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奇人異事

   消息很快傳開了,貓臉老太生活在山上,一個從來就沒有人去過的地方。那是一個懸崖,上面長著一株參天古樹,她在樹下搭建了個茅草屋,草屋邊長著蘭花,還有人參,她就是靠人參延年益壽,有人說她是個老妖精,活了一百多歲了。

  有人說,貓臉老太是陰陽眼,能看到魑魅魍魎,通曉易經占卜之術。

  有人說,貓臉老太曾經是個老師,文革期間躲避到深山老林。

  後面這點得到了證實,操蛋局長將貓臉老太請到了森林公安局。

  梁教授問道,你是哪一年開始在山上生活的?

  貓臉老太說,1968年。

  那一年,文化大革命如火如荼地進行,貓臉老太似乎有先見之明,她選擇了避亂深山。

  梁教授感到悲哀,獸孩小蒙圈的母親是躲避計劃生育,貓臉老太是躲避文革運動。

  貓臉老太獨居在荒山野嶺的懸崖之上,山勢陡峭,人們很難攀登而上,也許千百年來,除了這個老太婆之外,都不曾有人到過這處懸崖。懸崖峭壁上幾處天然形成的巖屋裡面堆滿了貓臉老太撿來的雜物。我們在前面說過,國營林場有個大糞堆,全縣的垃圾都集中在那裡。貓臉老太的生活用品都是從垃圾堆裡撿來的。有個負責填埋垃圾的工人,就住在回收站的工棚裡,有一天夜裡,他見到一個白髮如雪的怪物爬上巨大的垃圾堆,他以為這是一個夢。

  她的知識來自於垃圾堆,她的能力是在無意識中獲得的。

  垃圾堆裡面什麼都有,從中國的道德經到古希臘的哲學史,從雨果的大哭到馬爾克斯的大笑,從49年的雪天到89年的雨夜,這垃圾堆就是一個寶庫,寶庫的形成和積累的工作是由廢品收購者完成的,他們以每斤幾毛錢的價格,不斷的傾倒在這裡,成為一座隨時都在消失的金山。她從廢紙堆裡撿到很多書,閱讀是她在懸崖之上唯一打發時光的方式。

  那株古樹曾經掛著一個輪胎,這說明貓臉老太內心也有童趣,這是一個鞦韆。

  她坐在鞦韆上,看著夜空,研究星象,思考《易經》中深奧的問題。

  貓臉老太幾乎無所不能,懂得物理學,知道如何省力,懸崖之上的古樹是她的幫手,她用絞盤和滑輪組。加上繩子,把撿來的東西吊起到懸崖上面。那盞路燈,她本來想製作成風車用來發電,然而在向懸崖上升的過程中,路燈掉落下去,插在了草地上。

  一盞不會亮的路燈插在了荒野之上,掉在了原始森林裡。

  這是一副多麼具有詩意的畫面。

  貓臉老太步履蹣跚地走著,這個女人太蒼老了,多年前,她曾經在這荒野的路燈之下坐著,雪花或者雨水落下,那時候,她養了一隻受傷的鹿,用雪橇拉回來一盞路燈。

  她在她的路燈下坐著,陪伴她的,是一隻瘸腿的鹿。

  幾十年來,從來沒有人路過這裡,這盞不亮的路燈只屬於她一個人。

  這個老人孤單嗎,她坐在黑暗裡嗎,她並沒有喪失語言功能,她對鹿說話,對著風自言自語:你不會成為油燈,除非你把夜晚扛在肩上。

  幾十年來,這個渾身白毛的老太婆每次出行,都有目擊者看到,儘管她小心翼翼避開人多的地方,選擇在夜晚前往她的垃圾堆,但每個目擊者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沒有人覺得她是一個人,她成了傳說中殺人吸血的貓臉老太。

  她收集野果,有時也會盜竊村民的苞米和棉花,她的牙齒已經掉光了,這也直接證明了她不是殺害向陽村母子的兇手。

  操蛋局長把貓臉老太請到了森林公安局,不斷的有村民想要看看貓臉老太,人們不知道貓臉老太姓氏名誰,家在何方,只知道她是個算卦很靈的老太婆。小逼燈和老逼燈添油加醋的描繪了貓臉老太的神奇能力,人們更加深信不疑。我國很多地方,都有一些很靈的算命先生或神婆,能夠預測命運,知曉一個人的過去和未來,官方稱為迷信,民間卻倍加尊崇。

  最初,一些人托關係求情到公安局來找貓臉老太占卜,後來,每天來算卦的人絡繹不絕。

  梁教授對操蛋局長說:在公安局裡算卦,這合適嗎?

