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帝王蠱
「千年屍蟲對你們來說,根本毫無用處,反倒是個禍害。而且,我們唐門可以提供抵禦一切毒物、毒氣、毒素的方式……咳咳……」說到這裡,唐心又咳嗽起來,伸手捂著嘴唇,臉se越發蒼白。
仔細看過去,她的黑髮中,微微的有綠se的磷光閃動,好像摻雜著許多綠se的頭髮一樣。
我定下神來,轉向老虎:「這個忙,一定得幫嗎?」
老朋友見面,出手先給我個難題,而且地下隧道裡發生的所有怪異變化,還沒來得及通告手術刀——連金字塔都進不去,何談什麼屍蟲不屍蟲的?
老虎聳聳肩膀:「當然,小心說的話就是聖旨,一定得照辦。你說,需要什麼條件?」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默默地攥緊了拳頭。因為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江湖記載蜀中唐門所精通的蠱術裡面,有一種叫做「帝王蠱」的,會令中蠱的人對下蠱者頂禮膜拜,如同草民叩拜帝王一般,俯首帖耳。
依照老虎的性格,對某個人如此恭敬服侍,就算從前對自己的爹娘、對族裡的長輩都從沒有過。雲貴川一帶的蠱術神秘莫測,多達上千種的蠱毒讓人防不勝防,就算老虎是高手中的高手,也難免會著了對方的道。
我強笑著抹了把臉:「沒條件!沒有一點條件,大家是好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沒問題。」
唐心陡然冷笑了一聲,唇角仍在翹著,左腮邊顯出一個又小又淺的酒窩。她的目光雖然並沒望著我,但有一股深切的寒氣從我的頭頂直落到腳心。
生著綠se頭髮的人,本來就透著萬分詭譎,再一想到她的神秘身份,忍不住令我渾身一陣顫慄。那面容冷漠的宋九彷彿石雕木刻一樣,手指壓在劍柄上,雙目平視,目光空洞。這三個人此刻的情形,都不算正常,特別是向來豪shuang俠氣的老虎,突然變成好好先生一樣的娘娘腔,尤其讓我從心底裡噁心。
退出主臥室,有個白se長衫的僕人恭恭敬敬地在門外等候著:「風先生,主人在露台等您,這邊請——」
我心事重重地跟著那僕人穿過幾道拱門,走到露台上,根本無心他顧。
手術刀的心事似乎並不比我輕,手裡握著杯酒,另一隻手支著太陽穴,側著身子縮在一張古式的香檀木椅子裡。他的腳邊,老老實實地臥著一條土黃se的沙皮狗,正埋著頭呼呼酣睡,龐大的身子縮成一圈。
桌上的酒瓶開著蓋子,已經去了一半。
「風,開門見山說吧,你跟蘇倫之間絕對有誤會。事情緊急而古怪,咱們把那些客套話全去掉,只描述事實好了。」他隨手按下旁邊的一架高精度錄音機的播放鍵,一陣輕微的交流電波聲之後,傳來谷野的聲音:「渡邊長官閣下……」
我的思想一下子警醒起來,那應該是蘇倫彈在谷野身上的******留下的所有錄音。
手術刀淡淡地笑著,晃動著杯子裡的酒。夕陽的光影映在水晶杯裡,留下動盪不定的美麗幻影。他的手指依舊修長穩定,歸隱這麼久,好像他從來都沒停止過體能的修煉,所以,目前無論從哪方面看,他仍是盜墓這一行的高手。
「你誤會了蘇倫!資料太長,情況那麼急,如果沒有適當的剪接,你根本沒有足夠的時間來消化這些資料。風,蘇倫做事,向來精簡得當,進退有度。我希望,你們兩個成為好朋友、好拍檔,甚至……」
他笑著,仰面飲盡杯中的酒,蒼白的臉上浮起一陣酡紅。
對他的話,我不置可否。導師曾經明確地告訴過我:「財帛動人心,在盜墓、考古這一行裡,永遠把要把自己的後背賣給任何人,永遠不要相信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妻兒。一旦你開始相信某個人,推心置腹和盤托出,那就是你的死期到了。」
我相信手術刀,不過是有限度的相信。
錄音帶經過剪輯後,大部分是那個日本胖子渡邊俊雄在講話。他談到日本目前在亞洲的地理位置、經濟形勢,似乎有某種迫在眉睫的危機劇變,類似於「日本沉沒」那樣的危機。所以,他命令谷野無論如何打開古墓,找到「終極鏢靶」,解脫日本面臨的滅頂之災。
「終極鏢靶」這個詞彙,只是我的轉譯,而渡邊俊雄說的,則是類似於「標誌、信號堆、空中打擊標記」的意思。
錄音帶明白無誤地傳達了這麼一個信息:古墓裡,有件關乎整個日本本土興亡的法器,為了大日本帝國的前途,他們必須拿到它。
到底是什麼東西,能挽救或者毀滅日本本土呢?
