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節


支呀一聲,門開了,一張蒼老的面孔出現在我和方圓的面前,這張臉孔,我們在半個多小時以前還見過,差點被它坑死,這時候再見到,難免心生警惕!
衛老頭見到我和方圓,微微一楞,隨後老實不客氣地說道:「小後生,沒事晚上別往醫院後院竄,從住院部到這裡,每個月得走十多具屍體呢!……」
敢情老頭將我們當成了沒事到處閒遊的病人了……
我看向來路,昏暗的燈光下,一條曲曲折折的水泥小路,花草樹木掩映兩邊,看上去像是老街的通幽小徑。誰能想到,這條美麗的小路,每個月有十一具屍體通過呢!
看守人衛老頭說完之後緊緊地盯著我的眼睛,想從我和方圓的眼中看到驚恐的神情,但是我和方圓的表情都十分的平靜,這讓衛老頭很是失望,他訕訕地揮手道:「走吧走吧,別呆在這裡了!」
我沒有理會他,走上前去,將他從門前推了開去,邁步進屋,方圓緊隨其後。
衛老頭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我們的身後怒聲道:「喂,你們幹嘛呢?不尊老愛幼也就罷了,還往人家裡闖,你們這是入室搶劫知道不知道?……」
我和方圓的目光緊緊地盯著桌前喝酒的瘦老頭,方圓忍不住哭了起來:「師父,我們找你找得好苦啊!」
其時皮老頭一隻手端著酒盅,手裡的筷子正夾起一隻泡椒雞腳,將塞還沒有塞進嘴裡呢,看到我們,手一鬆,雞爪掉落在地:「煩啦,方圓,你們是怎麼找來這裡的?」
我們進到屋裡之後,衛老頭提了一把鐵鍬,也回到了屋裡,看樣子是要找我們拚命,見我們叫皮宏德師父,忍住了沒動。
方圓撲入皮宏德懷裡,鼻涕眼淚蹭了他一臉,這才發現皮老頭的耳朵後面紮著一根竹籤,一半露在外面,另一半扎進了肉裡,疑問道「師父,你?……」
「我什麼?……」皮宏德看著看著方圓的目光,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將頭髮撥拉下來,擋住了插入耳後軟骨的牙籤「沒,沒什麼!」
「師父!——」在叫出這一聲師傅時,我感覺眼角酸酸的,心中五味雜陳,一種深深的悲哀,繞在了喉間,有千言萬語,卻偏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皮宏德歎息一聲,避開了我的目光。
「皮老頭,這兩貨是你的徒弟啊!」衛老頭笑出了一嘴的黃牙:「果然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打地洞,他們跟你簡直就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一般!」
皮宏德咬下雞腳掌的那一塊厚肉,又將杯中酒喝光了,站起身來,一手拉著方圓,另一手拉住我沖衛老頭說道:「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隨手將一個布袋扔在了桌上道:「姓衛的,給你帶了些小禮物,收下吧!」
不等衛老頭說話,我們已經出門了。
差不多在我們走到小路盡頭的時候,守屍人衛老頭衝出了門來,手裡揚著一個金光閃閃的東西衝皮老頭吼叫道:「皮老頭,死窮鬼,你特麼的跟我說這是小小禮物,這是金子啊,你不是賣腰子了吧,趕緊給我站住,割你一隻耳朵下酒我沒有問題,你的老腰子,我可不敢收!……」
要是往常,皮老頭早就回罵過去了,但是現在,他的反應有些遲鈍,好一會兒才想起來,不過他並沒有罵回去,而是拉著我們快步離開。
當然,最高效的離開方式是坐車,但是,我沒有說要去地下車庫,因為怕嚇著元思思!鬼和殭屍,一向是天敵,半人半僵也是!拐了一道彎,我們上了醫院的頂樓。
看著還在樓下叫喊的衛老頭,我指著他手上舉的金色的東西道:「那……是小金人嗎?」
皮老頭皺眉道:「你怎麼知道?」
我深吸了一口氣,聲音低沉地道:「我們是從孫文成老爺子那裡來的!」這一路追查而來,對於皮宏德的套路,我早已經瞭解,張太爺給了他一隻燒鴨,他還回去一隻小金鴨,孫文成救了他一條命,他還回去一身苗女衣服,以衣代命,那是因為孫文成一家是苗族,送苗女衣服可謂切題,衛老頭也救了他一條命,而他不是苗族,按照皮老頭原物奉還的性格,還給衛老頭的,自然是小金人了……
不知道是不是奧斯卡小金人呢?
