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當然這不是人的骷髏,而是一具動物的,我不會看是什麼動物,只是看它的身形只能確定不是很大的那種,等先生看過了之後才確定下來,這是一具貓的骷髏。
不知道怎麼的,提到貓的骷髏,我情不自禁打了個冷噤,因為鄭老秋咬死貓的那事,一直像個陰影一樣纏繞著我,想想就覺得恐怖。
我強忍著害怕說:「像這樣荒山野嶺的,死一兩隻貓很正常吧。」
這話既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安慰其他人。
只是讓我猝不及防的是,先生竟然在旁邊的草叢裡找出一具骷髏來。
這具骷髏要小了一圈,但讓人驚訝的是,這東西很好辨認,因為是一隻幹掉的老鼠骷髏,只是它的身子實在是太大了,幾乎已經有尋常老鼠兩三個個頭了。
既有貓的屍體,也有老鼠的屍體,那不成還是同歸於盡了,先生看了一陣說:「這事不大對勁。」
但是哪裡不對勁他就沒再說了,大約也只是覺得有古怪,但卻不知道究竟怪在那裡吧。
後來我們就這樣回去了,只是這件事一直像個陰影一樣盤旋在我腦海裡,特別是那隻老鼠骷髏,說實話長這麼大,我第一次見這麼大的老鼠,要是見到活的,估計會被嚇死。
而且即便是生長在野外,也不可能有這麼大,頂多就是牙齒多鋒利一些,打洞的能力再強一些。
俗話說,你越是怕什麼,越就會發生什麼。我越是怕見到這樣大的老鼠,當晚就當真見了一隻,說實話見到的那一瞬間,我嚇得全身汗毛都豎起來了,當時想死的心都有了。
這隻老鼠是我在牆角見到的,那是祭祀完鄭老秋的第二天,還是大白天,我看見有個黑乎乎的東西蜷在牆角,於是就好奇湊近了去看看,哪知道才走近,它就呼啦啦朝我抬起了頭來。
我生平最怕老鼠,別說個頭如此大的,即便尋常老鼠我都嚇得要死。男人怕老鼠是有些說不過去,但我還真就怕這玩意兒,不光是大的小的,還是活的死的,一律全怕。
但是除了老鼠,像蛇啊其他什麼的,我倒是鮮少害怕。
所以見到它抬起頭的時候,加上我是冷不丁地看到,當時膽都差點嚇出來了,更讓人想死的是,它竟然不怕人,尋常老鼠見到人一溜煙就跑了,而它竟然就這樣抬著頭和我對視,愣是嚇了我半死,我一時間就呆在原地,動都不敢動一下。
更要命的是,它還要朝我過來,我手忙腳亂的胡亂抓了個東西就扔它,然後摸到了旁邊的掃帚,強忍著害怕去打它,它這才一溜煙跑了,而且是就這樣生生地爬上了牆。要知道就連貓也爬不上這樣的牆,而它就這樣嗖嗖幾下就爬上去了。
因為這事,我擔心了一整天,就連晚上睡覺的時候也總想著要是它爬到了床上,或者爬到了我身上怎麼辦,一晚上總是噩夢連連,都和老鼠有關。
這樣一驚一醒也不知道多少次,最後一次驚醒之後,忽然聽到房間裡似乎有走路聲,又不大像人的,於是就坐了起來,朝聲音傳來的地方看過去,一團黑,什麼也看不清,我於是順手開了燈,就看見白天的那隻大老鼠趴在那裡,一動不動的,眼珠子滴溜溜地看著我,嚇得我頓時冷汗就冒了出來。
它趴在地上的樣子,比白天看的時候更大了一圈,大約是光線陰影的問題,只是這回它沒動,只是一動不動地看著我,而我就更不敢動了,我生怕自己一旦動了,它就會像白天那樣朝我靠近,白天它已經把我嚇得夠嗆,這大晚上,更是瘆人的很。
盯著老鼠看的久了,大約是因為精神太過於集中,反而會有些恍惚起來,總之我覺得有些恍惚,等再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有冷風一陣陣地吹在臉上,周圍黑漆漆的,但是卻可以聽到「沙沙」的聲音,同時還有搖曳的樹枝。
我這才驚訝地發現,不知不覺我竟然來到了村外的橋邊上。
第十二章 鬼綁人
