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小青解釋道:「那鬼面人與我家有大仇。這許多年來,她為了報仇一直在追殺我們。我們姐妹倆南遷北徙,到處躲藏……」
楊瀚突然插口道:「看你年紀,如今最多雙十年華,令姊也只比你三四歲的模樣,你說這許多年?幾年之前,你二人尚未成年,一對稚齡少女,如何四處流浪,躲避仇家。」
小青幽幽地歎了口氣,道:「當年我姐妹倆雖然年幼,幸虧還有一個忠心耿耿的王媽媽一直照料著我們,她是……我娘當年陪嫁的丫頭。可是,就在前兩天,那鬼面人找到我姐妹下落,闖進我家,王媽媽為保護我們,被她殺害。」
楊瀚道:「那你們為何不報官,而是乘船逃走呢?」
小青歎道:「那鬼面人極為貪婪,最喜歡收集奇珍異寶。而他又會妖法,為了奪人寶物,他在建康殺了一位大官兒,王媽媽的死法若是被官府知道,我們姐妹便要有一身的麻煩了。」
白素道:「是啊,常言道:餓死不做賊,屈死不告狀!奴奴與妹妹頗有幾分姿色呢,若是進了衙門,那班官差對我們起了歹意,誣告我們是歹人同黨,到時候豈不任人擺佈?」
楊瀚道:「僅僅是怕見官?」
小青幽幽地道:「你對我姐妹二人有救命之恩,我不瞞你。你道我姊妹二人不事生產,為何卻能生活優渥?你以為,我們姐妹倆的錢財是從哪裡來的?」
楊瀚的眉尖兒微微一挑,等著她解釋。
小青有些難以啟齒的樣子,最終還是低聲說道:「當年,江湖上有西北三大寇,叱吒一時,作案無數,因此聚斂了許多財富。我爹娘和那鬼面人,就是當年的西北三大寇!我們姐妹倆所用的銀錢,都是我爹娘留下的贓款,我們……見不得光的,如何敢經官報案?」
這番話很完美,完美地解釋了她們的苦衷,一切的疑點一下子都有了答案。楊瀚似乎沒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這樣的,他呆了片刻才問道:「你們姊妹倆,也跟那鬼面人一樣有奇異的能力麼?」
他對小青說著話,目光卻已望向白素。這位白家小姐姐性情天真,心裡藏不住事兒,看她反應,應該能判斷出真假。白素咬著下唇,輕輕搖頭,那楚楚可憐的樣兒,真是我見猶憐。
白素道:「西北三大寇,只是一個盜伙,可不是一個師父教出來的徒弟,我爹娘自然不會那樣陰毒可怕的功夫。」
小青補充道:「其實那鬼面人原本也只是武藝高強一些,並不會妖術。有一次她藥翻了一個道士,擄了道士的錢財,順手還抄走了道士身上一本秘法殘卷,鑽研許究,竟被她學會了這樣一門邪異的本事。」
楊瀚的目光在二女身上逡巡了兩遭,忽然又道:「令尊令堂與那鬼面人,究竟有何仇怨,可否相告?」
小青苦笑一聲,道:「這事倒沒什麼必要瞞你,那鬼面人,叫蘇窈窈,是個女人。她和我父母之怨,自然是愛而不得,因而生恨。」
白素怯生生地道:「瀚哥兒是我姐妹二人的救命恩人,對瀚哥兒我們自然是知無不言。如今你已曉得一切,會向官府告發我們麼?」白素說著,眼波盈盈欲流,開始實施美人計加哀兵政策了。
楊瀚臉色一正,道:「實不相瞞,楊某有意投到李捕頭門下做個幫閒,因此船上出了命案,才熱心參與,想向李捕頭證明自己的本事罷了。不過兩位姑娘的私隱之事,我是不會對任何人講的……」
楊瀚深深地看了青婷一眼,柔聲道:「有理沒理,莫進衙門。這個道理,我也是明白的,便是失去了李捕頭的青睞,我也不會送你去那樣的地方。」
這表白,也忒直接、忒大膽了些,白素感動的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這才是男人啊,如果是對我表白的,一定要感動得一塌糊塗了。哎,那位許宣郎中,若有瀚哥兒這樣的勇氣就好了。
小青凝視著楊瀚,卻突然問道:「為什麼那人的馭水之術對你毫無影響?」
楊瀚搖了搖頭,一臉困惑:「我也搞不清楚。」他拍拍腰間葫蘆:「或許是我攜的這一葫蘆狗血能克制他的妖法吧。」
楊瀚站起身,道:「那蘇窈窈已被我驚走,今晚應該不會再來了,兩位姑娘且安歇吧,我告辭了。」
楊瀚向兩位姑娘拱了拱手,轉身走到門邊,拿下門閂,拉開門戶探頭向外看看,見外邊沒什麼人走動,馬上閃身出去,回首向二女示意了一下,又體貼地把門兒拉緊。
