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節
皇帝走進小亭,亭旁有芙蕖,蓮枝挺拔,拱起白蓮數莖。
亭中有畫案,案上有筆墨。皇帝看到那荷花,興致突起,便提起筆潤墨。崗本連忙上前為皇帝鋪好宣紙,壓上鎮紙。
「岡本啊,你說這蓮花為什麼一定要畫成白色才顯其聖潔呢?你看,這紙本身就是白的,如果我畫出黑色的花瓣,其實更容易些吧,蓮花為什麼就不能畫成黑色呢?」
「是啊,為什麼呢?」崗本皺起眉頭,他一皺眉,整張臉都像捏緊了的包子褶,他想不明白這麼深奧的問題,也只有他的皇帝才會想到這麼深奧的問題啊。
所以他不再想了,而是展顏笑道:「陛下如果要畫成黑色,那自然就可以畫成黑色。陛下畫出來的黑色,自然也是聖潔的。」
「哈哈哈,你這個馬屁精,拍馬屁越來越敷衍了。」皇帝開心地笑起來,身體隨著笑聲一顫,剛剛潤好的筆濺起了一點墨汁,正落在精美的絲織長袍上。
「哎呀!該死!黑色果然是邪惡的啊!」皇帝懊惱地抖著袍裾,岡本忙不迭道:「快快快,快伺候陛下更衣。」
幾個宮女擁著很不高興的皇帝走開了,亭邊一位侍從唇角露出了一絲淡淡的不屑,但又很快隱去:「果然是個昏君,已經成年的人,卻像個孩子一樣幼稚。這天下,怎麼能由這樣愚蠢的一個傢伙來掌控呢。」
侍從沉默地想,昔日三山洲的天聖家族也不過就坐了五百年江山。這瀛州的皇室似乎也該換換人家了,唐上將軍,明顯有人主之像。
這時有個侍女沿著步廊小碎步地跑來,到了崗本先生身邊悄悄低語了幾句,崗本微微露出訝異之色,忙跟著那侍女離開了。
很快,在崗本宮內卿的住處,他看到了一身樵夫打扮的譚小談。
「舅父!」
譚小談向崗本跪拜下去。
崗本是她的舅舅。
皇帝童年時跑到野外遊玩,侍女們一時看護不周,險些叫毒蛇咬到。
當時樵夫岡本正在那裡砍柴。他偷偷跑到皇室園林砍柴,發現有宮裡的人出現時,一時害怕就藏到了樹上。
結果關鍵時刻正是他救下了小皇帝,因此成了小皇帝的侍從,經由他的關係,他的這個外甥女兒才被選送進唐家,成為唐家小姐的侍女。
不知道唐家知不知道他們倆的這一層關係,畢竟,當初岡本托人幫忙時,那時他也還沒有什麼權勢,只是已經成了宮裡的人,手裡有點銀錢,使錢托了人而已。
這層關係的作用,唐上將軍未必清楚。而且上將軍府要選幾個小侍女,也不可能慎重地去調查她們的家庭。
如果唐家知道他們之間的這層關係,那麼唐詩特意把她留在三山洲,或許就不僅僅是要她留下充當耳目了,或許還有防範她的意思。
畢竟,人人都知道,崗本宮內卿是皇帝最信任的人,而唐家這次要對付的人正是皇帝。
「啊,小談,你怎麼來了?」
廳上沒有其他人,崗本對譚小談的到來感到很訝異:「是唐大小姐叫你來的麼?」
譚小談道:「舅父,我是從唐家跑出來的,這件事你可千萬不要洩露出去。我想在你這裡藏段時間,避避風頭。」
崗本吃了一驚,緊張地問道:「避風頭?發生了什麼事?」
第259章 知所謂的大王
第259章 知所謂的大王
剛剛養好了傷,對於未來如何追求他的武道之路卻是一片迷茫的柳下慧,此時正因為上將軍的調度安排,日以繼夜地奔波忙碌著。
因為唐上將軍正在緊密籌謀著篡位大計,可百忙之中的柳下慧,還是被譚小談拉出來,再度利用了一把。
譚小談告訴她的舅舅,因為一次校武較量中,她和唐家長公子唐霜的侍衛柳下慧結了仇。這次校武,她又再次重傷了柳下慧,因此激怒了唐霜公子。
而唐上將軍現在越來越是倚重唐霜,所以就連唐大小姐也護不住她了,這種情況下她只有走,不走就只能死。
崗本聽了很生氣,這可是他的親外甥女兒。
崗本對唐家一直極具好感,因為他始終認為,如果不是有唐家力撐著皇帝陛下,木下親王未必就會那麼爽快地交出攝政監國的大權回返封地。
可是唐家這麼對待他的外甥女兒,他還是很生氣,崗本大人很小氣的。
譚小談留在三山洲的事,只有唐家極核心的一群人才知道,消息並未洩露出來,所以崗本並不知道這其間發生的事情。
崗本很不高興,可他也沒能力干涉唐家的事,只好安慰外甥女兒道:「罷了,舅舅當年想多給你些關照也不容易,現如今卻不同了,以後你就在宮內府做事吧,舅舅也好就近照顧你。」
青萍宮裡,從此多了一個叫零的侍女,連姓氏都沒有,顯然是賤民身份。
崗本當然不會讓自已的外甥女兒干粗笨的活兒,所以沒幾天她就被調到了皇帝陛下的身邊,陪著皇帝陛下釣魚、逗蛐蛐、畫畫、制陶、射鳥雀、捉螃蟹……
小談的身手用來做這種事,當然是那柄殺雞的牛刀,所以,很快她就成了陛下身邊的紅人兒。
整個宮內府現在人人都知道,陛下行則有崗本大人,臥則有零姑娘,一外一內,都是陛下身邊最得寵的人。
皇帝重用兩個賤民,這無疑又為他昏君的稱號加了一層佐證,只不過,現在哪怕是一向謹慎的唐上將軍,也懶得派人去調查這個零姑娘的背景身份了。
箭已在弦,大事在即,不管她是什麼來歷,對皇帝又能產生多少影響,又能怎麼樣?一刀殺了就是!何況,她也不過就是昏君的一個伴玩罷了。
小談當然隱瞞了自已此來的真實目的,對任何人都沒有洩密一句。
但是捫心自問,對於楊瀚的吩咐,她始終覺得不敢置信,大王的計劃……太不可思議了吧?真的可能嗎?
她總覺得,那是絕無可能的事情,而事情一旦失敗,在這場謀國的巨大漩渦中,她將被徹底絞殺,渣兒都不剩。可她還是來了,毫不猶豫。
雖然,她和楊瀚接觸的時間並不長,迄今也不過一年多的時間,但是她相信楊瀚。
以前,她也這樣相信過唐詩,可是儘管已經經歷過一次出賣,她仍然相信楊瀚。
她說不出太多的理由,可她就是相信,相信他絕不會故意害自已。這相信,是本能的反應。
年輕的皇帝跑到湖上,用小蟲兒穿在鉤上逗引湖中肥魚的時候,她就會靜靜地坐在皇帝的身後,抱著雙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