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3節
剛才感知的清晰程度比她之前用神識還要強一些,而且也不怎麼耗費精神力。
這,這小樹苗究竟什麼來頭,如此之厲害?
不管怎樣,依舊有神識,並且身體一點也沒出現違和,便是好的。
大概十天後,一個形容十分憔悴,風塵僕僕的青年男子站到零零偵探社的大門外。
這就是之前在飛雲城的寶來客棧要素辛「留步」的衛生。
素辛識海中的小葉芽輕輕蕩漾出一縷綠光,院中的場景瞭然於心,心道,沒想到那人還真的找來了。
衛生抬頭看著上面的門匾,果真是「零零偵探社」呢。
他站定整理了下衣冠,才上前拿起銅環輕輕叩擊。
伴隨著彭彭的叩擊聲,門簷左上方的風鈴叮鈴鈴響了起來。
而後,緊閉的沉重大門自動打開。
衛生莫名的有些不安,這時,一陣清風拂過,讓他感覺清爽不少。
抬步進去,院中立著一塊石頭的屏風,給人古樸厚重之感,讓人的心情也莫名沉靜下來。
從右側繞過屏風,正前方便是前廳,門前站著一個絕美的女子,正嘴角含笑地看著他,柔和的聲音傳來:「沒想到你真的來了,遠來是客,先坐下喝口茶再說吧。」
素辛將衛生引入客廳,將早已備好的一盞茶水推到他面前。
衛生也算是見過些世面了,因為有了功名,因為得到統兵大人的賞識,見過很多官府的人,自覺已經半隻腳踏進了上流社會。
加上本身長得也是風流倜儻,在人群中有鶴立雞群之感,便不知不覺有了一些優越感。
卻不知怎的,在面對這個穿著很……樸素的女子面前,竟有種相形見絀的自慚形穢之感。
他拘謹地不知道是先行禮來一套那些場面上的套話還是直入主題,只聽素辛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深邃的眸子就像是看穿他所有的糾結一樣,道:「想來之前在客棧的時候你已經聽到我的規矩了,若是有求與我,那麼在說事情之前就先交十兩銀子的定金。畢竟你我都不是『閒人』,求人,就要有求人的誠意,你說是不是。」
開口就是要錢的,若是之前,衛生或許還要懟兩句,現在卻是連一點心思都不敢有,唯唯諾諾地,連忙從袖袋裡摸出一錠銀子放到桌子上。
素辛拿過銀子,在手中墊了墊,是十兩制的,一點不帶含糊地收入囊中。
不知道是不是衛生的錯覺,他發現這女人…哦錯,是大師在收了他的銀子後,臉上的笑容都要可親的多了。
素辛呵呵笑道:「好了,既然衛生如此有誠意,那麼我們便開始吧,你盡可能把事情的起末跟我說清楚,不得有絲毫隱瞞。當然,你要是真隱瞞我也拿你沒辦法,但是這樣就會讓我對整個案子的瞭解產生偏差,在處理上自然也會一定出入,明白了嗎?」
「明,明白了……」衛生感覺自己此刻就像最開始去私塾上學,面對先生那樣的充滿了敬畏。
素辛嗯了一聲,「好,那開始吧。」
她一邊說著,拿起旁邊的鵝毛筆,墨盤裡蘸了蘸,放到一疊雪白的紙張上,像是要寫字的樣子。
衛生頓了頓,結結巴巴地開始講訴起來。
衛生本命衛源熙,字承恩,人稱衛生,飛雲城外的石螺鄉人。
現年二十六,家中有年近七十的父母,還有五個已經嫁人的姐姐。
