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他一句話都不說,只是站在那邊,卻給人山一般的強壓,這種感覺讓我喘不上氣。
「我們真不是旁門的人。」老藥也趕緊跟活死人搭話:「從這兒路過的,瞧著河灘打架了,不敢亂動,只能躲到這兒啊……不相信,你去百草村問問,我就是那裡土生土長的,絕不騙你……」
老藥嘰裡呱啦說了一堆,活死人不言語,也不知道究竟相信不相信我們的話,我的心一直都在砰砰的狂跳。
這個時候,活死人看了我們一眼,緩緩的轉過身,朝著河邊走去。我高懸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以活死人這樣的做派,他應該不會也沒有必要耍什麼陰謀詭計,既然走了,就不會再回來。
我沒有動,看著活死人一步一步的走向河邊,那口石棺,還在河裡,其實,我很想問問他,在哪兒找到這口石棺的,可我不敢,好容易把這個殺星給盼走了,我再開口去問石棺的事兒,沒準又會把他給引回來。
活死人這一次走的是真的慢了,當我望著他的背影的時候,突然覺得,他彷彿很孤獨,如同從出生開始,就一直孤獨到了現在。
活死人走到河邊,一躍入水,游向了石棺。當他游到石棺旁邊的時候,鎖河大陣轟然崩散,河水恢復了流速,活死人翻身爬上石棺,眨眼之間,逆流而上。石棺在水裡比船都快,儘管是逆流,但很短時間裡,已經走的遠了。
「我的娘啊……」老藥拍拍自己的心口,說道:「這把我嚇死了……」
「咱們先走。」我覺得,河灘附近的旁門人有可能還在朝這邊趕,如果再有人趕來,發現了我和老藥,估計想脫身就沒那麼容易。
我們倆人跑到遠離河灘的一條小路上,走出去好幾里,才放緩了腳步。
「咱們去哪兒?」
「給你找個地方,想辦法湊齊了陽壽,你回百草村去等你兒子。」我想了想,自己還是得去尋找龐獨,不能一直因為亂七八糟的事情浪費時間,我隱約能感覺到,河灘已經亂了,不僅大河頻頻異動,而且出現了一些本不該出現的人。
我琢磨著,這一片河灘附近百餘里內的旁門家族,都在之前的河灘大戰中受損,非常時期,要是這時候我和老藥跑到他們那邊裝神弄鬼,沒準會被拆穿,所以我刻意的避開這一段河道,想跑的遠一些,找個更穩妥的地方。
我只怕離河岸太近,會碰上趕來的旁門人,所以一直留在遠離河岸的小路走。徒步行進肯定慢,走到天色快黑了,周圍也沒有村子,估計我們倆人得露宿荒野,熬過這一夜。
噌!!!
我們正在尋找可以露宿的地方,冷不防從旁邊躥出了兩團小小的影子。突然躥出來的影子把我嚇了一大跳,不過定睛一看,虛驚一場,那兩團影子,是兩隻黃皮子。
黃皮子不大,而且是那種普通的黃皮子,大概有一尺來長。兩隻黃皮子躥但我們前頭一兩丈遠的地方,人立而起,衝著我們呲牙咧嘴,那樣子看上去有些凶悍。
「老藥,咋回事?」我看見只是兩隻尋常的黃皮子,就放下心,扭頭問道:「這不是你家親戚嗎?怎麼衝你呲牙咧嘴的,你是不是偷過人家的雞。」
「你可拉倒吧。」老藥趕緊搖頭:「黃皮子滿河灘都是,全是我家的親戚?」
我哈哈一笑,和老藥繼續朝前走,兩隻黃皮子嗖的就跑的沒影了。
本以為沿途不會遇到村子了,不過天黑透之前,竟然真讓我們找到了一個。但這個村子是個空村,有時候汛期來的太猛,村子的人成群結隊的逃荒,逃到南方,都覺得南方比大河灘要強的多,人就不回來了。這村子被去年的汛期大水沖的不像樣子,房屋倒塌了十之七八,我們倆找了個勉強能避風的破屋,把院子的門板拆了當柴火,生了一堆火,又烤了些乾糧吃。
吃飽肚子,弄點熱水,倆人喝著聊天,幾口熱水下肚,破屋的外面響起了一陣窸窸窣窣的碎響,我伸頭朝外面看了看,藉著月光,一眼就看見兩隻黃皮子,正在外面鬼頭鬼腦的窺視。等我露頭出去看的時候,兩隻黃皮子嗖的又跑了。