艙門一關,白素「呼」地一下就坐了起來,滿臉欣賞地道:「這人平時雖然口花花的,一副油嘴滑舌的潑皮像,其實骨子裡倒真是一個方正不阿的君子。」
小青也一挺腰桿兒坐了起來,動作極是俐落,聽了她的話,不由冷哼一聲,道:「他說過問船上之事,是為了贏得李捕頭青睞,那他在建康時夜入仵作房,又做何解釋?這小賊一個屁倆謊兒,所言不盡不實之處甚多,你別被他騙了。」
白素道:「哎呀,就不興人家也有難言之隱麼?難道你剛剛被人家說的就是實話?我看你說起來眼都不眨,就連我都差點兒信了。」
小青氣惱地道:「我說你究竟是哪邊兒的?」
白素道:「咱們兩個千嬌百媚的大美人兒躺在這裡動彈不得,他又知道了咱們不敢見官的短處,但凡起了一點歪腦筋,什麼暗室虧心之事幹不出來?可他居然毫不留戀,避嫌離開,這還不叫君子?」
小青冷笑:「你想防他見色起意,怎樣防備不好?非得擺出一個『老樹盤根』的姿勢,他又不瞎,還看不出你藥性已過,已經對他有了戒備?」
白素不服氣地道:「你又怪我!明明是你躺在那兒,卻擺出一招『兔子蹬鷹』,叫他發現了破綻。」
小青氣道:「他把我放在榻上時,我就是這個姿勢,怎麼可能被他起了疑心?」
白素突然笑靨如花,湊近了去,擠眉弄眼兒地道:「誒!被他抱著時,是什麼感覺呀?你個雛兒,還從沒被男人碰過呢,突然被一個又年輕、又精壯、又英俊的男人抱在懷裡,有沒有心慌意亂心猿意馬心驚肉跳呀?」
小青沒好氣地喝道:「滾!」
第043章 勞燕雙歸
第043章 勞燕雙歸
陶景然逃了。
本來楊瀚是不知道這件事的,不過早餐的時候,李公甫臉色很不好,徐晨、方平和楚淵的臉色也不好,四個人臉色都是臭臭的,就跟那碗粥上邊剝好的臭鴨蛋似的。
四個人都埋頭呼嚕呼嚕地喝粥,沒有一個人說話,楊瀚忍不住拐了拐徐震的胳膊,悄聲地問了一句,徐震便沒精打采地說了一句:「昨夜,陶景然逃掉了。」
楚淵就蹲在徐震旁邊,他只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然後用力一筷子把臭鴨蛋挾開了,雖然聞著臭,裡邊卻有濃濃的蛋黃油流了出來,楚淵精神一振,便與那碗熱粥較量起來。
留著陶景然,放長線釣大魚,這是他的主意,結果反被陶景然逃掉了?顯然,是這幾個捕快手尾不乾淨,被陶景然發現有人監視了,這才果斷逃走,不過說到底,還是因為自己的原因,才把人家四名公人到手的功勞給弄丟了。
所以,楊瀚很有些尷尬,想說幾句什麼,卻發現楚淵正咬牙切齒地跟那個臭鴨蛋較勁,徐震抿一口粥停一下,跟個笑不露齒的大姑娘似的,而方平則拿筷子攪著粥,都快攪成米糊糊了,恐怕對他都是有些不滿的,便有些訕然。
李公甫見此情形,便打個哈哈,強行振作道:「逃了便逃了,不然真被我們抓住,把他那會馭水奇功的同伴引到臨安境界,鬧出什麼大陣仗來,你我兄弟逃得過大老爺隔三岔五的板子?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想開些吧。」
楊瀚乾笑道:「還是李捕頭豁達。」
李公甫擠出一絲笑容,道:「我只是想得開罷了!」
今兒船就到杭州府了,整條船一下子恢復了生機。大家都知道,那個鬼面人不會再跑到船上鬧事了,光天化日的,沿運河下來,來往的船隻也稠密起來,大家覺得安全了,興致便高了許多。
這幾天因為畏懼那來無影、去無蹤的鬼面人,船上旅客不要說大聲談笑,沒事時就連到甲板上遠眺觀風的人都少了,而這時卻紛紛走了出來,情緒也好轉許多,就跟大地震前急著搬家的老鼠似的,拖家帶口。
許宣也在甲板上,旁邊一對璧人,衣袂飄飄,容顏俏美,彷彿神仙中人,連交錯而過的鄰船上旅客,都不免癡癡回望她們許久,這二人自然就是白素和小青了。
船,緩緩駛進了臨安城中的北關水門(今武林廣場),貨船至此就泊於碼頭了,而渡船卻要繼續向前,駛進西湖另擇碼頭下客。客貨分離,也是為了方便管理和收稅。
許宣眼見一汪碧水,彷彿一塊碧玉鏡子呈現在面前,湖水、淺堤、綠樹、白雲,相映如畫,不禁一拍欄杆,興奮地道:「啊哈,我想起一副對聯,乃東坡學士所留,堪稱千古絕對,迄今無一對恰到好處。」
《南宋異聞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