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節

  對於曾經當過醫生的周澤來說,這裡的手術設備和器械實在是老舊得不能再老舊,一些東西自己以前只是在課本上看到過。
  穿著防化服的人把兩個擔架車上的人又檢查了一遍,然後一起離開,走了出去,很快,又有一群穿著白大褂的人走了進來。
  周澤一直在看著他們,他在期待著這些白大褂說話,因為在周澤的心裡,一直有一個猜測,而這個猜測,需要一個佐證。
  只要這幫人說話,
  就能確定自己的猜測到底對不對了。
  然而,
  他們並沒有說話。
  這群白大褂自走入這個房間開始,就毫無交流。
  雖然周澤可以看出他們面罩之下的年輕和老邁,甚至有兩個頭髮都有些花白了,也能看得出他們之間有身份地位的差距,明顯的副手和主刀。
  但他們就是不說話,不做任何的交流。
  或許,這種事情,對於他們來說有點像是日常了。
  實驗室裡送進來兩個標本**,
  他們照例去應對,
  就像是廚師每天上班打卡,不需要研究新的菜式,每天做的菜也是固定的,鹽味精油等等調料,都有標配,一切的一切,按部就班就可以。
  其中兩個年輕的白大褂走到了屋子最裡面的一個類似保險櫃的位置,那裡有一根金屬管子從裡頭探出來,兩個白大褂像是打開水龍頭一樣,從裡頭抽出了一團赤紅色的東西。
  這是,
  血?
  這大保險櫃裡,是血庫?
  接下來,拿著血樣的年輕白大褂站在一邊,伸手指了指周澤和隔壁床鋪的孕婦。
  意思是,
  先來哪個?
  一個年紀稍大的白大褂走到了孕婦旁邊,示意先這個。
  沒有交流,
  依舊沒有交流。
  這是夢,周澤不斷地對自己說著,既然是夢,那必然是假的,哪怕以前發生過,但也絕對不是發生在此時此刻自己的眼前。
  周澤原以為自己能夠很是平靜地看完這一切,
  就像是一個人坐在電影院裡看一場午夜場的恐怖電影,而且國產能上映的恐怖片有一個準則就是不能出現真的鬼,不管前面多故弄玄虛氛圍多好,到最後肯定給你歸咎到精神病或者催眠一類的所謂科學解釋之中。
  所以只要抱著最後肯定吃屎的心態,
  你會覺得開頭部分無論再恐怖,也就有限了。
  周澤以為自己應該是這種心態,
  並不會有太多的波瀾,
  但他想錯了。
  當年輕的白大褂將鮮血像是打點滴一樣慢慢地注入孕婦的體內時,
  周澤眼睜睜地看著孕婦的身體開始瘋狂地抽搐起來,
  她的血管在不斷地變粗,青筋畢露,像是馬上要炸裂出來一樣,
  她表情極為痛苦,同時她不停地在試圖抬起頭,想要看看自己的腹部。
  一邊的幾個白大褂們很是安靜地在旁邊拿著表格做著記錄,他們早就麻木了,也早就見怪不怪了。
  孕婦的嘶吼和咆哮越來越誇張,她的眼耳口鼻裡都開始有鮮血溢出,抽搐感也在不斷地增強,身體開始扭曲起來,但因為四肢關節位置被固定著,所以形成了一種極為誇張和不協調的姿勢。
  脖子翻轉,
  身子明明朝上,
  但臉是朝下的,
  牙齒不停地咬著光滑的擔架車,希望以此緩解自己的痛苦。
  她的雙臂也早就扭曲過來,雙腿更是扭成了麻花。
  周澤的目光有些茫然,
  這是一種難以用言語去描述的慘烈場面,
  或許,
  對孕婦的痛苦和折磨,周澤是有心理準備的。
  但最讓他刺眼的是,
  那一群穿著白大褂的傢伙,平靜地站在旁邊,觀看著這一切。
  作為曾經的一名資深醫療工作者,他們身上的白色,讓周澤覺得那麼的刺眼。
  孕婦的掙扎持續了一段時間,
  最終,
  在某一刻,
  她停止了掙扎,
  整個人以一種天津麻花兒的姿勢詭異痛苦地陷入了一種靜止,
  死於折磨,
  死於痛苦,
  死於扭曲。
  見慣了生離死別,見慣了亡魂的周老闆,
  在此時竟然有一點點不敢看,
  尤其是孕婦的眼眶位置,
  黑黑的,
  空空的,
  但卻格外地驚悚。
  一名中年白大褂拿出了一把手術刀,
  對著孕婦的肚子直接剖了下去,
  從專業角度來說,
  周澤可以確定對方擁有著資深外科醫生的手術刀造詣,
  順滑的切口,
  沒有其他現代醫學設備的輔助,
  但卻切割得無比精準。
  而後,
  他把戴著塑膠手套的手伸入孕婦的肚子裡,
  掏出了一個兩個成年人巴掌大的嬰兒,
  但這個嬰兒身體是黑色的,像是灌了鉛一樣。
  拿在手裡,
  掂了掂,
  等了一會兒,
  嬰兒忽然動了一下,
  而後很是痛苦地繼續扭曲起來,似乎是在延續著自己母親的痛苦。
  看著手中居然還在動彈還在掙扎的嬰兒,
  四周的所有白大褂忽然一起歡呼起來,
  像是他們的研究有了新的突破。
  拿著嬰兒的中年白大褂甚至興奮地叫了一聲:
  「喲西……」

第二百一十三章 魔鬼的笑容 下
  一聲「喲西」,已經說明了一切。
  上輩子作為一名醫生,周澤清楚新藥研發和醫學的進步,離不開這種人體實驗,最典型的「神農嘗百草「,可以說是人體實驗的鼻祖,不過在這裡他是拿自己的身體去進行實驗,所以才顯得偉大和崇高。
  而現代醫學,已經形成了一種比較完善成熟的體系,新藥的研發也有著屬於它的規範和流程,前期的測定,中期對動物的實驗以及之後的一期二期三期臨床試驗時,藥物可能引起的副作用等等理論上或許會出現的危害往往已經被壓縮到了可控和可接受範圍內。
  人類孜孜不倦地給自己的進步打上馬賽克打上枷鎖,或許在一些科學瘋子眼裡,這是對自己的桎梏,但實際上,這是人類對自己的一種保護本能。
  無論哪種學科的發展,到最終的目的,其實都是為了反補人類,而不是說對自己進行傷害。
  上輩子時,一位來自日本的醫學教授曾訪華進行過行業交流講座,他言必談其師,凡是講到大方向大方針時,肯定會將其師傅搬出來當作作證,他的師傅在世時,曾是日本外科醫學的泰山北斗。
  本著醫學無國界的思想,周澤聽完了整個講座,回去搜索了一下以及找行業相關人咨詢了一下,這才發現那位泰斗的師傅曾經參與過侵華戰爭時期人體實驗的研究項目。
  因為特殊原因,
  這類人並沒有被送到審判台或者是絞刑架上去,恰恰相反,歸國之後他們往往成為了日本當地一些大醫院的教授甚至是院長級別的人物,乃至於成為世界醫學界某個領域上的學閥。
  這確實是一種很黑暗的諷刺。
  此時此刻,
  一群白大褂,圍繞著一個被托起的嬰兒,不停地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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