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嬸奶奶說除了這個東西,我們家還有些別的,問起說是什麼別的,然後嬸奶奶說到了母親很早之前做的一個夢,嬸奶奶說她記得母親做過一個夢,好像是說大門外有一口棺材停放著,鄭老秋坐在棺材頭上,母親說這個夢做的很早了,而且不單是母親,我也做過這樣的夢。
  嬸奶奶說這不是夢,應該是我們借了誰的眼在夢裡看見的,因為我們家大門外的確停著一口棺材,從來都沒有移開過,所以嬸奶奶說,鄭老秋的事,恐怕和我們家的這個東西有關。
  然後嬸奶奶繼續說,這東西一直盤踞在二樓上,就問我們家在二樓有過什麼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東西沒有,聽見嬸奶奶這樣問,我忽然驚起來,然後就想起我在二樓看到過的那個罈子,當時那個人影讓我把它解開,我沒有弄,但是後來在吊死女鬼來大鬧的時候,我在老家的房間裡把罈子給解封了,當時我以為解封的是吊死女鬼,可是現在知道了吊死女鬼的真實身份,發現罈子裡封著的根本不可能是她,現在嬸奶奶說起來,難道當時解封的是這東西不成?
  嬸奶奶說還不單如此,恐怕我們所經歷的,以及發生的所有事都和這東西有關,但是說到這裡的時候,嬸奶奶忽然看著堂屋的某個地方,然後直勾勾地看著那裡,接著蹭地就站了起來。我們順著嬸奶奶看過的地方看過去,但是那裡根本什麼也看不到,只是疑惑地看著嬸奶奶,嬸奶奶看了一陣,忽然轉頭眼神凌厲地對我們說:「老家還有一個!」
  奶奶說是不是白玉觀音招回來的那東西,但是嬸奶奶搖頭說不是,這東西也是一直就在的,它一直都在,然後嬸奶奶就走到她一直盯著的地方,然後朝著家堂後面的牆壁上伸出了手,哪知道嬸奶奶的手才伸到牆壁上,我們就看見嬸奶奶的手猛地被甩開,我們看的清清楚楚,那是外力在將嬸奶奶的手給甩開,而不是嬸奶奶自己甩開的。嬸奶奶的手被甩開之後,於是立刻往後退了好幾步,然後對奶奶說,這個是我們家族的,就是我們說的自家的那個惡靈。
  然後嬸奶奶盯著牆壁看了很久,然後又盯著我看了一陣,我看見嬸奶奶盯著我的眼神逐漸變得鋒利起來,然後才說新家的那個很顯然並不想惹事,所以只是給了警告,即便我們招惹了它,它也只是給了我們一些警告,卻並沒有真正害我們,但是老家的這個不同,嬸奶奶說,它是要害我們的,因為她感到了煞氣,而且感到了對我們的仇恨。
  而且更重要的一點就是,奶奶招回來的那個惡靈並不在我身上,好像是被驅除了或者是暫時不敢近我的身,如果說真要有誰來做的話,除了小黑就只有新家的那東西,所以嬸奶奶說看來那東西要不就是幫我,要不就是目的是在我身上,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
  然後嬸奶奶才說新家我們可以繼續回去住,反倒是老家開始變得有些危險起來,這個惡靈我們暫時沒法子對付它,所以現下先把新家的一些其它事情給搞定了,再來商量怎麼對付老家的這東西。
  至於是一些什麼其它事情,嬸奶奶說因為新家周圍不乾淨,它們不敢進來,但是卻在外面作祟,所以讓人防不勝防。然後嬸奶奶說等今晚子時,她帶著先生去一處處地看,讓先生到了白天在每一處都做一次驅邪,基本上就沒什麼問題了。
  晚上的事我也去了,嬸奶奶讓我們拿著香,她每說一處,我們就在那個地方插上三炷香,但是香不能點著,只插上生香,再用石頭壓一張紙錢在那裡,第一是標記,第二是用來壓住這些東西。
  所以我和先生跟在嬸奶奶後面,嬸奶奶走在前面,每到一個地方,她就會指著那個地方,然後我插香,先生用石頭將紙錢壓住。而我們做的第一處,就是大門口邊上,然後就是屋後,前前後後一共有十來處。
