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6節

文傲沒好氣地道:「你要麼就趕緊去死,你又不肯。活著呢,又不好好做點事,你這不是噁心人麼?」
荼單瞪眼道:「我怎麼噁心你了?」
文傲往旁邊一指:「來來來,你看看,這一屋子人,不是跟你共事過的,就是你親手帶出來的,誒,我們現在都是瀚王的臣子,唯獨你一個人閒居在家,你這是什麼意思?你自己說,你這是不是每天都在扇我們的巴掌?顯得只有你姓荼的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忠肝義膽,天下無雙?」
林仁全比荼單低了半格,說話就不能像文傲一樣肆無忌憚,只是解勸道:「太尉,常言道,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侍。安樂侯當初怎麼樣,瀚王如今怎麼樣,你也是清楚的,太尉一身本領,就此終老林泉,不是太可惜了麼?」
張狂道:「就是啊!荼太尉,你明明是個武將,偏學那些文人,忸忸怩怩的成什麼樣子。」
霍戰東道:「太尉,您是我們南孟一系的武將之魂吶!如今,咱們雖得瀚王信任,可是,朝中既有瀛州派,又有東山派、西山派,咱們這些人處境並不安穩,你是咱們的老大哥,這時候你賦閒在家,不肯出山,這些老兄弟,你都不要了麼?」
荼單無奈地道:「你們現在做的不是挺好?」
文傲道:「挺好個屁,面上的風光,只是做給外人看的。現在瀚王麾下,軍中派系五個,四十七鎮的嫡系、瀛州系、東山系、西山系,咱們南孟系最弱。這還罷了,你可知道,彭峰那老賊,居然出山了!」
荼單一聽,頓時一驚,怒聲道:「那老賊,瀚王怎麼會用他?」
文傲道:「不是瀚王用他,是李相。李淑賢無人可用啊,如今朝廷成立了御史台,急需官吏充任。於是,他就請彭峰、欒振傑等一干人等出山,由彭峰任御史中丞,欒振傑佐之。
御史台乃監察百官之所在,這兩個人一旦把持了御史台,嘿嘿!那可是咱們的老對頭、老冤家,太尉啊,你且想想,到時候這一班軍中袍澤,將是什麼下場。他既任了御史中丞,我們就算退了,也難逃他毒手啊!」
「那老賊!」
荼單提到這個冤家對頭,就一肚子的氣。他恨恨地拳掌一擊,看看一雙雙眼巴巴看著他的眼睛,無奈地一攤手,道:「可我只是一個賦閒在家的百姓,你們來向我訴苦,我能怎麼辦呢?」
林仁全道:「太尉,大家都是袍澤兄弟,你這話說的忒不地道。」
張狂道:「就是!你想看著我們死,你直說,這麼裝腔作勢有意思麼?」
荼單急了,怒氣沖沖地站起來,叫道:「你們這說的什麼屁話?不然我能怎麼辦,啊?你們說,我能怎麼辦?」
文傲慢慢站起,微笑道:「瀚王一向器重太尉,這個,你是知道的。只要你出山,必獲瀚王重用,咱們也就有了主心骨兒,大家抱成一團兒,諒即彭峰也得忌憚三分。」
林仁全也站起來,苦口婆心地道:「文帥所言甚是。再者,令嬡如今可是馬上就要被冊立為貴妃了。太尉啊,到時候,你就是國丈,彭峰再陰險,敢對你做什麼手腳?太尉,該出山了,咱們一班老兄弟,現在可都指著你呢。」
以張狂、霍戰東為首的一干將領,呼啦啦就跪了下去,單膝著地,雙手抱拳,齊齊說道:「還請太尉出山,吾等性命前程,全要拜託太尉了!」
「我……我出山, 能做什麼?你……」
荼單想說「你們不要強人所難」,但他下半句話還沒說出來,張狂和霍戰東已經搶前一步,一把扶住了他的兩條胳膊,霍戰東道:「什麼能做什麼?自然是太尉你做熟了的事情,出任當朝太尉,統領天下兵馬!」
