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節
那一點點淡光,就是這塊鏡子折射月光所發出的,費仲透過鏡子看著我,我也隱隱約約能透過鏡子看到他的一隻眼睛。
又過了一會兒,費仲好像是看完了,輕輕的把這塊鏡子收了起來。
此刻,睡在我旁邊的宋百義動彈了一下,又咂了咂嘴巴,糊里糊塗的翻身坐了起來,估計也是渴的難受,想找水喝。他起身下床,腳還沒碰到地上的鞋,陡然間看到了床邊的費仲。
深更半夜,宋百義睡的黑天暗地,冷不防看到寂靜的屋子裡竟然站著一個人,忍不住張嘴就想叫。但費仲動作很快,宋百義的嘴巴剛一張開,就被他給摀住了。
一直到這時候,宋百義可能才看清楚,站在床邊的人是自己的外公。
「姥……姥爺……」宋百義迷迷瞪瞪的,也不知道費仲大半夜的跑到他的臥房裡幹什麼。
「噤聲……」費仲做了個手勢,小聲的說道:「莫把你朋友吵醒了。」
「姥爺……」宋百義很聽話,立刻把聲音壓到最低,看了看我,又看看費仲:「姥爺……你這是做……做什麼……」
「你輕一點,先出來,我有話和你說。」
費仲帶著宋百義離開了臥房,他的手腳始終很輕,大概是害怕驚醒我,我看見他們兩個人一前一後的出了臥房。
這個費仲,到底是要幹什麼?我心裡有點不安,雖然和宋百義是七門的同門,可是費仲的舉動太讓我無法理解。
在大河灘闖蕩了這麼久,見過的人多了,遇見的事多了,我也不可能再和以前一樣,什麼事情都不上心,所以想了想之後,我躡手躡腳的下床,為了不發出聲音,我連鞋子也沒有穿,走到臥房的門邊,想看看費仲帶著宋百義要去幹什麼。
第四百九十七章 暗夜密語
我走到門邊的時候,透過半開的房門,能看見費仲和宋百義一前一後的走,抱柳村的地盤大,宋百義的身份又不一般,所以院子也大,前後幾排房,我悄悄的跟著他們,就看到兩個人跑到了院子旁邊的柴房。宋百義是一個人住的,平時也不用開火做飯,所以柴房就是個擺設,一根柴火也沒有,堆著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他們進了柴房,也不見點燈,我立即意識到,費仲可能有話要和宋百義說。說起來,外公跟外孫子說點事情,這很正常,可是聯繫到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就顯得不正常了。
說實話,我對費仲不瞭解,但是卻有點怵他,所以不敢離的太近,一點點的挪到了柴房旁邊的窗子下。窗子沒打開,只能透過狹窄的縫隙朝裡面看。
這倆人一直沒有點燈,柴房裡很暗,只能看到倆人大致的輪廓。宋百義估計也不知道費仲到底要做什麼,到了柴房之後實在忍不住了,就開口問。
「姥爺,您這是?」
「我問你幾句話。」費仲也不回答宋百義,自顧自的說道:「你那個朋友,你熟麼?」
「算是……算是熟吧。」宋百義楞了一下,也不知道費仲怎麼突然就問起了我。
果然是這樣!
我在外面偷聽,就覺得之前自己所想如今被證實了,這個費仲,想在我身上打什麼主意?