  我覺得這就是先生和嬸奶奶的不同,嬸奶奶能夠精準地看到每一處不對勁的地方,但是先生卻只能看到大致哪裡不對勁,所以先生自己都說,嬸奶奶的這本事,比他強了太多,恐怕就是老先生在世的時候,也不及她。
  找到這些地方之後,嬸奶奶又帶著我們來到了大門前頭,然後就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地,接著我就看見她往前走了一截,然後我看見她伸出手在虛空中摸著什麼東西,那動作好像是走在一張桌子或者樓梯旁邊,手指在上面輕輕劃過一樣。
  嬸奶奶走了幾步,然後忽然抬頭看著側面問道:「這是誰的棺材?」
  我和先生這才驚異地相互看了一眼,嬸奶奶竟然能看見我們根本看不見的東西,如果不出意料的話,她看到的應該就是鄭老秋和停放在這裡的棺材。
  嬸奶奶問了這句話之後,在原地停了很長時間,終於最後什麼也沒說,就和我們說我們回去吧。

第一百八十一章 桑樹林
  第二天先生按著昨晚做的標記一處處做了驅邪的事,確保這些東西都被驅除了,這才作罷,對於這點來說,先生還是做的很妥當的,後來我們就從老家重新搬回到了新家,只是奶奶不肯搬,她還是那句話,老家是爺爺留給她的唯一念想,她還要住在這裡。
  奶奶的脾氣我們都清楚,所以就沒有再勉強,這次再回到新家住,我竟然覺得有些恍惚起來,當時是因為新家一連串的事情以及出現了惡靈這才暫時搬到老家去住,可是現在又是因為惡靈的事而搬了回來,不禁覺得生活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你永遠不知道後面有什麼等著你。
  搬回來之後,我依舊還是住在樓下,先生住在樓上,我們都叮囑先生說在樓上住要小心一些,期間我也和先生說,要不我和他換一換,他住底下,我住上面,但是先生說他住上面沒什麼,不會有事的,於是最後我也不好再堅持,就這樣定下來了。
  之後不久,村子裡又發生了一件大事,也不知道村裡是誰給了主意,說是要把東井給填了,原因是最近村子裡因為東井發生了太多的怪事,而且說幹就幹,很快原本的一塊井就被填了起來,老屋的地方徹底被推平了,村裡還貼了公示要把它承包出去,但是這樣的地方誰敢去承包,於是就這麼一直空著。
  住回來之後,小黑依舊和我住在房間裡頭,但是第一晚我就在睡夢中聽見有人喊我,我覺得這聲音是在夢中喊我的,而且我的確也做了這樣一個夢,我好想夢到了鄭老秋,他站在大門外面一直喊我,我就到屋簷下來了,但是後面的情形就有些不對勁起來,他身後頭的那口棺材被打開了,但我看不清裡面是誰,在夢裡他和我說讓我幫他把棺材搬進來。
  我在夢裡也沒覺得有什麼,就下去幫忙,哪知道才下去就踩空了,然後就驚醒了過來,可是才醒過來就看見小黑站在離床邊的一些地方,好像看見了什麼一樣,脖子上的鈴鐺響了這麼一兩聲,然後就沒動靜了。
  我於是看著它,好像它看到了什麼東西一樣,我於是喚了喚它,但是它不聽喚,而是就這樣從留著的門的縫隙裡鑽了出去。後來也不知道它倒底去了哪裡,總之第二天早上起來就聽見了母親的驚呼聲,然後我就被母親的聲音給吵醒了,等起來一看,只見院子裡躺著一隻碩大的老鼠,已經徹底死了,我見到老鼠也被嚇了一跳,母親說準是小黑干的,只是一大清早就沒看見小黑的蹤跡,母親於是把老鼠的屍體用口袋裝了給處理了,之後先生就問我要不要去桑樹林看看,我反正閒著沒事,於是就跟著去了。
  去到河邊的桑樹林裡,這時候差不多正是桑樹葉落了差不多的時候,所以比起平時來沒有那麼陰森的感覺,只是走在裡面滿滿地都是桑樹的葉子,鋪了厚厚的一層,我和先生走進去之後也不知道要找什麼,於是就四處轉轉。
  其實白天在這裡也看不到什麼,我本來是這樣想的,但是忽然我和先生都齊齊看見在這厚厚的落葉之中竟然藏著什麼東西。起先的時候我是看到了一件很奇怪的東西,然後就覺得好奇於是多看了一眼,那時候我還蹲下去看了,就差用手去把它拿起來,哪知道等看清楚的時候差點沒一個踉蹌跌倒,因為我看到的不是別的東西,而是一根碩大的老鼠尾巴,而我還把它看成了繩子。
