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馬殿臣躲入天坑銷聲匿跡,血蘑菇仍不踏實,因為紙狼狐還封在他身上。
相比金王馬殿臣,紙狼狐才是心腹之患。
別人看不出什麼,他自己可是一清二楚。
紙狼狐只不過一時受困,遲早還得出來,在此之前,一定要找到除掉紙狼狐的法子,給老韃子、白龍、嬸娘他們報仇,不然的話死不瞑目。
無奈他對紙狼狐所知有限,只是聽老韃子說過,紙狼狐借寶畫靈氣成形,乃奇門神物,能夠潛形入夢,驅遣紙狼狐會折損壽數。
他為此上山求教過薩滿神官,得知紙狼狐是關家老祖宗供奉的奇門神物,按老時年間的說法,地仙會跟有緣弟子訂立契約,或助弟子積德行善,或保家門興旺平安,但是你許給它的事,也必須做到。
比如血蘑菇答應金燈老母,不把調耗子兵拿疙瘩的法咒說出去,否則金燈老母就可以任意禍害他。
至於老祖宗跟紙狼狐究竟約定了什麼,又是如何訂立的契約,這個世上已沒人知道。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血蘑菇曾火燒關家窯,毀了紙狼狐容身的古畫,紙狼狐當然會報復他,可又不能把他整死。
因為血蘑菇是關家老祖宗的後人,如今這家人都死絕了,紙狼狐只能入他的竅,並設法佔據他的肉身,有心同歸於盡也沒用,因為他就這一條命,他一死等於又把紙狼狐放出去了。
又經多方打探得知,從來說「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可以對付紙狼狐的唯有寶畫《神鷹圖》。
相傳當年皇宮中的《神鷹圖》,乃神鷹鮮血繪成,也是一件奇門神物,後世落入民間,幾經輾轉,最後為三闖關東的金王馬殿臣所得。
血蘑菇後悔莫及,早知如此,實不該逼得馬殿臣躲入天坑大宅,如今再想找《神鷹圖》,可比登天還難!據說馬殿臣避禍的天坑在長白山,但是山連著山、嶺連著嶺,莽莽林海無邊無際,上哪兒去找這個天坑的入口?血蘑菇心生一計,又放出風去,說馬殿臣留下一句話?什麼時候寶畫中的神鷹飛出來,金王的寶藏方可重見天日。
這一下引來許多人去找馬殿臣的天坑大宅,可都一無所獲。
他也是認了死理兒,一條道跑到黑,仍帶著金匪鑽山入林,到處尋找天坑,卻只對手下一眾金匪說,追蹤馬殿臣的下落,是為了大宅中的吸金石:「馬殿臣毀了金燈廟,搶走吸金石,害得我等再也拿不到疙瘩,豈肯與他善罷甘休?」
他們一年到頭在深山老林中找天坑,外邊可是翻天覆地了,日寇已經佔領了東三省,建立了偽滿洲國。
由於擔心遇上關東軍討伐隊,血蘑菇和他手下的金匪輕易不敢下山。
而這一年冬天冷得出奇,風雪肆虐,飛禽走獸絕跡,金匪的糧食全吃光了,躲在山洞裡忍饑受凍,苦不堪言。
別的還好說,到後來沒有白貨了,也就是鹹鹽,黑貨大煙土也快斷了,這可要命了。
鹽是百味之祖,又不僅僅可以調味,如果一個人十天半個月不吃鹹鹽,定然頭暈目眩、眼冒金星,兩條腿發軟,腳底下如同踩了棉花套,站都站不住。
這兩樣東西對金匪至關重要,平時都用油紙包裹著,各人分頭攜帶。
沒了黑白二貨,金匪根本無法在山裡存活,血蘑菇迫於無奈,只得率領一眾金匪下山砸窯!
