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我問先生他們什麼時候問的,我怎麼不知道,父親說是第二次從趙老倌家回來就說過了,奶奶說不同意,和上次一樣,也沒有說緣由,這次父親不敢和奶奶強,於是這事就一直擱下了。
我見他們這麼為難,於是和他們說要我和奶奶去說說看。
父親和先生自然求之不得,於是母親讓我給奶奶帶飯的時候連帶我的一起放了,讓我就在奶奶家吃。
奶奶家離新家不遠不近,要走五六分鐘,在路上我發現一件很怪的事,我似乎看見王叔他媳婦,因為隔得遠,我也沒和她打招呼,再說我和她也不熟,也就沒有迎上去,我見她朝我家那邊去了,心裡不禁想是不是他家又出事了,這是專程來請先生的應該。
我去到了奶奶家,奶奶正在糊紙人,最近奶奶總是喜歡糊很多紙人,自從那晚我看見她燒紙人之後,好像每天都糊,但是數量從來不見多,大約是每晚都在燒。
奶奶把飯菜騰出來,吃飯的時候我和她說起了見到王叔他媳婦的事,奶奶沒什麼反應,只是說他家的事斷不了。我問奶奶怎麼這麼肯定,奶奶說他家的事和我們家的是連著的,我們家的都沒斷,他們家哪裡能安生。
這倒也是,我也沒多想,於是就說起了先生去祖墳上看的事來,奶奶聽了也是沒什麼反應,她說肯定是我父親讓我來做說客的,奶奶說這事誰說都不行,不能去就是不能去。
我好奇心被吊了起來,就問奶奶為什麼不能去,奶奶說小孩子問這麼多幹什麼,我說我都十八了,不是小孩子,奶奶說就算三十了在她眼裡也是小孩子,而且還特別叮囑我說這些大人之間的事讓我別插道,我自己留心著自己身上的事就阿彌陀佛了。
見奶奶這樣說,我不甘心還要問,奶奶不高興了,說有些東西不能問就是不能問,說我怎麼學的和我父親一樣的脾氣,還特地囑咐我說不要像我父親一樣使性子,到時候捅出簍子來誰也沒轍。
我見奶奶並不是在和我說玩笑話,於是就不敢再繼續問了,然後奶奶又說到了王叔他媳婦這一茬上,跟我說回去讓父親多留意他家的那些事,保不準兩家的事有個什麼東西連著,有了什麼不對勁我們也好早做防範。
我都記下了,吃完之後我在奶奶家坐了一會兒就回去了。回去之後先生果然已經被王叔他媳婦請著去了,父親問我和奶奶說的怎麼樣,我學著奶奶的語氣說這事想也不想,父親就不說話了,這家裡我也說不動奶奶,那麼久沒人說得動了。
然後母親就小聲問了父親一句,說是倒底祖墳上有什麼忌諱的,都不能讓先生去看,那當時下葬的時候也沒找先生看過嗎。
父親說下葬怎麼可能不找先生,爺爺死的時候父親已經記事了,而且又是長子,抬孝之類的都要他來做的,他說當時幫看墳地的就是已經死掉的周先生。
可惜這周先生已經死了,要不還能從他那裡問出一些什麼來。
祖墳我也去過,就和普通的墳一樣的,也沒有什麼,大概是我們這些不懂的人根本看不出來還是有別的原因。父親說既然奶奶不答應,這事就別提了,省的又鬧出別的什麼事來。
從父親的語氣中我聽得出來,他建新房這件事給了他多麼深刻的教訓,只是如果說我身上發生的這些事和建新房有關的話,也太牽強了一些。
我一時間也找不出可以安慰父親的措辭,只能稍稍埋怨奶奶這些事都瞞著我們。
父親聽了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後說我還是太小,不明白一些事,等我明白的時候已經晚了,潑出去的水是收不回來的,更何況還是已經做過的事。
父親這話似乎是說給我聽的,又是再說給他自己,而且聽父親說這話的意思,像是話裡有話。我追問說是這家裡除了我身上現在的事,是不是還有別的我不知道的。
父親沒說,但我覺得是有。上回母親和我說了一些,但這些不過是一些籠統的華語,我還記得有一次母親說漏了嘴,說我怕老鼠是有原因的,但後來死活也不肯說了,我都這麼大了,再說這樣的事都已經發生在我身上了,還有什麼是要瞞著我的?
