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當然,七門驅使的陰兵和民間傳聞裡的陰兵是兩回事。七門主要是借用死去的人的屍首,然後給他們種上一種小的幾乎看不見的血紅色的小蟲子,這種蟲子,叫做血線蟲,血線蟲一沾上屍首,屍首就和活了一樣,在河裡可以逗留很長一段時間。
用血線蟲驅使陰兵,是七門獨有的手段,別家別派肯定不會。龐獨看的清楚,這個黑衣人,不是我們七門的人,卻會用七門的手段來驅使陰兵,這就不能不讓人懷疑了。
碩大的黑貓在前面引屍,黑衣人慢慢的跟在後面,從墳場裡一直走到了墳場的邊緣。龐獨給我使了個眼色,我悄悄的繞過一個墳包,唰的跳了出來,把黑衣人嚇了一跳。
趁著黑衣人一愣神的功夫,龐獨用長棍支撐身體,縱身一躍,棍子凌空就劈落下來。他的腿腳不好,對方一跑,他就追不上,所以一露面就得以雷霆手段把對方制服。
我和龐獨聯手攻擊,動作都很快,然而那個黑衣人相當的機敏,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身子唰的一彎,就地滾了幾滾,躲過了龐獨一擊。
我肯定不會給對方喘息的機會,嗖的就撲了上去,我沒什麼功夫,只能跟對方蠻打,所以也不講章法,趁著對方還沒站起來,直接撲到他身上,兩隻手死死的抱著黑衣人。
我和黑衣人糾纏一團,龐獨也一瘸一拐的跟來,但是還不等他繼續動手,那一大群呆在墳場裡的貓都炸毛了,風馳電掣般的猛衝而來。一個個呲牙咧嘴,身上的毛也根根直立。
一群貓纏住了龐獨,那只正在前頭引屍的大黑貓立即調頭朝回跑,它一調頭,幾十具屍首也渾渾噩噩的轉身而來,躲在一邊的楚年高很乾脆,白眼一翻直接昏了過去。
「你是什麼人!」龐獨一條腿著地,一掄棍子,把貓群逼開,一雙眼睛精光四射,轉頭盯著那黑衣人:「從哪裡偷的血線蟲!」
黑衣人壓根就不答話,悶不做聲的想把我給掀開。我拼了命的死抱著他,唯恐對方掙脫開,我就制不住他了。看樣子,他肯定有功夫,但力氣卻不大,我這樣玩了命似的跟他揪鬥,居然真的暫時把他給困住了。
我只是憑著一把蠻力,經驗遠沒有黑衣人豐富,這邊傻愣愣的全力壓制對方,冷不防黑衣人一頂頭,額頭結結實實的撞到了我的鼻子。
我眼前頓時一黑,從鼻子開始,一股又疼又酸的感覺瞬間蔓延到了整個臉龐,眼睛直冒淚花,手勁也頓時鬆了。
趁著我一鬆勁兒,黑衣人麻利的甩開我,立身而起,我的眼睛被汗水眼淚給模糊了,可還是不肯罷休,伸手胡亂一抓。這一抓,歪打誤裝,恰好就把黑衣人臉上的黑布給揪了下來。
「我跟你拼了!」我也不管那麼多,拽著這塊黑布一擦臉上的汗水和眼淚,起身要跟他拚命,可是眼淚被擦掉的那一刻,我望著黑衣人,忍不住就楞了楞。
月光下,我看到這個黑衣人有一張白皙又俊俏的臉,眼睛大大的,睫毛很長,赫然是個姑娘家。
在黑衣人蒙面的時候,我只以為深更半夜跑到墳地來起屍的,肯定是個滿臉絡腮鬍子的莽漢,可我壓根沒料到會是個女孩兒,且這麼年輕。我頓時愣住了,回頭看了看龐獨。
喵嗚!!!