「這是怎麼回事,老是有黃皮子。」我看看老藥,心想著他就是只老黃皮子,有同類尾隨,大概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這年頭啊,不管是人,還是黃皮子,日子都不好過啊。」老藥歎息了一聲,兵荒馬亂,大河又年年決堤,洪水過來,村子都衝垮了,老百姓的肚子吃不飽,那些本來長在村子周圍的黃皮子也時常餓肚子。
為了明天有精神趕路,我們倆就輪流望風。我靠著破屋的門,外面有什麼動靜,伸頭就能看得到。
坐著坐著,有些犯困,我就把老藥的旱煙拿來抽,煙一點燃,嗆的我頭暈,不過這一下倒是清醒了。
外頭的月亮清亮清亮的,一看到灑落的月光,我的腦海裡,立即又浮現出了落月的身影,心裡驟然的一酸。
我就覺得自己好像很沒出息,本來和落月就沒有什麼,何況,再過上幾個月,她就要嫁到雷家去了,我又毫無來由的酸個什麼勁兒。
可是不管怎麼樣,心頭的悵然,揮之不去,我想起了以前龐獨和我說過的話,他說,人這一輩子,十之八九都是不如意,沒有誰能順風順水的過一生。
匡當匡當……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破屋外面突然傳來了一陣敲鑼的聲音。那鑼聲不高,就好像是小孩兒玩耍用的那種小鑼。
儘管是小鑼,但在這樣的黑夜裡,鑼聲依然刺耳。我趕緊伸頭朝外面看了看,一眼就看見破屋左邊的那片殘磚爛瓦中,不知道什麼時候燃起了兩根蠟燭。
兩根蠟燭一下就吸引了我的注意,又看了一眼,我就覺得眼前這一幕看起來很滑稽,卻又那麼的詭異。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出詭戲
我看到了什麼?
破屋子左邊的殘磚之間,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來好多黃皮子。如果僅僅是一群黃皮子,我也不會覺得有多古怪,然而,這群黃皮子好像都成了精一樣,一個個身上竟然穿著花花綠綠如同唱戲一般的戲服,匡當匡當的敲著鑼,在兩根燃燒的蠟燭之間扭來扭去。
這一片凌亂的磚頭中間似乎變成了一個小戲台,有一隻不大的黃皮子,身上穿著繡金絲的蟒袍,腦袋如同在煤堆裡拱過似的,小尖臉兒黢黑黢黑,人模狗樣的坐在兩塊磚頭上面。在它左右下首,各站著三隻黃皮子,一水朱紅的小袍子。
最下面,有一隻彷彿跪在地上的黃皮子,這只黃皮子也不大,腦袋卻像是在白面裡頭滾了一圈,白兮兮的臉,還不斷的朝下噗噗的落粉渣。
除此之外,破磚頭的另一邊,有兩隻敲鑼的黃皮子,匡當匡當越敲越有勁兒。
猛然看上去,這一群黃皮子,就好像在這裡唱戲。
鑼聲雜亂,老藥被吵醒了,揉著眼睛湊過來看,我也不知道這幫黃皮子究竟是從哪兒冒出來的,而且,平生頭一次看見穿著衣服的黃皮子,我就懵了。
「老藥。」我壓著嗓門對老藥說道:「瞧不出來,你們黃皮子一家出了不少人才。」
「這……這是搞什麼嘛……」
匡當匡當匡當……
小鑼不斷的敲打,緊跟著,那只尖臉兒黢黑黢黑的黃皮子就開始叫,黃皮子的叫聲夾雜著鑼聲,聽起來說不出的彆扭,也說不出的奇怪。
黑臉黃皮子越叫越焦躁,叫來叫去,那叫聲竟然漸漸的變成了人聲,甚至連一字一句都聽的清清楚楚。
「陳……陳世美……你知罪不……知罪不……」
我楞了一下,唯恐是自己聽錯了。
「陳世美……你知罪不……」
這一次,我肯定絕對沒有聽錯,整個人都暈了。深更半夜,這一群黃皮子,好像在破磚爛瓦之間唱包龍圖怒鍘陳世美?我以前在河灘的鎮子裡,看過人家戲班子唱這齣戲,但我做夢都沒料到,一群黃皮子也在這裡胡鬧。
《黃河伏妖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