懷著這樣的疑問,於是中午的時候我偷偷溜了出去,不是去別處,而是去了村口的趙老倌家。到了趙老倌家附近的時候,我一直猶豫著要不要進去,第一是這樣貿然進去顯得太唐突,還有就是他們家實在是又臭又陰森,總有一種懼怕的感覺混雜在裡面。
但最後好奇心蓋過了害怕,我還是硬著頭皮去了他家。
他們家的大門沒裝大門,只有一個框架,進去之後和我上次來的清醒差不多,院子裡的那些死物散發著讓人作嘔的臭味,還有蒼蠅在上面「嗡嗡」地飛著,而瞎眼的老太太還是坐在屋簷下,好像她的這個姿勢就從來沒有變過。
她看不見也聽不著,所以我進來她也沒什麼反應,我打量了一遍他家,其實放在一二十年以前,他家的房子還是算好的了,只是長久的沒人住沒人打整,看著破敗了。我站在院子裡,也不知道要怎麼開口,於是很長的時間就在打量房屋。
只是讓我意外的是,我看見他家樓上有個小孩從窗子裡探出頭來看我,我被嚇了一跳,因為無論是上次來還是聽先生他們的說辭,他們家都只有老兩口兩個人,哪裡提起過還有一個小孩。
然後我就看見這個小孩將頭從窗戶裡縮了回去,接著我就聽見他在木樓上「咚咚」奔跑的聲音,來到下面之後就撲到趙老太身上,大聲喊道:「奶奶!」
趙老太被他一撲就樂了,問他這是怎麼了,跑的這麼急,小心摔倒之類的。
然後小孩就大聲地湊在趙老太耳邊說家裡來了個人,然後趙老太才看向大門這邊,問小孩說是誰來了。
我才也大聲說是我,然後說出了自己的名字,怕她不認得,說了父親的名字,趙老太聽了個大概,說:「原來是你呀,就你一個人來嗎?」
我回答她說:「是的。」
和她說話有些不習慣,因為每一句話都必須喊得很大聲,但為了讓她聽見,也不得不這樣說話了。
她問我說來他家幹什麼來了,我也說不出來,我說就是過來看看,然後我問這個小孩是誰,趙老太拉著小孩的手說這是她孫子,也就是她大兒子家的兒子。
我記得奶奶說自從他家大兒子淹死以後,他媳婦就帶著孩子走了,現在怎麼又回來了。
我還沒問趙老太自己就說開了,她說可憐這孩子還這麼小就跟著他們受苦,她說他媽媽有天在路上被撞死了,她重新嫁的那家不願養這個孩子,就送到孩子他外婆家去,哪知道他那些舅舅一個也不願意留他,他外婆自己也是跟著那些舅舅住在一起,雖然心疼他,但奈何兒子們死活不同意,她沒辦法,就和那個女婿說要不就把他送來他奶奶家。
然後小孩子就送來了,大概是孩子繼父面子上也耐不過,送過來之後留了一小筆錢給他,然後就走了,於是這孩子就留在這裡了。
我聽了心上已經明白了,他繼父大約是得了賠償,但又不想養這個和他根本沒有血緣關係的累贅才會這樣,我聽了只覺得心上難受,於是安慰趙老太說好歹他們還能給他一個住的地方,不苛待了他。
趙老太歎口氣說,他一個瞎老婆子能做什麼,只希望能多活兩年,讓孩子可以長起來,不要還不懂事身邊就一個人也沒有了。
說著她忽然就又說起了一個人,她說這事讓她想起老秋來,她說他也是個孤兒,她生怕自己孫子哪一天就變得和老秋一樣來。
我聽到老秋這個名字,猛地看著她,問她說她說的是不是就是隔壁鎮的鄭老秋?
