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後宮嬪妃的身段更是比宮女挑選精細,絕不可能有奇異著,大家都心照不宣了。
「還有另外一種情況……」唐玄伊又將注意力放在了腳印上,「這個腳印的主人,身形矮小,但身上卻背了很重的東西。」
「對了!」這時一名右羽林上前半步,說道,「那日賞花,那位道林小師父的身上背著一個包袱!」
唐玄伊與文立交換了一下視線,各自有所思量。
沉默許久的范南越自始至終眉心卻緊皺,來到幾人跟前,沉聲道:「我知道子清道人的小徒弟,不過是個八歲所有的孩子,現在是什麼意思?在懷疑一個神志不清的孩子殺人拋屍?」范南越嗤笑。
可是現場卻沒有一人笑得出來,就連范南越自己也在笑了幾聲後,陷入了沉寂。
因為現在這個推斷太過匪夷所思,別說神志不清,就算是神志清醒,也不可能有能力和心思做這樣的事情。
這個疑點,這個線索,無不在一點一點地侵蝕著唐玄伊腦海裡先前構建出來的一套案件關聯體系。
已經認罪的道宣,不可能犯案的道林,當時也在現場的子清道長……死做屍骨的鳳宛。
一定還有什麼地方……一定還有什麼地方有重大的紕漏!
唐玄伊沉默著,緩緩咬緊了後齒。
「唐卿!!」就在這時,一個消失了許久的清脆喚聲,伴著極快地馬蹄聲突然將唐玄伊拉回了現實。
所有人的注意也在同一時間被拽向了聲音的源頭。
只見曲江邊上,那一身藍襯白衣的沈念七騎著駿馬正馳騁而來,手上的令牌尚未放下,身後追著一連串不知是否該攔的右羽林,一路揚著刀追趕過來,場面十分混亂。
「怎麼回事!」范南越力喝。
「將軍,這個女人,她、她拿著陛下的令牌——」
一個一個都無視右羽林的存在!范南越怒不可遏。
可念七卻因太過專注根本沒看到這位將軍,駿馬未停,她便及時躍下!
唐玄伊見狀迅速上前兩步,一把接住了沈念七纖細的身子。
對她突然的出現,唐玄伊眼神多了些波瀾,但更多的卻是困惑。
「你不是出門了……怎麼突然……」唐玄伊輕輕拉開消失多日,如今風塵僕僕趕回來的念七。
念七揮揮手,一面扶著唐玄伊喘著粗氣,一面說道:「我是去確認一件事,幸好趕回來了!有件事要告訴你!」
第25章 謊言
沈念七費勁地從懷裡掏出一個重重綁在身上的木匣子,重重放在了唐玄伊手上。
「唐卿,錯了,全錯了!」沈念七雙手緊抓著唐玄伊的雙臂,「道宣在撒謊!」
唐玄伊緩緩打開沈念七拿來的木匣,裡面很空,於是翻過來在手上倒了一下,一顆殘齒突然落在了他的掌心。
唐玄伊長眉微動望向念七,等待著她的解釋。
念七拿起那顆殘齒,道:「唐卿,你還記得上次去玄風觀,我幫道林小師父治療齒痛的事嗎?」
「當然。」唐玄伊看了眼手上的齒,「這是道林的?」
念七重重點頭,「當時在幫道林治療時我便覺得有點不對勁,孩童的齒要更加無損,但道林的齒的磨損卻過於嚴重。所以我留了個心,將拔下的殘齒帶走……之前我跟葛先生遊歷時曾見過類似的案例,所以我便拿這顆齒前去對比,終於可以確定了!」念七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道:「道林……他根本就不是八歲的孩子,他的齒齡,至少在道宣之上!」
「什麼!」唐玄伊重新再看這顆齒,方才腦海裡被打碎的思路全部以迅猛的方式重新組合。
他緩緩握住了那顆殘齒,又看向花壇中的腳印,繼而又看向在場所有因沈念七的話驚得話都說不出來的人們。
「道林……」他一點一點念出這個名字,回眸下令,「不好,馬上趕往玄風觀!」
……
不過片刻,大理寺衛士及金吾衛武侯便將整個玄風觀團團圍住。
「大理!」一直駐守玄風觀的秦衛羽迅速迎上。
裡面正在打坐的小道士十分驚慌,一個個圍聚在道觀中央,驚恐而又不知所措地望著突然趕來的人。
唐玄伊踏停,他連馬也沒下便厲聲問道:「道林在哪兒!」
小道士們十分惶然,顫巍巍地回道:「道林、道林師弟在……在他的房間,一直沒出來過……」
「秦少卿,親自帶人捉拿道林!」唐玄伊突然下令。
此時不光是小道士愣了,便是連秦衛羽也有些恍惚。
「道林……?」秦衛羽思忖一瞬,「難道……」
秦衛羽幾乎不敢相信,但是既然唐大理親自來抓人,必是發現了什麼關鍵的證據!
