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而這隻雞說也怪,掙脫之後落在地上不奔也不跑,就在地上站著,而且頭偏過來偏過去的,似乎是在打量院子裡的所有人一樣。
  王叔他媳婦打算去捉,但是被奶奶喊住了,這隻雞一直呆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就像變成了一尊雕像一樣,如果起初還覺得只是我們有些多想的話,那麼到現在每個人心上都開始有些發毛了,而且隨著天色的逐漸轉黑,週遭也顯得有些陰森起來。
  大約是最後奶奶也看不出個究竟,只能讓王叔他媳婦把雞捉住當場殺了。
  這期間他大兒子包好了傷口,王叔他媳婦去捉雞的時候,這隻雞竟然也沒有掙扎,就像一個掉在地上的玩具一樣地就被抱了起來,而且抱起來的時候她說了一句:「這雞怎麼這麼冰。」
  奶奶聽了說:「趕緊朝著叫魂的方向殺了。」
  他大兒子手腳倒也靈活,手起刀落就把雞頭給斬掉了,從始至終,這雞也沒掙扎下,即便被殺掉也沒發出任何聲音,甚至身子都沒在動彈下,俗話說雞死都要蹬蹬腳,但是它硬是像是已經死掉一樣,整個過程就像在殺一隻死雞一樣。
  這事讓所有人心裡都有些不安,奶奶讓王叔他媳婦把雞弄了然後送到路邊去,順便帶一些香和紙錢燒掉,她還特地叮囑這雞不能自己拿來吃,一定要送出去,連褪下來的雞毛等等之類的也要一併送出去。
  交待好這些,因為天色已經晚了,我和奶奶就先回去,剩下的交給他們家去做就可以了。
  還有就是因為叫不到亡魂,奶奶說這事先這樣放一放,等把鄭老秋那邊的事處理了再來幫他家叫。
  我和奶奶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快晚上十點了,在王叔家的事我一直覺得不安,在心裡默默地揣摩著倒底是怎麼回事,奶奶則去換衣服,我正入神的時候,忽然聽見奶奶喊了聲:「石頭,你……」
  我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只見奶奶臉上滿是驚訝的神色,而且看著地上,我不解她怎麼會是這樣的表情,於是低頭去看,地上根本什麼也沒有,於是我更加疑惑了,於是問奶奶:「奶奶,怎麼了?」
  奶奶的臉色很快變回了原樣,然後說:「沒事,我看花眼了。」
  奶奶從來都不是一驚一乍的人,我覺得他一定是看見了什麼,於是追問:「你看見什麼了?」
  奶奶卻沒有回答,而是問我:「今天在他家叫魂的時候,你感覺到什麼沒有?」
  我覺得奶奶問的有些奇怪,於是回答說:「沒有什麼,難道有哪裡不對嗎?」
  奶奶說:「沒有,我就是問問,我總覺得他家的事有些奇怪。」
  我說:「我也覺得。」
  奶奶聽見我這樣說,於是問我:「你覺得哪裡奇怪了?」
  我說:「他家的雞很怪,我從來沒聽說公雞會學母雞叫的,還有後來那隻雞你不覺得怪嗎,好像一隻死雞一樣,殺它的時候都沒動。」
  奶奶不置可否,她說:「這些你別想了,徒傷神,你該幹什麼幹什麼吧,不要亂跑。」
  我也沒事可做,於是就在堂屋裡的沙發上坐下了,奶奶到房間裡拿了一面鏡子出來,然後把我出門時候哈過氣的那枚雞蛋從米碗裡拿了來,她又找來紙錢繞著鏡子燒了,然後就拿著雞蛋放在鏡子上。
  我看見奶奶在將雞蛋放在鏡子上的時候,嘴裡在念叨著什麼,但是聲音很小,我也聽不清,只是我只看見她就像變戲法一樣地,那雞蛋幾乎是才碰到鏡面就豎了起來,一動不動地。
  我覺得驚奇,問奶奶說:「奶奶,你這是在幹什麼?」
  奶奶看了我一眼說:「別說話。」