第二十一章 大白天見鬼
趙老太沒聽清我在說什麼,我於是大聲地又重複了一遍,趙老太才說:「對,就是隔壁鎮的那個鄭老秋。」
我繼續問說他既然是隔壁鎮的,那她怎麼會知道他。
趙老太說這鄭老秋啊,起先是我們村的人,他家就住在橋的另一邊,但是他從小可憐,才一歲的時候母親得了怪病,過了一年就死了,他父親靠撿垃圾為生,所以從小鄭老秋也跟著他父親撿垃圾,村裡的人都很嫌棄他們。
有一次鄭老秋和他父親沿著河邊撿垃圾,他父親看見河裡飄著一個輪胎,於是就下水去撈,哪知道因為河水急,他沒站穩身子,被衝進了水裡,鄭老秋他父親本來就是不會游泳的,這一進水就沒再直起來,剛好那一久又是河水大漲的時候,他就這樣活生生被水給沖走了,是生是死也不知道,據說最後連屍首也沒找到。
當然村裡人都嫌棄他父子倆,也不會用心去幫著找,最後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那時候鄭老秋才七歲,估計他看見父親被水沖走嚇到了,自那之後就變得癡癡傻傻的,見人除了只會傻嘻嘻地笑之外,就什麼也不會,很快他就成了村裡公認的傻子。
至於他家,因為本來就搭建的簡單,有一年下暴雨就塌了,而且自從鄭老秋瘋了之後,他也不在家裡住,都是在祠堂那裡過夜睡覺,久而久之,他們家就荒廢了,後來房子塌了,村裡就把這塊地收了,弄成了村裡的公用田。
不過村裡的人倒也沒打他家的心思,包種田地的人家不用交租,就負責管鄭老秋的伙食,村裡的意思是雖然他是個傻子,但畢竟是個可憐人,不讓他餓著就是了。
鄭老秋這樣傻乎乎的一直到了三十來歲,忽然有一天村裡人在祠堂邊上就看不見他了,而且一連個把月都不見,村裡人還猜測著他是不是遇到了不測,死在哪裡了。
鄭老秋不見了,村裡人也沒留意,其實應該說也不關心,直到有一天一個人去隔壁鎮見到了他,起初這人根本認不出來,因為鄭老秋似乎不傻了,說話做事都正常了,回來之後他和村裡人一說,人們都以為天方夜譚,也有的人說是他祖上積德,總算沒有讓他這樣癡傻一輩子。
後來鄭老秋就在隔壁鎮住了下來,至於做些什麼,就像前面說的,無非就是幫村裡看看田地,後來就出了那趟子事。
說到這裡,趙老太摸著她孫子的頭,連連感歎道:「我只是希望這孩子不要像老秋那樣就好。」
這孩子倒也乖,在一旁靜靜聽著,也不搗亂,然後趙老太對他說:「去,去樓上玩去。」
然後他才一溜煙跑了,邊跑邊打量了我幾眼,大概是見到陌生人覺得很新奇。
既然知道了鄭老秋也是我們村子的人,之前那個猜測就更加真切起來,難道這些事都出在趙老倌家?
我於是又打量了一遍他們家,接著就看見了先生說的堂屋上掛著的那面招煞的鏡子。
出於好奇,我問趙老太他家為什麼要在堂屋前掛一面鏡子,趙老太說這面鏡子為什麼要掛在那裡她也不清楚,因為自從她嫁進這個家,這面鏡子就已經掛在上面了,大概是這房子建起來的時候就掛在上面的了。
我又問這房子建了多長時間了,趙老太說大概是她公公的祖上建起來的,至於到底是哪一輩,就連趙老倌也說不清楚。
這的確是一幢老房子,看樣子也看得出來有一些年頭了。見這些也問不出一個所以然來,我就有了離開的念頭,我覺得來之前有很多想知道想問的,可是來到他家之後卻覺得根本無從問起,也無從找尋。
我和趙老太告辭,趙老太大概也知道我為什麼來,臨走的時候她說我父親和先生來過兩次,她也大致知道為個什麼,她說這橋邊冤魂多,出現像我那晚那樣的事是常有的,讓我不用擔心。
我謝了她,至於內裡的事情也沒必要解釋清楚,於是就走了。
從趙老倌家出來,在我要回去的時候,我忽然想到橋上去看看,那天是晚上,我也沒留意週遭是個什麼樣的情景,雖然平時也會經過這裡,但都沒有仔細留意過,現在到了旁邊,就想過去仔細看看。
我走到橋上,順著橋走過去,因為是白天,已經沒有了晚上的那種陰森感,覺得也沒什麼不尋常的,來到招魂處邊上,因為最近村子裡也沒死人,所以那裡什麼也沒有,只有一千燒得炭灰還存留著一些,再者就是河邊上種著的密密麻麻的桑樹。
我覺得沒發現什麼,也沒意思,於是就回去。
回到家裡之後母親已經去奶奶那裡找過我一趟了,正著急,見我回來立刻就關心地湊上來問我去哪了,我說出去隨便走了走,母親上上下下觀察了一遍,見沒有異常才放下心來,嘴上說以後我出去要告訴她一聲,要不還以為……
後面的話母親就說不下去了,我知道母親要說什麼,於是安慰她說我就是出去走走,沒做什麼,也沒發生什麼,母親這才安心了。過了半個多小時,奶奶也過來了,大致的意思是過來看看我回來沒有,她也放心不下,見我好好地在屋子裡,也就放心了,說了我幾句就回去了。
至於去了趙老倌家的事,我自然是不敢和他們說的。我見父親不在家,於是問母親他去哪裡了,母親說父親出去了,也沒說去哪裡。
我就沒再追問下去了,於是又說起了王叔家的事,至於他家又出了什麼事,王叔他媳婦也沒說,就說要先生去看,去看什麼總是遮遮掩掩的沒說,先生也問了,王叔他媳婦總說先生去看了就明白了。
我說這事恐怕不小,母親沒說什麼,說等先生回來了再問問看。
接著我又把話題扯到了趙老倌家,問母親知不知道趙老倌大兒子死後,他媳婦和孩子去了哪裡,母親說也不清楚,我試探著問是不是重新嫁了人了,母親聽了用怪異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後訓斥說:「小孩子不要亂講。」
我覺得這也沒什麼,不知道母親是在忌諱什麼。
過了一會兒母親才說,談論死人的時候要忌諱著些,否則會招禍端的。然後母親才告訴我說據說他媳婦和孩子不久之後就出車禍死了。
我聽著母親的說辭有些怪,問母親說母子倆都撞死了?