  在我被驚到的同時,只見桑樹葉忽然就被掀了起來,然後一隻碩大的老鼠就從裡面現身出來,然後就朝我直鑽過來,嚇得我當即就跌坐在地上,還好先生眼疾手快,就擋在了我身前,那老鼠被先生這麼一嚇,才往旁邊一溜煙跑了,然後就竄進了光禿禿的桑樹林裡,很快就不見了。
  我本來就怕老鼠,這下被嚇得不輕,先生把我扶起來問我說沒事吧,我緩了緩說沒事了,先生才說看來這裡的確是它們的老窩。
  後來我們又在桑樹林裡看了一遭,也沒發現有什麼特別的東西,於是就從這裡出來,然後先生就和我去了趙老倌家,去到趙老倌家的之後,他家還是老樣子,然後我和先生去看了看被封禁在他家的殷鈴兒,而在一次見到殷鈴兒之後,先生說怎麼看著有些不對勁,我說我也看見了,殷鈴兒的肚子凸起的很明顯,然後先生就摸了摸,然後有些驚訝地看著我,說她好像懷孕了。
  我臉色變得很難看,說她已經是一個死人了,怎麼忽然就懷孕了,而且她被安置在這裡還沒有多長的時間,怎麼就這麼明顯,先生這才說鬼胎從來都是不能用常理來揣測的,其實先生也是被驚到了,因為殷鈴兒這肚子大得太突如其然,好像只是在我們忙著家裡頭的事的時候,她這邊就已經悄然暗度陳倉,差點就在我們毫無察覺之下做了我們都不知道的事。先生說按著這樣的速度,這鬼胎很快就要被生下來,果然嬰靈的逃脫是有緣由的,特別是在弄清楚了吊死女鬼和邱布的關係之後,趙老倌家和東井之間的聯繫就更加緊密了起來,而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村裡又偏偏填了東井,這似乎不是無緣無故的,先生說一定發生了什麼,我們都不知道的事。
  小黑自從那晚上消失不見之後,我就很多天沒有再見到它,雖然有些疑惑,但是那貓就是那種神出鬼沒的特性,於是也沒怎麼在意,只是說起殷鈴兒鬼胎的這節子事,總讓人覺得不安生,隱隱覺得是有什麼事要發生。
  而且很快,我晚上睡著之後,忽然開始聽見院子裡似乎有人在哭,哭聲很響亮,起先我以為是幻覺,但是後來這哭聲真真切切地傳進我的耳朵裡,我才知道這聲音是真的,但是我不敢起來,後來我又聽見有人在院子裡走路的聲音,走到屋簷下,又走到院子裡,然後又來敲門,我能清楚地聽見敲門的聲音,越是這樣我就越怕,於是更加不敢起來。
  但是第二天等我把這件事告訴先生他們,他們卻說晚上他們什麼都沒聽見,我描述了哭聲和腳步聲,先生也拿不準是什麼,於是特地叮囑我要小心,我於是點點頭。
  也就是第二天晚上,已經子時過了,奶奶忽然來敲新家的門,敲門聲很急促,起先我聽到的時候以為又聽到那種聲音,可是後來越聽越不像,而且後來是母親起來開了門,才看見是奶奶站在外面,母親吃了一驚,問奶奶這是幹什麼,大半夜的來敲門,而也就是這時候,母親才看見奶奶後面還站著一個人,那個人是老成,他隱在黑暗中,但是他的神情很不對勁,母親這才意識到出事了,然後奶奶讓母親喊了先生起來,說是老成家出了事,讓他和她現在就過去,那時候我也起來了,竟然也就跟著去了。本來奶奶是不讓我去的,但是我起來之後就問了一句說,站在老城旁邊的那個人是誰,然後全家人的目光就齊齊地盯在了我身上,老成看了看身邊,才說:「大侄子,這大半夜的你可別嚇唬我,我們剛剛才……」
  說到這裡的時候老成就說不下去了,而就在老成說話的時候我還看見這個人就站在老成身邊,而且正朝我詭異地在笑。我於是問奶奶他們,他們真的看不見嗎,全家人更加疑惑了,直到我問了這一遍之後,我只看見他一直詭異地朝我笑著,然後才走遠了,只是等他離開的時候,我才看見在他身邊還有一個人,因為這是一個小孩子,我沒留意到,他牽著這個小孩,走出去一截之後小孩還回頭看了我一眼,然後就又跟著他走遠了。
