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
「王軻。」
很新奇的感覺,周澤在這方面並沒有太多的經驗,但在這個時候,似乎也不需要什麼經驗。
「你……」
忽然間,周澤感到自己的視線一陣模糊,隱約間,他好像聽到了一個男人在問自己的話語:
「你覺得你需要有良心麼?」
周澤有些茫然,但還是道:「做好事可能得到不好報。」
「所以,你的內心深處,其實是很排斥自己以前一貫秉持的行為的。」男人的聲音再度傳來。
接下來,是漫長的對話,周澤自己都有些懵懂,彷彿對話和問答都和自己無關一樣。
在他面前,放著一口鍋,鍋裡在熬著湯,裡面煮著大骨頭,湯味正濃。
「吧唧!」
懷表從周澤手裡掉落在了地上,
周澤緩緩地睜開眼,
書桌後的王軻也睜開眼,他雙眼佈滿血絲,顯得很是疲憊。
「成功了麼?」周澤問道。
王軻點點頭,又搖搖頭,歉然道:
「你的問題,有點複雜,其實,真正糾結要不要良心的,還是你自己,可能是最近經歷的一些事情讓你原本的信念產生了鬆動,再加上有外力推動,就形成了一個心結。」
周澤聞言,點點頭,若有所思。
「對了,你問我什麼問題了沒有?」王軻忽然問道。
這種催眠本就是相互的,事實上王軻對周澤實行的是粗淺的催眠,而王軻,則是對周澤完全袒露了心扉。
「我沒問,因為我只看見了一鍋肉湯,你是不是很餓?」
「是的,餓了。」王軻點頭。
隨即,王軻拉著周澤來到了廚房,打開了高壓鍋,裡面燉著大排。
「來,一起吃一點,就當是回味童年了。」
周澤忽然覺得有些不真實,
一個家財萬貫的心理學專家在家裡自己燉了一鍋大排歡天喜地,這畫面,總是有種讓人覺得不對勁的感覺。
甚至,周澤胸口還產生了些許噁心反胃。
「我不吃了。」
周澤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退出了廚房。
王軻則是專心致志地調製著蘸料,道:「陪哥哥我吃一點吧。」
「你自己吃吧。」周澤還是拒絕,目光,時不時地掃向那個高壓鍋以及在鍋裡面不斷翻滾著的大排。
「別客氣,這可是我精挑細選出來的肉,味道肯定很好。」王軻還是繼續邀請。
「嫂子呢?」周澤問道。
王軻拿著碟子的手忽然顫抖了一下,表情有些不自然,
但還是道:「她去做頭髮了。」
「哦。」周澤不置可否。
然後,周澤再度看了一眼那口高壓鍋。
胸口的反胃以及噁心感似乎正在加劇。
「老公,你又在煮肉湯了啊。」這時候,女人的聲音自玄關那邊傳來。
周澤回過頭,看見她,心裡忽然有了一種大石頭落地的感覺。
是我想多了。
「是啊,我就這個興趣愛好了。」王軻笑呵呵地說道。
婦人走到周澤旁邊,有些無奈道:「很不可思議吧,心理學大師的興趣愛好就是找一個空閒時間自己給自己熬一鍋肉湯,哪怕根本吃不下卻依舊很享受這種滿足感。」
「還好。」周澤抿了抿嘴唇,「小時候條件不好,長大了就圓夢了。」
「來,喝一碗。」
王軻盛了一碗湯,裡面撒上了蒜末蔥花,還滴了兩滴香油放了一些白胡椒粉。
周澤端起湯,正在猶豫著是否強行讓自己喝一些時,
卻忽然留意到,
站在自己身邊的婦人,
她是踮著腳尖在走路,
一步,兩步,三步,
她走到了高壓鍋旁,幫王軻盛湯,同時叮囑道:
「多吃一點,不要浪費。」
第七十七章 別減肥了!
這湯,該不該喝?