  操蛋局長說:昂,人家老太太又不收費,我這也是滿足群眾的需要嘛。

  儘管有人害怕貓臉老太,剛看到她的臉就嚇跑了,但是大多數前來算卦的村民都對貓臉老太的占卜感到震驚,他們說「神了」、「太準了」,一些人主動給予財物,貓臉老太堅決不收。

  梁教授請教了一個關於宇宙的問題,這也是想考證一下貓臉老太的能力。

  貓臉老太回答:宇宙的真相就在塵埃裡。

  梁教授說:時間與空間的邊際在哪裡?

  貓臉老太說:我們想像一隻螞蟻爬過鋪在桌面上的報紙,我們認為螞蟻是一個平面生物,是一個點,在二維的報紙平面上移動,它需要一定的時間從報紙的一頭爬到另一頭。如果把報紙從中間捲起,報紙的兩個邊緣連接在一起,起點連接終點,二維捲曲成三維,螞蟻神奇般的只需要踏出一步,就能夠以它所達不到的極限運動速度,從起點立刻穿越到終點。螞蟻的速度可以比喻成人類所理解的光速。人類生活在三維空間,宇宙是高維空間,三維世界的人無法理解十二維空間,至少現在理解不了。

  貓臉老太聲名遠播,甚至有人從外地專門開車來找貓臉老太算命,一些官員和記者也慕名而來。貓臉老太突然厭倦了給人算卦,這一天傍晚,她說:最後一個。

  蘇眉說:老婆婆,你要走了嗎?

  貓臉老太說:是啊,我該走了。

  包斬說:您要回到山裡去啊。

  貓臉老太說:不是。

  畫龍說:局長對你老人家照顧的挺好的,肯定不放你走。

  貓臉老太說:我是去另一個地方。

  最後一個算卦的是向陽村的魏鐵匠,還帶著一個臉色蒼白的年輕人,他說年輕人是他的兒子,叫做魏紅會,奇怪的是,村裡的人很少見到魏鐵匠的這個兒子。魏紅會平時幾乎足不出戶,只有夜裡的時候,才會在村裡散步,遇到人,會很害羞,也不打招呼,低頭走過。

  操蛋局長給貓臉老太騰出一間庫房居住,這間小屋也是她平時給人算卦的地方。

  屋裡很簡陋,有一張桌子,兩把椅子,還有一張床。

  貓臉老太坐在桌前,魏鐵匠坐在她對面,魏紅會站在旁邊。

  貓臉老太似乎有點害怕,她能算出別人的命運,也知道自己的生死,這一天終於來了。

  魏鐵匠說:其實,我們是來找你看病的。

  貓臉老太說:我知道。

  魏鐵匠說:我孩子有病。

  貓臉老太說:我等這一天很久了。

  魏鐵匠說:你能治好我孩子的病嗎,幫幫忙。

  魏鐵匠關上門,把門反鎖,魏紅會有點不好意思,慢吞吞的脫了上衣。這個年輕人的臉慘白,屋裡光線很暗,看上去,他的臉是青白色的,就像死人的那種白。

  這個年輕人轉過身,他的背部有很多密密麻麻的小孔,密集的孔像玉米粒一樣鑲嵌在背部,每個小孔裡都寄生著一些肥嘟嘟的蟲子,一個個探出腦袋。他最初不敢告訴父親,想盡了一切辦法要把蟲子弄出來,例如在夜間趴在樹林裡,掀開衣服,讓鳥來吃蟲子,林深幽謐,月光初照,但是鳥沒有來。

  他在樹林裡趴下的時候,那是一個俯臥撐的動作,背部洞裡的小蟲子都顫悠悠的。

  後來,父親魏鐵匠知道了,用手指把蟲子揪出來一個,噗哧捏爆,又揪出來一個,捏爆。然而過了一段時間,那些孔並不能癒合,裡面還是會有蟲卵,蟲卵還會在背部長大。魏鐵匠帶了魏紅會去醫院,醫生對這種怪病束手無策,他們認為這可能是極其罕見的鐵線蟲或者人膚蠅子感染的寄生疾病。

  貓臉老太說:你得這種病,是因為你吃了不該吃的東西。

  魏紅會說:啊,我沒吃啥東西,晚上還沒吃飯呢,我爹就帶我找你來了。

  魏紅會看上去有二十五歲,但是智商明顯不符合年齡,他和貓臉老太說話的時候,居然一直背對著。

  貓臉老太說:血。

  魏紅會說:啥?

  魏紅會這才轉過身,笑了,露出黑色的牙齦,他說:我喝血,你咋知道的?

  貓臉老太說:你還會吸我的血。

  魏鐵匠說:對,我聽說你住在山上,天天吃人參,喝了你的血,可能病就好了。

  貓臉老太說:這一天,終於來了。

  魏鐵匠戴上了一副特製的鐵手套,指尖鋒利無比,他活動了一下手腕,鐵手套的關節靈活輕盈,戴上這種鐵手套,手指也就成了凶器。他走過去,右手猛地插入了貓臉老太的脖子。
《十宗罪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