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節
我聽到了人的腳步聲,就在藏身處不遠的那條幾乎無法辨認的小路上傳來。這腳步聲很普通,明顯沒有掩飾,我睜大了眼睛朝小路的另一端望去,隨即就看到了發出腳步聲的人。
那應該是個要飯的叫花子,破衣爛衫,一手拿著一隻空碗,一手提著一根打狗棍,正顛顛的在路上走。
看到這兒,我心裡就不那麼慌了,如果來的人故意躡手躡腳,形跡可疑,那麼肯定會引起我的懷疑。但就是個叫花子大大咧咧的走過來,我就覺得,對方大概只是路過。
這個叫花子大概五十來歲的樣子,常年累月行乞討飯,身上髒的不忍直視,離的好遠似乎都能聞見他身上那股餿臭的氣味。叫花子從小路走過去,絲毫沒有發現我藏身的地方,更沒有發現我。
叫花子走到距離藏身地七八丈之外,丟下手裡的棍子,解開褲腰帶撒尿。這人看著似乎有點不清醒,撒著尿,嘴裡還嘀嘀咕咕,手也東撓西抓的。等撒完之後,他重新撿起打狗棍,不知道為什麼,噗嗤笑了笑,拿著棍子在地上來回的划動。
「給你只眼睛……再給你只鼻子……」叫花子渾身上下冒傻氣,深更半夜的拿棍子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劃的很有勁兒,一邊劃,一邊哼著小曲兒。
我一直目不轉睛的暗中觀察著他,叫花子在那邊鬧騰了一會兒,可能覺得沒意思,搖頭晃腦的拖著棍子走了。我還是不敢大意,一直目送他走到了視野的盡頭,這才鬆了口氣。
叫花子一走,這條小路徹底安靜下來,雖然我只睡了兩個時辰,可是被驚醒之後就再也睡不著了。在原地躺了有小半個時辰,估摸著那個叫花子已經走的無影無蹤,翻身爬起,打算繼續趕路。
沿著小路朝前走了七八丈遠,就走到了那個叫花子剛才撒尿的地方。地上的塵土間,有叫花子剛才拿著打狗棍胡亂畫出來的一幅畫。我斜眼看了看,這個叫花子邋裡邋遢,但畫的畫兒倒是有模有樣。
畫兒是個小孩兒,圓滾滾的臉,胖嘟嘟的手腳,咧著嘴巴正在笑。我心想著,叫花子每天要完飯就沒事做,日子久了,無師自通的練就了一手好畫兒。
轟!!!
我正想要邁步從這裡走過去,但是地上那幅畫驟然間動了動,我一下子毛了,還以為是自己看花了眼,可是緊跟著,微微飄蕩在地面上方的一層塵土猛的抖動起來,一道稀薄到極點的影子,從地上的畫兒間飛閃而出。
此時此刻,我不可能有太多的防備,而且距離又這麼近,即便防備了也來不及。那道稀薄的影子,似乎是個小孩兒,騰身一衝,抬手就撒過來一把黑乎乎的粉塵。
眼前有異物,肯定會自然而然的閉上眼睛,但閉眼的時候,還有一點點粉塵飄到了眼睛裡。瞬息之間,我的眼睛就好像被火燒了似的,疼的撕心裂肺。
更要命的是,等我忍不住再睜開眼的時候,眼前的一切好像都模糊到幾乎無法辨認了。我踉蹌著退了兩步,一屁股坐在地上,伸手揉了揉眼睛,可是一點用處沒有,眼睛像是被蒙了一層東西,只能看見很模糊的情景,跟瞎了也差不了多少。
啪……
我甩了甩打鬼鞭,那道如同小孩兒一樣的影子立刻被打散了,但是現在已經於事無補,我摸索著爬了起來,連腳下的路都看不清楚,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是三十六旁門的人又追過來了。
心裡的疑惑,在此刻又一次達到了頂點,我小心再加小心,可三十六旁門的人還是能尾隨而來,這到底是為什麼?