他即刻應命,在一名小道士的引路下,迅速帶人進入觀內捉人,但沒過一會兒秦衛羽便即刻趕回。
「大理,道林不在觀內!但是卑職的人在道林房間發現了這些!」秦衛羽將一個包袱放在地上,攤開,裡面竟是各種形狀特別的剔肉刀具,被擦得極為光亮,而且極端銳利!
觀內小道士們紛紛一驚,瞠目結舌已經說不出話!
唐玄伊迅速下馬查看,念七也跟著來到刀具前。
她拿起其中一把木鋸,對著觀前火把細細端看,眸子一動,緊接著又從懷裡掏出了一個之前她在往生閣正研究的大塊碎骨,再度進行了一下對比,猛然回頭大喊:「唐卿,這把就是出現在現場的工具!」
唐玄伊來到沈念七身旁,也拿過木鋸細看。
念七則解釋道:「這是在蘇二娘家酒窖和骨頭一起被帶回來的碎骨,但是卻不屬於在場的任何一塊骨頭。我認為這很有可能是屬於那幾塊消失的重要骨頭,可一個人如何將那些形狀非常鮮明的骨頭帶出中曲?便只有一個方法,那便是破壞!」
「但是蘇二娘家地下的斧頭並沒有使用過的痕跡,所以兇手必然是用自己帶的工具破壞的屍骨。」唐玄伊接道。
念七點頭,又拿起這塊碎骨,「這塊骨頭雖小,卻印下了鋸齒的痕跡……這個是鐵證。雁過留痕。」
「證據會留痕,人亦不會憑空消失。」唐玄伊瞇了下右眼,立刻回頭看向秦衛羽,「方纔有什麼人來過?」
「人……」秦衛羽想了想,回道,「確有一人!」秦衛羽頓頓,「今日下午,御史大夫千金的馬車到過玄風觀,就在宵禁鐘聲響起前不久才突然從觀中離開。卑職當時覺得,御史千金神色匆匆好像在害怕什麼,再加上離開時間實在蹊蹺,便差人暗中跟隨……」
「御史大夫的千金……馬車……」唐玄伊陷入深思,驀然抬眸,「御史千金除了表情外,還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御史千金換了著裝。」秦衛羽凝重接道,「今日御史千金入內時尚是閒服,出來時卻裹了一個不小的黑色斗篷。」
「這個天氣卻穿斗篷?」
話一說完,秦衛羽與唐玄伊的神情皆是一動!