  我識趣地閉上嘴,然後奶奶又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在責怪我打斷她的動作,然後奶奶找來一炷香,對著鏡子上數著的雞蛋拜了拜,就閉上眼在默念著什麼,我似乎覺得這架勢有些像是在叫魂,但好像又不像,一時間也不知道奶奶倒底在幹什麼,於是更加大氣也不敢出,只是看著她。
  香燒了半截之後,奶奶終於睜開了眼睛,然後他將香插在了香爐上,收起了鏡子,拿著雞蛋就出去了。
  我則一個人坐在堂屋裡看電視,過了一會兒奶奶重新拿了雞蛋進來,然後就開始剝雞蛋殼,剛剛這功夫,奶奶原來是煮雞蛋去了。
  奶奶在做這些的時候最忌諱的就是有人打斷她,加上剛剛才被她訓斥過,這回我不敢多問,只是看著她在做,我覺得自始至終奶奶都在做什麼,因為即便她在剝雞蛋的時候嘴上都在念著什麼,而且她剝下來的蛋殼都小心翼翼地用碟子裝好了,我一直看著,最後忽然聽見奶奶說了一句:「有儂!」
  她邊說邊來看我,我見奶奶這樣的表情,這才開口問:「奶奶你倒底在做什麼?」
  奶奶將剝好的雞蛋放在碟子上,這才說:「這是雞蛋卜,裡面有儂。」
  我問:「什麼是儂?」
  奶奶說:「儂就是儂,小孩子別問這麼多。」
  我於是又問:「那你是在做什麼?」
  奶奶這才說:「從在他們家的時候,我心裡就一直存了個疑影,既然他媳婦能夢見他來找她,但是卻招不到他的亡魂,所以我用了這個雞蛋卜,想要證實自己的猜測。」
  我聽奶奶說起在王叔家的事,於是緊張起來,問道:「那你是什麼猜測?」
  奶奶卻反問:「剛剛進門的時候,你在想什麼?」
  我說:「是在想王叔家那公雞的事。」
  奶奶顯然並不關心我究竟在想什麼,他問我:「那你留意到你的影子沒有?」
  我有些不解地看著奶奶:「我的影子?」
  奶奶說:「我也沒看真切,只是忽然看到,好似你身上背著一個人一樣,但是再看的時候已經不見了,所以我才想到用雞蛋卜來問問。」
  我心裡暗暗一驚問:「那結果是什麼?」
  奶奶說:「雞蛋裡有儂。」
  又是這句話,我問奶奶:「有儂是什麼意思?」
  奶奶說:「有儂就代表要求的事確有其事,我問的就是王叔的亡魂在不在你身上。」
  我則一下子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驚道:「什麼!」
  奶奶則比我鎮靜許多,好像她早已經有這樣的猜測,只是現在才得到證實罷了。
  奶奶說,我九歲那年叫到的假魂多半就是王叔的亡魂,所以這麼多年來才相安無事,之所以到現在又犯事,多半是因為王叔墳地裡出了老鼠抬屍的事,但內裡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鄭老秋的事在裡頭充當著什麼角色,暫時還不清楚。
  但眼下知道的是,我九歲那年就丟了魂,我可以說是被王叔亡魂附體,也可以說是這麼多年來是以另一個自己在活著。

第八章 雙亡魂
  這下子倒好了,在沒有具體可行的辦法之前,奶奶也不敢再輕舉妄動了,她說我現在清醒懂事是因為有王叔的亡魂在身體裡撐著,要是把它趕出來了,又找不到我的生魂,那我要不就是再招一個假魂進身體裡,要不就是一輩子都做個生活不能自理的傻子。
  聽奶奶說的這樣嚴重,我自己都有些出乎意料,而且這種感覺很怪,就像忽然告訴你,你不是你自己了,難以接受,而且難以理解。
  奶奶這才和我解釋說,為什麼那天先生驅邪的時候,我會忽然暈倒,就和王叔的亡魂有關。
  只是奶奶卻絕口沒有再提那先生說的我房間裡有兩個「東西」的事,我只是覺得奇怪,要是一個是王叔的話,那另一個是誰,難道是鄭老秋?