  而這個小孩不是別人,正是老成他家兒子,我於是說那個人牽著老成他兒子走了。聽見我說這樣的話,所有人已經徹底不說話了,只有老成忽然看看向身後的位置,連連問我他們去哪了,然後我才知道老成來找奶奶,是因為他家兒子半夜忽然像是中了邪一樣地往外面跑,等老成追出去的時候,只看見他跑進了桑樹林,然後就再也找不見了,他找遍了桑樹林也沒找到他兒子,於是這才慌了來找奶奶,奶奶覺得這件事嚴重,這才帶著他來找先生。
  所以因為我看見了這場景,我才和奶奶他們一起去了。先生則問我說他們朝那裡去了,看跟著去能不能找到老成家兒子在哪裡,這時候他們已經走遠了,我們於是趕緊跟著去,遠遠地他們是往桑樹林來的,之後我看見他們下去了桑樹林,就不見人了。
  於是我們也下去到桑樹林裡,又是一頓找,說來也奇怪,把桑樹林找了一遍什麼也沒找到,先生才問我說我確定看見他們進了桑樹林,我點頭說不錯,然後先生這才問我那個帶著老成他兒子的人長什麼模樣,我說這個人我從來沒見過,但是說到這裡的時候,我忽然止了口,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麼,有一個場景劃過腦海,接著我說這個人我見過一次,那次在橋邊上,我不記得是做什麼來了,好像是埋布娃娃的那次,奶奶遇見了趙老太,趙老太邀奶奶去她家,那時候我就看見一個人跟在奶奶旁邊,好像就是那個人。
  奶奶從來不知道這事,現在聽我忽然提起來,然後就看著我,說怎麼從來額米有聽我提起過,我說那時候以為這人是纏著趙老太的,於是就沒說,而且後來奶奶回來我們都關心趙老太和她說了什麼,於是這事就給忘記了,要不是今天又看到提起,這事還真記不起來,我就說看見這個人的時候,怪不得有種熟悉的感覺。
  先生說這樣說的話,那麼這個人就是趙老倌家的東西了,那麼這事就應該和趙老倌家有關,然後先生忽然想起了殷鈴兒懷著的鬼胎,說莫不是這事和這個有關吧?
  這種事誰也說不準,正在大家都疑惑的時候,我忽然再次看見了那個人,只是這一次卻只有他一個人,我看見他站在河邊上,於是我就指了那個地方說在那裡,然後奶奶他們就跟著我下去,到下面的時候這個人已經不見了,那裡什麼都沒有,但是很快我就覺得不對勁,因為我看見黑幽幽的水裡似乎有個人。
  事實證明水裡的確有個人,就是老成他家兒子,好像是被水草還是什麼的絆住了身子才沒有被沖走,老成不顧一切地把他從水裡抱上來,但是抱上來的時候人已經沒知覺了,先生看了說還有一口氣,於是立刻幫他做急救,後來他兒子倒是終於醒了過來,好像並沒有淹在水裡多長時間。
  正在這時候,我忽然聽到一聲熟悉的哭泣聲從前那邊的地方傳過來,為什麼說這個哭聲熟悉呢,因為我記得上次我趟進了河裡差點淹死,就是這個哭聲把我喚醒了過來,當時我以為那個人是趙老太,但是也沒有深究倒底是不是,現在又聽見,我覺得和上回是同一個人,於是就要過去看,奶奶不放心說讓先生和我去,而她和老成則先回家裡去,因為他兒子醒來之後就沒事了,並沒有嗆到多少水。
  我和先生順著哭聲一直過來,先生說他根本聽不見有任何聲音,所以他就顯得有些疑惑,因為最近我老是能看見一些他們看不見的東西,聽見一些他們聽不見的聲音,先生說這不是一個好兆頭。
  來到橋邊的桑樹林邊的時候,沒有見有任何人在的情景,但是我們卻齊齊看到桑樹林邊上墊著兩根蠟燭,一把香,還有一些送出來的米飯、刀頭肉和煮熟的雞蛋。我們看著這東西,都有些疑惑,這麼晚了,會是誰把這些東西給送了出來。
  然後先生就說我們到趙老倌家去看看,於是我們就去了趙老倌家,但是到了他家之後,他家的門卻是開著的,院子裡點著一根蠟燭,堂屋裡也是有燭火一閃一閃的,而伴著這微弱的光,我看見有一個人坐在屋簷下,我小聲問下生他看不看得到,先生說屋簷下什麼也沒有。