這伙金匪在山裡都是步行,因為鑽山入林騎不了馬,而且森林中的蚊子太厲害,一團兒一團兒的,冷眼一瞧,像揚起的谷糠,叮一下一個大血皰,有如錐子扎、刀子剜,在馬身上一落就是一層,馬尾巴怎麼甩也不頂戧,除非用煙熏著,否則一宿過去,馬就讓蚊子咬死了。
血蘑菇帶著二十幾個手下,頂風冒雪翻過荒草頂子,直撲山下一個地主大院。
這家地主姓榮,少爺給偽滿洲國當官,稱得上有權有勢。
榮家窯周圍有一千多垧良田,一年下來收的莊稼能堆成山。
當時已經用上火犁耕田了,火犁就是日本造的拖拉機。
又雇了十多個炮手看家護院,壘著兩丈多高的拉合辮牆,那是用草繩子浸透黃泥砌成的土牆。
關外人常說「黃泥打牆牆不倒」,堅固程度不次於磚石。
一前一後兩道大門,一尺多厚的木板門包裹鐵皮,比縣城的城門還結實。
金匪以往不敢打「榮家窯」的主意,但是天寒地凍,方圓百里之內,只有榮家窯又有糧囤又有煙土。
血蘑菇本想藉著風雪的掩護,趁著天黑翻牆進去,萬一守衛嚴密,還可以用金疙瘩買通炮手頭子,換些糧食煙土出來,最好有小米,黑話叫「星星散」,因為小米容易熟,下鍋就斷生,還格外頂餓,也便於攜帶。
怎知整個大院套子漆黑一片,大門半掩,裡面一個人也沒有。
二十幾個金匪進了榮家窯,把桌子底下、門後頭、炕洞裡面,犄角旮旯搜了一個遍,什麼都沒找到。
看情形是舉家遷走了,不僅沒有煙土,騾馬牲口、豬狗雞鴨、金銀細軟、皮襖被褥,乃至於廚房裡的鍋碗瓢盆、油鹽醬醋,什麼也沒留下,醃鹹菜的大醬缸都是空的。
二十來號金匪有如一群餓鬼,個個飢腸轆轆,見到牲口圈前的豬食槽子裡,還有半下子凍成了冰疙瘩的豬食,忙不迭把豬食槽子架起來,點火將冰坨子烤化,仍請大桿子先來。
血蘑菇抓了一把吃下去,其餘的金匪才動手,風捲殘雲一般,把半槽子泔水塞進了肚子。
那個年頭兵荒馬亂,家裡有一兩頭豬的老百姓,都稱得上富戶,但也頂多用野菜餵豬,因為人都吃不飽,哪兒來的剩菜泔水給豬吃?榮家窯家大業大,吃喝不愁,豬食槽子裡的殘湯剩飯油水挺大,關鍵在於有鹹淡味兒。
可這半槽子泔水,哪夠二十幾個金匪充飢?一眾金匪垂頭喪氣地出了榮家窯,走到林子邊上,無意當中驚出一頭犴達罕。
這個野獸頭上生角,頸下有鬃,身長足有七八尺,毛色棕黃,不懼嚴寒,關外人俗稱「犴子」。
有一個金匪手疾眼快,抬手一槍放倒了犴達罕。
眾人一擁而上,就地扒皮放血,點上一堆火,插在松枝上烤著吃。
一頭犴達罕能得兩百多斤肉,儘管沒有鹽,去不掉獸肉的腥氣,那也跟吃龍肉一樣。
此時風雪已住,天色剛剛放亮,眾金匪狼正吞虎嚥地吃著犴子肉,忽聽馬蹄之聲大作,他們以為是關東軍的騎兵到了,紛紛割下犴子肉,準備往林子裡撤。
金匪並不怕關東軍騎兵,因為騎兵部隊的馬比人金貴,折損了馬匹,士兵會受到嚴厲處罰,而且山深林密,騎兵追不進去,所以說有恃無恐。
可是他們很快發現,來的不是關東軍騎兵,而是獵林隊!
關東軍佔領東北以來,為了討伐山林中的反滿抗日武裝,在北滿成立了白俄步槍隊,在南滿成立了一支獵林隊。
白俄步槍隊全是流亡東北的沙俄老兵油子,裝備俄國造水連珠步槍,戰鬥力十分強悍。
獵林隊的成員,則是關東軍用煙土、快槍、烈酒收買的森林獵人。
當地的獵林人以部落聚居,狩鹿打熊為生,祖祖輩輩在深山老林裡過著近乎與世隔絕的生活,茹毛飲血耐得住苦寒,猛如虎狼、捷似猿猱,炮管子直溜,彼此間以鹿哨呼應聯絡,擅長騎馬滑雪,無論晝夜,都可以在密林中來去如風。
《天坑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