聽我這麼說,皮老頭楞住了:「你們……一路找過來的?」
「嗯!」我點點頭,將張太婆,孫文成,以及岑城人民醫院的經歷簡單地說了一遍,感慨道:「師父……為了找到你,我和方圓——都吃了不少的苦頭……」
皮老頭這才知道,原來他一路走來,惹出來這麼多的是非,徐樂屍變,張太婆的兒子被吊死鬼找上,孫婉的借身事件以及醫院裡的紅綢帶……他握住我和方圓的手道:「謝謝你們,煩啦,方圓,我的好徒弟,真的謝謝你們為我做的一切,不然的話……我欠的債,永遠都還不上了……」
第519章:莫做尋常床榻死
皮宏德問我們為什麼會知道那麼多,我將徐娘搬了出來。
皮宏德老臉一紅,乾咳起來:「咳咳咳咳……」
我說道:「師父,我們又沒有嘲笑你,你幹嘛這樣啊!」像他們那個年代的人,十分保守,覺得自己與徐娘是非正當關係,感覺在我們面前怪不好意思的。
當然,這樣的情狀僅限於在晚輩面前,在同輩面前,比方說如果是衛老頭知道了他的事情,他才不會在乎,甚至會將此當成榮耀!就像是運動會上拿的獎盃一樣!
皮宏德抬頭看著天空稀疏的星星,半晌才說道:「徐娘她,徐娘她……我本來想接她過門的,但是她天命孤星,五十歲之後才會好轉,她明年就五十歲了,我準備解決了我的事情之後,等明年就將她接過門來,但是現在看來,卻是等不到了!」
皮宏德所說的解決了自己的事情應該是指被綠毛殭屍追殺的事情,如果真要與一名女子一起過日子,首先就是要穩定,天天被綠毛殭屍追得像狗一樣,穩定個屁啊!
解決綠毛殭屍,將徐娘接過門,這兩件事就是皮宏德近兩年的目標了,現在看來,第一件算是完成了,第二件就懸了!
皮宏德收回目光,看著我和方圓道:「我覺得我這輩子做得最正確也最成功的事情就是收了你和方圓兩人做徒弟,說起來,我這個做師父心中有愧啊,名為師父,其實也就是掛個名而已,什麼都沒有教到你們……」
「師父,別這麼說!師徒之恩,不是這麼評定的,你雖然沒有在我們身邊,但是,你的《趕屍紀要》已經將所有的法門秘術都展現在了我們的面前,讓我們的本領日益精進!」
皮宏德看著我苦笑:「煩啦,你別這麼說話,你這樣一本正經地說話,感覺就像是棺前吊言一樣……」
聽到這裡,我倍覺心酸,雖然這時候誰也沒有挑明,但是,卻已經是是我們皆知的秘密,也正是因為如此,才讓人感覺難受,我調整了一下心緒,憤慨地道:「皮老頭,這些天你都死到哪裡去了,害我們好找!」
皮宏德的眉頭舒展了一些,很顯然,他更適應我現在的說話方式,他在樓頂的隔熱層上坐了下來,將他這些天的經歷都跟我們說了一遍——他進到前水村的枯井中時,與我們看到的情形差不多……殭屍王與白老頭都成為了殭屍中的皎皎者,就像武俠小說裡說的那樣,到了真正高手級別,比拚之時沒有任何的花招,拳拳到肉,招招制敵!
這也算是另類的返璞歸真吧!
白老頭與殭屍王撕殺的時候就像是街頭巷尾的流氓打架,互相扯頭髮,扳胳膊,咬皮肉——所不同的是,流氓只是咬傷彼此,而白老頭和殭屍王,每一下都要從對方身上撕下一塊零部件來!
從枯井撕殺到枯井的邊沿,兩人身上沒有剩下多少零部件了,相比殭屍王,白老頭畢竟弱了一些,最終敗下陣來,被撕成了碎片——或者這裡可以用玄幻小說裡經常用到的一個詞「隕落」,我覺得只有這樣才能夠形容白老的壯烈!
隨後皮宏德就下到了井裡,一路上看著師弟被撕扯成一片片,他心旌動搖,我估計皮老頭趕屍一輩子,也沒有見過那麼慘烈的場景!也就在這時候,悲劇發生了!
與我們下到井中一切煙消雲散的場景不一樣,皮宏德下到井裡的時候,殭屍王尚有一口冤氣維持著,趁著皮宏德靠近,殭屍王往前一撲,在他的左肩上抓出了一道深深的傷痕!
皮宏德說到這裡解開衣服,將傷口展現在了我們的面前,皮老頭當時不是沒有發現殭屍王,正是因為發現了殭屍王,才只是手臂被抓傷,如果沒有發現的話,他可能當時就被殭屍王奪舍了!
皮老頭感慨說他一直覺得他這個師弟很慫,無論是趕屍還是捉鬼,都不願意多出力,彷彿多出一分力,就吃虧了一樣,也不願意多掙錢,彷彿在溫飽之後掙了每一分錢都是脫褲子放屁一樣!
直到白老頭將自己練成紫僵,在前水村的枯井中與殭屍王拚死,皮老頭才知道這幾十年來,他對於白光明所有的看法,惴度都是錯誤的!他之所一生隱忍,就是為了枯井中那一場拚殺!
他說如果換成是他,他可能至死也不會生出與殭屍王扳扳手腕的想法,因為那想法太瘋狂了!
皮老頭說當時殭屍王的殘軀向他撲過來的時候,他感覺有種怪異的力場牽制住了他,那感覺就像被五花大綁不能動彈,而對方正舉著刀要對自己開刀!
《最後一個趕屍人(魏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