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節
我們幾人幾乎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中年男子,竟然就是擁有傳奇人生的丹增卡瓦。
他並無天神一般的偉岸身軀,也無大異旁人的奇特樣貌,正好相反,丹增卡瓦的身材比之一般尼泊爾人要更矮小,只有大約一米六五的身高,身體看上去也並非十分健碩,甚至還有些駝背,樣貌更是普普通通,五官談不上俊朗,深褐的膚色中帶著鐵銹紅,整個人的模樣更像是一個常年勞作的老農,而並非是一個鐵血的英雄。
但是,那些警衛的身上,都攜帶者槍械,腰間插著彎刀,令我們不得不相信,我們眼前這位穿著純白鑲黑邊的羊毛短袖外套——也即是夏爾巴的民族服飾「普都」,相貌泯然眾人的男子,就是丹增卡瓦。
見我們遲疑,丹增卡瓦微笑道:「不用驚訝,你們都看到了,我並非是三頭六臂的怪物,過來坐下吧。」
房間正中是一處用石板砌墊而成的火炕,燒著炭火,火上架著黑色的鐵支架,一口鐵鍋中不知正煮著什麼東西,我們一坐下,就聞到了一股夾雜著茶也氣味的濃郁甜香。
丹增卡瓦道:「冒昧將你們請來,確實有點唐突,嘉傑是個粗人,要是有什麼失禮的地方,還請多多包涵。」
我們當然是連連擺手,說不敢。
丹增卡瓦笑笑,吩咐手下打開鍋蓋,裡面煮著一種米黃色的液體,我們一人手裡都被塞了一大碗。
「這是上等的甜茶,用犛牛奶和雪山茶做的,驅寒提神,還有潤肺的作用——你們是第一次來尼泊爾吧?高原之上空氣寒冷稀薄,多喝熱甜茶,可以保護你們的肺部。」
丹增卡瓦臉上微微帶笑,對我們竟是非常客氣,而且隻字不提將我們「邀請」而來的原因,就這麼一直如同朋友閒談。
最後還是老刀先忍不住了,他將手上的甜茶一飲而盡,放下碗道:「爵士先生,我們人也來了,茶也喝了,究竟有什麼事情,就別藏著掖著了,敞明瞭說吧!」
幾個警衛間老刀語氣不善,立刻跪坐而起,右手摸在了腰間彎刀的刀柄上。
我們幾人倒也不懼,老刀更是嘿嘿冷笑,眼睛有意無意看著面前的火炕,我明白他的意思,要是真的火拚起來,就先翻了火炕,或者拿鐵鍋作為武器。
但我知道,丹增卡瓦既然客客氣氣將我們請來,就不可能到那種地步,他一定有什麼事情要問,甚至有可能有求於我們——沈棠之大概也是知道這一點,所以鎮定如舊,而海德這個英國佬,不得不說,這個傢伙真是個情聖,他滿門心思全在沈棠之身上,臉上略有緊張,那是在擔心沈棠之的安危。
丹增卡瓦略一揮手,身邊的警衛這才坐回原位,只是望著我們的目光,越加警惕。
「我接到了幾個登山公司聯合發送的消息,說有數位中國籍登山者希望組建一支登山隊,現在正招收隊員。」
沈棠之點頭:「沒錯,發佈人是我。」
丹增卡瓦稍有點詫異地看了沈棠之一眼,笑道:「抱歉,我一直以為拿主意的是他。」他指了指我。
沈棠之對於丹增卡瓦的試探,不為所動,淡然道:「我恰好負責這些。」
丹增卡瓦點點頭,然後又問,「你們確定要攀登道拉吉裡峰?」
「有什麼問題?」
「當然沒什麼問題。但你們是否知道,不久之前,道拉吉裡峰上剛發生了一起山難,最終確認的犧牲者可能會達到九人——我相信你們都應該看到了尼泊爾登山協會發出的警報,在這樣的極端風險之下,你們還想繼續挑戰嗎?」
沈棠之微笑:「所以,我開出了五倍於往常的價格。」
丹增卡瓦也笑了:「女士,當你們被困在登頂途中之時,你才會明白,金錢並不是萬能的。」
