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節

  她留不住生命流逝的腳步,更留不住身邊人的來來又去去,珍惜值得珍惜的,放手應該放手的。
  不過,很顯然這個委託者的情況有些特別。
  近一個月的時間,天天夢見死去的母親,而且都是同一個場景,這就有些不正常了。
  石峰得到素辛的回答,開始給「佳期如夢」回消息,約定見面時間,對方說一個半小時就能過來。
  素辛利用這時間先回自己房間收整一下。
  意識聯繫小饕:「可以恢復這縷殘魂的一些記憶片段嗎?」
  小饕:「有些難。她應該是橫死後變作惡鬼,然後被人打的魂飛魄散的。這一縷殘念是因為正好她還殘留了一點身體組織,附到上面才免於徹底湮滅的下場。不過因為警局有浩然之氣,所以不管它怎樣緊緊貼附在上面,最後也是飛灰湮滅。」
  素辛心情有些沉重,這是她現在發現唯一的線索,若是斷了,恐怕這個連環案還會繼續下去。光是想想就頭皮發麻。
  說道:「盡量恢復它的魂力,看能不能靠殘留的一絲本能,找到案發第一現場。」
  第一現場是破案的關鍵。
  小饕一改先前的慵懶和淡漠,鄭重應道:「好。」
  素辛靜坐片刻,便來到前院的會客廳。
  不過一會,門口響起「歡迎光臨」的聲音,委託者來了。
  素辛迎出門口,一個約莫三十六七的女士,手臂上挎著皮包,畫著淡妝,中等身材,齊肩微卷的頭髮,高領羊毛衫外加一件墨綠色大衣。
  看上去簡潔大方。
  素辛越過女士,視線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停頓片刻,然後才上前兩步,說道:「歡迎光臨零零偵探社,我叫素辛,您就是先前留言的『佳期如夢』吧。」
  「佳期如夢」看著素辛愣怔一下,「素,素辛?這名字聽著好熟悉啊。我真名倪佳,比你癡長些,叫我倪佳或者倪姐都行。」
  「倪姐裡面請。」
  進裡面,素辛分別作了介紹,端上茶水,在茶几的沙發上分別落座。
  「說說你的情況吧,主要是你和你母親之間的,盡可能詳細一點,這樣有助於我做出更準確的判斷。」
  倪佳開始講訴。
  我很小的時候爸爸就過世了,我媽一個人帶我和弟弟,照顧爺爺奶奶。
  爺爺奶奶身體不好常年藥不離身,在我十三歲那年,奶奶病倒,爺爺去山上採藥……其實他也是想給家裡減輕負擔,沒想到從山上摔下來,先奶奶一步走了。
  奶奶絕食絕藥,說是他們連累了我媽,還說爺爺在等她,不能讓他在黃泉路上等久了。我媽送她去醫院也沒能救回來。
  一時間家裡走了兩人,欠了幾萬的外債。

第二百六十五章 佳期如夢的委託:母親的凝望2
  倪佳的講訴娓娓而來,是對母親整個人生的詠歎,也是對母親的一種懷念。
  而所有的念只能在這些逐漸淡化的記憶中去尋求心靈安慰。
  ……我媽為了還債也為了一家人的生活,聽說在磚窯上班工資高一些,於是就去窯廠裡幫人出磚。
  就是那種土窯,一般退火兩三天裡面的溫度才會降下,不過磚廠為了趕時間,只一天就要把磚弄出來,然後填上新的磚坯。
  我媽在那裡做了半年,因為是計件算工錢,都說雖然是女流之輩,可是比好多男子還吃得苦下得力,每月能有三千多。
  後來窯廠來了個新人,做事冒失說話還很沖,那天就跟另一個工人起了爭執,把一堵磚牆撞倒了,我媽正好站後面,雙腳被砸斷了。醫治雖然保住了腿,可始終落下殘疾,不能站太久,也不能做重活。
  倪佳不覺中雙眼垂淚,素辛默默把紙巾遞給她。
  她用紙巾輕輕汲去臉龐淚水,看著素辛,眉心微微蹙起,神情中帶著一絲疑惑,「後來我聽我媽說,那堵磚牆有將近兩人多高,垮下來把她整個人都埋住了,可是卻只傷到腳踝地方,其它地方只有些擦傷,所有人都覺得很神奇。」
  素辛哦了一聲。
  就在這時,她的左眼中,在倪佳身後的那團能量發出輕顫的能量波動。
  神識輕輕觸碰,先前就像一層結界的屏障,突然間出現一幅幅畫面。
  畫面中:在一個如同巨大陶罐的磚窯內部,一個滿面塵灰,臉被烤的黑紅黑紅的婦人正不停把裡面滾燙的磚搬到外面。對周圍的爭吵全然不顧,在她眼裡,自己每多搬一塊磚就多五分錢。就在這時,那兩個打鬧的人其中一個突然把另一人推了一把,身體一下子撞在後面的磚牆上。
  這只是臨時壘砌的檯子,並不穩。於是整個磚牆一下子垮塌下來,把婦人全部埋了進去。
  就在那剎那間,婦人身上亮起一道白光。
  素辛注意到,那是一個人影,準確地說是一個男人的身影。
  心中一動,莫不是倪佳的父親?他雖然死了,卻一直因為執念而滯留人間,在暗中守護著自己的妻兒?
