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不是廢物

    女要俏,一身孝。

    一身素白長袍的加籐亞也在靜閣微微薰黃的燈光襯耀下,明眸流盼、勾人心魂,那凝如牛乳一般嫩滑的俏麗臉蛋兒上面,紅撲撲的,點綴著那粉嫩紅唇,微微上翹,有著完美而誘人的弧線,美艷得不可方物,讓許久未見過她的我差一點兒就感到窒息。

    再聽到亞也這清脆軟糯的日本口音,是我忍不住便想要抬腳,往前跨去。

    然而我剛要走進靜閣之中去,突然心中一跳,便停頓了下來。

    亞也瞧見我身形不動,有些詫異,紅唇微張,和緩地輕歎道:「陸左君,你怎麼了啊?」我一臉疑惑地朝著亞也問道:「你剛才說了,我一旦移動,那靈魂便會出竅了,我既然不能到牆外去,那麼又怎麼能夠走到靜閣裡面來呢?」

    加籐亞也那平和恬靜的臉上露出了一種很受傷的表情,失望地說道:「怎麼?陸左君,你連我的話都不相信了麼?」

    任誰瞧見這一張完美絕美的臉孔上面,出現那悲慟欲絕的表情,都會不忍讓她失望,然而經歷過太多的欺騙和幻象,甚至有過好幾次在幻境中死亡的親身經歷,我的心如堅鐵,認真地問道:「亞也,你如果真是我曾經認識的那個女孩兒,能夠回答我幾個問題麼?」

    亞也那宛若星空般璀璨的雙眸突然一片濕潤,有滴滴淚水滑落下來,如瓷貝齒緊咬紅唇,垂淚說道:「我等了這麼久,沒想到竟然等到了這麼一個結果——你說吧,我倒要看看,你要怎麼樣,才能確定我,才是真的我呢?」

    我硬著心腸不去看她那潸然淚下的悲傷,眼觀鼻鼻觀心,平靜地說道:「原二死的時候,交待了兩件事情,你可還曾記得?」

    加籐原二曾經是亞也小姐一生中最重要的人,那個小子雖然做事不擇手段,但是對自己的姐姐,卻從來都沒有二話,不畏生死,既然不能用真言來擊破幻象,那麼我只有依靠邏輯來判斷了。

    聽到我談及原二,亞也那粉嫩的紅唇開始顫抖起來,淚水如珠跌落在地,顫音說道:「原二死前,說了兩件事情,一是拜託你,讓你幫助當時還是植物人的我恢復神志,還有一件事,就是讓你轉告我父親,一定要除掉劉釗——後來我父親查到劉釗這個人,其實是奧姆真理教潛入我加籐家的內奸,在去年夏天的時候,將他沉入了東京灣裡……你還有什麼要問的?」

    加籐亞也的回答讓我的心頓時變得迷亂起來,本來我都已經覺得她的出現只不過是那八咫之鏡的局中之局,然而這回答卻與我所知的分毫無差,甚至還將那個消失許久的劉釗下落,也給我解答清楚。

    在那一刻,我幾乎都要放棄了詢問,然而理智卻告訴我,一定要繼續問下去,即使我現在的戒備心是那麼的殘酷:「去年年初的時候,我們那一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加籐亞也臉上露出了一絲苦澀,抬起頭來,淚水盈眶,悲傷欲絕地直勾勾地盯著我,紅唇輕啟道:「你當真不知道?你難道不知道我為了你差點與父親決裂,不知道我們都已經有了愛情的結晶,不知道在這片櫻花樹下,還有一個可憐的女人在癡癡地等待著你,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思念著你麼?」

    加籐亞也的話就像迸進了汽油桶裡面的火星子,剎那間,便將我久藏的疑惑和情緒都給點燃起來,我的確有無數次回憶起那一夜的事情,總感覺經過不會像她第二日說的那麼簡單,果然,事實和我所想像中的,幾乎是一模一樣。

    看到加籐亞也那悲傷欲絕的表情,我的心也跟著痛得厲害,抬腳上前,想去拉她那如藕潔白的手指,口中說道:「亞也,我……」

    激動的情緒洋溢在了我的腦海中,結果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竟無語凝噎,只想抓著她的手,好好安慰一下這個可憐的女人,讓她曉得,我陸左並非那轉臉無情的負心漢。然而當手即將觸及到亞也那纖細而柔軟的手指時,我突然瞧見了她紅唇邊那一抹詭異的微笑。

    「不好,你不是亞也!」

    我失聲大叫,結果瞧見亞也那美艷絕倫的臉倏然離遠,而我的腳下則出現了一片虛空,在那朦朧的黑暗底下,我瞧見了一條有著八個巨大頭顱的爬行動物,正朝著我狂笑。身體急速墜落,而我的心中卻是一片冰涼,在那一剎那,我終於曉得了幻境中的亞也為何能夠騙得過我了,因為她回答的問題,可不就是我心中,一直所猜測的結果麼?