丹增卡瓦滿臉善意地向我們提醒道,這座海拔8167米的道拉吉裡峰,雖然在世界高峰中才排名第七,但這座山峰絕對是世界上最難以到達的山峰之一,就算是那些經驗豐富的老手也不敢貿然向道拉吉裡峰發起登頂挑戰,更何況我們四人,都是第一次參加如此高難度的登山行動,這是在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最後,丹增卡瓦不經意提了一句:「聽說你們的集合地點是koang?而且在尋找熟悉索莫爾古國的人?」
我們頓時明白,原來關鍵是在這裡。
我不動聲色道:「爵士先生,我們僅僅是對當地的歷史傳說比較好奇而已,這很正常。」
丹增卡瓦笑道:「不是這麼簡單吧?」
我和沈棠之都笑而不答。
在一邊一直默默坐著的嘉傑開口道:「各位,在尼泊爾,爵士的話是非常有能量的,尤其是在我們夏爾巴人中間。你們的登山挑戰我們當然無權干涉,但如果你們的目的並不是登山,而是另有企圖,相信我,絕對不會有任何夏爾巴人會跟著你們繼續行動的。」
「您這算是威脅嗎,爵士先生?」我說道。
「僅僅是善意的提醒。」丹增卡瓦似笑非笑道,「在尼泊爾,我想讓幾個人從人間蒸發,是很容易的事情——這才算是小小的威脅——不要緊張,我只是舉個例子而已。」
緊接著,丹增卡瓦收斂了臉上的笑容,身子微微前傾,問道:「對於索莫爾古國,你們知道多少?」
我和沈棠之對視了一眼,她給了我一個「你決定吧」的眼神,我稍一思慮,伸手沾了一點碗裡的甜茶,在火炕周圍的石板上寫下了四個字——「天海之國」。
我書寫的角度,僅有丹增卡瓦和我們幾人才能看見。
丹增卡瓦緊盯著我的手指動作,等我寫完四個字之時,他猛然睜大了眼睛,微微一愣之後,石板上的水跡也已經被火熱的炕火烤乾,消失無形。
我聽得丹增卡瓦的呼吸聲都粗重了幾分,他抬頭緊盯著我,低聲問道:「你還知道些什麼?!」
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微笑道:「沒想到爵士先生還懂得中文字,真是博學,令我佩服。」
丹增卡瓦的雙眼緊盯著我,此時,他的雙眼再不是老農一般無神而疲倦的模樣,而是精光四射,犀利如冷冽的刀蜂,像是要將我看穿一般。
但這一招對我卻是無用,我經歷過無數靈異事件,那些鬼物的雙眼要更恐怖陰冷百倍,我也早已經習慣,於是我擺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無視丹增卡瓦的目光,施施然繼續喝起了手中的甜茶。
此時,外面已經是斜陽夕照,屋內沒有別的光源,只有火坑中暗紅色的炭火,丹增卡瓦臉上的神色在炭火映照下不停變幻著,最後,他閉上了眼睛。
數個呼吸之後,他再度睜開了眼睛,眸子中已經恢復了那種老農般渾濁和市儈,他露出微笑:「我明白了。」
「今天你們就在這裡住下吧,你們的車,還有行李物品,我會派人幫你們取來。」他站起身來,「另外,你們的計劃有很大問題,選拔登山隊員的地點,應該在這裡就完成。有什麼事情的話,叫嘉傑幫你們就可以,他是一個絕對值得信賴的夥伴。」
說完,丹增卡瓦便離開了,只留下嘉傑和兩個警衛。
嘉傑跟我們解釋說,因為從納木切巴扎到koang,只有一段路可以通過汽車,剩下大概三天的路途,只能步行或者僱傭馬隊,所以,選拔登山隊員的事情,必須在納木切巴扎就完成,他們會將集合地點的更改通知發送給相關的平台,最快三天時間,我們就可以出發。
說完,便將我們趕上了三樓,然後鎖了門,竟是直接將我們軟禁了。
三樓上有一個客廳和兩個房間,客廳內備有火炕、木炭和飲食物品,兩個房間都不大,但足夠我們四人過夜。
「我操,這算是把我們幾個關起來了?媽的還有沒有王法了!要不是老子的槍過不了海關,老子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