第70節

  從後邊看,這人穿著黑布褂子,兩鬢斑白,顯然是個老者,他手中拿著一個糖葫蘆串般的東西,上邊有個小白面娃娃,似乎是給孩子玩的玩具。
  看著那「白面人」玩具,我想當然的以為,這老人是.....出去給孩子買玩具去了吧。
  我和紅葉加快走了幾步,不多時便追上了老者的步伐。
  「老人家!」紅葉從身後輕輕叫住老人,恭敬的說道:「這裡是趙家樓麼?」
  老人聽見賢紅葉的聲音之後,立刻回過了頭。
  那是一個老太太。
  這老人的歲數很大,皮膚褶皺間泛著蠟黃,手如枯爪,身子也不太利索,不過他似乎精神很好,滿臉堆笑不說,還高興的沖紅葉點著頭,一隻手捏緊面人玩具,另一隻手則拚命往紅葉處招呼著。
  沒等紅葉繼續詢問,老人就主動開口道:「這大姑娘俊俏的!給我兒子當媳婦,願意不?」
  我去!當時我就聽愣了。
  這老太太夠牛呀!上來就「拉郎配」,放在哪朝哪代,也是膽子夠大的主,如果王吼現在醒著,我可真要叫他來學習學習人家的「先進經驗」。
  看來,這老太太可不是一般人!
  面對這大娘的單刀直入,賢紅葉顯然被她突如其來,且開門見山的話搞蒙了。不過人家必定是國企高管出身,反應速度快的很,處理人事關係也是一流呀!
  很快,賢紅葉就轉危為笑道:「老人家,我結婚啦,有丈夫,不能給你兒子當媳婦了。」
  聽著賢紅葉的話,我心裡一愣,不由的想到:直接就整結婚了呀!
  紅葉說出這話的時候,我特佩服她,不佩服不行呀!因為從她的話裡,我聽出了「女子漢」的氣概和破釜沉舟的勇氣。
  這丫頭直接就說有丈夫了,連「對像」這一環節都省了,愣是把老太太的話頂的死死的。不讓她再有「亂說」的空間。小嘴很甜,也很毒麼。
  不過接下來......我就感覺紅葉說的有點做的過火了。
  因為老太太聽完她的話以後,忽然笑著衝我說道:「你是他男人呀!有福!這麼俊俏的姑娘,上輩子修來的呀!」
  我!無言以對!
  哎~!自作孽呀,這能怪誰呢?!
  無奈中,我和賢紅葉對視了一眼,都是略一紅臉,緊接著沖老太太趕緊轉移話題道:「大娘......我們就是問一下這裡是不是石人崮,趙家樓村?」
  大娘終於沒有在和我們繼續嘮婚姻的問題,而是明確回答我們道:「就是趙家樓!找哪位?」
  聽完老太太的話,我懸著的心徹底放下來了。不過心裡的疑問還是有很多的,比如村子裡為啥一個人都見不到,為啥家家閉門落鎖,像是在逃避什麼?又為啥只剩下了這麼一個手裡拿著面人的老太太呢?
  所以,我沒有直接回答老太太的好心問題,而是先問她道:「老人家,這裡最近出了什麼大事麼?為啥家家落鎖,村子裡人呢?」
  我的問題,讓老太太笑的更加燦爛了,那老太太伸手摸了摸自己手中的面娃娃,然後燦若陽光的告訴我們道:「吃喜酒去了!」
  「哦!」我恍然大悟!
  怪不得村子裡一個人都沒有,原來是有人辦事呀!
  農村和城市不一樣,農村辦紅白喜喪,都的請流水席,而且一定的在自家的院子裡請客,人越多越好,最好能把整個村的人都請上。
  這樣,才叫熱鬧,才叫辦事呢。
  這規矩,放在那中國哪裡的農村也都一樣,所以,也讓我立刻明白了今天村子裡沒人的「真相」。
  聽完老太太的回答以後,我感覺到由衷的幸運,幸虧沒有直接往老班長家去,要不然人家都吃請去了,我們定然撲空呀。
  於是,我帶著十二分的好奇心,又詢問這老太太道:「老人家!咱村子裡誰家辦事呀?」
  老太太伸出手,指了指我們身側的一條大路道:「東南角,趙家!」
  趙家?!
