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節

三十六旁門裡,有一戶叫「丁家刀」的家族,這個家族之前就是習武出身,沒有亂七八糟的江湖手藝,但功夫卻很說的過去。丁烈是丁家的人,脾氣耿直暴躁,看不慣鬥雞眼扣扣索索的樣子。而且,鬥雞眼的嘴皮子不饒人,碎的很,說來說去,就把丁烈給說惱了。
幾個人都喝了酒,酒勁兒上來,那個叫丁烈的人腦子估計就熱了。他是練武的人,不善言辭,說不過鬥雞眼,直接一掀桌子,拿刀動手。劉二和另一個人想去攔,卻遲了一步,這一刀竟然把鬥雞眼給捅死了。
「你親眼看見的?」
「何止親眼看見……」劉二的嘴皮子來回蠕動了幾下,又嚥了口唾沫,說道:「我走江湖這麼多年,別的……別的本事沒有……可人是死是活,我怎麼會瞧不出來……」
等到鬥雞眼倒在血泊中,幾個人都慌了,藥神廟是三十六旁門裡的大派,人吃五穀雜糧,沒有不生病的,所以一般人都和藥神廟處的好。鬥雞眼是藥神廟老楚的親弟弟,如果這件事傳出去,在場幾個人全脫不了干係。
最後,他們一合計,趁著夜深人靜,把鬥雞眼的屍體弄到沙子營之外十幾里的一塊荒地,挖坑給埋了。
這個事情,不僅殺人者丁烈守口如瓶,劉二和另外一個人為了自保,也把事兒爛到肚子裡。一晃四五年過去,劉二幾乎忘了鬥雞眼死去的事情。直到今天,猛然又看見鬥雞眼,他一下子就和見了鬼一樣。
劉二講述這些的時候,我暗中觀察他的神色,看不出說謊的樣子。聽完了之後,我的腦子也暈了,鬥雞眼當時死的很透,李二說,他們抬著鬥雞眼的屍首去掩埋時,屍首完全都僵硬了。
我知道,整個天下除了我們河鳧子七門有續命圖可以續一條命之外,其餘各門各派的人,死了就是死了,只有一條命。有些世外高人,或許死後殘念不滅,可鬥雞眼那德行,我怎麼看都不像什麼高人。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只覺得頭暈腦脹,一個死了四五年的人,鬼使神差一般的出現,而且跟著我這麼多天,讓我看不出任何破綻和端倪,這可能嗎?
我心裡發毛,先不說鬥雞眼死掉的這件往事,首先考慮的,是他為什麼要跟著我。既然跟著我,就一定有目的。我直接去問,他肯定不會承認。
我很明白,這時候絕對不能打草驚蛇,如果驚動了鬥雞眼,他臨時逃跑,或者是狗急跳牆,對我非常不利。我只能周旋,不動聲色的和他周旋,想辦法搞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該說的……都說了,說的全是實話……我雖然身在三十六旁門……可平時沒有為非作歹過啊……」劉二看著我不說話,頓時慌了,以為我在考慮要不要殺他滅口,忙不迭的央求道:「這一次到這兒來,也是……身不由己啊……」
我不假思索,趁著劉二還沒把話說完,一掌劈在他的脖頸上,把他劈昏過去。我應允過,他只要說實話,我就留他一命,至於他能不能活下來,那要看自己的造化了。
等劉二一昏過去,我拔腿就朝剛才掩埋屍體的地方跑,快跑到地方的時候,我看見鬥雞眼正在東張西望。我裝著拍拍手上的灰,過去問道:「你到哪兒藏馬去了,去了這麼久。」
「老子還想問你吶,你跑哪兒去了?」
「我害怕屍首都堆在路邊,又埋的淺,會被人察覺,專門把屍體都拖那邊去了。」
「哎呀就不要費這些功夫了,逃命要緊,胡亂一埋就行了。」鬥雞眼幫著我在那些屍體上鋪了一層沙土,簡單一掩埋,拖著我跑到路上,翻身上馬,揚鞭遠去。
馬匹的腳力比人快的多,我們只求徹底脫險,一上馬就沒有停過,從這時候直直的跑到了天色微微發亮。兩匹馬累的半死,算算路程,現在已經跑出去最少三四十里,旁門的人數總歸有限,不可能在這麼大一塊地方均勻的分佈人手。鬥雞眼瞧著馬兒也累的跑不動了,就把馬放了出去,跟我一塊到河邊兒,攔了一條早起的渡船,順河又漂了好幾十里,這才算放下心。
我把從劉二那裡聽來的話,都藏到心裡,一句也沒有吐露。鬥雞眼則像是沒事人一樣,什麼也看不出來。原本,我是打算趕緊叫他配了藥以後就分開的,但經過劉二的提醒,我把分開的念頭暫時壓下去,每時每刻都在暗中關注鬥雞眼,想看看他的意圖。
但連著觀察了差不多十來天,我沒有察覺出一丁點破綻,鬥雞眼還是和以前一樣,除了趕路,就是吃飯睡覺,吃的傻多,睡的傻香。我就覺得,如果他真有問題,那掩飾的實在太好了,我不一定能瞧得出其中的端倪。
