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森寒之意頓消。
  因為素辛整個動作太突然太快,眾人這才反應過來,正要呵斥她不准亂動不准傷人之類,卻見素辛已經規矩地坐回自己位置。
  「你剛才拿的是什麼,拿出來」一個警員指著素辛厲聲問道。
  素辛非常乖順地攤開左手,幾塊碎玉。
  正要詰問她為什麼突然搶東西之類,發現一直躁動發狂的石井航竟突然老實了下來。
  呆滯的目光,木然的神情,茫茫然地四下看了一圈,好一會才回過神來,喃喃問道:「我我這是在哪兒?你你們要帶我到哪裡去?」
  掙扎之下,猛地看到手上的手銬,頓時蒙圈,因為恐懼而顫抖起來,「你你們為什麼要抓我,我我……」
  他還沒說完,就注意到手上和身上沾滿的血污……
  一些斷片的記憶慢慢浮現腦海。
  「啊——」他發出一聲慘叫。
  然後開始竭力辯解,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他是無辜的……
  素辛心中浮起一絲莫名的悲哀,先前她看眉希希被抬上救護車時,渾身血污,氣息奄奄,就知道傷的不輕。
  她當然相信這一切肯定不是石井航的本意,不是他故意傷害眉希希的。
  她心寒的是,他恢復自己本來意志後,竟是一點也不關心眉希希究竟傷的怎樣,卻只一個勁的為自己辯護。
  兩位警員也被這個突然性情大變的男人弄蒙了,不過他們也見過不少裝瘋賣傻的人。
  有些人就是,犯事兒的時候手段堪稱凶殘。可是在被抓知道需要承擔法律制裁後,便開始各種耍橫裝瘋。
  說自己有這精神病那精神病。
  警員呵斥兩句,讓他老實點,等著到了局子裡好好交代整個犯罪過程。
  石井航鬧騰一陣,漸漸安靜下來。
  目光在素辛和石峰身上來回睃著,視線最後停在素辛身上,好一會才帶著不確定的語氣問:「你,你……是素辛?你你沒死?」
  此話一出,便覺得有些不妥,解釋道:「我我那次看到新聞上播報,一整車的人只有你一個活了下來,還還變成了植物人……沒想到」
  是啊,沒想到就算是沒有任何自主生命功能,也沒有任何自主意識,一個個徹徹底底的植物人,父母仍舊沒有放棄自己!
  另一個警員看車廂裡的情形,面上帶著一絲瞭然,「你們原來認識啊,這好辦了,等到了局子好好交代聯手傷害被害人的犯罪經過吧。」
  石峰非常積極配合調查,把事情來龍去脈說了一通,而且也有監控證明,他們是後來才進入小區。
  素辛的事還有點麻煩,儘管所有證據都證明這件事跟她沒關係,奈何這石井航此時就像溺水者一樣,素辛就是他抓著的唯一救命稻草,一口咬定他們不僅「認識」,曾經還有過一段。
  其實素辛只是心理上很牴觸自己曾經竟然眼瞎,差點想要跟這樣的男人結婚。事實上也是被蒙蔽的受害者,並沒啥好丟人的。
  而且經歷過幾次輪迴般的生死洗煉,此時再回望曾經的路,心態已經非常平和坦然。
  甚至在內心深處還有一絲絲的小竊喜,慶幸自己聽父母的話,並沒有跟風潮流,試婚同居之類。
  是以,素辛毫無保留地把以前的事情交代一番。
  警員目光審視地盯著素辛,「也就是說,他先隱瞞婚姻事實而跟你交往,而你在發現事情真相後選擇跟他分手,然後又遭遇到車禍,這期間你們沒有任何聯繫,這次是你跟老闆出任務的一次巧合?」
  一個女子被已婚男人騙了感情,竟還能如此坦然面對,神情中沒有絲毫怨恨,甚至在敘述的時候就想在說一件別人的事情一樣。以他多年辦案經驗,也覺察出有些不同尋常。
  素辛平靜地點點頭,「沒錯,正是這樣。」
  「可不可以理解為這是你心中不滿他的欺騙,或者是還對他心存愛意,而做出的蓄意報復?」他開始刻意引導。
  「可以,你可以做出任何理解。就像你可以理解成自己是超級無敵大英雄,為什麼不可以。這是你的事,與我何干。」素辛淡然回了一句。她理解這是他們對案件的職業敏感,但是卻不認同對方恣意揣度別人心境,甚至自以為是的說道。
  「你……」
  叩叩,一個警員過來,跟正要發作的筆錄耳語幾句,有些怨恨地瞪了素辛一眼,說道:「好了,筆錄就到這裡,有人來保釋你,可以走了。」
  素辛沒有絲毫含糊,直接站起,轉身離開。
  到了接待大廳,看到石峰已經等在那裡。邢牧和一個穿著警服的中年人從裡間走了出來。
  素辛看了眼門牌:局長
  中年人有著經年上位者積澱下來的威嚴,卻十分親切地跟邢牧打招呼,說著有空多來坐坐之類的話。
  她想起先前石峰曾經說過,跟他們這些人打上交道,怎麼都不會吃虧。
  想來邢牧用自己的異能幫警方解決了不少麻煩吧。
  從局子出來時已經十二點過了,三人去偵探社旁邊一家飯店吃飯。
  素辛餓極,先喝了兩碗紫菜肉丸子湯,讓空落落的胃不那麼難受。
  身體就像乾涸的農田,兩碗湯下肚,整個人都充盈起來一樣。
  細潤而溫暖的感覺在腹內、在身體肌肉筋骨間、輕輕流轉。
  素辛慢條斯理地夾菜吃飯,細嚼慢咽,動作輕淺,與行事時的雷霆截然相反。

第二十章 冰釋
  飯間,素辛從石峰和邢牧兩人的言談中得知。
  原來昨晚眉希希過的非常恐怖,從她醒來後的講述來看,有個鬼魂想要害她。
  哦錯,應該是一連幾晚上,都有個鬼在她身邊,企圖靠近她,只是因為畏懼光亮而沒能接近。
  而昨晚上那個鬼影貌似變得更厲害了,就算是亮著明晃晃的燈,也有個淡淡的虛影壓在她身上,掐她脖子……
  好不容易捱到凌晨四點過,老公回來,以為有了依靠,卻沒想到石井航就像變了一個人,竟是從廚房裡抽了一把刀,衝進臥室,朝著她睡的地方一頓亂戳。
  然後是衣櫃,把裡面的衣服割的稀爛;
  然後是洗漱間……
  她發現他發瘋破壞的地方都是沿著她每天的生活軌跡。
  眉希希嚇壞了,不明白丈夫為何突然發狂,連忙跑上去抱住對方。
  哪知對方就像是一個在黑暗中摸索的人,突然間找到方向一樣,抓著眉希希就是一頓胡亂刺殺。
  眉希希還沒完全傻掉,按下了小區門衛的呼叫裝置……
  ——邢牧的聲音傳來:「她身上的血煞已經開始逐漸反噬,說明當初施蠱的人已經打算放棄她了。」
  聽到這裡,素辛心中便是一凌。血煞反噬?