「你去過他家嗎?他家裡父母尚在嗎?」
「沒去過,他父母雙亡了,家裡就他一個人。」宋百義不敢多問,老老實實的回答,他不知道我爹當年詐死然後隱匿行蹤的事情,就以為當年名動大河灘的陳一魁早就亡故了。
「嗯,這樣就好,他家裡只有他一個人,那就省了很多麻煩。」費仲點了點頭,就不再說話,不知道思索著什麼。
「姥爺……」宋百義過了好半天才接著問道:「姥爺,你問他做什麼?他是頭一次來咱們村裡,也不熟……」
「他不熟,我卻熟,不要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費仲呵呵一笑,說道:「我的確頭一次見他,可我瞧得出,他這個姓陳的,不是一般人,他沒有明說,我心裡也清楚著呢,他爺爺,是當年的北師從,對不對?」
「這個……」宋百義一時語塞,河鳧子七門的門規嚴,門內的弟子不管對誰,都會禁言,對自己的身份保密。宋百義明面上是抱柳村的人,但宋家最嫡系的一脈的身份,外人很難知道。所以,我的家世,宋百義不敢跟費仲說,等到費仲點破了,宋百義又不敢否認。
「別問我是怎麼知道的。」費仲知道宋百義的心思,說道:「人都說,我當年從河裡撈了本天書,學了本事,可我身上有什麼本事,只有我自己心裡明白。別的本事不值一提,我最拿得出手的,是這雙眼睛。」
人們說費仲有本事,具體什麼本事,誰也說不清楚,普通人畢竟接觸不到那些。但費仲神機妙算,這是抱柳村的人公認的。一個陌生人站在面前,費仲只要看上一會兒,不用對方多說什麼,只需要報上名字,他就能把這人的大致情況說個七七八八。
「是啊,姥爺,我也覺得你的眼睛瞧人瞧的很準。」宋百義恭維道:「村裡人背地裡常說呢,要不是神仙轉世,咋能把這些事情看的那麼準?」
「這世上,有神仙麼?」費仲根本不吃宋百義的恭維,自己想了一會兒,說道:「你以為那些事情,真的是我看出來的?」
「不是看出來的……那是……那是怎麼知道的?」
「百義啊,我沒有兒子,一輩子就生了你娘一個孩子,我的本事,也是到傳給你的時候了。外面傳言,我當年撈屍的時候,從河裡撈出來一本書,今兒個和你講講,那些,都是傳言,我從來沒有撈過什麼書,我只不過是在撈屍時,撈到了一個人。」
「撈到了一個人?」
「這件事,我從來沒跟任何人提起過,今天和你說一下,因為……」費仲頓了頓,不知道又在想什麼,過了一會兒才接口道:「因為再不說,就怕沒機會了。」
「姥爺,您這是怎麼了?」
「先不要打岔,你聽我說完。」費仲擺手制止了宋百義,說道:「我四十歲那年,接了個生意,有個富戶家裡的孩子落水死了,屍首順水漂走,一直沒找到。這戶人家就找了我,出大價錢托我把屍首撈回來,那時候,你娘歲數還不大,你姥姥身子也不好,可是沒法子,我得養家餬口,所以想了想,還是接了這個活。」
費仲這樣的撈屍人,和官家的那些撈屍人不一樣,官家的撈屍人下河之後,只要遇見浮屍就會撈起來帶上岸。但費仲呢,只打撈受人所托的屍體。有些窮家小戶的人死到河裡,那是沒辦法,可是有錢人在意這些,活得見人,死得見屍,無論如何也得把屍首給找回來好好安葬,費仲當年吃的就是這碗飯。
這家富戶給費仲交代了死者的年紀,相貌,身材還有衣著打扮,費仲駕著自己的船就上路了。這種打撈是沒有任何把握的,因為死者早就不知道被衝到什麼地方去了,只能吃苦受累的碰碰運氣。
費仲出發之後,連著找了兩天,已經離家七八十里,還是沒有什麼收穫。有一次,他到了一個河灣,河灣這邊的水流緩,從上游衝下來的東西,有可能就會堆積到河灣這兒,所以這種地方是撈屍人重點尋訪的目標,費仲到了這片荒僻的河灣的時候,一眼就看見河灣那邊漂著一個人,正在隨著水流緩緩的浮動。
估計是做撈屍人時間很久了,經驗感覺都比常人出眾,所以費仲遠遠的就覺得這個人應該還沒死,只是因為什麼原因落水不能動了。
救不救這個人,只在費仲一念之間,一般來說,像他這樣的撈屍人不會多管閒事,但當時費仲也不知道怎麼想的,駕著自己的船,駛進了河灣。
就這一念之差,徹底改變了他後半生的命運。
「當時啊,我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也說不清楚,這到底是福還是禍。」
「姥爺,那人,是誰?」
「聽我說完,你就知道了。」
費仲駕著船進了河灣,然後把那個在水裡漂著的人給撈到了船上。事實證明,費仲的眼力著實不錯,這人果然沒死,不過,雖然沒死,也只剩下了一口氣。
人被撈上來之後,還沒甦醒,費仲一下就犯了難,覺得自己這次真的是多事了,本來僱主委託的事情還沒著落,現在又攬了這麼一攤子事兒,他也不知道該怎麼料理這個只剩下一口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