張狂咧開大嘴道:「國丈你也是做熟了的,你看,只要你肯坐在那裡就行,什麼都不用變!」
林仁全一見,哪有不趁熱打鐵的道理,急忙道:「太尉答應了!這可是好消息呀,快快快,快扶太尉去見大王!」
荼單一聽馬上掙扎起來:「我不去,放開我!我不要見楊瀚!」
張狂死死鉗住他的胳膊,勸道:「哎呀,丑岳父難免見女婿,早晚跑不了這一回,太尉啊,你就不要掙扎了。」
文傲一見,啪地打了個響指道:「走!」說完,風風火火地就走了出去。
張狂和霍戰東挾著荼單,後邊呼啦啦跟著一大票武將,一陣風兒似的就衝出了房門。院子裡自有荼府的家將下人,只是一瞧這班人物,卻是沒有一個敢上前阻擋,荼單便腳不沾地的被他們駕了出去,塞進事先準備好的馬車,荼單剛要起身,文傲和林仁全也坐了進來,一左一右,把他牢牢夾在當中。
一群人亂烘烘地就直奔憶祖山去了。
憶祖山上,瀚王的寢宮內。
宮殿內很是靜謐,案上一爐龍涎香,裊裊升起,滿室芬芳。
因為要給大王診視的是要害之處,所以何公公已經驅散了寢宮裡侍奉的所有內宦和宮娥。
龍榻邊,一位鬚髮皆白的老郎中輕輕給楊瀚蓋上錦衾,緩聲道:「大王不必擔心,老臣已仔細檢視過了,玄鳥無恙,只是玉梨腫脹,大王這兩日可靜臥歇養,輕易不要起身走動。衣物麼,且不穿了,若仍覺腫脹難耐時,可用手輕輕托起,可減輕痛楚。內外藥物,目前看,是不用服的,靜養三兩日,便可自愈。」
「有勞方太醫了。」
楊瀚擺擺手,方太醫便退後兩步,深深作一個揖,從案上取過藥箱背起,施施然地走了出去。
「來……人……」
楊瀚一聲「來」字喊的聲兒還挺大,但聲兒一大,肌肉一動,就扯著蛋了,下一聲馬上降了下來。
好在何公公就侍候在外邊,只聽了一個「來」字,馬上飄進了寢宮,束手而立。
楊瀚壓抑著聲調,盡量不讓聲音抑揚頓銼的牽動身體,平緩地道:「這兩日,朝裡有重要大事時,就把人帶到這兒來。」
何公公猶豫了一下,提醒道:「大王,外臣若見大王臥床不起,恐有流言蜚語……」
楊瀚露出一個微笑,卻不敢笑出聲音:「寡人明白,寡人正是想要他們習慣成自然。現在多些一驚一乍的事兒,也沒什麼,寡人還年輕,壓制得住。
不然,有朝一日真個不能臨朝聽政,被人窺破虛實,一旦有人心懷不軌,反容易釀成禍患。」
何公公品咂了一下,心悅誠服地道:「大王說的是!老奴明白了。」
楊瀚輕輕「嗯」了一聲,因為痛楚,眉頭兒依然顰著,道:「後宮裡邊,就不要知會了。寡人將養一日,應該就能下地行走,兩三日後就恢復自然了,別叫她們擔心,就說,前朝事務繁忙便是。」
何公公又應一聲是,悄悄退出了寢宮。
楊瀚吁了口氣,仰臥的累了,下意識地就想翻個身側臥著,可身子只一動,馬上察覺不妙,不禁呻吟一聲,苦惱地想,想來這一整天,只能雙腿大開,這樣仰臥於榻上了。
楊瀚苦笑一聲,微微閉上眼睛,耳畔突然傳來一陣細微的啜泣聲。
楊瀚心中先是一訝,繼而突然想起個人來,楊瀚急忙張開眼睛,扭頭一看,可不麼,玄月正跪在榻前三尺處,以額觸地,跪拜不起。
打從她抱楊瀚抱回寢宮,就一直以這個姿勢跪在那裡請罪。楊瀚又是傳何公公來見,又是召見御醫,一通忙碌下來,居然把她忘了。
這時一看,發現她還跪在那裡,楊瀚便聲音平緩地道:「此事,情有可原,寡人並不怪罪於你,起來吧。」
玄月泣聲道:「玄月罪無可恕。」
《南宋異聞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