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殊不知偷油賊是個通背異人,兩條手臂可以貫通伸縮,竟不給白糖脫身的機會,四肢如同四條大蟒蛇,緊緊將白糖纏住。
兩人滾成一團,鬥了個難分難解!
與此同時,黑衣女子翻身而起,又來搶奪張保慶的背包。
張保慶剛才挨那一下,半邊身子麻木,五臟六腑翻江卻似倒海一般,趴在地上動彈不得,眼瞅白糖和偷油賊糾纏在一起,乾著急使不上勁兒,又看黑衣女子衝自己來了,急得額頭上的青筋直蹦,忍著疼痛深吸了一口氣,抱緊了懷中的背包,胳膊肘拄地撐起身子,吃力地往後挪動,然而背後已是畫樹石匣,再也無路可退。
黑衣女子以為張保慶被鐵指戳中腋下,已經徹底失去了反抗能力,見他用背包擋住了身前要害,又緊拽著不撒手,就抬起套了鐵指甲的右手,狠狠戳向張保慶的眼珠子。
沒想到張保慶剛才躲得快,並未讓她戳中穴道,雖仍疼痛難擋,但是緩得一緩,身上的麻木已然恢復了幾分,故意示弱退讓,實則暗中積攢氣力。
他也是死中求活,在對方鐵手指戳下來的一瞬間,突然將頭一偏,黑衣女子的手指重重戳在了石壁上,只聽得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中指直接撅了上去。
張保慶看著都替她疼:「你這不是自作自受嗎?咱倆有多大的仇啊?至於下這麼狠的手?」又見白糖讓偷油賊四肢纏住,死活掙脫不開,反被偷油賊壓在了身下。
他不敢遲疑,一把推開跪地慘叫的黑衣女子,抓起那根棗木槓子,一個箭步搶至近前,掄圓了打向偷油賊的後腦勺。
偷油賊猛聽身後惡風不善,忙轉頭來看,無奈跟白糖糾纏在一處,既抽不出手來抵擋,也無從退讓閃躲。
張保慶這根棗木槓子,是白糖家傳了幾代的鎮物,棗木質地本就堅硬緊密,素有「鐵檀」之稱,包上漿之後,用的年頭兒越久越結實,叩之鏘然作響,跟鐵棍兒沒什麼兩樣,打到屁股上也受不了,何況是往臉上招呼?偷油賊讓這一槓子悶到臉上,整個人像被狂風連根拔起的電線桿子,晃晃蕩蕩地倒了下去。
白糖一骨碌爬起來,一腳一腳地踹偷油賊的肚子。
偷油賊全無還手之力,一隻手捂著臉,一手捂著肚子,縮成了一隻大蝦米。
正當此時,老槍和其餘幾個手下趕到了。
張保慶和白糖見勢頭不對,只好扔下半死的偷油賊,扭頭就往後跑。
他們倆心裡有個默契,如今敵眾我寡,雙筒獵槍也不知扔到什麼地方去了,僅有一根棗木棍子,肯定鬥不過這伙厭門子,跑又跑不出去,那就只有搶佔有利地形,盡快爬到畫樹石匣頂端,憑著居高臨下,上來一個踹一個。
二人手腳並用,拽著樹根往上攀爬。
老槍恨透了張保慶和白糖,衝到畫樹石匣跟前,聽黑衣女子說吸金石在那二人的背包裡,立刻帶著手下追了上去。
那個長胳膊長腿的偷油賊,不顧臉上的傷痛,也咬著牙往畫樹石匣上爬。
此時此刻,畫樹石匣中的怪響仍在持續,這個怪異的響動,如同電視機失去信號產生的噪聲,攪得人心慌意亂。
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密,畫樹石匣也跟著顫動,隨即從下方的裂縫中湧出一縷縷黑霧,在畫樹石匣四周瀰漫開來。
那個手指折斷的黑衣女子,行動略有遲緩,還沒來得及爬上畫樹石匣,登時被黑霧裹住,身上臉上化出無數窟窿,頃刻間變成了一堆膠黏的黑水,整個人消失於無形,只剩下衣服鞋子。
眾人大驚失色,只恐被黑霧吞沒,拼了命往上爬。
畫樹石匣四周的黑霧卻似活的一般,追逐他們而來。
突然間雷聲如炸,一道道慘白刺目的閃電,彷彿受驚的光蛇,在雲霧繚繞的洞窟中到處亂鑽,瀰漫的黑霧立時退去。
原來當年血蘑菇擺陣金燈廟,紙狼狐被魘仙旗封在了他身上,從此之後,血蘑菇本人就是魘仙旗。
黑霧分化了血蘑菇的屍身,故此引來雷擊。
魘仙旗可以調動五方蠻雷,接連劈下來的炸雷,震得山搖地動。
洞頂的碎石泥土嘩啦嘩啦往下掉落,畫樹石匣底部的巖盤也分崩坍塌,像是被扯開了一道大口子,深處呈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渾濁光芒!
