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節

如蓮一直陪我小心的說話,以便讓我心神不至於沉浸在焦慮之中。不知不覺,小船行駛了一個多時辰,已經遠離了排營。
我們找了個合適的地方下船,如蓮又帶著我找了輛大車,幸虧我身上的錢袋還沒有遺落,才應付了一路的花銷。
大車顛顛簸簸,可連著這麼久沒有合眼,我的確是困乏了,迷迷糊糊的睡一會兒,醒一會兒。如蓮一直在熬著,實在熬不住了,打個盹就又醒過來,把我照顧的無微不至。
如蓮帶我去的地方,走水路不行,得走陸路,陸路慢了許多,中途連著換了三次大車,耗費了差不多四五天的時間。這四五天的時間裡,我無數次嘗試過,想看看自己的胳膊腿腳能否動彈,但越嘗試,我的心越涼,情況不僅沒有任何好轉,而且似乎連眼皮子開合的都吃力了,整個人彷彿要完全變成一截毫無知覺的木頭。
如此又走了兩天,如蓮跟我說,距離她要去的地方已經不遠了,要是中途沒有意外,大約明天這個時候就能到達。
我心裡清楚,僵木散是來自三苗的秘方,估計很難解,但我又抱著一絲希望,希望如蓮帶我去找的大夫,真能把僵木散給解掉。加上如蓮一直都在不斷的勸慰,我稍稍了心安了一些,當天晚上也睡的比較沉。
第二天一大早,天色剛剛發亮,我就甦醒了過來,儘管我不能出聲,但我剛一醒,如蓮就跟著醒了。
「六哥,餓了吧?我叫車伕停一下,給你熬些粥。」如蓮簡單收拾了一下,準備熬粥,我現在這個樣子,連飯都吃不成,只能靠如蓮餵我一些清湯寡水:「今天的天氣不錯,六哥,你……」
如蓮一邊掀著車窗的窗簾,一邊回頭跟我說話,但是她的話還沒有說完,猛然就停住了,望向我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睜大了一圈。
「六哥!你!?」
我不知道如蓮到底看見了什麼,只覺得她的眼睛裡都是驚恐。
「六哥……」如蓮一下撲到我身邊,抓著我的胳膊輕輕晃了幾下。
如此一來,我就感覺到,是不是我的胳膊出了什麼意外。可我的頭不能動,實在看不到,自己的胳膊到底是怎麼了。
「六哥……你看……」如蓮慌忙中把我的一條手臂舉起來,放到我的眼前。
這一瞬間,我頓時就看清楚了,腦袋嗡的一下子,開始陣陣轟鳴。
我兩隻手的手背連同小臂,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了一根一根細密的枝葉,枝葉稀稀疏疏,但看的一清二楚,就好像皮肉裡有草木的種子,破土而出。
這一下子我就想到了瞎子當時說的話,他說,中了僵木散,不僅身子不能動了,說不定還會抽枝發芽。
我頭一天晚上才稍稍放鬆的心境,此刻又和弓弦般的緊繃了起來,腿腳四肢是感覺不到疼痛麻癢,然而,像這樣拖延下去,說不定我整個人都會像一棵樹,長滿枝葉。
我心慌不已,如蓮更加慌亂,抓著我的胳膊看了一會兒,想要伸手把皮膚上那些細密的枝葉拔掉,但又不敢,唯恐會帶來什麼更嚴重的後果。
「車伕,快!趕車!趕車!!!」如蓮顧不上熬粥了,匆忙招呼車伕上路,這裡離目的地已經不遠,她想盡快趕到。
第二百六十五章 一線生機
車伕被催促的全力揮動馬鞭,驅趕拉車的馬匹,我心裡急,如蓮似乎比我更急,時不時的就讓車伕再快一些。
「姑娘,再快一些,車子就要散架了。」車伕實在是快不起來了,無奈的說道:「就算有急事,也總不能飛起來吧。」
如蓮不再說話了,回頭來目不轉睛的看著我,只怕我突然又有什麼不對。車輪隆隆,車伕也確實賣力氣了,不停不歇的趕了大半天。
此時此刻的境地,我已經完全認不出來,到了當天下午,如蓮叫車伕把車停下,然後背著我下了車。我隱約看到,這是河灘遠處的一小片山地,有一條明顯的小路,說明經常有人從此出入,山裡面應該有村子。