  只是這個人不是之前我看到的那個領著老成家兒子走掉的那個人,這個人如果真說起來的話,有些熟悉,看著有些像趙老太。等走近了一些的時候,這個人的確是趙老太無疑,她坐著的姿勢和神態都和我以往看到的一模一樣,正在我不解的時候,忽然聽見樓梯那裡傳來「咚咚咚」的聲音,等我看過去的時候,只見趙老太她孫子忽然從上面跑了下來,然後撲進趙老太的懷裡,喊她奶奶。
  我覺得這個場景熟悉,因為這樣的場景我經歷過一模一樣的一次,然後趙老太摸著她孫子的頭,看著我說:「你來了。」
  趙老太的神情和說話的語氣從來都沒有變過,我聽見她和我說話,於是就和她說:「你已經……死了?」
  哪知道我話才出口,回答我的不是趙老太,而是先生,先生立刻問我說我在和誰說話,我朝先生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又看向趙老太,我再次問她:「你是真的趙老太還是她的孿生妹妹?」
  趙老太一直摸著她孫子的頭,然後和我說:「是誰不是都一樣嗎,反正都是一個樣子,分這麼清楚有這麼重要嗎?」
  然後她就笑盈盈地看著我,可是當我看向地上的影子的時候,卻猛地驚住了,因為趙老太不但有影子,而且有兩個影子,一個人兩個影子。

第一百八十二章 雙魂
  趙老太一直都看著我,渾然不顧我驚訝的神情,我只覺得自己有些說不出話來,良久才吐出兩個字來:「你們……」
  這時候趙老太忽然和她孫子說讓他去樓上玩吧,她孫子本來是好好的,但是就在轉頭上去的那一瞬間,忽然扭頭來看著我,我看見他的眼睛全是眼白,而且朝我詭異地一笑,再接著我就看見樓梯口那裡又出現了一個人,如果我沒有猜錯,那是老成他兒子。
  我正準備朝那裡喊什麼,但是趙老太忽然朝我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意思是讓我不要出聲,但是她的表情完全就是那種得意洋洋的神情,好像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一樣。我只是看著她,覺得很多事情都不解,而當我看向堂屋裡的時候,卻發現堂屋裡有一口棺材,好像裡面是一個靈堂一樣,這場景我多少有些熟悉,我問趙老太說裡頭的棺材是誰的,趙老太回答我說是二栓子的,我有些吃驚,於是說二栓子不是已經被火化了嗎,那麼他的屍體怎麼還……
  趙老太卻一直笑而不語,良久才和我說是已經火化了,正因為他以後都不在了,所以才要給他建這個靈堂,替他哭亡,我這時候才猛地反應過來,這是亡魂給亡魂的喪葬,明白這一點之後,我才算是恍然大悟,然後問趙老太說她倒底是想做什麼。
  趙老太說這裡是她的家,她住在這裡,她能做什麼呢,說完她就又笑起來,然後說我吃了她家的死人飯,不管我到哪裡她都能看得見我,更何況,說到這裡的時候她的神情忽然變得很詭異,她說還是我自己把她招在身邊的。
  我不明白她的話,然後趙老太才說我們家裡供著的白玉觀音,就是她附在上面,要不她以為怎麼會莫名其妙的「趙老太」就上吊死了,不是為了布這個局,她白白送掉自己的性命做什麼,我聽了驚道,說「趙老太」不是被鬼纏身吊死的,而是自己自盡的?
  我就覺得「趙老太」的死詭異,想不到裡面還真有這麼一茬,可是任我怎麼想也想不到,她竟然會附在白玉觀音上,難道這件事奶奶也有份,可是從來都沒有和我們說?只是這個念頭剛浮上腦海就被我打消了,因為我覺得奶奶不會做這樣事,果然,趙老太說奶奶並不知情。
  而這樣說來的話,趙老太現在是姐妹倆成了一個惡靈,而且她們還是雙胞胎,難怪會成為如此霸道的惡靈,我想來想去他們家有惡靈盤踞,卻想不到是她。我於是問她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們家和他們家根本無冤無仇,為什麼她們姐妹要這麼害我們?
