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古怪對局
她此刻就在薩罕長老的帳篷門口,站在那塊繡花地毯的旁邊,位置是在薩罕長老的側前方。薩罕與幽蓮的動作保持不變,仍舊是一個盤坐向西,一個垂頭捧著陶碗。
「那樣的儀式,怎麼會引起蘇倫如此大的興趣?」我一邊向前走,一邊無意識地掃了唐心的帳篷一眼。那邊的門簾低垂著,毫無聲息。這三個人倒是樂得清靜,一直躲在帳篷裡,對外面的大事小事一概不聞不問。
想像著老虎與宋九下棋的專注模樣,只怕那盤棋落子速度慢過烏龜爬行,一盤棋就得下個三天五天的。
圍棋一道,博大精深,在亞洲的第二圍棋之國日本,以前的本因坊大賽,經常有一局棋下十日、百日的情況。
記憶裡,古人早就說過:業精於勤而荒於嬉。
我一直認為若是把大好的生命浪費在日復一日的下棋這種「遊戲」中,簡直是對人類生存的無形謀殺。或許中國古人就是因為整日無所事事才發明了圍棋這種東西,於是變得更加無所事事,才被歐美列強的堅船利炮……
算了,那些黑暗的歷史不想再提,這一次,我一定要給中國人爭光,為自己正名。
走到距離蘇倫還有十步開外時,她垂在背後的手掌突然擺了擺,示意我不要靠近。
我愣了一下,不知她的用意,但仍舊順從地假作打了個哈欠,悄悄改變前進的方向,轉向唐心的帳篷那邊走去。
「如果薩罕長老的儀式不允許外人參觀的話,那麼為什麼蘇倫又可以站在地毯旁邊而沒有遭到驅逐?」我略有些不安地彈了彈指甲,眉頭不知不覺便皺了起來。
我並不想進唐心的帳篷去見這三個人,金字塔還沒打開,找不到「千年屍蟲」,大家根本沒有可以討論的共同話題。
「風先生,請留步。」唐心的聲音竟然是從帳篷後面傳出來的,隨即,她已經輕盈地出現,雙手攏在狐裘的袖子裡,瑟縮著肩膀。
沙漠上的朔風雖然寒冷,但這個季節,卻不至於冷到如此地步啊?
迎著我懷疑的目光,唐心有些羞澀地笑著:「不好意思,風先生,近幾年來,我一直在修煉『百死神功』,所以身體的抵抗力已經下降到極點,才會變得這樣畏寒。」
我苦笑著狠狠抓了抓後腦勺,簡直開始懷疑自己的聽力是不是出了問題:「什麼?你練『百死神功』?你這麼小的年紀,已經有資格練那種功夫,你們蜀中唐門……不是一直傳說只有輩分最高、天分最高的弟子才能……才能……」
進入二十世紀的槍械單兵時代後,中國歷史上流傳下來的種種武術、巫術、秘術、技擊並沒有***之間消失,而是轉入更隱秘、更詭譎的地下。
在一顆子彈能頂過武林人士三十年功夫的顛覆年代裡,剩餘的那些仍舊刻苦練功的高手們,往往會變得要麼默默無聞、要麼一鳴驚人——能夠做到一鳴驚人的高手們,早就超越了「拔槍對決、單挑殺人」的範疇。他們要刺殺的目標往往還沒看到殺手的影子,便已經失去了自由呼吸的能力。
在這裡,我只能大概說說對蜀中唐門「百死神功」的粗淺認識。
所謂「百死」,完全可以從字面上理解,要想練成這種武功,每一個練功者要經過一百道接近死亡的修煉程序。據我所知,這「一百種程序」裡,入門的三種便是「刀砍、槍刺、服毒」。
身受幾十種刀傷,遍體筋絡寸斷,然後棄置野外,全憑個人的求生能力得以生還。
身受長槍五十餘次的穿透,不許服用任何藥物,全靠自身的生理機能調和達到痊癒。
喝下七種劇毒藥物調配的毒酒,在三日三夜內用內功與毒酒對抗,直到最後把毒素壓制在胃臟裡,全部嘔吐出來……
我不是唐門中人,只能根據江湖上捕風捉影的傳聞來進行描述,由此更能看出這種功夫的極端機密性。
說到輩分和天分,我並不以為唐心能夠達到這兩個條件。
換句話說,江湖門派裡的最高明武功,只有掌門人或者預定的准掌門人才可以修煉,難道唐心會是未來唐門的新一代掌門人?