可現在想這些,已經完全多餘,我剛剛摸索著爬起,立刻聽到小路前面,有人怪笑了一聲。
「就算你奸似鬼,還是喝了洗腳水。」怪笑聲夾雜著說話的聲音,飛快的靠近著,對方一邊朝這裡跑,一邊隨手丟了支訊息煙火:「都說你這小子有多厲害,我瞧著也是稀鬆平常。」
我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影子由遠至近,依稀就是那個叫花子。事情是明擺著的,旁門的人肯定知道我藏在這兒,只不過上次他們吃了點虧,這一次就沒有直接圍攻,而是派了這個叫花子先出馬擺了一道,讓我中計。
旁門的人就在附近,訊息煙火升空,他們會飛速趕來,我沒有喘息的時間,眼睛又看不到東西,如同走上了一條死路。
此時此刻,彷彿沒有半點希望了。
「小子,來來來,咱們真刀真槍的鬥一鬥。」叫花子拖著那條打狗棒,跑到離我只有幾步遠的地方,身軀一抖:「誰也別使什麼旁門左道,就靠拳腳功夫鬥鬥!」
呼……
叫花子說的很敞亮,可做出的事卻沒臉沒皮,趁著我雙目不能視物,他藉著猛衝的勢頭,一棍子就掄了過來。
我把眼睛睜到最大,然而卻還是只能看見很模糊的影子,我沒別的辦法,憑著打狗棍兇猛的破空聲躲避。連著躲了幾下,對方越來越快,就算我眼睛無礙的時候,也要全力招架,更不要說現在眼睛受損。
彭……
我躲不開了,縮了縮脖子,肩膀上彭的挨了一棍。那條打狗棍在叫花子手裡看著輕如無物,可實打實是鋼筋鐵打,這一棍子幾乎打掉了我半條命。
我噗通摔倒在地,身後的小路上又傳來了凌亂的腳步聲,只聽腳步聲就知道人數不少,那多半是跟隨在附近的旁門人一股腦的都殺了過來。
身前是叫花子,身後又是大群的旁門人,加上眼睛快和瞎了一樣,我喘了口氣,從地上爬起。我還記得龐獨的話,七門的人,可以站著死,不能躺著活。越是這樣的困境,越不能讓人小看。
只不過我的腰桿挺的筆直,卻不知道怎麼樣在這死局中活下去。
第四百零二章 不名之物
我的眼睛不好使了,但耳朵還管用,不管到了什麼時候,總不可能對這些旁門人彎腰求饒。我攥緊了手裡的刀,側耳傾聽,真要是到了最後關頭,那能多拉幾個人墊背就多拉幾個人墊背。
身後的腳步聲凌亂又密集,來的非常快,瞬間就到了距離很近的地方。我使勁睜著眼睛,只能看見一團一團模模糊糊的身影在四周散開,把小路徹底的圍死。
「你們都說這小子三頭六臂似的,叫我看啊,也是個慫包。」叫花子看到大隊人馬趕來,立即氣定神閒,站在我身前慢慢的晃著打狗棍,說道:「小子,別說咱們以多欺少,現在給你一條路走,問你幾句話,你老實說了,就能死的痛快點。」
我只覺得這個叫花子心狠手辣,而且為人陰損,讓我老實說了該說的話,最後還是得死。我知道自己現在跑不掉,也沒有跑的打算,站在原地冷哼了一聲。
「小子,你別覺得我在嚇唬你。」叫花子能看到我神色和語氣中的不屑,也跟著冷笑了一聲:「從古到今的那些酷刑,我略知一二,你要是不說實話,把這些酷刑挨個叫你嘗一遍,我這個人說話絕對算數,讓你試一百樣,就不會只試九十九樣。」
「那你就來試試。」我嘴上不屑一顧,可心裡卻悲哀之極,在這樣一個荒僻的地方,眼睛壞了,又被人重重圍困,我衝不出去,也沒人能救我,或許,今天會死在這兒。
但悲哀的同時,我心底又冒起了一股倔強和決絕,河鳧子七門和旁門爭鬥了那麼多年,相互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可七門裡面沒有孬種,即便死,也要站著死。
我暗中開始流轉腦海裡的涅槃經文,用涅槃化道對付這些雜魚爛蝦,實在是牛刀殺雞,可我沒有別的選擇,只能跟對方拿出同歸於盡的架勢,拼一個算一個。
「小子,別嘴硬了,嘴硬的人一般都不會有什麼好處,你想試試點天燈?知道怎麼點麼?我和你說說,把你抓了,捆的結結實實,在你兩隻腳之間夾一條燈芯,慢慢澆上油,頭下腳上的吊起來,把燈芯點燃了,燈芯就那麼開始燒,一直燒到你的大腿,你都不會死,嘖嘖,那滋味……」叫花子講的陰森恐怖,等講到這裡的時候,他的語氣驟然凌厲起來,喝道:「小子!當初你是不是在大河裡見過那株蓮花神木,蓮花神木裡面有個人,那個人和你說了什麼,一個字都不許漏,原原本本的複述出來!」
我一聽就知道了,三十六旁門的人果然是想從我嘴裡逼問出,白髮老人曾和我說過什麼。白瓷龍瓶,終結天崩,這是一等一的絕密,我心裡有數,哪怕自己死了,也不可能透露出隻言片語。
「看來,你是抵死不說了。」叫花子依然能從我的神色裡看出來,我不會屈服,他估計也害怕夜長夢多,呼的一揮手裡的棍子:「先拿了,回去慢慢逼問!」
涅槃化道的經文,早已經在腦海中流動,我依稀能冥想到那片彷彿不存在於世間的涅槃世界,可是我現在還沒有下定最後的決心,叫花子,連同周圍那些旁門人,都是不入流的角色,跟這樣的人同歸於盡,我覺得太不值了,好歹也要有茅天師之類的人物出面,才算不虧。
可現在的情形由不得我掌控,念頭還沒轉完,叫花子的打狗棍已經砸到了眼前,我根本看不清楚舞動的棍子,只能繼續憑著聲音分辨攻擊所來的方向,拿手裡的刀來回招架。
「我說,你費這事幹嘛?」有人在後面衝著叫花子喊道:「這小子如今和瞎了一樣,隨便下個繩套,要麼撒張網,他就逃不掉,你在這裡舞刀弄槍的,把他打敗了不光彩,要是你讓打敗了,那不是更丟人?」
眾人一通大笑,都覺得現在已經把我徹底困死,再沒有任何翻盤的機會,看熱鬧一般的圍著取笑。
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