4
畫樹石匣懸在尚未完全垮塌的巖盤上搖搖欲墜,劇烈的晃動中,張保慶和白糖死死抓住石匣上的樹根不敢放手。
這個疊層洞穴下方是萬丈深淵,當中佈滿了透明或半透明的巨大水晶,像雲杉一樣高大挺拔,形狀千奇百怪,邊緣比碎玻璃還鋒利,壯觀的水晶密密層層,在迷霧中放出銀灰色的光。
亂石紛紛落下,接連不斷砸在水晶上發出的巨響,震得人全身打戰。
那個挨了張保慶一棍子的偷油賊,長了兩隻返祖的大腳,五趾出奇地長,腳尖幾乎可以彎曲到足跟,相當於比旁人多了兩隻手,按說應該抓得比誰都穩,怎知此人扯住的那條樹根長得不結實,突然從石匣上斷裂脫落,他也慘叫著掉了下去。
張保慶和白糖看得心驚肉跳,再不跑可就跟畫樹石匣一併掉入深淵了,他們倆還想多吃幾年飯,生死關頭不容猶豫,趁洞底的巖盤還沒有完全崩塌,看準可以落腳的地方,一前一後跳了下去,那幾個厭門子也是爭相逃竄。
眾人落足未穩,身後的畫樹石匣就陷了下去。
張保慶轉頭看了一眼,但見水晶折射出的銀灰色光亮中,畫樹石匣分明是一個蠕動著的龐然巨物,剛才被雷電擊中的地方,淌出暗綠色的膿液,週身發光的筋脈形狀近似於靈樹圖案。
張保慶心寒股慄、目瞪口呆,這個大肉櫃子是畫樹石匣的真身?畫樹石匣竟然是活的?只在轉瞬之間,畫樹石匣已墜入迷霧,再也看不見了。
白糖使勁兒拽著張保慶,催促他趕緊逃命。
而那伙厭門子中為首的老槍還不死心,眼見通往張保慶位置的巖盤已經塌了,卻仍想憑著一身驚人本領奪下吸金石,當即深吸了一口氣,往前疾衝幾步,猛地縱身一躍,捷如鷹隼一般,撲奔張保慶而來。
白糖眼疾手快,他將自己的背包對著老槍扔了過去:「吸金石給你了!」老槍剛跳到一半,沒想到對方突然把背包扔了過來,急忙用手去接,這一接不要緊,卻忘了身在半空,怒罵聲中連人帶背包一同墜入了深淵。
張保慶和白糖眼瞅著老槍這個倒霉鬼在下墜過程中被鋒利的水晶切成了若干塊,慘叫聲卻仍迴盪不絕,甚至穿透了岩石垮塌砸中水晶的轟然巨響,二人皆是肝膽俱裂,腦子裡就只有一個念頭?快逃!
這時候疊台形巖盤崩裂加劇,洞窟頂上的亂石不住塌落,張保慶和白糖拚命奔逃,再也不敢去看身後的情形,一口氣跑進了通往隧洞的山裂子。
二人剛鑽出去,落石便堵住了後路。
山裂子中一片漆黑,他們倆又打著手電筒,步履踉蹌地往前逃,最後幾乎是從山裂子裡爬出來的。
隧洞上方也不斷有碎石泥土落下,二人狼狽不堪,不顧身上全是泥土血污,扔在地上的死麝和那口破棺材都不要了,立刻發動車子,一腳油門兒踩下去,汽車像放籠的兔子,飛也似的衝出汛河林道隧洞,狂奔在顛簸不平的路上。
洞外風雨已住,天色放晴。
車子前面沒有擋風玻璃,山風拂面,感覺異常清爽。
張保慶和白糖沉浸在劫後餘生的興奮中,除死無大事,命是最重要的,何況還把吸金石帶出來了。
可是張保慶的心也還懸著,吸金石在寶畫之中,怎樣才能摳出來?厭門子還有沒有別的同夥?另一個血蘑菇又躲在什麼地方?只有一點可以肯定,寶畫已經從《神鷹圖》變成了《紙狼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