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幻像魔突襲
沙盤裡高高低低的山脈河流連綿不絕,最中心處擺放的竟然是錯錯落落的十幾座金字塔。既然有這種建築物,沙盤代表的必是埃及國土無疑。很快的,我辨認出了埃及人賴以生存的尼羅河,彎彎曲曲橫亙在沙盤中央。
「風,我知道你心裡的疑惑,來吧,讓我們一起把它解開,一起解開幻像魔的秘密。」他放開手術刀的手,雙臂上舉,仰面向上,低聲誦念了一句古怪的咒語。隨之,石室裡的亮度至少提高了三成,就連那些鐵青se的石壁也彷彿能自動發出隱隱約約的光芒來。
這一瞬間,薩罕長老渾身散發著一種神秘而高亢的力量,像沙漠裡矗立著的某些巨大石刻雕像般,讓人屏息仰視。
室頂,除了紅se符號,竟然星星點點分佈著很多閃閃發亮的銀點。以我豐富的天文學知識,迅速辨清沙盤上方的星星分佈與埃及人觀測星空時得到的結果完全相同,並且星星間的距離比例分明,絲毫不差。
薩罕長老在地球儀上輕輕一撥,那個巨大的球體緩緩轉動起來,上面黃se的土地和藍se的海洋,不住地交替閃現。
手術刀沉默地看著他的動作,讓開在一邊,不住地眨著眼睛。
「我心裡的疑惑?長老,您知道我的疑惑?」
他沒有回答,緩緩呼出一口氣,雙手握在一起,微笑著向我走過來。
燈又熄滅了,黑暗中,益發顯出室頂的星光清晰閃爍,而地球儀上、沙盤裡到處都有銀光閃動著。
「風,我認識你的哥哥,相信我!相信我所說的一切話,它們對你的生命有莫大的意義。」他已經來到我身邊,向我伸出雙掌:「來,把你的手給我,放在我掌心裡。」
我駭然發現,他白皙的掌心裡,竟然沒有一條手紋,平滑乾淨。
按照中國古老的掌紋相法所說,沒有手紋的人,前世必定是遭神佛詛咒過,而且今生不得善終。所謂「天機不可洩露」,這種人都是妄發言論、揭破天機之輩。所以,世間看相算命、行巫拜神的人多是瞎子、聾子、瘸子、癱子之類的天生殘廢。
「來吧,來吧……相信我……」他的聲音帶著奇異的催眠功效。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抬了起來,平放在他掌心裡。
「看著……看著我的……我的眼睛……」他的聲音一下子變得無比遙遠空洞,手心裡傳遞過來一種緩慢的暖意。我凝視他的眼睛,那雙黑而亮的眼珠像清晰無比的黑se鏡子,反映出我略帶惶惑的臉。
耳朵裡,突然有了緩慢的誦經之聲。我聽不懂那些晦澀古怪的字句,但從每個字的節奏、語氣裡完全感覺得出那是誦經聲,因為那些聲音跟中國僧侶、尼道們的誦經聲一模一樣。而後,我又聽到了早先在沙漠營地裡聽到的神秘鼓聲。
「長老——」我開口要說話,手心裡吹過一陣風,薩罕已經先開口,不過聲音彷彿是從手心裡傳過來的:「別說話,用你的心去聽、去想、去思考,我就能知道,諸神就能知道。」
以前在梵蒂岡時,教廷裡的一個「傳心術」大師曾帶給我同樣的體驗,根本無須開口,對方便能聽到我心裡的話。現在,薩罕長老使用的,正是類似於「傳心術」的功夫,不過比教廷裡那位高人,更高明數倍。
「風,所有的秘密,都是圍繞你的哥哥產生的。他仍舊活著,你知道嗎?用心傾聽,你能感覺到他的呼吸、心跳、他的聲音……如果不是我的法力受損,我甚至能讓你看到他目前所處的環境,可惜……可惜……」
我真的彷彿聽到有人在緩慢粗重地喘息著,伴隨著微弱的呼救聲。不過在半催眠的狀態下,根本無法肯定到底有沒有那種聲音。我眼角的餘光一直在斜瞟著室頂的星空,在星空分佈的東南角,有一顆中等亮度的星星,一直在劇烈地閃耀著,頻率非常快,而且發出的白光中,摻雜著另外的一道紅光。
從天文望遠鏡裡看到過宇宙中的火星,的確是赭紅se,狀如燒焦了的土地,但跟這星星的紅光又不盡然相同。
「風,去救他吧,去救他吧,在他行走的路上,歷經一切,最終揭開地球的秘密……」
我努力地挺起腰板,要從催眠狀態裡醒過來,因為我最不喜歡被別人掌控的束縛感。憑著我十幾年的神秘內功修煉,在退了小半步後,腦子一陣清涼,手掌也脫離開了薩罕的掌控。
「地球的秘密?」我對他的話一點兒都不理解。
「對,地球的秘密!」他回手向地球儀方向指著,黑暗中,那個巨大的球體仍舊在轉動,速度平緩。
我到這裡來,本來是想請教關於「幻像魔」的事。隧道裡發生的一切,無法用人類的物理知識解釋,只能求助於神話傳說。
