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節
大河灘的門閥派系,尤其是旁門和排教這些,一般都只招攬本地人,本地人在河灘有家有口,基本不會做出什麼背叛或者有損門第的事情,外地人就不同了,事情不對可以腳下抹油溜走。所以在大河灘的派系裡,只要聽到外地口音的人,那多半就不是其門下的門徒。我猜測著,這個黑衣瞎子,應該是排教臨時找來的幫手,專門對付神通總把的。
瞎子的一雙眼睛雖然看不見了,但他的耳朵似乎異常靈敏,側耳就能聽出一切。兩句話一說出來,那些圍攏著神通總把的排教漢子陣型隨即一變,從後面補上來十多個人,每個人手裡,都拿著一根一尺來長的黑黝黝的短棒。
「總把,這次為了對付你,咱們可著實費了心了。」排教的主事一臉自得,只覺得今天吃定了神通總把,洋洋得意的甩甩手,說道:「這是從五行堂借來的五行棒,專管五行相剋,你有什麼本事,都儘管使出來吧。」
我不知道排教的主事說的究竟什麼意思,可我聽得出來,眼下的局勢對我們極其不利。那麼多人圍攻神通總把,祖鼓的鼓聲依然從四面八方傳來,儘管經過我的提醒,幾個人都拚命堵住了耳朵,可是隆隆的鼓聲如同水銀灌頂,無孔不入,轉眼之間,兩個十八水道的漢子幾乎連站都站不穩了。
但這兩個漢子的確夠義氣,面對九死一生的局面,沒有絲毫猥瑣或者獨自逃走的意思,倆人一咬牙,勉強邁動腳步,就要衝過去給神通總把幫忙。
咚咚……叮鈴……
這兩個人剛一拔腿,雄渾的祖鼓又夾雜著絲絲縷縷的千眼鈴鐺聲,席捲過來。我的腦袋幾乎都被一陣雜音給震的嗡嗡作響,那兩個十八水道的漢子撐不住了,其中一個一頭栽倒在地,另一個勉強又衝了幾步,衝到包圍圈的外圍,五六個排教的人一擁而上,明晃晃的鋼刀在火光之下寒光四射。
刀光一閃,這個十八水道的漢子立即被捅的三刀六洞,鮮血橫飛。
我看著眼前這一幕,心完全沉到了底,我明知道神通總把是七門的人,就無法袖手旁觀。
「你先走,看看能不能先逃走。」我立即轉頭催促身邊的如蓮:「不要說那麼多,趕緊走……」
「六哥,你真是有情有義啊。」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從前面火光映照不到的地方,傳來了低低的笑聲,這笑聲猛然聽上去,彷彿愉悅爽朗,但是笑聲穿過黑暗,繚繞在耳邊時,又能從裡面聽出說不盡的怨,說不盡的怒。
聽到這笑聲,我的心完全墜到了最低谷。剛才祖鼓聲裡夾雜著鈴鐺聲,我就能感覺出,那肯定是莫天晴的千眼鈴鐺,只不過當時沒看見她本人,又不知道莫天晴怎麼會和排教的人突然混到一塊兒。
這個念頭尚未想完,笑聲傳來的地方,莫天晴的身影隨即出現了。
她還是原來的樣子,手裡握著千眼鈴鐺,從黑暗中慢慢走到了近前。算起來,我和她分開並不算很久,可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此時此刻再看見她,彷彿已經時隔數十年。
「六哥,我當時一直都在納悶,本來好好的,為什麼突然就硬著心腸,一定要離開我,我想了一次又一次,到現在,我總算明白了。」莫天晴的笑意還掛在嘴角,可是她的眼睛,已經將她的怨恨憤慨畢露無疑:「可憐我還是傻,我不知道你有新歡。」
「你不要胡說。」我不知道怎麼反駁她,更不知道她一個姑娘家,會當著這麼多人,把心裡的話毫無忌諱的都說出來。
「郎有才,女有貌,兩情相悅,這有什麼不好?」莫天晴又走近了幾步,仔細看了看如蓮,突然噗嗤就笑出了聲:「這個姑娘這麼清秀,六哥,換做我是你,也要動心,也會丟下別人,只和她在一起。」
我真不知道如何去說了,到了現在,我心頭瞭然,莫天晴肯定和排教的人混到了一處,就是因為有她在,排教那些人只管圍攻神通總把,卻沒人來圍殺我。
「我和這個姑娘,曾經認識,一個月之前才偶然遇到,她和父母走失了,孤苦無依。」我看見莫天晴的笑容,心裡驟然發涼,她笑的好似很開心,可那眼神,卻像是恨不得活生生吞了如蓮,我不想解釋太多,但我真的害怕莫天晴對如蓮動手,耐著性子說道:「不是和你想的那樣,真的不是。」
「六哥,你說的,全是真的?你和她只是認識,又偶然遇到?」莫天晴臉上還掛著笑,看看如蓮,又看看我:「六哥,我不是不信你,你總要做點什麼,叫我心甘情願的相信,是不是?」
「你想怎麼樣?」我只覺得頭暈腦脹,心急如焚,神通總把在那邊孤身奮戰,雖然還沒有落敗,可排教的人為了對付他,有備而來,神通總把衝不出包圍,被圍的久了,勢必會有危險,可莫天晴還在這裡慢條斯理的說話,我想給神通總把幫忙也脫不開身。