  趙家樓,只有我老班長家姓趙,這老太太所說的趙家,定然是我老班長家無疑呀!
  可他們趙家......誰結婚呢?
  我立刻問老太太道:「趙家的什麼,擺酒宴呀?」
  老太太想都沒想的回答我們道:「趙家老二,趙海鵬!」
  老太太的話,當時就把我雷的不輕,以至於我好半天才消化了這句話中所蘊含的消息。
  我班長趙海鵬......要結婚了麼?!
  難道說,我老班長千里迢迢把我們叫過來,就是為了讓我參加他的喜宴麼?怪不得他昨天急匆匆打電話,讓我們連夜趕過來,原來是今天就結婚,怕我們來晚了,耽誤時辰?
  可這麼好的事......為啥老班長在電話裡不和我說明白了?反而口氣還像是死了爹的一樣難聽呢?
  這個時候,一個恐怖的念頭突然產生在了我的腦子裡。
  莫非!是逼婚!

第三章 :頂樑柱
  老太太的話,讓我吃驚的可以。
  對於老班長的家底,我挺瞭解的,老班長如果能結婚,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我當兵的時候,雖然沒見過老班長家親戚,不過他告訴過我,他家裡健在的近親只有一個哥哥,叫趙海鶤,這個哥哥早年就娶了媳婦,可一直沒有孩子。到現在應該也有四十多歲了。在往下,趙家就只剩下我老班長趙海鵬了。
  趙海鵬因為當兵的關係,一直沒有處上對象,這也成了趙家的一大心病。老班長甚至告訴我說,他往年一回家,哥哥和嫂子就逼著自己娶媳婦,相親,導致他心裡有點陰影,也因此,他選擇了逃避,選擇少回家,來逃避這個事情。
  可具體的原因,我卻感覺沒那麼簡單......
  不過,老班長也說過,他其實挺期待婚姻生活的,如果有可能的話,等他服役結束,穩定下來,他會找一個心愛的女人,渡過餘生。到時候,一定通知我們全連的人來喝喜酒。
  這些話,我記得死死的!他忘不忘我不知道,反正我不能忘,因為,我等著隨份子錢呢。
  在後來,我們就莫名其妙,突突然然的退伍了。和正常的退伍儀式不同,我們連只有一道急匆匆的撤編命令,沒有鮮花,沒有掌聲,有的僅僅是士兵們高高昂起的頭顱。
  不服輸的頭顱。
  在後來,老班長回到了老家。延續他祖上外出打工,掙手藝錢的經歷,直到我在電話裡聽他自己說,讓我們來魯南趙家樓找他的時候,我才知道他已經回到了自己的故里,而且......有急事在身。
  這回的急事,原來是結婚呀。不過聽老班長的聲音和語氣,好像是逼婚?
  哎!也不管了,能「脫單」總歸是個好事,老班長也快四十的人了,有什麼可挑剔的,在醜的媳婦,晚上拉了燈,也不是照樣過麼?
  於是,我也對老太太興高采烈的笑了,既是為老班長高興,也是為自己高興。
  這麼多天了,總算是聽了一件喜事,而這,算是一個好兆頭吧!
  高興之下,我喜於言表,於是,匆忙和這老太太道了謝,帶著紅葉轉身就準備回皮卡。
  我迫不及待的,要把這消息告訴趙宏,同時也想和他商量一下,該隨多少份子錢。
  可就在我們倆轉身,即將離開的時候,那老太太卻在背後笑著對我們送別道:「你們慢走!兒子呀!來!跟哥哥們道別!他們馬上......就要上路了呀!」
  老太太沙啞的聲音,聽了我一個哆嗦。
  什麼叫我們馬上就要上路了?還有她明明是自己孤身一人,剛才......我可沒見到她兒子!
