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拆解尋福園(下)
「叮零零——」沙發邊的電話響起來。
我收回思緒,走到大廳裡去接電話,沒料到竟然是蘇倫的聲音。
「風哥哥,我這邊所有的設備都已齊備,正在下一場雨夾雪,空氣太冷,預計正式進入『蘭谷』要在一周之後,你那邊怎麼樣?」她好像是感冒了,帶著濃重的鼻音,只說了短短的幾句,跟著就是兩個響亮的噴嚏。
我舒舒服服地將雙腿搭在茶几上,身子後仰,半躺在沙發上。即使沒有她的電話進來,我兩天內也得找她,商量拆解尋福園的問題。不管這棟房子算是大哥楊天的或是手術刀的,我都必須跟她商量過,才能動它一磚一瓦,這是最起碼的做人禮貌。
中國的西南邊陲氣候條件非常惡劣,除了當地零零落落的原住民,還會有犯了各種各樣的罪之後,捲鋪蓋進入原始叢林的逃犯。所以,她的探險工作,除了要防備野獸、毒蟲、瘴氣、暗洞之外,還得隨時準備跟那些貪婪成性的江湖渣子做鬥爭。
我把楓割寺裡的變化簡單說了幾句,因為這些情況,她都會通過蕭可冷的轉述得到,但僅僅是一鱗半爪、一知半解的轉述,有時候會洋洋萬言、離題千里,甚至曲解了某些話的意思。
當她聽到顧傾城出現時,匆忙地cha嘴:「風哥哥,這個女孩子不簡單,雖然在江湖上名不見經傳,但她有兩項極端的本領——破解機關與領悟音樂。做為盜墓者,每天都會接觸毒藥機關、暗器埋伏之類,有她在身邊,或許可以減少很多不必要的傷亡。」
言外之意,顧傾城可以留下來,大家能夠相安無事地一起工作。對於關寶鈴的存在,蘇倫始終持排斥態度,但對突然殺出來的顧傾城,卻是無上歡迎。
細溯原因,關寶鈴不是江湖人,嬌嬌弱弱,只會給大家帶來意想不到的麻煩,跟誰在一起,就會拖誰的後腿。蘇倫竟是如此功利的人,讓我忽然忍不住哈哈大笑,心頭的陰霾鬱悶一下子全部掃清了。
蘇倫等我笑夠了,才一本正經地重新開口:「風哥哥,你在笑什麼?」
我不想指摘任何人的不是,立刻轉入正題:「蘇倫,關於『通靈之井』上顯示的『雀』字,還有神壁大師的解詞——我有個想法,拆解尋福園,看看手術刀先生的探索過程中,有沒有什麼致命的遺漏。我不相信,大哥會建一座完全違背風水學的房子矗立在這裡,那樣非但毫無意義,更會給自己人帶來難以估量的災禍。」
這段話的結尾,我並沒有謙遜地徵求蘇倫的意見。沒有親眼看見「通靈之井」顯靈的人,絕對無法理解水泡組成的那些大字的詭異,即使聰明如蘇倫,也沒有這種強大的想像力。
壁爐裡的火就要熄滅了,我坐著的姿勢,視線自然而然落在那青銅雕像上。
蘇倫很沉得住氣,沒有立刻表示激烈的反對,她當然能想到我此舉的公心與私心。
我拿起側面茶几上的鉛筆,在電話簿的封面上寫了個「雀」字,目不轉睛地凝視著。
「風哥哥,你的意思,神壁大師解開了那四句神秘的短句,目標直指楓割寺——只要破解『九頭鳥掙命局』,關寶鈴祈求的事就能如願?但破解格局,並不一定要全部推倒。你安排搭建的四座瞭望塔,豈不也從另一個正常途徑達到了『破局』的目的?」
我用力在那個字上劃了兩下,把它塗成一團黑se。蘇倫能夠舉出的反對例子,我都考慮過,甚至想得更長遠——「改尋福園為雀字形水渠,它在南,北面正是楓割寺的『一箭穿心局』,利箭對朱雀,後者更是隨時都會死無葬身之地。」當然,水渠是不能有人居住的,大家會搬向東面二百米開外的另一處別墅,這邊的尋福園舊址等於臨時廢棄掉了,藉以躲避「一箭穿心局」的煞氣。