  但是趙老太卻說沒有誰要害誰,有時候命就是這樣,你不服都不行,然後用她我們家欠了他們家,那麼這些自然是要還回來的,特別是我,即便我們家沒有欠她們的,她們也想得到我身上的東西。
  就在趙老太說到這裡的時候,忽然我聽見一聲貓叫,接著我轉頭就看見小黑不知道何時到了院子裡,然後我就看見趙老太「哎呀」了一聲,我好像聽見她說了聲「它來了」然後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接著就消失不見了。
  我只聽見小黑脖子上的鈴鐺「叮呤噹啷」地響作一團,只覺得短暫地迷糊之後,忽然就感覺先生一直在我耳邊說著什麼,然後我看見先生一直扶著我的肩膀,喊著我的名字,我於是說他這是在幹什麼,先生見我醒轉了過來,這才鬆了一口氣,然後他問我剛剛是怎麼了,我說沒怎麼啊,我就站在院子裡,而且看見了趙老太。
  說著我看了看院子裡的小黑,先生卻皺著眉頭說,剛剛我一直在翻著白眼,而且嘴上嘟嘟噥噥地在說什麼也不知道,根本聽不清,把他嚇了一跳,還以為是被上身了。我聽先生說的這麼嚴重,才說我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事,因為我一直在跟趙老太聊天,先生聽了之後就沒說什麼了,然後說我們先回去再說。
  臨走的時候我又看了一遍他家的堂屋,裡面是點著兩根蠟燭,但是裡面卻是空曠的,什麼也沒有,更顯得有些陰森,我走出去幾步,然後抱起小黑,就回去了。回來之後我把和趙老太的談話都說了一遍,聽完之後最詫異的莫過於奶奶,她可以說根本就沒想到白玉觀音這一茬竟然是這樣,所幸的是趙老太雖然霸道,但是小黑還能鎮著,然後先生就說這事要在小黑還鎮得住的時候就要辦妥掉,否則那天小黑又忽然不見了,我們再想把趙老太姐妹倆給驅掉那就難了。
  奶奶說這事還得嬸奶奶出馬才行,先生說只要小黑鎮得住,他也可以做的,奶奶不是說盡量少招惹嬸奶奶,以防出事嗎,可是奶奶卻歎一口氣說這事恐怕我們自己做真做不了,這回是不欠不行,況且興許也並不欠。問起緣由,奶奶才說這事和嬸奶奶自己也有關聯,因為大爺爺的死。
  說起大爺爺的死,我們都只知道是大爺爺半夜忽然起來,然後就跳井了,但是我們都忽略了一個細節,就是那天晚上,先是大爺爺聽見了敲門聲,然後他起來去開門,接著好像有人找他,她還和門外的人說了一會兒,等那人走後,大爺爺就開始不對勁了,之後就站在了井邊,等嬸奶奶覺得不對起來的時候,他已經在井邊站了很久了,之後嬸奶奶出來,他才和嬸奶奶說井底有人喊他,然後就跳下去了。
  所以奶奶說,我們忽略掉的,就是誰來找了大爺爺,奶奶這個時候提起這件事,那麼這事肯定就是和趙老太家有關的,於是我們都猜是趙老太,可是奶奶卻搖搖頭,最後說其實那晚根本就沒人來找大爺爺,大爺爺也沒有和任何人說話,嬸奶奶聽見的說話聲,都是大爺爺在自言自語。
  我說怎麼會這樣,總要有人敲門的吧,因為嬸奶奶也聽見了,難道還會是門自己響不成,我這麼一說,奶奶說還真就是門自己響的,因為那不是人敲的。說到這裡的時候就要說大爺爺為什麼會招惹上這一段是非,原因很簡單,和趙老太姐妹有關。
  前面說過,趙老太姐妹倆是雙胞胎,但是一出生她的妹妹就被送給了別人家,為什麼要送走這些緣由不甚清楚,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後來她們相認了,但是是在外人根本不知情的情況下,所以之前才會猜測說可能真正的趙老太都不知道這個妹妹的存在,但這是錯誤的,因為大爺爺發現,趙老太姐妹倆經常輪換著出現,就是說會有一個藏起來,然後另一個扮作她,生活在趙老倌家,至於是怎麼瞞天過海的,這裡頭奶奶自己也不知情,而這件事牽扯到大爺爺,就是因為有一次他無意中發現了這個秘密。