  聽聞驚愕之下,我和紅葉都同時起了疑問,就又回頭過去,呆呆的看著那個一身黑衣的老者。
  也同時,我們兩個人詫異的發現,老太太正揮舞著手裡的白面小人......衝我們搖擺著告別。
  那「白面人」不知何時已經舉起了一隻手,彷彿......真的在衝我們道別!
  難道老太太所說的兒子......就是她手裡的白娃娃麼?
  我看著那面如枯槁的老者,以及她手裡白的慎人的面娃娃,渾身上下一個激靈。彷彿被人從頭澆灌了一瓢涼水般,顫抖了一隙。
  「快走吧!」紅葉拽了拽我的手,同樣心悸道:「這老太太不正常,拿個白面娃娃當孩子......」
  我聽了紅葉的話,才回過神來,隨後,兩個人如躲瘟神一般跑出了小巷,奔著我們的皮卡車跑去了。
  到了皮卡附近,我一看見趙宏,就把老班長辦喜事的消息趕緊告訴了他。
  趙宏的表情也同我一樣,一樣的興奮和詫異。
  趙宏同樣說道:「這老班長也真是的,娶媳婦也不在電話裡告訴咱,保密工作做的太到家了吧!當弟兄們是外人麼?」
  「呵呵!」我皮笑肉不笑的告訴他道:「這還不好理解麼?估計是師娘長的拿不出手,怕咱心裡期望太高了......褒貶他唄。」
  趙宏擺手道:「能脫單是好事呀!誰會褒貶他呢,算了,咱不想那麼多了,趕緊去老班長家吧!在晚了,估計就趕不上鬧洞房了。」
  就這樣,我們按照老太太指示的路開著車,一路往村子東南角奔去。
  大約三分之之後,我們就來到了一條小巷的端口。
  在往裡,應該就是老班長的家,皮卡已經不能進去了。
  那巷子不深,但有拐角,裡邊聽上去很熱鬧,我雖然看不見人,可巷子裡傳出的吆喝聲和音樂聲,卻是聽的清清楚楚。
  那些聲音如此清晰,以至於我第一時間就判斷出是喜樂,是宴席間,此起彼伏的捧杯聲和划拳聲。
  站在巷子口,我探頭向裡望去。
  看來老班長……真是結婚了。
  一瞬間,我彷彿看見全村的人,都在為老班長祝賀,而老班長,也正頭帶大紅花,守著他的醜媳婦,望眼欲穿的盼著我們的到來。
  興奮之餘,趙宏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道:「給老班長打個電話?」
  我阻止道:「他肯定沒時間接,咱們直接過去吧!讓紅葉和阿四看著王吼和車。」
  於是,我們讓賢紅葉帶著昏迷的王吼去泊車了。而我則和趙宏,一邊數份子錢,一邊往巷子裡走去。
  很快,我們轉過了巷子的拐角,逕直來到了一間大院的門口。
  在那灰瓦紅磚的院落門前,我立刻看見了一個兩鬢略代斑白的男人。
  那男人蜷身,正坐在輪椅裡,穿著黑西服,佝僂著背,也愣眼看見了我們的到來。
  他的表情,和我們同樣的吃驚。
  那……不就是我的老班長麼?!
  他為什麼做在輪椅裡?他的腿……又怎麼了?
  老班長蒼老,病弱的身體,完全在我和趙宏全意料之外,以至於在相見的那一瞬間,我們心裡既有重逢的興奮,又有滿心的傷感和意外。
  三年多不見,我們都變了許多,老班長老了,也病了,而我們……也不是孩子了。
  那種感覺,讓心裡涼涼的,也讓鼻子酸酸的。
  可我們必定是男人,曾經也是軍人,所以,我們沒有哭。
  靜默中,一切以盡在不言,再重逢,又仿聞軍號嘹亮……
《食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