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節

十多個人蹲在樹下,都抬頭看著我,卻沒有人回應。這讓我感覺無比尷尬,又解釋了兩句,但說著說著,我覺得不對,因為這十多人雖然有鼻子有眼,可是我感應到了一股氣息。
那是一股死氣,沉沉的死氣,就彷彿此時此刻我走進了一片荒蕪了百年的陰森老宅,看見了一幫早就死掉的老屍。這感覺非常不好,如同胸口突然壓了一塊石頭,連呼吸都不順暢了。
我的另一隻手暗中握住了打鬼鞭,抽出來有一尺多長。打鬼鞭是七門祖傳的辟邪利器,雖然傳承的時間太久了,效用不如從前,但些許尋常的陰晦之物,還是不敢造次。
刷刷刷……
我還沒有完全抽出鞭子,一陣風似乎吹動了上面的燈籠,燈火搖曳,樹蔭也跟著來回晃動,我的眼睛一花,那十多個蹲在地上的人,翻身一躍,好像從岸邊跳到河裡一樣,噗噗的扎入土中,轉眼就不見蹤影,如同說書先生書話裡的土行孫一般。我心裡發毛,等到眼神一轉,果然已經看不到他們了。
脊背上的那陣寒意更甚,嗖嗖發冷。我忍不住回想了一下,總覺得今天這個事情好像是太巧了,那幫瘋狗攆著我,沒有別的路可走,只能一直跑到這個叫做郎兒莊的地方。如果不是瘋狗的出現,我可能就不會來這兒,想來想去,我猛然意識到,那群瘋狗,像是有意把我逼到這個莊子裡來的。
我一下就糊塗了,剛才還蹲在地上的人,轉瞬間無影無蹤,似乎全都鑽進了土裡,我使勁看也看不到他們的蹤影。事情透出了一絲詭異莫測的氣息,我再也不想久留了,直接拔腳就跑。
嘩啦……
樹叢上方又是一陣風吹了過去,樹冠晃動的更猛。莊子裡種的好像都是槐樹,風一吹,似乎還能聞到淡淡的槐花的香氣。
但是透過叢叢的樹葉,樹上一串一串槐花,像是染了血一樣。民間的風俗,河灘人很少會在家院裡面種槐樹,因為都說槐樹性陰,壓魂鎖魄,一般只有化人場或者墳地才會種。而這片莊子裡,到處都是這樣的槐樹,我心裡愈發不穩,也不管那麼多,只想走了再說。
樹蔭重重,我順著密集的槐樹朝前面走,隨即,我感覺到那一串串血一般的槐花飄出的氣味似乎有問題,因為我的腦袋開始微微的發暈。
我忍不住又抬頭朝樹上看了一眼,剎那之間,搖曳的枝葉裡似乎有兩團模模糊糊的東西,正在慢慢的朝下面墜。
那是什麼?
我的眼神愣住了,因為那兩團東西緩緩從枝葉之中掉落出來的時候,我恍惚中辨認出,那好像是兩隻……兩隻繭子。
河灘的孩子小的時候都養蠶,用榆樹葉子養,看著小蠶慢慢長大,最後吐絲結繭,覺得是件又神秘又好玩的事情,我也不例外。可是,眼前這兩團從樹上掉落下來的繭子,大的有些離譜,幾乎一人多高,一隻繭子白的和雪一樣,另一隻黑的和碳一樣,垂落到離地面還有三尺高低的時候,就停下不動了。
第四百零九章 裝神弄鬼
看著眼前這兩個怪異的「繭子」,我心裡很沒底。繭子從樹上垂落,恰好擋住了我的去路。夜風不斷,風帶著一串串血紅的槐花的花香在鼻尖繚繞,腦子始終微微有些發暈。我意識到,這花香裡面肯定有貓膩。因為我身上有幽綠屍毒,對所有毒都有排斥抗衡之力,所以現在只是覺得頭發暈,要是換了別的人,估計這會兒早已經說不清楚自己是誰了。
我強忍著眩暈,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頭,抬腳想要從兩隻繭子旁邊繞過去。此時此刻,我很後悔,後悔慌不擇路之下翻進了這個怪異的莊子裡面,不管這莊子是怎麼回事,反正總得先走了再說。
唰……
我的腳剛剛抬起來,一左一右兩隻繭子,似乎像是一大卷布匹,發出了撕裂的聲音。繭子上面崩出了一個很大的口子,透過這個口子,能看見裡面有東西。
我來不及有多餘的反應,破裂的繭子裡面唰唰的跳脫出兩團影子。儘管血槐花的花香攪擾的我有點頭暈,不過還沒有暈到那種什麼都不知道的程度,這兩團影子一落地,我立即看清楚了。
這一刻,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看見了什麼。
兩團繭子裡掉落出來的,好像是兩個人,其中一個從頭到腳連身上的衣服都是白刷刷的,另一個則和剛從煤窯裡爬出來的一樣,渾身烏黑。我能看見,這兩個人的舌頭血紅血紅的,一人手裡拎著一根哭喪棒。
我以前聽那些老人講故事,就講過什麼陰羅寶殿十八地獄之類的鬼話,雖然一次都沒有見過,可是看著眼前這兩個人,跟傳說裡面的黑白無常一般無二。
