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不早了，既然蘭若寺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他便抓緊時間趕回了蘇府之中。
至於寧采臣的屍骨送回故鄉的事情他暫且不著急，那金水城與元陽城距離不近，只能日後找時間去特意跑一趟。畢竟已經拿了人家的好處，答應辦的事情就要辦好才對。
杜白的屋內，他捧著手裡的金盎，一時卻是不知放在哪裡比較合適。正好看見屋外有下人經過，他叫住對方稍稍詢問了一下，得知這村子裡還有一個類似於祠堂一樣的地方可以存放，說是祠堂但更像是義莊，沒有什麼忌諱，即便是外人只要交了錢也能寄存一段時間。
他讓下人帶路找到了祠堂，看門人是一個瞎了一隻眼的老頭子，本來因為大半夜被人吵醒而有些發怒，聽說他是蘇家女婿之後立刻便變了臉色，恭敬地接下了這個杜白自稱是朋友的金盎，拍著胸口說絕對會好好看管。
不過等杜白回蘇家的時候，卻是又碰上另一件事來。
月下庭前，樹影幽幽之處，一個白衣少女正坐於池邊出神，有一下沒一下地往池子裡丟著米屑，時不時激起一圈圈的波紋攪碎了清冷的月影，池面上浮著一粒粒的碎屑，只是卻不見魚兒搶食的蹤影。
杜白遠遠望了一陣，心覺幾分好笑，上前幾步走到少女身後不遠處，低聲道：「魚兒都睡覺了，你是打算把它們都吵醒嗎？」
「呀！」
少女冷不禁地嚇了一跳，是真的從石凳上跳了起來，先是一臉驚魂未定，在看到杜白之後這才冷靜下來，轉而沒好氣地道：「你幹嘛大半夜的躲在人家背後嚇人！」
正是小姨子蘇芷柔。
「我可沒有故意嚇你，只是剛好要路過，看到有人要打擾魚兒的安眠，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而已。」
「我才不傻，你騙誰呢！」蘇芷柔哼哼道，「魚怎麼會睡覺！它們一直都睜著眼睛的……」
「那是因為它們根本就不會閉眼啊！」杜白說笑道，「所以它們連睡覺都是睜著眼睛的。」
可惜小姨子根本不打算好好聽他解釋，而是嬌蠻狡辯道：「你又不是魚，你怎麼知道它們是不是睜著眼睛睡覺的。」
魚不會眨眼這個問題其實不算新鮮，蘇芷柔也知道，不過這個時候她就是不想在他面前落了氣勢，故意狡辯。
本想說「你又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不知道魚……」這番話的，只是話到嘴邊杜白卻啞然失笑，再這麼下去，豈不是要成莊子的那則故事了？
他轉而望向天空，一輪彎彎的月亮格外冷清，笑道：「這麼晚了，你不去睡覺還在這兒和我爭辯魚睡不睡覺的問題？」
「誰……誰要和你吵架。」蘇芷柔嘟囔了一句，旋即又坐回了石凳上，只是坐姿並不十分的大家閨秀，若是讓爺爺或是姐姐看見了肯定會好好教育她一頓。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這個笑瞇瞇卻壞心眼的傢伙面前，她卻沒有刻意保持著往日的拘謹，反而隨意了起來。
大概是因為根本就不在乎自己在他眼中的形象吧……
但這樣反而讓她感覺心裡少了些無形的枷鎖，讓她心情也稍稍舒服了一些。
她悄悄瞥了那個傢伙一眼，看他還是一臉含笑的模樣，心裡還是莫名來了幾分火氣，輕哼一聲不再看他，而是望向已經平靜如鏡子的池水，有點小彆扭，但還是小聲說道：「我之前聽你說了那些東西，心裡總想寫一些什麼……可是卻不知道該從哪裡落筆……」
「找靈感嗎？」杜白微微點頭。
作家寫作不是憑著一股勁就能下筆如有神的，如果想寫出好作品，一個好的靈感是必不可少的。然而想找到真正優秀的靈感又談何容易？
「你這次想寫什麼？」他多問了一句。
蘇芷柔沒有羞澀，大概也是因為自己的秘密已經被他知道了的原因，望向池水碧波的眼神略略出神：「一個人鬼之間的淒美愛情故事……」
杜白一愣，他倒是想起了一個恰好符合要求的故事，而且正好心中有些猜測，或許正好可以借此機會實現出來。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前不久剛好聽說了一個故事可以說給你聽。」
「唔……說來聽聽？」蘇芷柔有些好奇地望向他。愛寫故事的人都喜歡聽故事，在有趣的故事面前，她可以放下成見。
「很久之前，曾有一位書生，名叫寧采臣……」
杜白也沒有賣關子，回憶了一下之後便緩緩訴說了起來，正是倩女幽魂的故事。
他的口才自然也算不上多好，但是這則故事本身就擁有動人心弦的力量，起初蘇芷柔還有些不甚在意，慢慢地，她的眼神變得專注了起來，仔仔細細地聽著，聽到動情處時眼圈甚至微微泛紅。
第66章 貨幣
「自此，寧采臣帶著聶小倩一同回去了家鄉，過著神仙眷侶一般的幸福生活……」
真正的故事當然不可能這麼戛然而止，然而對於一則故事而言，到這裡便已經是結局了。他也沒有繼續說下去。
杜白說完望向蘇芷柔，見她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笑了笑道：「怎麼樣？可還滿意？」
「嗯……」蘇芷柔卻是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想了想，忽的起了身一副急切的模樣，「快跟我來！」
「什麼？」
杜白還沒回過神，轉頭看見這丫頭腳步匆匆地向著遠處走去，愣了一愣，也只好跟了上去。
好在這丫頭沒有把他帶到什麼奇怪的地方去，而是進了一間書房。
點起了燭火，她踮起腳尖翻了翻書架，取出了筆墨紙硯列在桌案上，略略思索片刻後便開始落筆。
「倩女幽魂……」
她一邊寫著，一邊輕聲說道：「不知為什麼，當聽到這則故事的時候我就很想寫下來，將這段故事告訴更多的人……」
杜白望了望天色，有些無奈：「今天時辰也不早了，何必急於一時？」
「不行。」她筆鋒不停，口中卻是決絕道：「如果不寫完，我今晚是絕對睡不好的！那太痛苦了……」
杜白還想說些什麼，只是抬頭望見她的眼睛，那一雙閃爍著亮光的瞳眸，勸阻的話語終於還是沒有說出來。
「還真像是一個任性的孩子啊……」他心中想道，卻沒有什麼貶低的意味，反而很欣賞這種性格。
蘇芷柔讓他來的目的就是為了補充各種細節，也為了避免她剛才有所錯漏的地方出現。
有一句沒一句，其實杜白真正用得到的地方並不多，更多的是她專心致志地寫字。
望著她奮筆疾書的模樣，他不禁有些佩服這丫頭，這記性還真厲害，他只說了一遍就基本全都記了下來。
不過一段時間沒互動之後他也難得困意上湧，打了個哈欠便瞇了眼睛打算在椅子上小憩一會兒，只是沒想到一閉眼就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