這橋在村口的另一邊,村尾的位置,和祠堂剛好在截然相反的兩個方向。橋下邊是貫穿了很多個鎮的大河,橋的這頭是我們村子,另一頭則是很廣闊的田野,十分空曠,也十分恐怖,特別是在這樣的夜晚。
因為在橋的另一邊還是抬死人的哭喪地方,我們俗稱招魂處,幾乎只要是村裡死人,都會經過這裡,然後親友就會在橋的另一邊的河邊哭喪,而死者生前的東西都會在這裡焚燒,魂幡之類的東西,也會經久地懸掛在這裡。
所以當我發現自己站在橋邊的時候,除了忽然襲來的恐懼,還有就是跟著顫慄而翻湧起來的雞皮疙瘩。
因為從這邊看過去,還能看見和桑樹枝一起迎風搖擺的魂幡,好似在引著我過去一樣。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來到這裡的,因為上一刻我還躺在床上與老鼠對峙,只是一個恍惚之後,人就置身於了這裡。
我試著折身回去,可是腦袋裡卻有一個聲音讓我不要回去,反而有一個驅使著我往橋上走去的念頭。
最後,我果真走到了橋上,雖然我心裡在告訴自己不要走過去,但是身體裡好像有另一個人在支配身體一樣,讓我抗拒著這種聲音而走上去。
在我走上橋的時候,有一陣「嚶嚶」的哭聲依稀地傳過來,然後我就看見在另一側的橋頭,坐著一個黑影。
這個黑影與我以往見到的那個人影並不一樣,這個黑影的坐姿更像是一個在哭喪的女人,其實那「嚶嚶」的聲音也更像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只是當我走到橋中央的時候,哭聲忽然就斷了。
一股冷意從我脊背騰起來,只是我還繼續往橋那邊過去,等我到了橋頭,看清這個黑影的時候,發現不過是一個紙人。
一般來說,紙人都是要燒掉的,除了魂幡懸掛在這裡,其餘的都是要全部燒掉的,我不知道為什麼這個紙人卻被放在了這裡。
看清楚是一個紙人的時候,我驚恐的心稍稍平復了一些,於是剛剛的「嚶嚶」聲也淡了一些,自己告訴自己說可能是我將流淌的河水當成了哭聲。
我走下了橋,就沿著河岸繼續走,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哪裡,總之就是想著往前走,只是走了沒多遠,忽然身後有光一閃一閃地照過來,然後手電筒的光就照在了我身上,接著我就聽見父親的聲音響起來:「石頭,你要去哪裡?」
然後就是雜亂的奔跑聲,父親和先生兩個人很快就到了我身邊,然後父親一把拉住我,先生則在一旁說:「沒事了。」
我被父親拉住的時候,才猛地徹底清醒過來,我記得一路過來的事,可卻無法掌控自己的身體,直到現在,我才感覺身體又能夠自己支配了。
父親還想說什麼,但先生說:「先回去吧。」
然後我們一行人這才轉身回去,只是走到橋頭的時候,魂幡依然被風吹著擺動,但那個紙人卻不見了。
回到家裡,奶奶和母親很焦急地等著,才見我回來,母親當即就把我摟在了懷裡,帶著哭腔說:「你要有個什麼事,我可咋辦。」
顯然他們已經聯想到了不好的事情,其實本來也就是這樣,否則我怎麼會無緣無故地跑出去連自己也不知道。
回到屋子裡之後,先生詳細問了我是怎麼去到橋上的,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能把後來知道的告訴了先生,這事先生倒也沒背著我,我說完之後他就和父親他們說,通常這樣的情況,橋就代表了兩個地方的交界點,過了橋就算到了那個地方,就找不到人了,萬幸的是他們趕來的時候雖然我已經過了橋,但是人還在,並沒有不見掉,這還要謝天謝地,幸好有什麼保佑著。
我聽了之後說了一句,會不會本來也沒先生這樣說的這樣嚴重,我完全沒有半點懷疑的意思,只是覺得當時自己也不像去到了那個地方的樣子。