  那次是大爺爺到隔壁鎮去,恰好遇見趙老太也在隔壁鎮,那時候大爺爺剛好回來,趙老太剛好去,可是回來的時候卻在橋頭遇見了趙老太,當時大爺爺就覺得疑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當時就奇了疑心,還是怎麼著的,大爺爺再次見到趙老太竟然沒有當面說出自己的疑惑,要是一般人見到肯定會問說她剛剛還在隔壁鎮怎麼就出現在自家了。
  後來大爺爺說他就是覺得這事詭異,不敢問出來,因為大爺爺說從隔壁鎮回來就那一條路,而且他一路回來也沒見趙老太在他之前回來,更重要的是,他遇見這個趙老太的時候,她還正在和其他的老太太在橋邊的地方閒聊,所以大爺爺才覺得這事事出有因,所以就多了一個心眼,開始留意起趙老太的行蹤來。
  後來經過一段時間之後,大爺爺終於看出這對雙胞胎的不一樣來,即便是雙胞胎,但也不會是完全一樣的,特別是生活的環境不同等等的因素,因為大爺爺發現她們看人的眼神不對,那種感覺很難說出來,就是看到她們看你的眼神的時候,就覺得這不是同一個人。
  後來大爺爺把這件事和嬸奶奶說了,嬸奶奶是懂這些的,於是就和大爺爺說這事他別摻合了,她估摸著趙老太姐妹倆一定在做見不得人的事。
  當時大爺爺沒有完全搞懂嬸奶奶說的這個見不得人的事的含義,他以為嬸奶奶說的是他們在做對不起趙老倌的是事,可是嬸奶奶說的卻是關於邪事這一類的。也正是這樣,大爺爺就沒對嬸奶奶的話上心,終於後來讓趙老太察覺到他好像在調查這件事,而且似乎已經知道了什麼。
  於是後來才有了我們知道的那件事,奶奶說嬸奶奶可以肯定這事就是趙老太姐妹倆做的,而且嬸奶奶說後來在井裡並不是什麼都沒有,還是發現了一些什麼的,至於是什麼,嬸奶奶說是被水浸濕的白紙,當時爺爺下去撈大爺爺上來的時候並沒有留意到這東西,還是後來嬸奶奶多了一個心眼,去井裡吊了水上來看,就看見已經泡爛的白紙,這種白紙是專門用來糊紙人用的,當時嬸奶奶看見是這種紙,於是就撈起來聞了聞,她說紙上有一股抹不掉的臭味,那是屍油的味道,所以嬸奶奶才知道,趙老太家姐妹倆,會扶屍。
  她們用白紙剪了一個紙人,然後焚化也好,把屍油抹上去也好,怨靈就會附在紙人身上,那天敲門的也就是這個紙人,然後大爺爺開門,被迷了心智,把紙人當成了什麼人和它講話,之後紙人引著大爺爺來到井邊,再引著大爺爺跳下去。
  這樣的事可以說做的天衣無縫,但恰巧嬸奶奶就懂這些,只是她平時都很不用,所以那時候太爺爺他們也不知道嬸奶奶會這麼多,後來嬸奶奶說要是她不要和大爺爺說那些話,可能大爺爺也不會繼續追查下去,因為人就是那樣,你越是叫他不要去做什麼,他越是會去探尋真相,所以後來嬸奶奶也很自責,說也是她害了大爺爺,如果那時候再說明白一些,也許大爺爺也就知難而退,不回去招惹她們了。
  最後說到傷心處,嬸奶奶說只能說這都是命。
  這件事到後來的結果是,嬸奶奶隱忍了下來,這件事對任何人都沒有再提過,都放在了心裡,我們不解,說嬸奶奶這都能忍下去,她當時完全可以戳穿趙老太她們,但是奶奶說嬸奶奶並沒有選擇這樣做,這也是後來她和她學了叫魂之後才知道的,當時如果嬸奶奶跳出來戳穿他們,可能未必能把她們打出原形,反而還會讓自己吃虧佔不到上風,嬸奶奶選擇隱忍是因為她知道每一筆債都會有要還的時候,當趙老太姐妹欠下的這些債足夠多的時候,一併討要才能數罪齊發,讓她們徹底沒有翻身的餘地,就像奶奶之前說的,當債累積到還不清的時候,就是禍事了。
  很顯然嬸奶奶這一忍就是忍了這麼幾十年,可是卻從來沒有見她著急過,奶奶說這一次,嬸奶奶就是不為我們,也會為自己驅了趙老太姐妹,讓她們永世不得翻身。所以奶奶才說這事我們不用欠嬸奶奶,因為這些都是趙老倌姐妹欠嬸奶奶的,嬸奶奶只是去討要而已。