  今天凌晨時分,石井航那般不顧一切的想要弄死自己的樣子,何嘗不是背水一戰的感覺。
  想來,也是要被對方當作拋棄的棋子吧。
  因為在那眾目睽睽,而且還是民警眼皮子底下行兇,若自己真有個好歹,那就是鐵板上釘釘的惡意殺人事件,即便不判個死刑,也會無期,那他這一生就毀了。
  也就是說他對對方就沒有利用價值了……
  究竟是誰在利用他?
  為什麼要利用他?
  為什麼現在即便要捨棄自己培養那麼久的棋子也要弄死自己呢?
  邢牧看向石峰,問道:「昨天晚上你們發現有什麼異常的地方嗎?」
  對於這些玄之又玄的事情,石峰倒是很想摻言,奈何昨晚他什麼都沒看到。
  所以邢牧這句話看似在對自己說,其實是在問素辛。
  石峰見素辛只埋頭細口吃飯,很是安靜的樣子,便輕咳了一聲,「呃,那個素素啊,昨晚你有發現什麼反常的地方嗎?」
  不覺中他已經放下「老闆」的架子,稱呼變得親近平和。
  「嗯?」素辛應聲抬起頭,「素素……呃」這樣的稱呼……
  只是個稱呼而已,現在也不是去追究這些細枝末節的時候。況且,這至少表示對方對自己這個新員工還是很認可的。
  素辛是個實誠人,行事有著自己的原則。
  這是在商討案子,沒必要張揚性子。
  於是放下筷子,喝了口湯,整理下思路,應道:「昨晚的確有點不尋常。前一天晚上我在監視的時候,那女鬼發現我能看到她,便變作一個渾身腐爛長蛆的模樣來嚇唬我。而昨天晚上她竟是直接想要了我的命。她先是想故意將我引入小區裡,我沒去,於是就撲在擋風玻璃上嚇我。我情急之中發出一記能量波將她震退。」
  素辛講訴的很平淡,石峰卻是背上冷汗直冒,他萬萬沒想到昨晚上竟是那般驚險。
  難怪他覺得素辛一直都是精神緊繃,原來是在戒備那玩意兒。
  可是,她為什麼不告訴自己呢……
  石峰轉念苦笑一下,若是她當時大呼小叫說有鬼之類的話,然後再像一隻驚恐小鳥往自己身上躲,除了讓自己徒增恐懼外,於事無補。
  即便自己沒看到那東西,沒影響到自己。對方這樣一來,也勢必會讓自己分心。那可是在高速路上呢。
  素辛繼續說道:「可是她並沒有就此罷休,而是緊追著車子。最後我拼盡全力一擊,終於將她打退。自己也因為力竭睡了過去,醒來時正好遇上眉希希出事。我們便混入小區,而那石井航看到我時突然瘋了一樣朝我撲來……」
  她說著,看向石峰,「當時幸好老大幫我擋了一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石峰擺擺手,自己堂堂老大呢,總算還有點用處。
  素辛接著講訴:「當我們被帶上警車時,我發現對方身體裡有靈魂重影,以這玉石為紐結……」
  她從衣兜裡掏出碎成幾塊的玉石。
  「整個過程就是這樣。」
  邢牧冷峻的目光落在素辛身上,就像重新認識這個人一樣。
  和第一次帶著輕蔑和審視不一樣的是,這次神情鄭重,就像是第一次遇見一樣,帶著鄭重的審視。
  良久,他才說道:「我終於知道為什麼偏偏是你了。」
  素辛心中一動,下意識追問:「什麼?」
  邢牧卻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打算,轉移話題,「我收回曾經對你的偏見,那天……」
  他頓了頓,貌似並不願提起。
  素辛卻已從對方欲言又止中覺察出一絲異樣,既然他不願細說,那也沒必要去追究他當時為什麼會無緣無故給自己蓋上「冷漠自私」的帽子。每個人都有煩躁的不想面對的時候。
  邢牧看著素辛,低沉的聲音說道:「對不起!」
  而後,竟是朝素辛鄭重其事地鞠了一躬。
《她的左眼能見鬼/她的左眼不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