我看不到手術刀,黑暗中似乎有無窮無盡的寒風悄無聲息地吹過來,令我裸露在外面的臉、脖頸、手如被刀割一般。
「好好看你哥哥留下的日記本,看懂了他,你可以少走很多彎路。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不多了……」
說完了這句話,石室裡的燈就亮了。
手術刀呆呆地站在沙盤前面,如同泥塑木雕。
剛剛經歷的一切,猶如一場不算完整的短夢,讓我摸不著頭腦,非但疑惑未解,又平添了很多新的問題。求人不如求己,這些問題只怕世間沒有人能解得開。
陡然間,薩罕長老渾身一震,向走廊方向遙指:「你們兩個過來時——可曾看到了什麼?」
他的表情突然變得驚駭恐怖,雙手用力壓在沙盤上,深深cha入沙子裡面,額頭上同時蹦起四五條粗大的青筋,蜿蜒顫動著。
「你們、你們……你們看到了什麼?什麼?」他又再次重複同樣的話,並且飛快地抬起手,湊近唇邊,發出一聲尖利的呼哨。他的動作又倉促又混亂,雙手揚起的沙子四散飛濺,更有一部分隨著手指一起沾在嘴唇上。
手術刀驚醒過來,右手一下子探在褲袋裡,凝神戒備。
「我們看到了什麼?」我皺皺眉,從電梯裡出來,除了大廳裡與森在一起的工作人員,再就是走廊旁邊倒掛的女孩子。在我看來,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妥,何須大驚小怪?
薩罕長老臉上的青筋越來越多,彷彿臉部的皮膚越變越薄,那些深陷在皮肉下的血管要全部暴露出來。他的手,重新cha入沙子裡,握住滿滿的兩把,用力攥著,眼睛死死地盯著走廊入口。
女孩子像陣無聲的風滑了進來——不,她的動作更像是一縷青煙,輕快而飄逸,身上的灰袍筆直拖在身後,像一隻滑翔著的蝙蝠。
薩罕長老的手臂乍然飛揚起來,把手裡的沙子猛然向女孩子滿天花雨般擲了出去。看不出他的武功竟如此驚人,沙粒破空聲呼嘯不休,這一擲的威力不亞於一支霰彈槍連續發射的殺傷力。
整個石室裡充滿了這種恐怖強勁的「嗤嗤嗤嗤」聲,女孩子的灰袍一抖,滑翔機一樣曼妙地在空中盤旋了半周,輕飄飄地落在沙盤旁邊。同時,她的兩腕袖子裡喀啦一響,手背上同時彈出兩柄半尺長的鋒利彎刀。
那些沙粒並非是要射她,似乎是要殺傷空氣中某種看不見的敵人。
「是什麼?是什麼?」手術刀在緊張氣氛中仍然能保持冷靜,他在盜墓界絕非浪得虛名,實力非同一般。
薩罕長老全身肌肉都在繃緊,身上裹著的灰se毯子一停不停地簌簌抖著,等到千萬顆沙粒全部落地、走廊裡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之後,他才緩緩的、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句:「幻像……魔……」
手術刀「啊」了一聲,露出苦笑,額頭上開始冒出了冷汗。
又停了大概五分鐘時間,我們四個人一直保持著僵硬的姿勢,一動不動,彷彿走廊之外時刻都會有凶神惡煞、索命惡鬼闖進來一般。五分鐘,比五個小時更漫長。
無知者無畏,我從來沒見到過什麼「幻像魔」,一直覺得薩罕長老在故弄玄虛,故意製造緊張氣氛。空氣中明明什麼都沒有,如果有什麼異常事件發生的話,最先倒霉的應該是大廳裡的工作人員。
「薩罕長老,危險解除了嗎?」我故作輕鬆地笑了笑,藉以緩和緊張空氣。
薩罕沉著臉,慢慢放開手掌裡的沙子,低聲地問:「幽蓮,你察覺到哪裡不對了嗎?」
那叫做「幽蓮」的女弟子搖搖頭,手腕一扭,兩柄彎刀嗖的縮了進去。隔著這個巨大的沙盤,我仍然能感覺到那兩柄刀刃上散發出來的凜凜寒氣。
沙漠裡無論男人女人,幾乎人人隨身攜帶彎刀,這種武器已經成了沙漠人的標準工具之一,與水、乾糧、駱駝一樣不可或缺。而幽蓮所擁有的彎刀,無疑是百煉成鋼的精華中的精華。
薩罕不放心地向前跨了幾步,伸出手掌,按在幽蓮的眼睛上,若有所思地問:「你再去檢查一遍,我覺得走廊裡的經文似乎……似乎不太正常……」
這種手法更是玄妙到極點,他只觸摸到幽蓮的眼睛,似乎就能把她看到的內容讀取出來。
現在,我不敢再把薩罕長老等同於一般的江湖巫師了,他所擁有的異能,根本超乎我的設想。到目前為止,那些天馬行空的關於他的文章,基本屬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