    回答問題的,並不是八咫之鏡,而是我心中的潛意識……

    我真蠢啊,明明曉得不要動,為何最後還是忍不住了啊,這一次,真的要死了麼?

    我朝著下方墜落,那巨蛇之吻越來越近,而在它的下方,則是一方明光,似乎是某個出口一般——那裡,就是聞名已久的幽府了吧。急速的超重,使得我腦子一片空白,而就在這一刻,耳邊突然傳來了一聲冷笑,虛空之中,有一個男人在說話:「這樣的我,真的令人失望啊……」

    就在那話音未落之時,我的腰間突然一緊,那下墜之勢竟然停頓住了,我瞧見腰間突然多了一雙潔白如玉的小手臂,然而卻無法回頭,只聽到虛空中的那個男人在輕歎:「你放開他吧,讓這個廢物去死吧……」

    我腰間的那雙手臂並沒有動,只是越發地冰冷了。

    那男人開始變得急躁起來,怒罵道:「你算起來可是大祭司的女兒,而我是她的王,你敢不遵從我的命令麼?」那手臂依然沒有動,反而摟得越發地緊了,彷彿松一點兒,就會失去我一般,那個男人似乎也能夠感受到了手臂主人的堅持,歎息道:「為什麼?像他這樣的廢物,連我自己都感到羞恥,還不如讓我回來呢,你為何一定要堅持呢?」

    我腰間的手臂越來越緊了,我開始變得窒息了,意識在一點一滴地喪失,迷濛之間,我聽到有一個倔強的女孩子輕輕說道:「他很厲害的,可不是廢物。而且,你永遠,都沒有他溫柔啊!」

    ……

    「小毒物!小毒物!小毒物你丫再不醒,他媽的就別再醒過來了!」我的雙頰被拍得一陣生疼,突然頭頂之上一片溫熱,下意識的伸手一摸,粘乎乎的,我放鼻間一聞——呃,鳥翔!

    我被臭醒了過來,睜開眼睛,腦海裡一片空白,過了好久才隱約想起一點兒事,看著自己的腰間,並沒有瞧見一雙小手兒,而面前則是虎皮貓大人那張讓人忍俊不禁的臉,正焦急地朝著我大聲喊叫呢,見我醒來,大喜,朝著前面喊道:「這吊毛醒了!」

    我雙手撐地,勉強爬起來,卻見雜毛小道正在與赤松關白交手,而在他旁邊,還有神出鬼沒的小青龍,以及織出許多蛛網的肥蟲子。

    場中交手的除了他們,還有許多穿著奇裝異服的真理教成員和神官,在這裡面,最讓人矚目的,恐怕就是跟大神官祝部博野交手的那個白衣勝雪的男人。瞧見他在五六個黑衣忍者的幫助下,與大神官拚鬥交纏的態勢,只怕就是奧姆真理教行動省的老大,守屋松之助了。

    不過這些都不是我關注的,我瞧見幻境中被碾碎的朵朵也在我旁邊,正在抱著雙手低垂、閉目不語的小妖哭泣。

    我翻身坐起來,問淚眼朦朧的朵朵,說小妖姐姐怎麼了?

    朵朵那嬰兒肥的臉上滿是哭意,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說抽噎著道:「嗚嗚,小妖姐姐說你中了日本壞蛋的鏡光分神,如果稍有不當,意識就會泯滅,她要進到裡面去,把你救出來,結果陸左哥哥你醒了,小妖姐姐卻沒有……」

    啊?幻境之中,抱在我腰間那一雙不肯放鬆的小手,竟然是小妖啊!

    我顧不得旁邊的紛紛擾擾,伸手過去,從朵朵的手上將小妖那柔弱的身子給接過來,看著這張清麗嫵媚的少女臉孔,雙目緊閉,彷彿陷入了沉睡一般。看著這張我熟悉無比的臉孔,不知不覺之間,我的心中突然多了一絲奇異的感覺出來。

    [啊,怎麼可以,她還是一個小女孩兒呢?]

    我的心中如同一把亂麻,複雜極了,而就在這個時候,一道身影倏然跌到了這邊來,朵朵騰空而起:「雜毛叔叔!」將這身影接過來,我轉頭一看,卻是口吐鮮血的雜毛小道,朝著我苦笑道:「媽的,這個老頭太厲害了,他竟然能夠用八咫之鏡,將此地跟整個天地都隔離開來,老子連絕招都發不出來!」

    看著一臉蒼白的雜毛小道,我的心中驟疼,再瞧了過去,只見小青龍正不斷地變換身形,不給那老傢伙抓住,而肥蟲子則一直在旁邊結網,並不接戰。

    懷中一陣蠕動,我的視線收回來,看見了一雙深邃黝黑的眼睛,也剛剛睜開,朝著我看來。

    這清澈的眼神,宛如山泉水一般將我的心靈洗滌而過,幾乎什麼也沒有想,我將懷中佳人往朵朵那兒一推,低頭摸到了鬼劍,咬著牙站了起來,朝著前方緩步走了過去,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我要證明給她看,我真的,不是廢物!」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