  所以第二天奶奶讓父親和她一起去了王虎他家,意思是告訴他家媳婦叫亡魂的事先往後緩緩,等去過了鄭老秋墳地裡祭祀再來說這個事。
  去到王叔家的時候,那裡的情形稍稍有些不對勁。
  據父親回來說,去到他們家首當其衝就看到了丟在院子裡的死雞,大概有十來只,全是他們家自己養著的,而且每隻雞都被咬得血肉模糊,特別是脖子上都有一道致命的傷口,也不知是被什麼東西咬的。
  見到奶奶來,王叔他媳婦就說開了,她告訴奶奶和父親說就在昨晚雞群一直驚,好像是有什麼東西一直在攪他們,他起來看了四五次,都沒看到有什麼東西,後來倒也安靜下來了,只是到了後半夜的時候,忽然就聽見又開始叫,而且這回叫的很淒厲,鬧哄哄的,燈塔起來的時候,只看見一個黑乎乎的影子竄上了牆頭,轉眼就不見了,這黑影大概有一隻貓這麼大小,但這也只是他媳婦的估計,因為具體的她也沒看清,所以當時他就懷疑是不是哪裡的夜貓闖了進來。
  可是她從來都沒聽過貓會來咬雞群的,但是說那是黃鼠狼的話,又太大了一些,不大像。
  王叔他媳婦把咬死掉的雞從雞圈裡都拖出來,它們幾乎都被咬得不成樣子了,看著就讓人心生恐懼,她又想起那年王叔回來和她說的,關於鄭老秋咬貓的事情,於是就更加害怕,也顧不得這些死雞,就讓他們晾在那裡趕緊回了房間,只等白天再來處理。
  哪知到了第二天,他大兒子的傷口似乎開始發炎,於是她顧不上這些死雞,就和她大兒子去了醫院,包紮了之後回來正打算處理,奶奶和父親就來了。
  奶奶問他媳婦那東西之前出現過沒有,他媳婦搖頭說從來沒見過,而且周圍安靜地很,也從來沒有出現過野貓,更別說黃鼠狼了。
  奶奶和父親也覺得蹊蹺,但想不出個端倪來也不好多說什麼,只是安慰了他們一家人,然後和他們說了招亡魂的事,他們家也沒有異議,奶奶又問了句昨天獻祭的雞沒吃掉吧,他媳婦說都送出去了,只不過大早出去就不見了,估計不是有人揀走了就是給貓狗叼了,奶奶聽了也就放心了,只要送出去了,就不管是被人揀去還是被貓狗叼走了。
  臨走奶奶說這些雞最好挖個坑埋掉或者燒掉,他家裡正是出事的時候,以免不吉利,招來禍事,王叔他媳婦都一一應了。
  只是要走了,奶奶忽然看見他大兒子神情恍惚地站在屋簷下,眼睛定定地看著院子,也不說話,那眼神看著有多呆滯就有多呆滯,奶奶覺得奇怪,就問王叔他媳婦:「你這兒子早上出去就是這樣嗎?」
  王叔他媳婦估計也沒留意,乍一看到也是嚇了一跳,然後她喊了一聲她這大兒子的名字,哪知一點反應也沒有,然後她驚恐地對奶奶說回來的時候還不這樣的,怎麼才一會兒工夫就變成這樣了。
  這事也合該是奶奶看到了,看他這樣子,奶奶說這是丟魂的樣子啊,於是就問王叔他媳婦他們早上出去的時辰,有沒有遇見什麼東西之類的。
  王叔他媳婦說他們出去的時候太陽都冒了老高了,出去和回來也沒遇見什麼,而且大白天的能遇見什麼來著,正說著呢,忽然有人進來了,是他們村裡的人,是個四十來歲的男人,看見院子裡丟著的雞的屍體的時候,他眉頭皺了些,然後就和王叔他媳婦打了招呼。
  奶奶他們本來以為他不過是過來串門,哪知道竟然又捅出一樁事來。
  他問王叔他媳婦,是不是他們家送出去了一隻半熟的,獻祭用的雞。王叔他媳婦不解地答應著,然後他就說開了,原來是他家養著的狗大清早叼了回去,他們都在忙也沒注意到,等看見的時候已經吃了只剩下一小半了,起初他們還擔心這狗是不是叼了哪家做好的雞回來,還怕人家找上門扯皮。
  可是過了兩三個時辰就不對勁了,據說這狗之後就像瘋了一樣地見人就咬,起先是咬傷了他媳婦,然後就跑出去了,接著村子裡碰見的人也被相繼咬了,只是短短半個多小時,已經有十來家人找上了門,說是他家的狗咬了他們,都要討個說法。
  他家好言好語將這些人勸回去了,才琢磨著自家養的狗一直都很溫順,怎麼無緣無故就發了瘋,於是才想到是不是吃了這隻雞的緣故,於是才循著線索,找到王叔家來了。