  他幫妻子擋了致命的地方,獨留腳的地方,想來也是不想讓妻子那麼辛苦,腳受傷並不是不能走路,只是不適合久站和干重活而已。
  素辛看向倪佳,問道:「倪姐,你爸和你媽的感情很好吧?」
  倪佳此時心情低沉,聽素辛這麼問,應道:「其實我爸走的時候我才六七歲,所有的記憶只是騎在他脖子上的畫面。不過我聽奶奶說,我爸對我媽的確很好,地裡的活從不讓媽去,每個月那幾天也不讓摸冷水,還會煮紅糖蛋給我媽。奶奶說我爸剛走,我媽就要跟著去,他們怎麼勸都勸不住,後來突然一天就好了,然後變得非常堅強,獨自一人把家撐起來……」
  倪佳臉上的淚痕未乾,新淚又落,素辛也禁不住眼眶濕潤。
  看來剛才那個人影就是倪佳的父親,愛妻子,可是對父母對孩子也有責任。所以,恐怕倪佳母親轉變的那一晚就是他托夢的關係。妻子苦,他也在旁邊陪著苦。
  素辛見倪佳杯子裡的水少了,借口添水,緩了緩自己情緒。雖然弄得眼睛濕潤,卻莫名覺得心中有種溫暖的感覺。
  素辛重新給倪佳倒了水,倪佳的情緒也漸漸平緩下來。
  素辛道:「後來呢?」
  倪佳繼續講訴:
  後來,我媽便去縫紉廠裡接需要收工縫製的活賺錢養家,一個月最多兩三百,對於我們一家人的生活費以及我和弟弟的學雜費根本是杯水車薪。
  於是我選擇退學,跟村裡的人去當服務員。我幫工的那家店主是個好心人,她有個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兒,不僅讓我住他們家還讓我跟她女兒一起學習。我白天在店裡做事,晚上就跟著看看書,不懂的就問她,順便幫著把家裡收拾一下。
  三年後我自學了電腦,然後應聘當了前台文員,自學考了成|人大學。
  當我拿到會計證,也順利在應聘到公司當出納,一切都順風順水,一路上都有貴人相助。
  我在城裡正式落腳後,就把媽接來一起住。
  所以,除了我剛開始出去打工的幾年,後來這二十多年來都是和媽一起的。
  兩年前,我弟弟也結婚安家,就想接媽過去住。
  我知道我媽也很想弟弟,反正就看她的意思,想在我家就住我家,想去弟弟那兒我就送她過去。
  這樣有一年多,我看媽也挺高興,我也就高興。半年前,公司安排我去分公司裡給新人做培訓,實際上也幫著理一下賬目之類,恰好那幾天老公也出差,我怕媽一個人在家裡無聊,於是就跟弟弟商量,把媽送去他家住兩天。
  可是第二天我就接到弟弟電話,說媽突然得了急性腦溢血。
  我當時培訓沒做完就請假離開,領導也非常體恤,另外找人把剩下的做完。我趕到醫院的時候我媽已經不行了,完全說不出來話了,就緊緊抓著我的手……緊緊的……
  倪佳著重說了幾次「緊緊的」,「我媽的手緊緊抓著我的手,那般的不捨,就像曾經趕集時,在人群中她牽著我的手怕我走丟一樣,抓的緊緊的……可是,可是最後她的手還是鬆了,鬆開了……嗚嗚……身體逐漸冰冷。我撲到她身上,就像曾經撲進她懷裡蹭著她豐腴而溫暖的胸口,可是我只擁抱了一具瘦骨嶙峋的冷冷的軀體。」
  「於是我把母親抱進懷裡,就像她曾經抱我一樣。那一刻,我突然才意識到,在自己印象中那個高大堅強甚至無所不能的母親,單薄的柔弱的就像一個孩子一樣。」
  「我沒有請喪葬公司,我親自給媽擦洗身體,然後換上新衣裳……那是我第一次給我媽擦身體,也是第一次給媽穿衣裳。」
  「然後辦了手續,把靈柩運回老家,和爸的葬一起。」

第二百六十六章 佳期如夢的委託:母親的凝望3
  素辛從茶几上抽了一張紙巾遞給對方。
