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節
「站住!」
春子的身子一顫,頓了一下,抬起頭來,滿臉的茫然不解:「吉大哥,怎麼了?」
我重複道:「我叫你站住——你把手裡的書放到地上,然後退遠點。」
春子委屈得快哭了:「為什麼突然這麼對我,我做錯了什麼啊?」
程城看了我一眼:「阿吉,怎麼回事?」
「我再說一遍,將手裡的書放下,然後退遠一點,明白了嗎?我數到3,假如你還沒這麼做的話——程隊,開槍。」我沒理會他們——不管是春子還是程城,語氣更冷。
春子見我完全對她換了一個態度,轉而對程城道:「程大哥,吉大哥這是怎麼了?」
程城沒有答話,而是朝著春子舉起了手中的槍。
躺在地上的李逸倒是看不下去了:「你們都瘋了?居然朝春子動槍——」
可惜,他還沒說完,便被正幫他綁止血帶的老刀一掌拍在大腿的傷口旁,嘴裡頓時「嗷」了一聲,痛的連連倒吸涼氣。
老刀罵道:「都他娘的這德行了,還那麼多廢話。」
李逸又是吃痛、又是失血,一張臉臉色發白,嘴裡還不服氣:「刀哥,你看吉哥他是不是被什麼髒東西附身了?」
「附你個鬼身!你是相信阿吉,還是那個莫名其妙的陌生人?別他娘的看人家小姑娘長得好看,就昏了頭!」
「可是——」
「可是個鬼!閉上你的鳥嘴!」說完,老刀又抬起了手……
「我操,別別別,我閉嘴還不行?!」
身後的嘈雜自然被我聽到,我對著春子道:「看完了?你不會寄希望於我們起內訌吧?接受吧,你已經輸了。」
「你們……都不相信我?為什麼?」
晶瑩的淚水從春子的臉上滑下,她抽泣著慢慢將手裡的書放在了地上,然後,慢慢一步一步朝後退卻。
見此情景,程城倒是有些猶豫起來:「阿吉……」
「心軟了?」我冷聲道,「周鷗和劉海軍是怎麼死的,你這麼快就忘記了?」
我這麼一提醒,程城的手頓時用力捏緊了槍柄,他看了一眼梨花帶雨的春子,又望向了我:「難道……」
「你以為,在這個鎮子裡,除了我們一行人之外,還真的存在真正意義上的『活人』嗎?就連這個鎮子,可能也根本不是我們雙眼看到的樣子。」
假如喬洛的《黑鎮》中關於「幽冥之力」的記載是真實的,那麼,喬洛以及他的替身們(其中包括喬振邦、甚至喬羽),他們都擁有通過文字,將幻想中的事物進行具現化的能力,我們身處的、經歷的一切,都可能是在喬洛的某個替身所寫就的。
明白了這一點之後,我怎麼還能完全相信自己的雙眼?
一旦涉入靈異事件,自始至終對一切都保持懷疑和警惕,是我總結出來的,靈探的守則之一。
一切都可能是虛假而險惡的,故而,一切皆可懷疑。
但懷疑也要基於事實。
於是,我開口解釋道:「原本,我還是對你抱著一絲幻想的,春子,我一直都覺得你是這個鎮子裡唯一的好人,我也給了你機會證明自己,但是,殘酷的現實是——我的猶豫,帶來了程隊和李逸的負傷,甚至到了最後,我只能靠著幾乎等同於賭命的手段,搶回主動權。我都說得這麼透了,你是不是也可以不用再演戲了?」
在眾人的目光聚焦下,春子緩緩仰頭,滿是淚痕的臉上,天真的神色漸漸褪去,逐漸換上了一副冷冰的神色。
「你是怎麼發現的?」她問,嗓音中的童真和可愛完全不見,冰冷漠然,如同我們現在所處的,這座死寂的黑水鎮。
「早在發現那個怪物和你長得很像時,我其實就已經在懷疑你了。但是,你馬上就做了補救措施,你拿那種奇異的草藥灰救下了劉海軍的命,還幫我治了傷,再加上你是我們之中對這個鎮子瞭解最深的人,所以,我選擇繼續相信你。」
「可是,現在回想起來,你根本沒安好心吧?為什麼我背上的虺紋會生長的如此之快,恐怕是拜你的草藥灰所賜吧?」
春子皺眉:「我是因為自己母親的緣故,才不得不和鎮裡的怪物們達成某種默契,你不至於蠢到看不來吧?而且,就算我不想合作,我一個小女孩,怎麼對抗那些怪物?」
我們在招待所裡消滅的那只人頭蛇身的怪物——女戾,就是春子的母親,而春子也是利用這一點,才成功讓我們都相信,她是迫於無奈之下,才不得不虛與委蛇,而我們當時也對此表示了理解。
正如她現在所說的,她畢竟只是一個小女孩,根本無力和這個暗無天日的可怕小鎮對抗。
但是……
「請問,你那種神奇的草藥灰是從哪裡來的?」我問。
「……」
春子沒有答話,我看到,她的瞳孔猛然一縮。
「你說,是你的『蔡叔』給你的。那種草藥灰是什麼——變成了活僵的周鷗曾說過,奈何橋頭忘情水,黃泉路上彼岸花……是生長於黃泉之路上彼岸花。它有另一個名字——曼珠沙華,是通往幽冥地獄的接引之花,傳說,曼珠沙華的花香可以喚醒亡魂的記憶。所以,它才可以加速我背上的虺紋生長,並且讓劉海軍、周鷗和李逸都沉眠不醒。你也正是怕被我們發現了你所謂的『迷藥』,實際上也是曼珠沙華的藥灰,才讓周鷗開槍打死了劉海軍。」
傳說中,彼岸花是開在黃泉之路的花朵,在那兒大批大批地開著花,遠遠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鋪成的地毯,又因其紅得似火而被喻為「火照之路」。也是這長長黃泉路上唯一的風景與色彩,亡魂就踏著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獄。
我話裡的意思很明顯了:既然你知道彼岸花的來歷,那麼,你所有的一切行為,都是偽裝,只是想讓我們被你們所共同瞞騙,最終達成「幽冥之力」所願。
我歎了口氣:「另外,其實我也給你最後的機會。如果你在這一路上,能問起我身上的黑蛇紋身,那麼,我可能還會繼續被你蒙蔽,你的願望或許已經達成了。」
「也許她是真的沒有看見呢?」李逸又忍不住「出言相助」了。
對這個傢伙,我也是有些無語,不過,他畢竟是第一次跟著我真正親身經歷靈異事件,我也不怪他天真——因為在當年,我比他還要天真。
那都是要以血與淚才能換得到的教訓。
「臭魚,這個春子,可是那種一見面就能連你手臂上的紋身都能注意到的人,當時你可是穿著長袖啊——這樣一個心細如髮兼觀察力可怕的人,怎麼可能忽略掉那麼大的破綻?老刀幫我處理傷口的時候,你有沒有看見我背上的黑蛇紋身?呵呵,連你都注意到了,她還能沒看見嗎?至於她為什麼視而不見,你心裡還沒點數嗎?」
說完,我轉向春子:「我回答了你的問題,你能回答我一個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