時間一久,我有些熬不住了,我不能每天都跟鬥雞眼在這裡耗日子,必須得想個辦法。
想了很久,我突然想起一個人,張龍虎。
張龍虎是個奇人,本事很大,跟我也有過一面之緣,聊的還算投機,我知道他現在住在松樹嶺。我相信,鬥雞眼真要是像劉二說的那樣,借屍還魂了,那麼等見到張龍虎,他肯定藏不住,會原形畢露。
一想到這兒,我心裡就興奮起來,但是表面不動聲色,跟鬥雞眼編了個瞎話,當天就啟程上路,把他朝松樹嶺引。
第三百九十五章 做賊心虛
我心裡做好了打算,表面不露聲色,還是和之前一樣,該說說該笑笑,鬥雞眼察覺不到我的破綻。
他看不出我的破綻,我同樣也看不出他的破綻。因為心裡一直記得劉二當時和我講述的詳細經過,所以我覺得,鬥雞眼身上,一定會有一個很顯眼的瘡疤,就是被丁烈捅死在沙子營時候留下的。
我想要看看鬥雞眼身上到底有沒有這個瘡疤,但是現在的天氣還不算特別熱,平時趕路也不能光膀子。尋找了幾次機會,鬥雞眼身上的衣服都裹的嚴嚴實實,實在是看不出什麼。
我一路都在尋找機會,這一天,我們一塊兒走到河灘附近一個水窪。這種水窪都是去年汛期的時候,河水氾濫而留下的,有些水窪比較大,積存的水多,冬天一上凍,就存到了今年。天氣轉暖,水窪裡冰都化了,泥呼呼的一片。
「有好路不走,非要走這樣的路。」鬥雞眼一腳高一腳低的在泥濘中走著,嘴皮子嘀嘀咕咕個不停:「到處都是泥……」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我心裡突然有了主意,趁著鬥雞眼沒防備,一伸腿把他給絆了一跤。鬥雞眼完全沒想到我會使壞,啪的就摔倒在泥坑裡。
「你他娘的幹什麼!」鬥雞眼頓時急了,在泥水中一撲騰,站起身怒目而視。
「逗你玩呢,急啥。」我看著鬥雞眼渾身上下都是爛泥,哈哈笑了笑,推著他朝水窪那邊走:「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開不起玩笑呢?到那邊水窪去洗洗。」
鬥雞眼罵罵咧咧的,很是不滿。我把他推到水窪邊,也不管他說什麼,伸手就幫他把沾滿泥水的上衣脫下來。還剩下一件貼身的衣服,鬥雞眼就不肯脫了,湊合在水窪邊把臉洗了洗。
他越是這樣,我心裡越是起疑,裝著和他玩兒,撩起水窪裡的水去潑他。一來二去,鬥雞眼渾身透濕,在那裡大呼小叫的罵街。
「河邊長大的人,哪兒有不玩水的。」我瞧著差不多了,拉著鬥雞眼就走:「天也不早了,找個地方落腳,生堆火把衣服烤一烤。」
我們倆找了個地方,我慇勤的跑去撿柴,生起一大堆火。鬥雞眼還是只烘烤外衣,怎麼都不肯脫那件貼身的衣服。
「你這人真怪,衣服都濕成這樣了,穿在身上等著暖干呢?」
「老子樂意,你管我呢。」
就在我們倆說話之間,我的餘光一瞥,眼神立刻頓住了。鬥雞眼貼身的衣服微微敞開,藉著篝火的光,我好像看見他的左胸上,真的有一道刀口。
很奇怪的刀口,似乎一直都沒有癒合過,如同一刀捅到了一塊死肉上,又把死肉放了半年似的。
果不其然!!!
我還是不動聲色,但心裡已經泛起了一片一片的波瀾。劉二真的沒有撒謊,鬥雞眼身上,的確有一道致命的刀傷。
我不相信每個人都跟劉二一樣,心臟長在右胸,鬥雞眼身上那一道刀口,明顯就是致命傷,挨了這麼一刀,是絕對活不下去的。
但不管我再怎麼不信,鬥雞眼就好端端的坐在我面前,我愈發對他的事情感覺到好奇,而且隱然有種危機感。這樣一個古怪莫測的人,成天跟著我,他到底是想幹什麼?
不過,只要能把他帶到松樹嶺,見到張龍虎,那就見怪不怪,其怪自敗了。
我這邊在想著,鬥雞眼就在旁邊看我。我也覺得,自己今天的舉動有點不正常,害怕引起鬥雞眼的懷疑。所以,我閉口不談別的事情,拿了乾糧在火上烤,跟鬥雞眼說些閒話。鬥雞眼最喜歡吹牛,一吹起以前的事兒,立刻把眼下的情形全都給忘記了。
接下來兩天,沒有什麼事情發生,離松樹嶺也越來越近。鬥雞眼之前可能沒來過這地方,問我跑這裡做什麼。我仔細編了個謊話,矇混過去。
離松樹林越近,我就越小心。這一天,我們到了三里莊,一到這兒,距離松樹林就只剩下一天路程。我們倆照例找了個隱蔽的地方落腳,也沒燃篝火,胡亂吃了點東西之後,各自睡去。我眼睛沒睜,可就是睡不著,眼瞅著要把鬥雞眼身上這層畫皮給拆穿了,我也說不清楚到底是緊張還是興奮。
《黃河伏妖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