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寶窟法王,洛氏東南
這塔中地方很小,大家勉強就座,我們問起後續事宜,小喇嘛江白說眾人一回返寺中,立刻著手進行了大搜查,根據我們所提供的情報,將邪靈教安插在日喀則的暗線全部拔除,並且請出了寺內潛修、不問世事的寶窟法王,說明事由。
法王大怒,當夜窮搜百里,找到受傷的邪靈教妖女那藏身之處,一番激戰,幾乎已然生擒此人,只可惜當時又出現了一個頂端厲害的妖人——這人不是邪靈教的掌教元帥,便是殘留宿老,用以傷換傷的辦法,拼得一線生機,逃入了大雪山中。
不過在臨別之前,法王已經在那個妖女的身上打下印記,她此生若是再入藏地,法王均能夠感知得到,必當究極千里,讓其伏誅……
我們詫異,說寶窟法王,這位是誰?
小喇嘛江白露出了敬仰的神情,說法王是白居寺佛法最精深,也是修為最高的上師,寺內雖說派別眾多,但是他卻做過很多人的上師,可以說是白居寺的第一人。不過法王修的是密宗最神秘功法中的枯禪,終日盤坐於地下五十米的地洞中,不吃不喝,人如枯木,一晃眼,便是好幾年——此秘法雖然玄妙艱險,然而倘若功成,到達彼岸,必將成就果位,無上神通。
本來白居寺的眾喇嘛不想喚醒修枯禪的法王,恐有驚擾,但是倫珠上師與法王,亦徒亦友,此番倫珠上師虹化失敗,神識破碎,宛如風中之燭火,餘人皆無把握,唯有求助寶窟法王,用無根水,將其澆醒,這才有了後面之事。
我點頭明瞭,說了這麼多,其實這寶窟法王,便是白居寺內那老怪物級別的喇嘛,平日裡不出現,唯有事關存亡的時候,才會有蹤影。
不過聽到這個法王一出山,便將邪靈教洛右使和前來接應的絕頂高手逼入大雪山中,我心中不由得生出許多敬意——這洛右使的實力,我也是有看到過了,確實是生猛恐怖,難怪虎皮貓大人會說她已經得到了她外公的七成真傳。
我雖然不太清楚邪靈教的組織架構,但是能夠成為右使,即使因為她外公是邪靈教曾經領袖人物的緣故,但是她的綜合實力,至少也已經能夠比肩十二魔星的級別,而週身寶貝,更有甚之,這也是她能夠力拼諸多喇嘛和飛屍的緣故,當然,這也與喇嘛們投鼠忌器、怕她玉石俱焚有關係。
然而這法王一出手,便能夠找到最擅長隱匿身形的洛右使,而且還將前來接應的絕頂高手,一併攆入了大雪山中,不敢再出,這是何等的實力?
難怪大師兄對神秘的藏地諱莫如深,要知道,這僅僅只是一個白居寺的底蘊而已。
在藏地,比白居寺高明的寺廟,至少有一雙手這麼多。
世界便是這樣,都是相對公平的,唯有執著於事,方才能夠修為精深。
既然白居寺開展了轟轟烈烈的驅逐邪教運動,而茅山的追擊又隨著三長老或死或傷而結束,那麼我們便可以渡過一段相對穩定的時光。想到這裡,我們的心不由得都放輕鬆起來,詢問小喇嘛此番前來,所為何事?
江白看向了旁邊默然不語的鬼妖婆婆,然後說道:「寶窟法王說了,倫珠上師倘若要轉世重修,唯有選在祁峰雪山上,承受山神的祝福,方才能夠不受那劫難。祁峰雪山,婆婆熟絡,還請婆婆看在倫珠這一世修行的艱辛和佛心,陪著我們跑一趟。」
聽江白如此說,鬼妖婆婆並沒有說話,而是陷入了沉默。
這兩人之間的關係有些複雜,江白的前世,是這鬼妖婆婆的主人,而今生,卻彷彿是祖孫一般的親人。我們看得出來,這鬼妖婆婆,似乎有一些為難,不過她斟酌了好一會兒,才歎息道:「你這孩子,既然你已經答應別人,那麼就走一遭吧,何時走?」
江白說需要在佛堂裡面祭禱三天,然後出行,她點頭說好。
見到鬼妖婆婆答應,江白又瞧向了我們,鄭重地施了一禮,說昨日見到兩位出手,回去之後又查詢了一番,才知道你們的來歷,果然是中原一帶,新近出現的年輕高手,昨日倘若不是你們在,只怕也不會如此順利,寺裡面托我帶一個話,就是無論事態的發展會如何,白居寺永遠都會是你們落腳的地方,不離、不棄。
我們都擺擺手,說何必如此客氣,我們也只是適逢其會而已,當不得如此盛讚,昨日眾位喇嘛的表現,精彩絕倫,讓人震撼,倘若不是對手的諸多手段,紛呈迭出,又以倫珠上師殘魂安危作威脅,只怕未必能容那妖女逃遁。
江白歎氣,說跑終究還是跑了,說多無用,更顯得我們這邊無能。
他問我們三日之後,要不要同去?