周澤微微皺眉,然後把碗放下來,看著王軻,也看著王軻的妻子。
王軻妻子拿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然後揉捏著自己的腳後跟,埋怨道:
「老公啊,我這腳後跟還沒好。」
「誰叫你這麼不小心,骨頭沒事就算萬幸了。」
王軻仔細地觀察著妻子的腳後跟,笑了笑,道:
「你還是先回房間休息吧,這段日子少往外面跑,看你一直踮著腳跟走路也確實太辛苦了,而且還穿高跟鞋。」
「行啦行啦,人家不也是為了把自己弄得好看一些讓你在家看得舒坦一些麼。」
女人對著自己丈夫翻了一個白眼,而後對周澤微微一笑,「你們聊,我先上去了。」
等到女人離開後,王軻指了指周澤剛剛放下的碗,提醒道:
「湯要涼了。」
周澤則是取出一根煙,點燃,也沒顧忌這是在別人家裡,自顧自地抽起來。
過了一會兒,周澤才問道:
「什麼意思?」
「興之所致。」王軻搖搖頭,然後指了指這一鍋肉湯,道:「你之前是不是覺得這鍋肉湯裡,煮著的是人肉?」
周澤沒說話。
王軻也抽出一根煙,用煤氣灶上的火點燃,道:
「這就是心理暗示,每個人在每天生活中都或多或少會遭遇這種心理暗示的情況,比如你剛離開家門,忽然旁邊有個阿姨對自己孩子說人走之後要鎖好門,不然家裡要被偷。
你就會下意識地反思自己到底有沒有關門,然後不斷地回憶和糾結,最後再跑回去親眼看一下門到底關上了沒有。
這是比較常見和簡單的,稍微高級一點的,則是通過一次次心理暗示的行為和意識進行不停地側面運作,從而達成了這種效果。
比如,你認為我居然在自家廚房裡煮了一鍋人肉湯,而不敢喝。」
王軻聳聳肩,
「很荒謬麼?是的,很荒謬,但你卻信了,這才是最荒謬的,卻也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
周澤開口問道:「這也是治療的一部分?」
王軻搖搖頭,「不是,這不是病,我們心理學者很少把心理方面的問題稱呼為『病』,這是你自己的心結。
就像是你為什麼會覺得我會煮人肉一樣,這種心理暗示其實已經持續很久了,比如我這位一直喜歡去外面做頭髮但回來時髮型都沒怎麼變化的妻子。
你覺得我有動機殺她,原因是什麼?
我被綠了,她在外面找了男人,給我戴了一頂可愛的綠帽子。」
「可愛…………」
「好吧,可愛這個形容詞可以先忽略,但不可否認的是,這是你誤以為我在家裡煮自己妻子肉最大的一個暗示。
因為你認為我早就知道了這件事,事實上我確實早就知道了這件事,然後你理所當然地認為我會生氣,好吧,我確實很生氣。
這之後,你認為我有殺她並且吃她肉的動機,因為我應該以此方式去洩憤。
當然,這裡面還有一些輔助的暗示,比如我的身份,最大的興趣愛好居然是在家裡煮一大鍋自己一個人根本吃不完的肉湯,原因僅僅是滿足一下小時候在孤兒院時條件不好吃不上肉的缺憾。
這種反差,讓你很難去承認,腦部就自然而然地開始形成屬於你的思路,一個你覺得可以解釋得通的思路。
也就是我們常說的,你自己所認為的『真相』,一如網上的很多吃瓜群眾,一次很簡單的事件往往能夠被一些有心人利用之下進行炒作和發酵,也是基於這個原因。
每個人的心裡都住著莎士比亞,也住著一名福爾摩斯。」
王軻用筷子夾起一塊肉,蘸了蘸料碟,然後送入自己嘴裡閉著眼咀嚼著。
「真的不吃麼,很好味的,小時候在孤兒院裡我記得你經常和我爭肉吃。」
「最後你都把自己的雞腿留給我。」周澤開口道。
「哈哈,誰叫你比我小,誰叫你叫我哥呢。」王軻不以為然地擺擺手,「其實那個時候,我也好喜歡吃肉啊,但總是吃不夠。
現在有條件了,可以渴著勁兒吃肉,但每次都興致沖沖全身心投入地煮了一大鍋之後,吃不了多少就飽了。
身體,沒以前好了,我也不是年輕時的小伙子了,再加上自從參加工作後生活條件也慢慢地好了起來。
現在,反而是覺得小時候在孤兒院裡看你吃我那一份雞腿時,最香。」
王軻又夾了一塊肉,放入自己嘴裡,吃完後,發出一聲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