  聽奶奶這樣解釋,我才稍稍心安一些,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嬸奶奶也算是了。而且之後奶奶還沒去找嬸奶奶,嬸奶奶就已經找到了我們,她說的自然也就是趙老太家的事,而且那晚上老成家的事也瞞不過嬸奶奶,她說到了去要債的時候了。
  後來我才發現,當你命裡欠別人的時候,天時地利會偏袒而不照顧你,先生說這是風水輪轉,到了那種程度,他身上的氣勢命格都會無形地壓著你,很顯然這次嬸奶奶去就是這樣的情景,整個過程基本上沒有出現任何不利的情形,從嬸奶奶進入到趙老倌家開始,我就覺得嬸奶奶就沒有受到過威脅,當然了這和小黑在場也有關,因為趙老太姐妹懼怕小黑的緣故。
  嬸奶奶去到他們家就精準地找到了趙老太的所在,然後她和趙老太也說了一些話,但是我們都只能聽見嬸奶奶說的,嬸奶奶說的大致也就是她們如何害死大爺爺,然後讓大爺爺變成惡靈的事,後來我看見嬸奶奶拿了一條黑白線搓成一股的線出來,看樣子是拴在了趙老太的身上,接著我就看見小黑撲上前去就是撕咬,直到後來嬸奶奶說趙老太姐妹的惡靈已經被小黑收了為止。
  先生說那麼他們墳地上的三陰煞格局該如何破,嬸奶奶說惡靈沒有了,三陰煞的格局自己就破了,不信的話可以讓先生去看,那裡的煞氣很快就會保不住四處散掉,事後先生果真去看過,的確如嬸奶奶所說,那個三陰煞的格局就這樣沒了,特別是中間的二栓子的墳發起來的土全部都回落下去,先生說這說明煞已經沒有了。
  我們看著這個過程相當輕鬆,但是先生說這其實和高手過招是一樣的,就像我們看一些武俠片一樣,高手過招也就是一擊之間定勝負,能打幾百個回合的,看著很厲害,其實都是花架子。而且先生還說,別看嬸奶奶這一次這麼輕鬆地就驅了趙老太姐妹的惡靈,其實她隱忍了這麼幾十年,這幾十年都是在為這一天準備,所以也不簡單。
  小黑的存在是讓這件事簡單了,因為我們省去了封住惡靈的這一道步驟,直接被小黑撕碎了,只是後來嬸奶奶才告訴我們說,小黑不是撕碎了惡靈,而是吞噬了它們。嬸奶奶養過小黑,自然知道小黑的一些東西,嬸奶奶說小黑不是一般的貓,也可以說它就不是貓,並且它不吃一般的東西,它的食物都是惡靈,越凶煞的惡靈,它越喜歡。
  的確,從小黑進入我們家以來,我從來沒見它吃過任何東西,而且餵給它肉啊之類的東西,它聞都不聞看都不看一下,我們還以為它只吃那種大老鼠。
  最後嬸奶奶還告訴我們,小黑是被一個女人養著的,她見過一次,那才是小黑真正的主人,問起這個人是誰,嬸奶奶指了指安置在趙老倌家的殷鈴兒說,就是她!

第一百八十三章 複雜
  如果嬸奶奶說的是真的話,那麼我覺得這事就複雜了,而不是值得欣喜,最起碼我覺得殷鈴兒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人了。所有人都以為這件事到這裡,趙老太被小黑給吞噬了,那麼趙老太的事也就完了,但是之後我才發現沒有,因為小黑並沒有將趙老太徹底吞噬,或者是撕咬掉,她們的惡靈還完完整整地在,我發現問題就出現在小黑脖子上的鈴鐺上。
  嬸奶奶說小黑能吞噬惡靈,這是對的,但是也不對,因為小黑不是靠惡靈為食,而是它脖子上的鈴鐺是一個能收惡靈的法器。我是為什麼會知道這件事的,還是後來我和先生又跟著小黑去了一次墳山上的義莊。
  當然這裡也要交代一下,就是趙老太的惡靈被小黑收掉以後,殷鈴兒肚子裡的鬼胎卻絲毫沒有影響至於嬸奶奶是怎麼知道小黑的主人是殷鈴兒,源於上一次嬸奶奶收養小黑,好像是小黑離開那天晚上,嬸奶奶忽然聽見小黑在屋子外面叫喚,於是這才出來看,出來就看見院子裡站著一個人,正是殷鈴兒,她抱著小黑,和嬸奶奶說多謝她這段時間照顧小黑。
《招魂(燭陽燭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