又是一個承載了整個家族「香火」「希望」的人啊。
衛源熙:「事情還的從五年前說起……」
「我十六歲就成了秀才,可是接連幾次都沒有更進一步,而我本家境貧寒,十多年求學,沒有營生,而且家中父母也催促想要我早點結婚生子,所以……但是我,我真的不甘心,所以仍舊堅持。五年前,我再次失利,自覺無顏回家面對雙親。在一路邊茶館歇腳的時候,聽到有人議論,說以前有個秀才多次未能考中,一次夜宿念恩寺的時候得一仙子相助,而後如有神助一樣,在下一次的果真中得魁首。」
素辛見對方說到這裡有些遲疑,便順口道:「所以你就去了念恩寺?」
衛源熙點點頭,「是,我我……真的不能再等了,父母年邁,我必須考中,求得官職,才能給他們好的生活…」
素辛:「然後呢?」
第1174章 另有隱情
「念恩寺其實就在石螺鄉的另外一邊,其實我小時候也聽人說起過。因為發過大水,都沖掉了,而且道路崎嶇,基本上都沒人去過那裡。我收拾了東西和乾糧就去了…走了將近兩天才到。寺廟十分破敗,沉澱的泥沙幾乎將房間填滿了,到處長滿了荒草。我心中有些失望,可是當時天色已晚,都是山路,很難走,便打算湊合一晚上再走。」
「然後就出事了?」
衛源熙點點頭,「我在寺廟後面看到有一堵牆完好,上面有一點頂棚,便打算在那裡湊合一晚上。到了半夜的時候,我被冷醒了,醒來一看,發現整個寺廟裡燈火輝煌的,青磚綠瓦,地面也是青石板鋪成,到處都飄著輕盈的紗簾。我有些錯愕,以為自己還是在做夢,可是掐自己,生疼生疼的…」
「前院的方向傳來悠揚的琴聲,我走過去一看,一個綠羅裙的女子正埋頭撫琴。看到我就很歉意地說,是不是琴聲打擾到我了。我說沒有,我就……」
還真是一個「俗」氣的故事啊,跟她之前聽的折子戲上有得一拼。
大抵都是落魄書生寄宿荒廟,然後就會遇上一個野鬼或者精怪什麼的,而這些鬼怪精靈無一例外都很欣賞書生的才氣,或者是貪圖對方身上的陽氣什麼的,就會使出渾身解數去引誘,給與各種的好處。
而好多鬼怪精靈更是會資助陪伴對方考上狀元,娶的如花美眷,然後自己再默默隱退……諸如此類吧。
沒想到她有一天也會接到一個這樣的案子,可見戲上有世上有。
素辛心裡不由得想到:那一晚的「契約」必定是風光迤邐無限吧。
她想到什麼,有些好奇,突然問了一句:「那麼……當時你知不知道她本來可能是鬼物或者其他精怪什麼的?」
衛源熙有些結巴,「我我……」
他沒有說出口,卻是很羞愧地點了點頭。
那樣的荒野地方,而且一覺之間周圍場景變了,還突然冒了一個絕美的女子出來,就算是被驢踢了的腦子也會覺得對方來歷不正常吧。
如果此時衛源熙說「不知道」的話,素辛還真看白了他。
而一旦承認,自己明明知道對方是鬼怪還要與其媾和的話,身上那層光輝的書生形象立馬就崩塌了。
衛源熙顯得很是糾結,「我我……承認,我當時是真的好想,好想能找到一份機緣,哪怕……」
哪怕對方就是鬼怪他也不在乎,只要對方能幫他就行了。
更何況從一開始他在聽到那個傳說時,決定前去碰碰運氣的時候,心中可不就是打著這樣的主意的嗎?