我這邊一回頭,立即看見那群纏著龐獨的貓一條一條的躍起猛撲,龐獨行動不便,就站在原地,左右躲閃,最後單手抓住一隻凌空而來的大花貓。
「不要傷它!!!」黑衣人從頭至尾都沒有開口說話,可是看到那隻貓被龐獨抓住的時候,大眼睛裡立即流露出一絲難以形容的焦躁:「不要傷它!」
第十九章 受雇於人
這個穿著黑衣的年輕姑娘一開口,倒是讓氣氛緩和了那麼一點。我發現,她把這些貓看的很重,唯恐龐獨會殺手裡的貓,她輕輕的打個呼哨,頓時,大大小小的貓紛紛跑到她腳下,連同那只引屍的黑貓也停了下來。
「我不傷它。」龐獨把手裡的大花貓給放了下來,他脾氣暴躁,可是做事卻很有分寸,該殺的人,絕不手軟,但不該殺的,哪怕是只螞蟻,龐獨都不會下手。
雙方一停手,各自打量著對方。這個帶著一群貓的姑娘,絕對不是七門的人,因為七門的鐵律,只許家裡男丁行走江湖,女眷不可拋頭露面。但是,她不是七門的人,卻有七門的秘方血線蟲,這就蹊蹺了。
「我沒有招惹你們,為什麼好端端的就出來為難我?」貓女收攏了幾十隻貓,神情也淡定下來,那雙大眼睛中的焦灼都散去了,靜靜瞧著我們:「大家各走各的路。」
「你那隻小瓶兒,是我們家的東西,無緣無故的跑到你手裡了,我得討個說法。」
「這隻小瓶兒?」貓女從懷裡取了那只裝著血線蟲的小瓶子,微微皺起眉頭:「你們家的東西?」
「你半夜到墳場來起屍,不會不知道這小瓶兒裡裝的是什麼吧?」龐獨是直脾氣,聽到貓女不答話,語氣就重了一分。
「這小瓶兒是你家的東西?你叫它一聲,看它答應不?」貓女看龐獨的語氣重了,當下也不示弱,唰的收起瓶子,作勢要走。
「姑娘,先等等。」我害怕倆人言語不和,又會鬥起來,趕忙上去攔著貓女的去路:「這小瓶兒的確是我們家裡的東西,東西流落到外面,我們總得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姑娘,勞煩你告訴我們一聲,這小瓶兒是怎麼來的,好嗎?」
「像你這樣好好說話,不就沒事了?」貓女瞥瞥龐獨,又對著我說:「我來這兒起屍,是受人所雇,這隻小瓶兒,是僱主給的,別的事情,我一概不知。」
說完這句話,貓女起身就走,她一走,大大小小的貓全都跟著去了,大黑貓跑到最前面,一聲貓叫,引著幾十具被種了血線蟲的屍首,離開了墳場。
「哥,真是稀奇了,啥人都有,還有人專門雇這姑娘給他引屍。」
「老六,跟著過去看看。」
我應了一聲,過去把楚年高弄醒,楚年高膽子小,在墳場裡可遭了老罪了,醒過來之後鼻涕一把淚一把,央求龐獨放他走。
「你走了,我兄弟怎麼辦,不要跟老子廢話!」
龐獨一發話,楚年高就不敢再多說。我瞧著他可憐,跟他小聲說了幾句,這傢伙雖然身在旁門,卻不會功夫,也沒有為非作歹。
我扶著龐獨,遠遠的跟在屍群後面,雖然我們走的慢,但前面的屍群走的更慢,所以一路都沒有跟丟。
「咱們七門的規矩,用血線蟲起了屍,必然是要趕到河裡去。」龐獨一邊走,一邊跟我說:「這女人,看樣子也是在朝河裡引屍。」
我點點頭,河鳧子七門引屍下河,屍首就叫陰兵,能幫他們做一些事。陰兵沒有神智,是七門人驅使的,等到屍首體內的血線蟲死了,屍首也就開始腐敗無用。不過,有些七門的老輩人懂得如何封存屍首和血線蟲,方法得當,血線蟲能蟄伏幾十年甚至上百年。
「老六,驅使陰兵的手法,回頭要教你學會,七門人不能不會這個。」
「好啊。」我喜出望外,要是真學會了用血線蟲驅使陰兵,那對我來說無疑多了件保命的本事,不過轉念一想,我又問道:「哥,驅使陰兵就得有墳場啊,我總不能見天背著墳場上路,真找不到墳場的時候,咋辦?」
「七門人從不濫傷無辜,但若有一天,這條大河真的不穩了,那就在所不惜。」龐獨的眼睛,習慣性的瞇了起來,一個字一個字的對我說:「到那時候,真找不到墳場,就只能趕活人下河當陰兵。」
「趕活人!?」我大吃一驚,真不敢相信這話是從龐獨嘴裡說出來的。
但是我的腦子轉的很快,瞬間就聽懂了龐獨話裡的意思。七門人既然從不濫殺無辜,那麼他們如果真的趕活人下河當陰兵,就是情況到了萬分緊急的關頭,不得不犧牲活人,否則,勢必會有更大的災禍,殃及更多無辜的老百姓。
我們跟了老半天,我就發現那個貓女是緊卡著時辰的,驅趕屍群下河,得走好一段路,而貓女挑選的時間,恰好是夜半之後,加上這段河灘非常荒僻,所以一路暢行無阻,沒有遇到一個路人。
許久之後,前方的大河隱約可見了,這一片的河道非常寬,汛期還沒到,所以水流比較緩。朦朦朧朧中,我看到黑貓把屍群引到距離河岸只有十幾丈的地方,然後叫了一聲,大大小小的貓跟著它噌噌的四下奔跑,消失在夜幕裡。
貓群剛一消失,河灘那邊就亮起了一盞燈籠,有人舉著燈籠過來和貓女說話。我看到那人是個比我稍大一些的年輕人,長的魁梧精悍。
「怎麼就趕來這麼幾十個?」年輕人瞅瞅貓女身後的屍群,可能覺得太少。
「那邊亂墳崗雖然大,但是剛下葬的屍首不多,能趕來這些,已經不錯了。」貓女取出那隻小瓶兒,另只手朝年輕人一伸:「剩下的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