「糟了!」秦衛羽低喊,「御史千金很有可能是被劫持的!」
唐玄伊即刻躍上馬背,「秦少卿,馬上通知武侯鋪全面封鎖長安城,尤其是嚴加看守任何可以通向外面的渠道!!」
「是,大理!」秦衛羽迅速應命。
其他衛士也即刻躍上馬背,準備跟隨唐玄伊一同抓捕道林。
這時唐玄伊又看向沈念七。
念七似有什麼其他話想說,但最終只化作一聲:「萬事小心!」
唐玄伊輕點頭,然後調轉馬頭,一聲低喝便衝了出去。
念七目送唐玄伊,輕輕攥住衣角。
……
馬車在路面上疾馳,車輪碾壓在地面上,聲音如同嘶吼。
御史大夫左朗的千金左詩韻正面色慘白地坐在馬車的正中央,釵下珍珠步搖隨著馬車的晃動而激烈地擺動。左詩韻動也不敢動一下,只是垂下眼,便能見到那正抵著自己白皙脖頸的一把匕首。匕首的背面映照著她那張慘白的臉,還有一張看起來明明如此無邪,此時卻格外讓人寒透全身的臉。
「你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要這麼做……」左詩韻壓著胸口的一口氣,盡可能鎮定地看向眼前的少年——一個前一刻還在喊著她姐姐,這一刻卻捏著她生死的人。
道林側過清澈的眸望了眼左詩韻,眼中沒有任何過度的情緒,冷靜乃至於冷漠,「我只要離開長安,並不是要取你性命。只要你聽話。」道林立起刀刃。
左詩韻渾身一顫,呼吸更加急促。
外面突然傳來了馬蹄聲,道林與左詩韻的神情都有微妙變化。
第26章 對峙
道林迅速用指尖將馬車旁邊的席簾掀開一個縫隙,一眼便見到形色迅速的金吾衛。平日夜禁武侯是不會特別巡視坊內的,一般只針對主幹道,此時這般,絕不平常。
「唐玄伊……」道林瞇了下眼睛將蓆子放下,當即知道事情已經到了迫在眉睫的時候,但是他仍舊想不通,唐玄伊是如何確認他的身份的。
「停車!」道林一把抓住左詩韻的手腕,利索地將匕首一轉抵在了左詩韻的腰後,「別出聲,跟我走。」
道林脅迫左詩韻命車伕在坊間多轉幾圈兒,然後引著左詩韻下了馬車,避開金吾衛進入了旁人難以察覺的小巷。道林為左詩韻披上黑色斗篷隱匿她過於顯眼的衣著,然後屏住呼吸在暗處觀望道路。
從裡坊到主幹道只需要翻過土壩牆,土壩牆十分低矮,並不困難,但就必須丟下左詩韻,可對現在的道林來說,左詩韻無疑是一張關鍵的底牌,若是丟棄,便與孤注一擲無異,他現在還需要更加謹慎。於是暫時放棄了這條路。
道林閉上眼睛冥思。
他記得有個地方前陣子下雨所以坍塌了一個缺口,為了修補,在外面搭建了一個遮雨台。台內十分隱蔽可以遮擋行蹤,而且按身形來說,他與左詩韻都可以通過。
道林突然睜眼,帶上左詩韻,一邊躲著金吾衛,一邊開始往旁邊走。
實際上他在主道上已經留下了可以通往長安城外的渠道,只要能出裡坊,他就可以離開!
只差一步了,最後一步!
而在同一時間,唐玄伊正在坊間搜索道林的身影,一名金吾衛向他報告了道林馬車的動向,正準備調派人手全力追捕。
「那馬車正在坊間兜圈子?」唐玄伊狐疑。
「正是!卑職猜想,大概是兇犯正在尋找可以出去的出口,慌了手腳。」金吾衛說道,「我們已經布下埋伏,馬上就可以進行抓捕!」
「慌了手腳……」唐玄伊捏緊韁繩思忖,「這可不是一個會慌了手腳的兇犯。他很狡猾……」唐玄伊深思了一下,忽而抬手,「派幾個人把馬車截住,剩下的人全部調回來!」
「啊……」金吾衛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應了句:「是,大理!」迅速接令離開。
唐玄伊調轉馬頭看向這籠罩在漆黑夜色中的裡坊,不過幾里之地,要找個人必是相當容易,但又正因為只是幾里之地,其中錯綜複雜的建設成為了藏身最完美的遮蔽。
唐玄伊輕吸一口氣,重新冷靜下來。
諾大長安,究竟是什麼地方最容易讓搜捕者疏漏,卻又偏偏可以讓道林逃離?而且還帶著御史千金。那是他的底牌,他決然不會中途放棄。
唐玄伊又沉下心好好看了眼這不算太大的裡坊。
他隱約記得,因為不久前的那場雨,坊間土壩因久未失修而受損,近日正在加緊修理。
可以讓女子與孩童身形通過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