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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拘押趙恆的地方,不是天牢。
畢竟曾是一國之君,雖然楊瀚從始至終,不曾承認過這個政權的存在。
他被拘押在王宮一角,而且沒有束縛他在小樓內的自由。
這是王宮的戲台,洪林不喜歡看戲,但趙恆喜歡,所以建造王宮的時候,洪林特意囑咐,在宮中建了戲台,時時請他們這位義弟賢王入宮飲宴,一起看戲。
如今,再次來到這裡,卻是做為階下囚,也不知道他心境如何。
當初洪林被牽制在大雍城下時,如果他依洪林秘旨,迅速發兵增援,楊瀚是否還敢帶著三千孤軍為奇兵,殺至大雍城下呢?洪林是不是就不會死?宋國是不是就不會因此一戰元氣大傷,折損了該國三分之一強的青壯軍士?
所有的假設,都已無法驗證了。但是關在這裡,趙恆不可能不想,一想,便是思緒萬千……
崔文低估了趙恆,羊皓審問過趙恆,但是沒有從他口中得到隻言片語。
其實,崔家根本不用逃的,趙恆被抓後,根本沒有供認過任何一個人。
同那麼多部舊聯絡過,誰答應、誰拒絕了,這筆賬都記在趙恆心裡,連追隨他的最後那批人都不清楚。
交代出這些人又有何用?能因此改變他的結局麼?不能。
那麼,為什麼要把他們交代出來?
心理陰暗,自己倒霉了,就恨不得別人也跟他一起倒霉才覺得快意的齷蹉小人,才熱衷於做這種事。這種人境界不高、格局不大,平時也是諂上欺下卻過得仍不如意的,才有如此想法。
趙恆不同,他不做沒有意義的事,更何況,這些人既曾向他效忠,現在仍歸於楊瀚麾下,那麼早晚也是不穩定分子。如果,這其中有人是首鼠兩端者,這等人留他活著給楊瀚的朝堂製造些麻煩,於他而言,仍不是壞事。
所以,即便他完全洞悉了崔文的陰謀,他也會選擇幫崔文遮掩。
可惜,崔文又怎麼可能把身家性命,拴繫在對他的信任上。
羊皓的訊問沒有任何結果,對趙恆這樣特殊的人物,又不方便用刑,趙恆就一直拘押在這裡。
已經好幾天了,楊瀚始終沒有來過。
自羊皓放棄審訊之後,整個樓中,就只有趙恆一人。
直到此刻,胡可兒邁進這座被封閉的小樓。
天已黃昏了,夕陽照在屋脊上,院落裡只有屋瓦宮牆反照的餘暉。
院子還算寬敞,因為平時用得少,地磚縫裡,鑽出了些野草,透出幾分荒涼。
前方就是一個沒有門窗的開放式樓閣,樓上和兩側,才有密閉的房間。
胡可兒一進院子,就看見趙恆獨自一人,坐在半人高的戲台上,席台而坐,一手撐地,一手托腮,正出神地看著什麼。
胡可兒走近了去,才發現是一群螞蟻正在忙碌地搬運著幾顆粘連在一起的米粒。
胡可兒輕輕歎了口氣,對趙恆的怨懟之意減輕了一些。
她的身影,已經掩住了台上的一片陽光,將那群螞蟻籠罩在她的身影之下,但趙恆一直沒有抬頭,彷彿根本沒有發現有人出現。
終於,胡可兒道:「趙恆,你沒有話對我說麼?」
趙恆還是沒有抬頭,沉默了片刻,才道:「說什麼呢?懊悔我不該生起惻隱之心,若是在我稱帝之後,製造一場兵敗,讓你死在戰陣之上,永絕後患?」
胡可兒冷冷地道:「難道,你還要我感激你的寬宏大量?那帝位,本來就不是你的。」
趙恆終於抬起頭來,看著胡可兒:「我若不取其位,就那幾歲的小娃娃,他便坐得穩江山?且不說國中諸侯不服,便是外邊虎狼環伺,他守得住?」
胡可兒道:「若不是你矯詔,趁機黃袍加身,洪林未必會死。」
趙恆唇邊露出譏誚的笑意:「洪大哥若是不死,你如何能攀上那樣年輕、俊俏的野男人?洪大哥熱衷於雙修養生之術,最喜二八少女,已多年碰過你了吧?這一下你如魚得水,不該感謝我麼?」
「砰!」
胡可兒飛起一腳,踢得趙恆打橫兒飛了出去,胡可兒玉面鐵青,目中已滿是慍怒之色。
趙恆滿口是血,牙齒都掉了兩顆,卻哈哈大笑:「你不承認麼?你洗不白了,你以為洪家人會感激你的庇護?你道坊間現在都怎麼看你?坊間傳言,你為了取悅楊瀚,母女共侍一夫,使盡渾身解數,不知廉恥……」
他還沒有說完,胡可兒已掠至面前,又是一腳飛來,趙恆下意識地一閉眼,但那腳尖帶著一陣風兒掠至他的面前,卻陡然停住了。
胡可兒咬著牙根兒道:「你如此辱我,恨我奪城獻與瀚王,斷了你的後路麼?趙恆,瀚王強大,你不是不知,靳無敵又如何?還不是彈指間灰飛煙滅!我大澤百姓,壯丁幾已死光,縱然將最後一點家底全拼光了,害得族群盡滅,又如何?你仍然難逃今日下場!」
趙恆冷笑著還要反駁,可話到嘴邊,想起楊瀚的強大,終究無力,不由又癱了下去,喃喃地道:「妄想左右他的三山世家,散的散、殘的殘!趁著龍獸回歸叢林,想要稱帝建國的,靳無敵、洪大哥,還有我,全都完蛋了。
孟展,只怕也是為期不遠。暗挫挫地想從中撿點便宜的六曲樓,被坑得渣兒都不剩。你雖見機得宜,保全了家族,可你卻失了名,不管你承不承認,不管有無其事,你以為是你的決斷保全了大澤百姓?可他們,卻依然熱衷於談論你的私事,把你說成淫婦、蕩婦,哈哈哈哈……」
趙恆慘然搖頭道:「沒有贏家,沒有贏家……除了他……」
胡可兒沉默良久,才緩緩地道:「大王,叫我來問你。」
趙恆仰望著樓閣,淡淡地道:「當然是他叫你來的,否則以你的謹慎,豈敢來見我。」
胡可兒沒理他這句話,又道:「大王說,他可賜你不死,你的家族也可保全,賜你一個安樂公,有朝廷俸祿,不致生活艱難,你可接受?」
趙恆懶洋洋地道:「不接受!」
胡可兒對他還是比較瞭解的,似乎早知他不會應允,因此毫不吃驚,只是靜默地等著。
趙恆道:「留我一命,我便得像條狗兒似的,需要的時候,就得被他牽出來,向他搖尾巴,炫耀他的武功,叫大澤百姓都瞧瞧,看啊,我們曾經的皇帝,為了乞命,像條狗似的向楊瀚諂笑著,他都如此了,我們還有什麼理由不向偉大的瀚王臣服?哈!哈哈哈哈……」
趙恆笑著,狠狠吐了口血沫子。
胡可兒淡淡地道:「你不肯,為何不死?你若想死,這裡未必沒有辦法自裁。」
《南宋異聞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