我一下子懵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我壓根就不相信會有什麼黑白無常之類的東西,然而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又讓我開始疑神疑鬼。
「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麼……」那個渾身白刷刷的人拎著哭喪棒,朝前蹦了一蹦,嘴裡的紅舌頭耷拉的足足有三寸長,我看不到他的嘴巴在動,但聲音卻清清楚楚的飄了出來:「這是黃泉路口的……郎兒莊……」
這句話很清晰,每個字都送到了我的耳朵裡。在腦袋的眩暈之間,我心裡全是疑惑,疑惑多了,心神反倒像是平靜了一點,我的兩隻腳穩穩踩在地上,瞇著眼睛看著面前的「黑白無常」。
「過了郎兒莊……前面就是黃泉路……」那個渾身黑漆漆的人,也拎著手裡的哭喪棒朝前蹦了一蹦:「上了黃泉路,再也回不了頭……」
「閻王爺命我們勾魂奪魄……不會亂抓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你要是做過什麼壞事,走過黃泉路……是要下十八層地獄的……」
「說吧,你這一生,做過多少惡事……一五一十的說了……不許有半點隱瞞……」
黑白無常一個接著一個的說話,話語之間嚴絲合縫,根本聽不出這些完整的話是兩個人說出來的。
「做的惡事多了……要入地獄下油鍋……你如實說出來……還有贖罪的機會……」
「你生前積攢的錢財,多半都不乾淨……拿出來彌補罪過……捐的錢財多了……能放你重新還陽也說不一定……」
聽到這裡,我心頭的疑惑更重,從瞇著的眼縫裡繼續觀望著「黑白無常」。
「怎麼不言語……難道是嚇傻了……我來瞧瞧……你身上有什麼東西……有多少東西……就贖你多少罪過……」
白無常說著話,耷拉著紅舌頭,拎著哭喪棒就蹦到我的面前。我一直站著沒動,實則是在蓄勢待發,等到白無常蹦到跟前,趁著他還沒落地的間隙,我的左手一抬,拳頭又準又快的砸到了他的臉上。
對方可能根本沒想到我會突然暴起,這一拳完全砸實了,力道很足。
「哎喲……」白無常被一拳打翻在地,丟了手裡的哭喪棒,捂著臉在地上打滾:「他沒暈,還敢跟我動手……」
旁邊的「黑無常」似乎楞了楞,一舉哭喪棒就衝了過來,那個白無常似乎也很耐打,抱著頭在地上滾了兩下,翻身爬起,和黑無常一塊兒朝我圍攻。
我躲了幾下,轉身一跳,順勢把打鬼鞭全抽出來,迎頭一甩,打鬼鞭的鞭稍啪的炸響了。
「先等等!先等等……」打鬼鞭一出手,黑無常立刻又楞了楞,隨即手舞足蹈的叫道:「我認得這條鞭子!」
就是這時候,我陡然也覺得黑無常的聲音,似乎有些熟悉。開始聽他們說話,倆人都悶著嗓子,現在顯然是用了真音在開口,立刻讓我感覺到了似曾聽過。
「這是打鬼鞭嘛!」黑無常一看見我亮出了打鬼鞭,聲音隨即開始發嗲:「打鬼鞭是老六的東西,你是……你是老六兄弟?」
「他娘的!要是老六,會這麼狠嗎!」白無常也停下了手,捂著眼圈罵罵咧咧:「那一拳差點就把我給搗瞎了!」
「是你們倆!」我聽到這兒,已經完全分辨出來,這是不死道人和小黃的聲音。
我立刻收回鞭子,他倆扮成這個鬼樣,我根本認不出來。而我呢,這段日子害怕旁門的追擊,也隱藏了真面目,三個人原本挺熟,可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誰也認不出誰。
「真是老六兄弟啊。」黑無常趕緊把身上那件喪氣衣服給脫掉,又伸手抹了抹臉:「打破人家腦袋都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你。」
我和他們兩個也算是同生共死過的人,一認出來,心立刻就鬆了。不死道人把臉上那層白灰都扒拉掉,露出那張皺巴巴的苦瓜臉,剛才那一拳,的確打的重,他的眼圈烏黑烏黑的,使勁睜著才能睜開。
「這些日子你喝了虎血了?力氣這麼大,差點把我打歸位。」
「誰叫你們在這兒裝神弄鬼的?」我也把臉上那些爛泥污垢抹去,收了打鬼鞭:「你們倆到底鬧的哪一出?」
《黃河伏妖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