說到這裡時,衛源熙突然急切地解釋起來:「不過我我們沒有那,那個……真真的,我我…她,我們…」
素辛隨口問:「沒有哪個?」
衛源熙連騰地一下子紅了,「就,就是那,那個…」
素辛:「嗯?」
「我我們是清白的……」
衛源熙把這句話說出來後,感覺壓在心裡的石頭一下子就鬆開了。
「哦……」素辛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想著自己剛才還yy人家那一晚如何的迤邐呢,看來自己思想也齷蹉的很呀。
衛源熙沒有思想包袱,接下來的講訴也順暢多了。
「她說她叫綠蘿,原本就是旁邊湖裡的一隻修煉得道的田螺精,她一次將一個失足落水的書生救上了岸……實際上是那書生考試失利,自覺前途渺茫,想要尋短見,被她救了,細心開導,最後幫助其考中了狀元。兩人相處了幾年時間,綠蘿對他心生愛慕,將自己的螺珠送給了他當定情信物,可是最後……」
素辛隨口接道:「可是最後那書生帶著她的螺珠一去不回?」
衛源熙點點頭,「嗯。因為螺珠是她一生修煉煉成的寄居仙府,也是她以後能夠脫離凡籍的根本,一旦失去,連那個地方都離不開。」
素辛:「所以她是想委託你幫忙找到那個人,要回螺珠?」
衛源熙道:「事情已經過去幾十年了,而且後來又發生了那麼多事情,哪是那麼好找的。綠蘿說,那人後來來修建了一座寺廟,取名念恩,說是為了報答她的恩情,並且要供奉她的牌位,讓她永遠享受人們的香火供奉。」
「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對於那些小道的精怪,若是能有人們信仰念力加持便能修成正果,自有一層天道力量加持。」
這個素辛是知道的,只是後來人們的信仰念力也太好騙了,一個邪魔外道,稍稍施展手段就能獲得人們的信仰,然後供奉起來。
當然,這也是對於她這個「看透世事」的人而言,對一個小小的田螺精,這份信仰念力還是非常有誘惑力的。
「可是事情的真相卻並不是這樣的,原來那人修建那座寺廟卻是為了鎮壓她的,這樣他就能一直佔有她的螺珠了。直到十年前發了洪水,將寺廟淹沒,她才得了一些自由,能夠從那湖中出來,不過最多也只能在附近的地方,再遠的地方她不能去也不敢去,沒有螺珠的庇護,她就是一隻行動的「大補丸」,隨便一個鬼物精怪都能吃了她當補藥。所以…」
素辛在心中微微歎了口氣。
衛源熙繼續說道:「她讓我幫她找到那個人,我…我當時真的很想能考取功名,很想讓父母過上好日子,所,所以…」
「所以你就和她做了一筆交易?」
衛源熙點點頭,然後把腦袋深深埋下。
素辛:「你們交易的是什麼?」
衛源熙:「在……在找到那個人之前,她,她會一直跟著我。」
他又小心補充了一句:「她說我身上還有一絲浩然的氣息,再加上有契約,便能讓她寄宿,脫離那個地方…」
素辛聽到衛源熙的話,下意識看了他一眼。
相對於那些一心鑽營的普通人而言,他身上的確還有那麼一絲絲兒的浩然之氣,不過現在也隨著他對仕途和權貴的攀附鑽營而逐漸消散。
而隨著這浩然之氣的消散,那綠蘿的怨忿就會顯現出來,甚至到最後變成一個只剩下怨煞的凶靈。
這也是為什麼素辛在客棧第一眼看到這個書生的時候,首先想到的就是「因果」。
沒想到其中還有這麼一段曲折啊。
一開始衛源熙的確想要幫綠蘿找那個人,可是事情已經過去了幾十年,如果當時那書生二十多歲的話,現在已經年逾花甲了。
對方手中有螺珠庇護,這些年必定是平步青雲。
改名換姓,改頭換面之後,只要在一個地方住個十幾二十年,誰還記得你以前什麼樣子?
就像上一個案子的葛家,便是這樣。
第1175章 緣,孽緣
所謂人心思變,衛源熙考中之後,來自各方面的誘惑逐漸讓他迷失,淡忘初衷,讓他覺得綠蘿成了自己通往榮華富貴道路上的絆腳石。
他就對綠蘿說他根本找不到她說的那個人,讓她離開自己。
因為那浩然之氣逐漸消失,綠蘿心中充斥著怨恨,再加上之前是有契約的,衛源熙成了她現在唯一的「稻草」,所以更加不可能離開。
曾經有一個道士看衛源熙面相,說他印堂發黑,有陰氣邪祟。
便想要強行將其滅殺,除魔衛道,匡扶正義,沒想到被綠蘿反殺了。
身上帶了殺孽的綠蘿更是讓其餘的人望而生畏……
等衛源熙講訴完了後,素辛問道:「那你現在想要我做什麼呢?」
衛源熙嘴唇囁嚅著,如果說一開始他就是抱著要將這個纏著他的精怪除掉的話,在剛才直面心意的一番談話後,他有些猶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