  倪佳揩了揩眼眶,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讓你見笑了……」
  素辛:「人之常情。」
  她注意到在倪佳在回憶在痛哭的時候,她身後的那個能量團也跟著波動起來。
  倪佳情緒稍稍穩定下來,繼續說道:「媽走了,我們都很傷心,不過想到老媽走的還算比較乾脆,沒受多少罪,漸漸的那種感覺也逐漸變淡。這半年多時間都非常平靜,可是就在二十多天前,我就突然夢到我媽,然後她就每天晚上都出現在我夢裡。穿著是給她入殮時穿的衣服,可是是坐在老家老房子的屋門口。為此我還專門回過一趟老家,因為好多年沒住人,牆已經垮了一半,到處長滿一人高的荒草。」
  「……所以,我不知道媽每次進我夢裡究竟什麼意思,還是她有什麼心願未了?」
  倪佳終於講訴完,身體微微前傾,期待地望著素辛。
  「先前我也去找人問過米,可是都不靠譜,我太清楚我媽了,他們說的上身那些都不是我媽,所以我想請你幫我問問我媽,她在那邊好不好?是不是有什麼要我們辦的?只要我能辦到……」
  素辛點頭應道:「我明白的,我盡力。」
  她心中已下意識鬆了一口氣。
  剛才她看到倪佳身後有一團忽閃不定的能量團跟著,還以為彼此間有什麼恩怨糾葛,現在看來,如果那團能量真是她母親的話,應該對她並沒有惡意,甚至是和先前接的那件案子一樣——守護。
  素辛問道:「對了,你弟弟做這個夢嗎?或者是關於你們母親的夢?」
  倪佳搖搖頭,「沒有,因為這個事我還專門去問了他們的,都沒有夢到。」
  「哦,這樣啊」
  素辛做沉思狀,實則在試著用自己的精神力看能不能與那團能量聯繫上。
  能量團外面就像是包裹了一層結界,她精神力無法觸碰。
  結界上的氣息讓她有一絲絲熟悉的感覺,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個詞——地府。
  素辛思慮片刻,她讓倪佳在這裡稍微休息一會,她回到自己房間,打算聯繫。
  關係就是需要你來我往的人情來維繫,否則就會逐漸淡漠。
  素辛拿出黑石,意念觸及,片刻,面前的空間就像水波紋一樣,從中心蕩漾出一圈漣漪,向四周擴散。
  一個人影從裡面顯現出來,正是那天晚上入她夢裡的盧文濤。
  依舊一身玄色長跑和黑紗帽,看起來有幾分書生氣息的儒雅。
  素辛說道:「想請問一下剛才跟在倪佳身後的能量團是她的母親嗎?那樣的狀態是不是有結界存在?」
  盧文濤手腕一翻,手中出現一塊厚厚的書冊,手在上面隨意翻了一下,也沒見書頁翻動,就聽他說道:「哦,的確是她母親,不過……並不是壽終正寢,是橫死。她一生平淡無功無過,所以基本上過了黃泉路就進入輪迴。上面的宣判是打算害她橫死之人記上一筆,死後就受百年車裂之刑,不過她執意不肯,甘願自己接受懲罰。她還有執念,一定要守在望鄉橋上。」
  聽盧文濤的敘述,素辛大概明白了,倪佳母親想來是因為什麼才會突發腦溢血的……她執意不肯讓對方受罪,莫非是她兒子?
  如果說她一直守在望鄉橋上就是為了守護她的兩個孩子,為什麼兒子沒有夢見,只有倪佳夢到了?
  還有先前半年都沒有投夢,為何這近一個月才投夢?
  素辛把自己的疑惑說出來,盧文濤就笑笑,道:「這便是天機。不過我可以告訴你的是,你的那個委託人恐怕近期會出事。」
《她的左眼能見鬼/她的左眼不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