我算了一下時間,如果是三天的話,我們身上的傷基本就能夠養好了。倫珠上師雖然在此之前,跟我們並無交情,但是作為一個能夠虹化的藏密高僧,怎麼說,也是要去送一下的,這既是尊重白居寺,也是對力量的敬畏。
於是我瞧了一眼雜毛小道,他自然明瞭我的心思,點頭,說可以,到時候,我們也去送一下吧。
此事談妥,小喇嘛跟我們又閒扯了一番,他說與我似乎十分熟絡,彷彿上輩子好像遇見過一般。
江白的上輩子,便是降服鬼妖婆婆的那個老喇嘛,當時我便來了興致,問這轉世重修的感覺,是不是像重新過第二次人生一般?
江白搖頭,給我指出了誤區,這所謂轉世重修,消除的是因果,保留的是最根本的自我、本我和真我,生命本源,至於意識和記憶,那都只是前世星星點點的碎片,不多,所以如同一個全新的自我,只有經過無數輪迴,方能夠將這些世的前因後果參悟通透,修成了正果;當然,有些修行奪舍重生者,那就另外說……
轉世重修一事,十分玄妙,難以言敘,江白用了幾個很晦澀難懂的藏語佛揭,給我解釋了一會兒,我表示不能理解,他哈哈一笑,說現在不知道也沒事,你用有一天,會懂得這些的,就如同洛東南一樣。
江白突然提及了這麼一個陌生的名字,讓我有些意外,問洛東南是誰?
他「呃」了一聲,好像有兩種意識在交替一般,愣住了神,好一會兒,說我有說過「洛東南」麼?
我點點頭,江白無語,而旁邊的鬼妖婆婆則幫他解釋,說他偶爾會說出讓人吃驚的話語,而自己卻並不知曉——這洛東南是百年前的一個高手,曾經到過藏地,跟江白的前世,有過交情。她也見過,是個頂尖神秘的人,曾自言應該有過十八世的修行,所以後來改名叫作洛十八。
鬼妖婆婆回憶道:「他在中原,應該是個很出名的角色——哈哈,這真的是笑話了,便是藏地布達拉宮那曾經的主人,也不過十四世;而那「智勇雙全的高貴的大學者」,也不過十一世,他何德何能,膽敢出此狂言……」
鬼妖婆婆在旁邊絮絮說著,我卻和雜毛小道面面相覷。
她口中所說的那個人,可是我敦寨苗蠱的太師祖,有著漢蠱王之稱的洛十八?原來他本來的名字叫,作洛東南啊;原來洛十八,是他的自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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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就像一個圓環,當你上升到了一個層次,你就會發現,它永遠比你想像的要小。
關於我太師祖的事情,我知道得不多,巴頌口中提及過一次,蚩麗妹提過一次,至於其它的,都是零零散散,使得他一直籠罩在神秘的迷霧中,唯一使他和我能夠緊密聯繫到一起來的,是我外婆龍老蘭留給我的那本《鎮壓山巒十二法門》。
他那洋洋灑灑,超過正文的備註,昭顯出他的才華洋溢,以及絕世聰穎。
十二法門,以及山閣老的《正統巫藏-攜自然論述巫蠱上經》,這是我立身之根本,然而讀得越多,我越發現自己的淺薄,根本就沒有能夠理解裡面的精髓,仿若《道德經》,有種字字珠璣,千般釋義的感覺,卻無處可查證。
我最終還是沒有能夠從鬼妖婆婆口中,得到太多關於洛十八的消息,並不是她不願,而是她所知甚少;至於小喇嘛江白,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便是這個話題的挑起者,坐在旁邊不久,然後就告辭離開。
之後的我,心事重重地坐在佛塔外面的一處小山包裡,看著遠處藏民的定居點,有幾個穿著破舊的藏族小孩在快樂地跑來跑去,笑聲播灑與這天地間。他們是那麼的快樂,簡單得如同一滴水,而我,卻感覺天地之間,都有一雙看不見的手,在我所不知曉的深處,掌控著我的人生。
雜毛小道並沒有安慰我,也沒有跟我談論任何關於我們敦寨苗蠱一脈的事情,在他看來,一個真正的男人,總有一些事情,需要自己去面對。
我抱膝而坐,平靜地看著藏區那荒涼而遼闊的高山,沉靜,高貴,如同唯一,我便這樣一直看啊看,腦子裡一開始亂糟糟的,想著很多事情,到了最後,我心如止水,然後餓了。
在我腳下的不遠處,香氣四溢,那是雜毛小道在烤羊,而那羊和調料,是他去附近藏民家中買來的。
他撅著屁股,烤得十分認真,我站起身,笑了,快步跑下山坡,大聲叫道:「那啥,我要條後腿啊,烤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