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節
風俊揚撫摸著那些歪歪扭扭的印痕,這種被用來記事的刻畫,好像是遠古時代沒有文字的人類留下來的痕跡。
他的腦袋裡如閃電般,閃過一個畫面……
那是在紫竹林,他發現了伺候梅攬月的花奴,醜陋的花奴形如侏儒,他的雙手被砍斷,齊刷刷從手腕處沒有了。
但是花奴的身上卻有一個記事本,那記事本裡,花奴用鮮血做筆,畫了很多風俊揚看不懂的畫……
他突然間發現,花奴本子上的畫,歪歪扭扭,多麼像這榕樹上的印痕!
花奴也是侏儒,也是面目全非……
花奴看自己的眼光裡包含著一種內容……
花奴幫助過自己多次,他喜歡有事沒事的跟著自己……
在金梅山莊的幻影裡,他還知道,大火中,是謝連翹救了梅攬月……二十年以後,梅攬月變成了嗜血的怪物,而她身邊的人就是花奴……
這難道只是巧合?
花奴就是謝連翹!
這一個發現和猜想,讓他又驚,又悲……
他不敢再去想了,漫步到山泉邊,他看見山泉裡自己的倒影,高挑的身子,白淨的臉,想起花奴如今的樣子,怪物一樣,人不人鬼不鬼……花奴多可憐,他是經歷了天上地下一般的磨難。
他斷了雙手,不能說話,不能表達……他沒有自理的能力,吃著殘羹剩飯……他距離自己的愛人近在咫尺,卻是遠在天涯的距離……
風俊揚心裡一陣酸楚,不只因為花奴的遭遇,更因為那個被叫做花奴的人,他是自己的生父……是二十年前人們眼中風度翩翩的才俊……
真是人心險惡啊!鬼見愁一夥,為了自己的私慾,毀掉了一個山莊的同時,又毀掉了多少人的美好前程……
他覺得梅攬月或者葉玄機,這些嗜血的怪物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貪婪的人心……它好像一個無邊無際的黑洞,可以將世間一切美好的東西吞噬……
悵然處,他將眼光投向泉水對岸的蘆葦。
微風拂過,蘆葦低低的彎著腰,他無意的一眼,突然看見那蘆葦蕩裡,一個小小的黑點!
那個形似一隻小野貓的黑點,正蹲在那裡,一動不動的看著河對岸——風俊揚這邊!
他感覺到了那邊投過來的目光,那目光是那麼熟悉:惶恐,驚喜,害怕,溫情……
好像許多次,他看自己的目光一樣,只是以前,他沒有將這內容讀出來。
他不忍去驚擾對岸的人,只裝作如無其事,不知道一樣。他沿著山泉邊,走了一回又一回,那對岸的目光,始終追隨著他的腳步。
風俊揚想走過去,但是深深的蘆葦蕩,一定會讓這個人再一次的藏匿起來,說不定,他再也不會出現了。
但是他多想見他一面!不只是為了那個人頭和那一柄劍!
第三百三十三章 救命的地圖
整個下午,風俊揚在山泉邊無所事事的徜徉著,徘徊著,好像根本就沒有發現對岸的那雙眼睛。而對岸的人,卻始終沒有挪動腳步,他好像是一個小小的雕塑,藏身於蘆葦蕩裡,只是那雙眼睛透出活力,證明他還是一個活人。
他沒有越過泉水過去,蘆葦蕩裡的人也沒有出來。
暮色降臨之際,風俊揚轉身離開山泉,這時,天空翻滾起了烏雲,一場大雨眼看就要來了。
今夜他將棲身何處?偌大的百花谷,他卻只能躲避在大樹或者山洞裡,他原本就是這個山谷的主人……風俊揚的心如刀攪一般難受。夏日的雨多半是雷陣雨,那些參天的大樹,潮濕的山洞裡隱藏著多少安全隱患?
那雙眼睛目送他遠去,風俊揚恨不得轉身將他找出來,帶他到安全的地方,不論他現在變成了什麼樣子,他可以保證他以後不再受到任何傷害。
最終他沒有這樣做。如果今天追月沒有發現謝連翹的行蹤,他一定會涉水過去,將小小的花奴從蘆葦叢中找出來,但是追月知道謝連翹到了百花谷,這是追月的心靈依托,他若將謝連翹嚇走,恐怕要再找到他就太難了。
即使兩人不能相見,但是同在一個谷裡,同呼吸著一樣的空氣,也算是一種幸福的補償吧……
回去後探望了追月,她依著窗戶,望著黑洞洞的夜空出神,風俊揚走到她的身邊,她也沒有發現,他想了想,終於還是走開了,他不想去打擾她的遐想和回憶。
復又走進他的房間裡,熱氣騰騰的藥水正在等著他。星梅轉達了追月的吩咐,這個晚上為了鞏固效果,他必須泡在藥水裡睡覺,中途還要添加幾次藥水,這將要害得星梅她們一個夜晚不能安睡。
藥水的溫度剛剛好,只是泡進去之後,再也沒有刺癢的感覺,反而感覺到一陣陣平和的熱浪襲遍了全身,如泡在溫泉裡一樣,又好像置身於雲朵裡一般。
舒適的感覺讓他很快就睡著了,酣然的夢裡,他搖著一隻烏篷船,駛過千山萬水,所到過的地方,不是紫竹林,就是百花谷……
星竹進來換藥水將他喚醒以後,他便再也睡不著了。
外面已經下了一場雨,稍微有些涼意,屋簷上還滴滴答答的往下淌水,這樣潮濕的夜,花奴謝連翹會在哪兒?
他忍不住的起身,穿好衣服走出門,他實在不忍心這樣的夜,花奴在外面被淋得瑟瑟發抖,好像一隻無家可歸的小貓。
他心中的悲涼感陡增,謝連翹,追月和他,本該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但是一場大火,讓他們的人生差點就沒有了交集。如今雖然同在一個地方,卻不能相認。
他不知道為什麼,又走上了去往榕樹群的路。謝連翹應該不在那裡,但是他總覺得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將他往這條路上指引。
路上黑漆漆的一片,雨水打在芭蕉葉上的聲音讓這個濕冷的夜顯得更加的落寞。轉過芭蕉樹,前面突然有一個光亮在一閃一閃!他心中一喜!
那光亮來自於榕樹群!
在這個雨夜,謝連翹終是抵不住濕冷的空氣,回到了這個棲身之地。那個好像狗窩一樣的草堆,能給他暫時的溫暖和安全。
風俊揚盡量把腳步放輕,他怕突然的響動,會驚了謝連翹。
近了,儘管他讓自己安靜一些,但是還是能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
那一閃一閃的光亮,原來不過是一盞小小的馬燈。它懸掛在榕樹枝上,一晃一晃的,微弱的光隨時都可能熄滅。
他往那榕樹根下望去,他以為那裡會捲縮著一個孤寂的小小的身子。
但是他看見的卻是另一番樣子。草堆裡沒有人,卻有一個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