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節

就算沒有忠於趙恆的,也有趁火打劫的,大澤何以能如此之快地平靜下來?
就是因為神出鬼沒、無孔不入的急腳遞。
蘇燦還在整肅軍隊,準備接收大澤防務的時候,急腳遞就先進了城,並第一時間就恩威並施地招納了所有的城狐社鼠、潑皮流氓。
這些人是黑暗中的統治者,原本也是受大澤權貴打壓的,拳頭比他們硬,又肯給奶吃,很容易就招為己用了。
所以,羊皓馬上就擁有了無數雙靈敏的耳朵、無數雙敏銳的眼睛。經他們之手除掉的,從權貴到小民皆有,而且,捕的無聲無息,人也從此無聲無息了,正因如此,民間諸多猜測,也就更加恐懼。
「夫人,大事不好了,咱們家周圍,出現了許多急腳遞的人……」
管家逃回家去,慌慌張張便去向胡可兒稟報,此時胡可兒正與親族中幾個近人共用晚餐。
一聽管家這話,「啪」地一聲,胡可兒的老父親手中的碗便落了地,臉色蒼白,嘴唇哆嗦地道:「這……這這……這是從哪兒說起?我們胡家是忠於大王的呀,大王這是用不著咱們胡家了麼?」
胡老太爺雖是家主,卻是性情懦弱些,所以胡家從上一輩兒就是男弱女強,事務大多由胡老夫人掌理。胡老夫人「呸」了丈夫一口,怒道:「膽小如鼠!你先慌了,叫一家老幼如何是好?」
胡老夫人轉向女兒,眉宇間也有些憂慮:「可兒,急腳遞為何圍了咱家?不是說,前幾日還讚許過你治理大澤有功麼?」
胡可兒心中也是打了個突兒,給趙恆留下火種時,是一時意氣行為,其實轉頭她就後悔了。一個活的趙恆,對楊瀚的作用,遠遠大於一個死的,自己這麼做,就算大火一起,證據全無,也難保大王疑心啊,如今……
胡可兒強作鎮定,淡淡地道:「爹、娘,你們都不用擔心。這事兒,羊公公的人知會過我,趙恆剛死,唯恐忠於他的人鬧事,大王對於城中重要人家,俱都派了人明暗裡進行保護。」
胡老太爺一聽,這才鬆了口氣,欣然道:「我就說嘛,可真嚇死人了,來人吶,快給老夫再盛碗羹來。」
胡可兒故作淡定,與一家人用過了晚餐,回到房中時,憂切擔心才浮上眉梢。
她打開榻邊的酒櫃兒,取出羊脂玉的瓶兒,斟了一杯殷紅如雪的葡萄美酒,慢慢地呷飲了幾口,那香醇而又微微酸澀的酒液入口,怦怦直跳的心頭才稍稍舒緩了些。
此時懊惱後悔也是沒用的了,只希望……急腳遞不會查出什麼來吧。那麼大的話,那火折子早就燒化了。
再者,胡氏一族為了穩定地方,對大王的幫助也是不遺餘力,就算偶有小錯,應該……也不會受到嚴懲吧?
胡可兒想著,腦海中忽然浮現出羊皓那雙毒蛇般陰惻惻的眼睛,不由打了個冷戰。
兩個女僕抬了浴桶進來,接著是一桶桶的冷水熱水,調拭好水溫,兩個丫環才上前要為胡可兒寬衣。
胡可兒擺擺手,道:「退下吧。」
二女斂衽一禮,悄然退了下去。
胡可兒在家族中威儀權力本來就重,現如今更是成了維繫整個家族的關鍵,是以無人不生敬畏。
胡可兒待門關上,才輕輕歎了口氣,摒去腦中紛亂的想法,輕輕一扯腰間合歡結兒,姍姍站起,雙臂輕輕一展,任那衣袍滑落,款款地走到高有五尺、打磨得纖毫畢現的穿衣銅鏡前。
鏡中,是一個絕色美人兒,一張靈秀而嫵媚的臉龐,妖嬈而婀娜的曲線,剔透而白皙的肌膚, 整個人兒往那一站,便有一種沁入骨髓,柔媚靈動的魅惑之力盈盈欲流!
沉默片刻,胡可兒拔下釵子,秀髮頓時如瀑披肩,一雙秋水般的眸子,在烏黑髮絲的掩映下,彷彿蒙上了一層清靈澄澈的水霧般瑩潤。
鏡中人盈盈俏立,褻衣半解,香肩乍露,連她自己都不禁有些癡然,孤芳自賞,顧影自憐,或許就是她此刻的狀態。
當她纖秀的足探進水中,盪開了那水面上的花瓣時,胡可兒不由自主地做出了這樣的慨歎:「活著,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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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好苦!」
天牢裡,崔鸝抱著已經睡著的兒子,呆呆地坐在天窗投下的月光裡,癡癡半晌,發出這樣一聲慨歎。
忽然,遠處傳來了門鎖開啟的聲音,崔鸝心中一緊,這個時候,不會提審的,難道……
她驚恐地抱緊了兒子,向甬道盡頭看去。
有火把亮起,接著是一群人湧入。
那群人越來越近,頭前兩個獄卒,在她隔壁停下,打開了牢門。
透過柵欄,那群人都被崔鸝看了個清清楚楚。
「二叔?三叔?」
只看清兩人,崔鸝便驚呼出聲。
那被押解進來的,正是崔武、崔承等人。
很快,女眷和孩子全被塞進了崔鸝同室和相鄰的囚室,而男眷則被關進了對面。
崔鸝抱著孩子挪到了牢房一角,她不想跟這些人接近。
孩子被吵醒了,看到幾個歲數相近的孩子,驚喜地叫出聲來,卻被崔鸝的一聲怒吼制止了他撲出去的腳步。
他不明白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母親以前很鼓囊他和表哥、表弟們玩在一起,這時候卻不希望他靠近這些人。
「你們,終究也是沒有逃掉。」
崔鸝冷笑:「喪盡天良,又得到了什麼?還不是要跟我一樣,大家一起上法場,哈哈哈……」
崔鸝狂笑聲未止,便被一記耳光打斷了。
她的一位嫂子,兩眼通紅地瞪著她,歇斯底里地大叫道:「拋下你的,是你的親爹!我們也是被他害的。你笑?你有什麼好笑的?你們崔家,都是狼心狗肺、無情無義的王八蛋!是你們崔家害了我!」
嫂子向崔鸝撲了上去,被激怒的崔鸝跳起來,兩個女人揪頭髮、撓臉龐,登時廝打起來,其他幾個女人一看,登時加入了戰團。
「都他娘的住手!」
崔虎猛然一聲咆哮,震住了正廝打在一起的幾個婦人。
崔虎雙手抓著欄杆,瞪著這邊,半晌,才像嚥了氣兒似的,緩緩萎頓下去:「都是黃泉路上的鬼,還吵什麼,爭什麼!」
《南宋異聞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