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床下拿出這幾日積攢起來的碎銀子，握在手心裡反反覆覆數了好幾遍，不算多，僅僅大約三四兩左右，但對於他而言也算是一筆大數目了。
深吸一口氣，他整了整衣服，確認自己的相貌還算端正，不再遲疑後轉身帶著全部的銀錢出了門，不過並沒有直接前往那謝家，而是轉而去了他從來未曾踏足過的酒莊之中，打算買上一壺好酒。
這畢竟算是自己第一次上門拜訪，必然是要給他們留下一些好印象的，那麼這見面禮自然是少不了的。
他其實向來是沒有鑽研這些人情往來事故的心思，不確定究竟該買些什麼樣的見面禮才算妥當。但也依稀記得曾聽女孩說過她的爹爹最喜歡喝好酒，嗜酒如命，當下便決定買些酒上門，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待他出了酒莊，有些心疼地看了一眼手上這壺酒，竟是花了他積攢下來的大部分銀子！
也難怪據說那些酒鬼們可以喝得家破人亡了，不禁心裡暗自決定以後絕對不碰這東西。
不過他沒有什麼後悔，只是越走近那謝家的大門心中愈發忐忑，心臟跳動得似乎比當初縣試揭榜之時還要激烈幾分，緊張到他甚至走路開始順拐，身體僵硬。
視線之內已經隱約可以看見謝家大門的位置，他將那壺酒緊緊抱在懷裡，努力長長地呼吸數次以讓自己冷靜下來，萬不可待會兒丟了臉面，更是讓對方看不起自己。
不過就在他下定決心邁步走過去時，身後忽然傳來馬車車輪的滾動聲，伴隨著還有車伕的鞭打及叫嚷聲：「前面的，快讓開！」
蘇玉龍下意識地往一旁躲開，只是身後那馬車速度實在太快，以至於依舊稍稍擦碰到他的肩膀，讓他頓時一陣踉蹌，腳一扭竟是摔倒在地上！
好在摔倒的瞬間他緊緊將酒壺抱在懷裡，總算也沒有磕碰，讓他稍稍鬆了口氣，總也不至於白花了這些銀錢。
旋即他則是有些惱怒地望向那馬車的方向，這駕車之人實在是太過張狂，竟然在這路上行駛得這麼快，虧得他是個青年小伙，若是撞到那些孩童該如何是好？
而那駕車之人卻是似乎根本不在意這些，也沒有賠禮道歉的意思，依舊我行我素徑直行駛過去，一路上惹得一陣雞飛狗跳，許多路人都是生怨許多，
但最讓蘇玉龍意外的是，那馬車並沒有走多遠，而是最終停在了謝府的大門前！
隨後，車簾掀開，一個錦衣華貴的年輕公子從車上緩緩走下來，相貌一看便是富貴人家那般的白淨，略顯狹窄的眉眼間帶著幾分俯視一般的高傲，彷彿看不起周圍的所有人。
他搖了搖手中的扇子，根本不管身後那些心有怨氣的平民百姓，逕直向著謝府大門內走去，彷彿是進出自家大門一般。而那謝家門口的家丁也根本不敢阻攔，反而彎著腰恭恭敬敬地迎接他進去。
這一幕落在不遠處的蘇玉龍的眼中，心中卻是不由生出幾分不妙的預感來。
「這人是誰？」
據他所知，謝家中似乎並沒有這樣的一個人物。
來不及多想，他趕緊拍了拍身上剛才摔倒而沾染上的塵土，快步走了過去，只是還未靠近便被門外的一個家僕給攔下。
「你想做什麼？」那家僕完全不似剛才迎接那位公子哥一般的恭敬，反而滿是狐疑地打量了一眼面前這個有些木訥的書生，語氣不善。
「還請小哥通報一聲，在下是想來拜訪謝老爺的！」
蘇玉龍急忙回道。
「拜訪我家老爺？」那家僕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皺起眉頭。
蘇玉龍解釋道：「在下名叫蘇玉龍，是此次縣試的案首。已仰慕謝小姐已久，只是之前身無功名不敢唐突佳人，如今有了功名，便立刻前來求見……」
第213章 沖喜
「原來是想見我家小姐的？」那家僕恍然，在聽到他的身份之後總算也是態度稍稍好了一些。只是就在蘇玉龍以為有望之後，卻是冷不禁聽對方忽然冷冷道：「那公子還是請回吧！」
「為何？還請小哥通報一聲！」
蘇玉龍心中一慌，似是想起了什麼，急忙將一枚碎銀子遞了過去：「這錢便給小哥你買酒吃喝去。」
「唉，這也不是錢不錢的問題。」
那家僕眉毛一挑，不動聲色地收下了銀子，大概也是覺得他還算客氣，便多嘴解釋了一下：「只是你與我家小姐卻是不可能的，何必再浪費時間，所以你還是請回吧。」
「你可知道剛才進去的那位公子是何身份？」他神神秘秘低聲道。
「不知。」蘇玉龍茫然搖搖頭。
「那是大鹽商吳家的公子。來此正是與我家老爺商談與小姐的婚事的。這門親事說來也是我們謝家高攀了吳家，若是真能成了，好處數之不盡。就算你是縣案首，又如何比得上吳公子呢？」
那家僕感慨道，大概也是艷羨於那吳公子的身世，畢竟吳家是這一帶最大的鹽商，家財比之謝家要雄厚數倍，手腕甚至能和縣令叫板，用腳指頭想也知道，謝家怎麼可能會放棄這麼一根大腿不去抱，轉而相信一個還未成長起來，僅僅拿了縣試案首的窮小子呢？
「怎麼會？！」
聞言，蘇玉龍頓時面上血色褪去蒼白如紙：「前幾日謝小姐不是還生了病臥病在床嗎？怎麼可能現在就商談起婚事了？！」
「哎，這就叫沖喜了！」那家僕笑道，「據說老爺早有意與吳家結親，只是前段時日小姐生了病所以不得不耽擱下來。現在小姐身體好轉了，便抓緊了時間商談婚事，也好沖沖喜，去去霉氣……」
「謝小姐怎麼可能會同意呢？」他兀自不信。
「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夫婿又是如此的好人家，小姐又哪裡有拒絕的道理？」
說到這裡，家僕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和外人說得太多，大約也是看這位書生面善，不忍對方太受打擊，便多嘴寬慰了兩句，隨後看他面色極差，有些於心不忍地勸他早些想開，莫要再癡心妄想了。
「想開……怎麼可能呢……」
蘇玉龍失魂落魄地慢慢走離了謝府大門前，情不自禁地回頭望了一眼，隱約可以聽見謝府內的熱鬧，應該便是在商議那些婚事……
而他卻愈發覺得渾身如同墜入冰窖的冷意，指尖發顫，兩眼失神。
「何等的荒唐……」
拼了命，終於奪得了案首，排除了艱難險阻，本以為一切都將好轉，誰知最終卻是得到這麼一個荒誕的結果。
彷彿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白費功夫，那所謂的案首之位在真正的權錢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在意了那麼久的女孩卻要在最終只差臨門一腳的時候嫁給別人！
這讓他如何想得開？
胸口如同一塊巨石重重地壓迫著，讓他眼前發昏，強烈的悲慼敢幾乎讓他一時呼吸不過來，即便是走在這人來人往的街市上，身上暖陽照射著，他卻也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沒有半點的生氣，腳步踉蹌，便是撞到了別人挨了罵，也沒有心思去理會。
到最後，他甚至連這最後一面也無法見到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