母親回答說是的,母子倆都撞死了,據說孩子本來沒有死,因為他媳婦護住了他,所以他媳婦是當場就撞死了,孩子當時還有口氣,但拉到醫院不久也就死掉了。
聽到這裡,我猛地打了個冷戰,只覺得一股冷氣從脊背騰地就竄到了後腦勺,大約母親見我呆著不說話,問我說:「你這是怎麼了?」
我反應過來,不敢把實話說出來,只是說:「覺得一時間接受不了,他們家也太慘了。」
我嘴上雖然這麼說,可是腦海裡浮現的卻是那個小孩看我的眼神,或許是知道了內裡,我忽然覺得他天真無邪的眼神更加可怕起來。
我覺得害怕,但又不敢跟母親說,於是就借口說去奶奶家看看奶奶,母親也沒什麼意見,就隨便我去了。
一路上我都在想這件事,越想越害怕,同時心裡也存了個疑影,會不會是我弄誤會了?
總之這事讓我一陣陣心驚,到了奶奶家剛好奶奶在門外燒紙錢,見到我她嚇了一跳,立刻就停了手上的動作,問我說:「石頭,你沒事吧?」
我悶聲說:「沒事。」
奶奶見我不對勁,說:「沒事臉色怎麼這麼蒼白,出什麼事了?」
我來找奶奶就是打算和奶奶說這個事的,我於是和奶奶說我們進去說,奶奶大概見我臉色很不對勁,將紙錢草草燒了就和我進到屋裡來,然後關切地問我倒底是怎麼了。
我一五一十地把這事和奶奶說了,最後問奶奶說會不會是趙老太別的孫子什麼的。奶奶聽了一臉的凝重,然後急道:「石頭啊,好端端的你跑到他們家去幹什麼啊!」
聽奶奶的話音,似乎我害怕的事是真的了,我說就算我身上出了這檔子事,也沒真見過那東西倒底長啥樣,現在去一趟趙老倌家就看見了,還是大白天撞鬼。
哪知奶奶聽了說:「你的確就是大白天撞鬼,好端端的跑到那個是非地去幹什麼。」
我問奶奶說她也覺得我真的看見了鬼魂?
奶奶才說我就是大白天撞鬼,我估計都沒去到真的趙老倌家,被什麼東西給勾著過了橋,見到了那邊的東西了。
奶奶的說辭更讓我脊背冒冷汗,我覺得暈乎乎的沒聽清,奶奶這才說:「那天夜裡被勾了去沒去成,現在大白天竟然被勾了去,石頭,那你是怎麼回來的?」
我一愣:「怎麼回來的?」
第二十二章 八字命格
我說我就是沿著回家的路回來的,大概是我沒怎麼明白奶奶的意思,好像她和我說的,和我自己想的完全不在一個調上。
奶奶聽我這樣說也就沒再多問,叮囑我說以後不要自己一個人跑到趙老倌家去。
我答應了,但他家那個小孩的影子依舊在心裡揮之不去,於是問奶奶這該怎麼解,奶奶聽了表情有些不大自然,最後找了一個雞蛋、一炷香和一些紙錢,讓我在雞蛋上哈了一口氣,然後就拿著這些東西出去了。
我跟著奶奶來到大門口,只見奶奶將雞蛋放在地上,然後燒了紙錢,點了香插在雞蛋旁邊,我問奶奶這是在幹什麼,奶奶說怕我惹著禍祟回來,把它送出來。
奶奶站起來,和我說快進去,別在外面乾站著,我又問奶奶這事她打算怎麼和父母親說,奶奶說這事就不用刻意告訴他們了,他們知道了也只會幹著急,等先生回來了和先生討個主意,看有沒有什麼忌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