  而進來他看見院子裡丟著這麼多死雞,似乎是更確定了,讓王叔他媳婦給個說法呢。王叔他媳婦無奈,也只能先息事寧人,勉強打發走了他,然後一臉哭相地看著奶奶,說這事該咋辦。
  若是平常人遇見這麼多不尋常的事只怕是早就亂了方腳,奶奶畢竟常年和這種事打交道,見得也多了,她勸王叔他媳婦先別著急,這事出了總得一件件解決了,勸她還是去找個正經先生看看倒底是哪裡在作怪,只要錢花下去了總能找到願意幫忙的。
  而至於他大兒子的事,現在還不能確定是不是丟了魂,等過一兩天再看看,眼下先把這狗咬人的事給擺平了。
  之後奶奶和父親才回來了。
  大約是過了三天,離去鄭老秋墳地上祭祀還有一天的樣子,王叔他媳婦忽然又來了,這回她來神采奕奕的,似乎是問題都解決了,她說她聽奶奶的話下了重金果真請到一個外地的先生,那先生特地來家裡看了,說是「家畜不合,扁毛作怪;人宅不寧,死人作祟」。
  先生說這也不是什麼大事,首先家裡這幾年不要養家畜,特別是扁毛家畜;第二就是去死者墳地上看看,是不是有東西遮了棺蔭,導致家宅不寧。
  他家帶著先生去到墳地上一看,果真在墳地後頭新建了一座墳,掛著的魂幡剛好遮住了他家的墳頭,於是王叔他媳婦找到這家人,說了經過,移了魂幡,順便除了墳邊的雜草樹枝,然後燒了紙錢兩邊都祭祀了下,事情竟然就這樣解決了。
  據說做了這些之後他大兒子也忽然就好了,手上本來一直發炎的傷口也開始好轉,於是她特地來謝奶奶,順便把這個先生介紹給奶奶,因為她聽說我們家要去鄭老秋墳上祭祀,沒有先生主持。
  聽她這樣說,奶奶自然是樂意,於是當下就和父親跟著她去見那個先生了。
  回來的時候奶奶他們是和這個先生一起回來的,因為經過了上次那個先生的事,我總覺得先生總是要六七十歲的,但看到這個先生才知道自己錯了,他很年輕,最多也就四十的樣子,奶奶都稱呼他張先生。
  她來的是老家,進來的時候特地看了奶奶供著的老佛祖一眼,然後看了四周,最後才看向我。
  自始至終他都沒說一句話,而他也沒盯著我看,看了一兩秒鐘就又看向了別處,我只覺得他給人很有壓力的感覺,奶奶他們更是也不敢說話。
  等過了一會兒,幾乎整個屋子院子都看遍了,他才說:「有個亡魂纏著他,就在他身上。」
  這個奶奶倒是知道了,只是可能奶奶並沒有告訴父親和母親,所以他們聽到的時候明顯十分驚恐,然後就問這該怎麼辦。
  哪知道這先生說這亡魂在我身上倒也沒事,引出這些事來的也不是它,而是另一個亡魂。
  被他這麼一說,當下我們所有人的臉色都白了,他的說辭和死掉的周先生的說辭幾乎一模一樣。
  然後他才又說道:「這兩個亡魂在搶身體,輪流附在他身上,所以才有這些事。」

第九章 邪靈
  這先生說要想解決我這檔子事,癥結不在王叔那,也不在鄭老秋那,而在這個亡魂身上。當然這個張先生說的是眼下,如果能找到我的生魂的話,王叔和鄭老秋這邊也是花心思去解決的。
  於是我們問他這另一個到底是個什麼亡魂,好像壓根沒有什麼線索可循,如果說王叔的亡魂是因為叫魂引來的,那麼這個亡魂又是怎麼來的?
  張先生一時間也沒看出來這倒底是個什麼亡魂,他只說這個亡魂跟著我的時間比王叔還早,還有就是他猶豫了下,還是問了奶奶,似乎覺得這話有些說不出口,很為難的樣子,見他欲言又止,父親和母親有些著急,於是讓他有什麼說什麼,不用忌諱。
  張先生說奶奶供著的老佛祖似乎帶著很重的陰氣,似乎不大像是驅鬼辟邪的東西。
  哪知奶奶聽了,臉色大變,父母親頓時就驚呼出聲:「這怎麼可能。」
  在我的記憶當中,從我有記憶起奶奶就供奉著老佛祖,別說是我,就連父親都是。
  張先生沒再說下去,奶奶臉色大變之後也沒有接聲,張先生又說,這另一個亡魂,就是家裡供著的這東西引來的。
《招魂(燭陽燭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