現成的答案有一個,那就是——「原子彈」。二戰末期,美國的原子彈小試鋒芒,讓日本天皇最後束手投降。所有的戰爭教科書裡,都或多或少地提到過,日本最怕的又最渴望得到的就是原子彈這樣的重型核武器。
我脫口而出:「金字塔裡——原子彈?核武器?」
這樣的信息的確夠讓人震驚的,最古老的歷史跟最現代化的武器怎麼可能***一室?如果土裂汗金字塔裡有原子彈,日本人是如何得知的?迄今為止,金字塔還沒有被突破打開,原子彈又是誰放進去的?
疑問一個連一個,我腦袋又開始疼了,趕緊倒了杯酒,灌下一半,讓酒精無聲地暖化著自己的五臟六腑。
蘇倫是何時走進露台的,我並沒發覺,但我鼻子裡聞到了重重的西藥和血腥味道。
她已經換了一件寬鬆的阿拉伯式白se長袍,腰間束著一條花團錦簇的絲綢腰帶,可能是剛洗過澡,頭髮濕漉漉地披垂著。
「你還好嗎?」手術刀疼惜地看著她,伸手示意,讓她坐在自己身邊的籐椅上。
藥味越來越濃,我駭然問:「蘇倫,你受傷了?」
這是在手術刀的別墅重地,不可能受傷,難道是在回別墅之前——
蘇倫淺淺一笑,態度冷冷淡淡的:「是,一點小傷,沒事。」我們之間的隔閡彷彿寒冬裡的凍雲,沉甸甸地架在兩人中間,無法粉碎更無法順暢溝通。我是男人,其實應該大度一些,就算她隱瞞了什麼資料,我也該一笑置之才對,但手術刀的話突然讓我跌入冰窖——
「風,蘇倫的傷,是『霧隱一刀流』的忍者留下的,你能想到嗎?你讓她去尋找意外出現的光柱洞口,她去了,結果遭到的卻是忍者的伏擊。感謝上天,她能殺退強敵,活著回來,否則……否則……」
他眼裡露出要吃人的餓狼般的凶悍的寒光,潛台詞當然是「不會放過你」之類的。蘇倫向他身邊靠了靠,兩人雙手緊握,兄妹深情溢於言表。蘇倫的腰間鼓鼓囊囊的,我猜長袍下面至少纏了四五卷繃帶。
霧隱一刀流,是日本忍者門派裡出手最殘酷的,而且向來不遵循「一對一單挑」的日本武士法則,最擅長群毆、伏擊、偷襲,是江湖上最下流的殺手之一。能殺退他們的進攻,足以看出蘇倫的武功之高。
「蘇倫,我不知道……我錯怪你了……」
去搜索那個光柱孔洞的事,是由我而起,我必須得道歉。一瞬間,原先對蘇倫的怨恨、不滿都化做煙消雲散。
手術刀拍了拍掌,白衣僕人端著一架小巧的投影機進來,打開開關,立刻有影像投射到側面的白牆上。
「這是關於土裂汗金字塔的一些新資料,請看一下。」等那僕人走出去,手術刀才淡淡地指著那面白牆。影像裡首先出現的是一個鬚髮皆白的埃及老頭子,身上穿著華麗的五彩錦袍,脖子是懸垂著四五條漆黑的法珠項鏈。
老者從一輛豪華房車上走出來,與前來迎接的手術刀親熱握手。
不必問也也知道,老者就是埃及人的精神偶像薩罕長老,一個號稱「永恆不死」的真主僕人。
「其實,我只要聽到最簡要的文字資料就好,不必全部看完吧?」目前來看,時間異常寶貴,多耽擱一小時,沙漠營地裡還不知道要發生多少變化。
畫面開始快進,描述的都是手術刀與薩罕交談的情景。他們的談話內容早已經被打印出來,就放在投影機旁邊,除了那個神奇地被流彈擊中的事件,似乎並沒有太引人注目之處。
「風,我感覺……老虎是不是……」手術刀取出煙盒,在手裡翻來覆去地玩弄著,並不急於表達出自己的意見。我扭頭與他對視著,相互微笑,同時慢慢地吐出「帝王蠱」這三個字。
手術刀滿意地擦亮了火機,沒有點煙,只是凝神注視著Zippo火機穩定優雅的火焰。如果他也覺得老虎是中了帝王蠱的話,那蜀中唐門的人必定是帶著敵意而來,而老虎不過是他們的一架梯子。
人在河邊走,沒有不濕鞋的。像老虎這樣的江湖高手,也會偶爾栽跟頭,再說,敗在蜀中唐門手裡,並不是什麼丟人的事。
「帝王蠱、帝王蠱、帝王蠱……」手術刀喃喃地自語著,伸手取過一張資料紙,在火焰上點燃。空氣中飄過一陣焦糊味,那張普通的白se打印紙,飛快地被燒得捲起來,最後在手術刀的兩指間化為灰燼。他彈了彈指甲,最後那一點小紙片也燃起來,隨後,黑se的灰燼忽忽悠悠地從半空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