這一次,如蓮背著我快步如飛,再也顧不上跟我說話,只想著快點跑到目的地。山路難行,她的體力還沒有完全恢復,只不過和之前一樣,都靠堅韌的性子在支撐。
就這樣走了大約四五里,跟我所想的一樣,山裡果然有個村子。
小村子不大,如蓮估計之前來過這兒,對道路很熟悉,背著我直接進了村,順著村裡的小路,一直走到最西頭。
村子西邊有個小院,山中房屋簡陋,但是籬笆圍起來的院子中,種著花花草草,還有從山上引下來的活水,養著幾尾金魚,看起來別有一番景致。可如蓮已經無心多看,推開籬笆門走進院子,放聲就喊。
「巴叔,巴叔,您在家嗎……」
隨著如蓮的叫喊,院裡的屋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個穿著青布長衫的老頭兒抬眼看了看,似乎是有些意外。
「如蓮?」
「巴叔,您幫他瞧瞧,幫他瞧瞧……」如蓮心急如焚,連客套話都來不及說,背著我走到這人面前:「幫他瞧瞧……」
這個巴叔和如蓮挺熟,看見如蓮心急,倒也沒多問什麼,起身幫忙把我抬到了屋裡。
如蓮說過,這個巴叔是她爹的好友,精通醫道,等把我抬進屋,巴叔一眼看見我手背和小臂上那些細密的枝葉,他頓時吃了一驚,又仔細看了看。
「如蓮,這是什麼人?你爹娘呢?」
「我爹娘在家。」如蓮明明和父母失散了,可是這時候只想著救我,連解釋的時間都不願耽誤:「這是我一個朋友,我們結伴同行,路過排營的時候,恰好排教在跟十八水道爭鬥,我這朋友被誤傷了,聽說,他中的是什麼三苗的僵木散……」
「三苗?僵木散?」巴叔皺起眉頭,翻開我的眼皮看了看,又把了把脈,沉吟了片刻,說道:「二三十年前,三苗那邊有人來過河灘,當時還鬧了一場,他們的巫蠱秘術都是嶺南的嫡傳,叫河灘人很忌諱,但是從那之後,河灘就再沒來過三苗的人,怎麼好端端的,又有什麼僵木散?」
「巴叔,現在來不及說這些了,你再幫他看看。」
「不用看了。」巴叔搖了搖頭:「如蓮,他中的什麼僵木散,已經不是單純的病了,而是術,我只是個村裡的赤腳醫生,看個頭疼腦熱還可以,對這些,實在無能為力。」
「巴叔!」如蓮好像有些撐不住了,身子又是一晃,扶著床頭哀求道:「你一定有辦法,你是神醫,一定有辦法的……」
我在旁邊聽著,覺得巴叔沒有推諉,他跟如蓮的父親是好友,若是能幫忙,一定會幫忙。像他這樣的醫生,病人的病能否治好,自己一看就有數。
他說他治不了,那必然就是治不了的。
「如蓮,這種中了什麼僵木散的人,我是頭一次遇見,真的無能為力。」巴叔低著頭想了想:「若你真想救他,我只能給你想個地方,叫你去試試。」
「哪兒?你說,是什麼地方?」
「從咱們這村子朝南邊走,不要拐彎,一直走七十里左右,順著小路往西,那個地方叫方山,山裡面有個方山寺。」巴叔說道:「這個方山寺很好找,只要沿唯一的山路一直走就行了。你到方山寺一打聽就知道,寺裡有個居士,人家都叫他三苦居士。我不認得他,只聽過他的名氣,三苦居士熟知金石藥理,而且擅長方外之術,我能想到的人,就只有這麼一個。」
「我這就去,這就去……」
「如蓮,那個三苦居士的脾氣古怪的緊,平時慕名求他看病的人很多,多半都被他轟了出來,你到了那裡,不要意氣用事,人家說什麼,你就忍著,誰叫咱們有求於人?」
巴叔張羅著,在村子裡面幫忙尋了一輛驢車,進村的路太難走,馬車趕不進來也趕不出去。
就這樣,如蓮又把我放在驢車上,帶出小村,走出二三十里,才找到了馬車。
《黃河伏妖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