但在他們聽來或許就是我在質疑的樣子,先生還沒開口,父親就開口說:「當時要是我沒看見也就算了,但是我看到了你的情形,你知不知道你當時走路的姿勢。」
我說:「我走路的姿勢怎麼了?」
父親說:「你是踮著腳在走路的,腳尖幾乎都要離地了,腰弓得就像一個駝背一樣,還有你的手……」
父親說到這裡的時候,先生忽然打斷父親的話,然後對我說:「你把袖子捲起來,看看自己的手腕。」
我將袖子捲起來,只見在兩隻手的手腕處,有很清晰的紅痕,上面還有清晰可辨的手指印。
我驚道:「這是……」
先生接過父親的話說:「你被上身了,有東西扶著你在往它帶你去的地方走,你雖然知道不能去,但是身體卻根本不受控制,因為自始至終都是它在駕著你走,就連甩手臂也是它捏著你的手在甩。」
我說:「這就是鬼勾魂?」
但是先生搖頭說:「這不是鬼勾魂,而是鬼綁人,如果是鬼勾魂的話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哪裡,而且你的身子也不會去到那裡去,只會留在床上。」
聽先生這樣說,我已經明白了一些,然後先生又問了我是怎麼會無緣無故就走出去的,我說我看見了老鼠,聽到老鼠,先生的臉色跟著變了下,似乎是什麼揣測成真一樣。
然後他又問我說在橋邊看見了一個紙人,我又詳細描述了見到那個紙人的經過,然後他和我說他和我父親從橋邊過去的時候,根本沒有看到有什麼紙人,先生見我驚訝,他告訴我紙人是引路的,表示那時候我就已經進入到那一邊了。
我於是問說為什麼他們還能找到我,這點先生也不怎麼說得清楚,只說了和之前一樣的話,他說可能是有什麼東西暗中保佑著吧。
說到這裡的時候,在一旁始終不開口的奶奶忽然開口了,她說:「打算帶石頭到那邊去的,就是另一個亡魂吧。」
奶奶這話一出,似乎是對另一個亡魂的來歷有些清楚了,於是所有人,包括先生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奶奶身上。
奶奶於是說:「石頭今晚不到橋頭去我也想不到,想想時間好像也吻合。」
接著奶奶就說了這件事的原委,她說那時候我才四歲,村裡趙老倌家的兒子在外面建築隊做活,但是從高處摔了下來,當場就死了。
像這樣死在外面的人是不能進家門的,所以他的屍體只能放在橋頭,趙老倌家搭了臨時的屋棚照看,等著下葬。
按照我們這的習俗,死在外面的人在下葬那天要先叫魂,於是他們家自然就請了奶奶去。而那時候父母親都很忙,我一直都跟著奶奶,於是奶奶也把我帶了去。
整個過程很順利,也沒什麼可以說的,唯一的一點岔子,當然那時候根本談不上岔子,只是現在想起來了才覺得不妥,就是當時我太頑皮,抱了紮好的紙人玩,奶奶說,當時我太小,見紙人扎的好看就很喜歡,還鬧著要抱回家玩,因此她還訓斥了我,後來說了這是給死人的東西,要是我不放的話,死掉的人會跟著我回來的,我這才被嚇得不敢再要了。
那時候誰也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於是也就這樣過去了,一直到現在都沒人想起這個小細節,我呢因為是四歲時候的事了,自然已經不記得了,奶奶說起,父母親也才忽然想起,他們說那一晚奶奶是和他們提起過這件事,因此他們還又訓斥過我。
可是誰會想到,就是這樣的一件沒放在心上的事,會引出如今這樣難以解決的一樁事來。
第十三章 趙老倌家的那些鬼事
先生聽了說既然找到了亡魂的真主,就好辦很多了。
所以他們初步的猜測是,當時我太小,小孩子本來就容易招惹這些髒東西,奶奶叫魂的時候亡魂沒有回到屍體上,而是一直跟著我,一直到我九歲時候丟了魂,所以才附在了我身上,和王叔的亡魂搶身體。
這也才引出了後來發生的這一系列事。