「六哥,你身上不是帶著刀?你既然跟這個美人兒只是認識,那你現在拿你的刀,把她殺了。」
「你又在胡扯什麼!」我本來見到莫天晴時,心緒複雜,因為我想起的,不單單是她對我的欺瞞,我還能想起那段日子,她陪著我,照料我,然而當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心頭的一絲眷顧,瞬間就消失了,只覺得莫天晴的心,當真是狠。
「怎麼,你捨不得?捨不得殺了她?」莫天晴看到我拔高了話音,臉上的笑容頓時收斂起來,沉聲問道:「你既然不捨,又何必裝模作樣說和她只是萍水相逢,只是可憐她和父母失散?你說話,敢不敢摸著自己的心口去說?」
我的心,已經像是被丟進了油鍋,焦灼到無以復加。
心急如焚,我實在說不出話,一邊看著莫天晴,一邊又望向旁邊正在激戰的神通總把。要是單論拳腳功夫,神通總把是頂尖的高手,即便排教來了這麼多人,神通總把要脫身還是不成問題的。關鍵就在於那個來歷不明的瞎子,在旁邊不停的指指點點,把神通總把的弱勢說的一清二楚,排教的人按照瞎子的吩咐,讓神通總把應付的很吃力,到了這時候,已經險象環生。
但莫天晴糾纏不休,看見我不說話,彷彿是更加惱怒了,她緊走了幾步,一直走到我面前,眼睛像是要噴出火來,一眨不眨的盯著我。
「你叫那邊的人先停手,先停手,有什麼,慢慢說。」
「不要慢慢說了,別人的事我管不了,我只能管我自己的事。」莫天晴看著我越是推諉,就越是火大,她完全發怒了,站在離我不到半丈遠的地方,驟然收起了千眼鈴鐺,另只手唰的一下子拔出了一把刀。
「你想幹什麼!?」我吃了一驚,因為我能察覺出莫天晴的怒火,已經和寒光閃閃的刀鋒融為一體。
「六哥,莫說我逼你!」莫天晴把手裡的刀舉到自己的脖頸前,一字一頓的說道:「你只有兩條路,要麼,你殺了她,要麼,我就死在你面前!」
第二百五十章 生死不知
莫天晴這句話一說出來,我頓時不知所措,她的脾氣我知道,真要硬鑽牛角尖,那絕對拉不回來。
「你在逼我?已經這個時候,你還逼我?」我一輩子好像都沒有這麼為難過,幾乎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若說我逼你,那也是你逼出來的。」莫天晴的刀子還架在自己的脖頸處,她的眼睛還是冒著一縷縷的怒氣,但怒氣之後,又氤氳著一層淡淡的水汽:「六哥,要是只有你一個人,我哪怕替你去死了,也不會有一句怨言,那是我心甘情願,可我就看不得你和別的女人在一起!」
「我……」
「六哥,兩條路,你自己選,你殺了她,或是我死在你面前,你選!現在就選!」
「別鬧了!!!」我實在忍不住了,餘光一掃,我看見旁邊的神通總把岌岌可危,心頭大急。
「我沒鬧!」莫天晴一用力,刀子又朝脖頸貼了貼,她手裡的刀太過鋒利,刀鋒一貼近脖子,立即劃破了一層皮,一滴滴的血珠從傷口滴落下來:「我的秉性,你知道!六哥!你到底選不選!」
「我和她無冤無仇!為什麼要殺她!」我也火了,強壓在心中的火氣一瞬間爆發了出來,猛的拔出了腰裡的刀子:「你們人多!今天無非就是一死而已!來!叫我見識見識!!!」
我的確惱怒了,自己都能感覺到,我的眼睛已經血紅。我不想死,可是被逼到走投無路時,也只能一死。
當我徹底發怒的那一刻,莫天晴彷彿呆住了,一直在她眼睛裡氤氳的水汽,終於變成一滴一滴的眼淚,順著臉頰無聲無息的流淌下來。
「六哥……」莫天晴流著眼淚,語氣突然又平緩了下來,好像什麼事請都沒有發生過:「我看見了,我全都看見了……」
我只覺得心裡堵的要死,一口氣沒喘上來,差點就昏死過去。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莫天晴依然是這樣子,每每當我火冒三丈的時候,她反倒就消氣了。
「六哥,我看到你的心了,你的心,你寧可叫我死,也要護著你身邊的人,這就是你的心……」
唰!!!
莫天晴一下子抓過自己的一縷頭髮,刀鋒一閃,這縷頭髮被齊刷刷的割斷。她抓著斷髮,眼眶裡的淚水,不停的朝下流,過了一會兒,她把那縷斷髮丟到了我面前。
她的心毒,但她還是一個有血有肉有情的人,她能傷別人的心,自己也會傷心。當她把手裡的斷髮丟在我腳下的那一刻,整個人彷彿就支撐不住了,蹬蹬的朝後退了好幾步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