她只說了幾句話,我卻退了兩大步,還在腦子裡至少思索了幾十圈,在氣勢上明顯落在下風。
唐心一笑,冷漠中突然綻放出一絲兒美麗女孩子的無瑕魅力。
「啪——」帳篷裡陡然傳來棋子拍落在棋盤上的巨大動靜,隨之老虎發出一聲尖銳的吼叫:「宋九,你好——」
這個動靜又把我嚇了一跳,不過是普通的圍棋切磋,老虎何必如此大呼小叫,這根本不符合他從前堅韌頑強、沉穩機智的性格。「唉,難道真的是……真的是『帝王蠱』的力量?」面對漂亮得如明月白璧一樣的唐心,我真的不願意承認這個既成的「事實」。
「風先生,要不要進賬去談談?」她抖落出雙手,在嘴邊呵了兩口氣。
我有些頹喪地看著她閃閃放光的十根指甲,那些,根根可都是殺人的利器啊——
「請吧風先生,我們蜀中唐門雖然惡名昭彰,卻絕非敵友不分的江湖匪類。最起碼,對風先生本人,我絕無惡意。」唐心伸手挑起了門簾,有點「請君入甕」的架勢。
走進帳篷,發現下棋的兩個人已經是一副劍拔弩張的架勢。宋九的軟劍圓滑地纏在老虎脖子上,而老虎的右拳卻還差兩寸沒擊在宋九喉結上。
我知道,老虎的中指上戴著的那枚青se指環,其實是一件殺人利器。一旦與敵人身體接觸,指環裡就會彈出一枚三分之一寸長的尖刺。這不是普通的繡花針一樣的東西,而是能夠自動尋隙進入敵人血管、隨血脈上行流動到身體的心臟部位的致命武器。
世界上任何動物的心臟,若是cha進這樣一枚尖刺的話,肯定活不過二十四小時。
像老虎這樣的江湖遊俠,根本不屑於使用槍械。對那些大眾化的常規武器,他們向來都是不屑一顧的。
上好的紫檀木棋盤,已經被老虎下的最後一個棋子整個敲碎,變成四分五裂的十幾片。不過,仍能看得出落子的位置是在「天元」側面的線路上。看這情形,應該是宋九的棋藝略高,逼得老虎落子自救,然後要出拳動粗。
為下棋動手的棋迷成千上萬,但兩個既是棋迷又是江湖高手的對局者,一旦動手,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看來唐心對這種情況已經司空見慣了,清了清嗓子輕聲笑著:「老虎,你又輸了棋耍賴是不是?我早說過,你的暴烈性格根本不適合下棋。否則的話,只要你做棋手,今天的亞洲圍棋界,哪裡有聶馬、曹李甚至日本十九棋王的活路?」
宋九轉了轉死氣沉沉的眼珠,竟然對此深表同意:「不錯,前五十步,我根本沒有反擊之力。你的棋藝之高,有目共睹,別說是聶馬、曹李,就算是日本圍棋鼎盛時期的十大高手也不一定能勝你。」
他的劍倏地一抖,已經回到腰帶裡。
對於這三個人之間的奇怪關係,我已經猜測了不下三十幾種結果:宋九是保鏢,唐心是主人,老虎是仰慕追隨者,並且被下了唐門『帝王蠱』。
不過我覺得,越是從表面上看來順理成章的結果,便越是有其荒謬偏誤之處。
試想一下,唐心對老虎下蠱有什麼用?用他做保鏢?完全沒有這個必要,蜀中唐門高手如雲,多一個老虎這樣的江湖遊俠,雖然不能說是累贅,卻也差不多了。
老虎也收回了拳頭,把散落的棋子拾起來,放進旁邊的黑白兩se棋盒裡。
我像個買票看戲的傻傻的觀眾,莫名其妙地看著這一幕。當老虎拾起嵌在「天元」位置上的第一枚黑子時,我發現那個交叉點上,已經被棋子印上了一個半厘米深的凹洞。
棋盤、天元、縱橫十九道的棋盤、土裂汗金字塔結構……眾多名詞和紛紜意境交錯重疊著鋪滿了我的腦子。
忽然聽到宋九又喃喃地說:「老虎,你又不是從海外歸來爭奪天下的虯髯客,何必每次下棋的第一招都下在『天元』?如果沒有這一手莫名其妙的廢棋,我哪會是你的對手?」
我心裡又是一動,宋九說的「虯髯客」的典故,出自唐朝傳奇「風塵三俠」的故事。
江湖豪俠虯髯客在海外創建了龐大勢力之後,準備一舉襲取中原,爭奪唐朝天下。結果,在他孤身一人入長安打探消息的時候,遇到當時被封為『秦王』的李世民。兩個人對局十次,李世民每局的第一個子都下在「天元」,每局都是「一子定中原」,氣勢恢弘磅礡,無與倫比,終於從心理上擊敗了妄圖中原逐鹿的虯髯客。
「老虎的奇怪對局說明了什麼?他不會是要效仿虯髯客或者李世民,要爭奪某個國家權力吧?」
這裡是埃及,要想奪取埃及總統的控制權可不是那麼簡單的。隸屬於埃及沙漠軍團的特種部隊「彩虹勇士」,其戰鬥力在全球特警排名中,絕對名列前十。
如果老虎要帶著自己的江湖勢力跟彩虹勇士對抗,無疑是自尋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