到此先生還特地問了我一個問題,他問我還記不記得當時為什麼會忽然喜歡那個紙人,是不是看見紙人上有什麼,又或者是有人抱著紙人讓我過去拿之類的。
先生的話讓我打了個冷戰,他的意思很明顯,他是在問我有沒有看見趙老倌他兒子的亡魂。
這件事我完全沒有任何印象,更何況當時我還那麼小,根本分辨不出倒底哪個是人哪個是亡魂,即便真是趙老倌他兒子的亡魂將紙人遞給我,我也不會想到這一層。
於是面對先生的這個問題,我只能搖了搖頭說:「我什麼都不記得。」
事情既然已經找到癥結在哪裡,於是趙老倌家這邊是少不得要去祭拜的,只是似乎趙老倌家也不對勁。
趙老倌一共有四個子女,兩個兒子兩個女兒,二兒子在我四歲的時候從高處摔下來死了。但是另外三個子女也都沒活過四十。
他大兒子在村外養魚,有一天他媳婦去給他送飯,發現屍體泡在魚塘裡,人都泡腫了,而且他大兒子不喝酒無不良嗜好,也沒什麼仇人,並且是個通水性的,也不知道怎麼就淹死在魚塘裡了。
大女兒嫁到了外面,但也是有一天忽然就喝農藥死了,連她老公都不知道,唯一能說的出來的就是半夜她忽然起來了,當時她三歲的兒子還問她說媽媽你去哪裡,但是她都沒搭理,就出去了,她老公當時也醒了,以為妻子上廁所,還安慰兒子好好睡。
可是這人一出去就是半個多小時,這時候丈夫不放心才出去找,誰知道找了一圈也沒找到,最後在耳房裡聽到有動靜,進去一看他媳婦口吐白沫,整個人都在抖,當即他就把她往醫院送,但是還沒到醫院人就死了。
趙老倌他小女兒死得就更離譜,據說是在院子裡好好走著,摔了一跤就死了。
這些事我也是有所耳聞的,一直以來我都覺得趙老倌家的確可憐,一共養了四個孩子,誰知道都死了。
據說趙老倌媳婦哭瞎了眼睛,已經徹底瞎了,而趙老倌瘋瘋癲癲的,每天四處遊蕩,盡撿一些死掉的東西帶回家去,什麼死雞,死豬,死耗子等等,問他撿了幹什麼,他就笑嘻嘻地說撿了回去吃。
久而久之,全村人就對他很是嫌棄,興許早先還可憐他,但是漸漸地也就變成了厭惡。
聽到這裡,先生說:「這事還真不是巧合,他家有請人看看是問題出在哪裡嗎?」
奶奶說,在他家二兒子摔死之後,找先生算過,幫他家看的先生說是他家二兒子惹了冤死鬼,其他的就沒說出什麼了,後來趙老倌叫也去送了這個冤死鬼,哪知道全家人還是遭遇了不測,沒有一個子女倖免。
先生聽了忽然說:「胡扯!」
聽先生這麼說,父親問他:「先生覺得不對?」
張先生才說:「凡家裡遇到有人橫死,首先必定是家宅祖墳不和,其次才是人神鬼頭,幫看的這人不看家宅祖墳,就說冤魂索命,實在是誤人害己。」
父親聽了說:「先生看得的確准,幫看的那個先生後來果真也死了,據說是喝酒喝多了從屋簷下跌到了院子裡,因為跌了頭,當場就死了。」
先生歎一口氣說:「果然是害了自己。」
父親問先生:「那麼先生以為趙老倌家的災禍在哪裡?」
先生說:「沒看到他家,沒見過他家的人,我暫時還說不出來,但是我覺得這事多半出在家宅祖墳。」
本來以為找到了生主事情會容易一些,哪知道趙老倌家又是這種情形,這是不是在說,他兒子亡魂纏著我,裡面也是有原因的?
第二天先生、父親和我去了趙老倌家,他家離村口的河很近,離了昨晚我走過的橋也就四五百米。
趙老倌家已經很破敗了,大約是常年只有兩個老人住在裡面,至於他大兒子媳婦和孩子,本來是留在這個家裡的,但是後來他家接連的死人,最後忽然就帶著孩子走了,於是整個家就剩下了趙老倌夫妻倆。
我們去的時候,趙老倌不在,但是家裡堆了很多他撿回來的死屍,而趙老倌他媳婦則在屋簷下坐著。
因為這些死物的關係,進入到他家一股臭味就撲鼻而來,讓人不願再踏入一步,但是為了弄清楚情況,我們還是忍著臭味,來到了屋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