蘇倫又開始捂著嘴打噴嚏,鼻音更重了:「風哥哥,我尊重你的決定。」
她想說的話肯定很多,但隔著千山萬水,都全部省略掉了。正如我無法決定她的搜索隊的下一步動向一樣,她也沒法說服我做什麼或是不做什麼,換位思考,她閉嘴的做法,無疑是最聰明的。
電話裡也出現了冷場,最後是我先打破了沉默:「蘇倫,你有沒有想過,『第二座阿房宮』只是有人編造出來的神話?經過無數次的以訛傳訛之後,流傳到今天,就成了活靈活現的真實情節。還有,你該去過普陀山吧?山上著名的八景之一『普陀雲海』出現時,很多人親眼見過雲海中屹立著佛光萬道的連綿宮殿——不必我說,你也明白那只是『海市蜃樓』的一種,埃及沙漠裡時常能見到。在你所去的西南邊陲,很多世代居住於叢林的人,像是陶淵明《桃花源記》裡的隱居者一樣,連朝代更替都不清楚,又怎麼會知道阿房宮與海市蜃樓的區別?」
蘇倫笑起來:「風哥哥,你打的比喻非常對。」
海市蜃樓被喻為「貪心魔鬼的***」,過去的漫漫歷史長河中,曾奪去了無數貪婪者的性命,他們總以為向前一百里、五百里、一千里,就能進入那個金碧輝煌的地方,最終卻成了沙漠毒蠍的美餐。
深山老林裡極多瘴氣、毒霧,特別是在沒有風的情況下,常常會凝固不動,停留在某一個地方二十四小時或者更久。陽光投射到這種混濁的霧氣中時,最容易產生彩虹和莫名其妙的幻像。
以蘇倫的知識結構,這些都是早就俱備的探險常識了。
「那麼,風哥哥,『天梯』會通向哪裡?依照當地人的傳說和那兩名老農發誓賭咒說過的,一進『天梯』,能看到星星、月亮、火球、懸浮在空中的輪船……」她笑著暫停,為我解釋:「輪船是不可能懸浮在空中的,老農指給我看過,他們以為是『輪船』的東西,與太空望遠鏡『哈勃』非常近似,所以,這裡應該更正為『航天器』——」
我只能無語了,不過說實話,蘇倫的描述很吸引人:充滿危險的封閉山谷、名為『天梯』的古屋、進入古物後看到的詭異情景……如果不是有「海底神墓」的事牽著,我倒也很想進那個什麼「天梯」去看看。
「老農說,進入『天梯』後,身子會一下子沉到地下,一直下落,大約吸完半支無過濾嘴香煙的時間,眼前有亮光的時候,就進入了阿房宮。」蘇倫的敘述津津有味,像是在念一本盜墓類的傳奇小說。
「電梯?古屋『天梯』是一架電梯?」那是我的第一反應,也是任何現代人必然的反應。
蘇倫長歎一聲,剎住話頭,換了另外的話題:「風哥哥,還記得土裂汗金字塔下的那些孟加拉國金線蝮蛇嗎?以蛇類的生活天性,易地而居,成活率非常低,就算勉強進行大規模遷徙,最終結果,不是死亡殆盡,就是被當地的蛇類完全同化。我一直在想,『蘭谷』裡的飛蛇來自何處呢?對照蛇類的全球圖鑒可以瞭解到,這樣的『飛蛇』曾見於中美洲的熱帶叢林裡,數量極其稀少——」
對面那青銅像手裡的盒子忽然射出一道亮光,筆直向西,從我頭頂上方越過。
我猛然跳起來,把電話機扯到了地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某個塑料部件摔斷了,碎片亂飛。那道亮光投射到大廳的西牆,旋即折轉向上,在樓梯拐彎處發生了第二次反射,衝向二樓。
「風哥哥——」蘇倫叫起來。
我扔下電話,飛身越過沙發,跳上樓梯,右手在扶手一搭,凌空躍起來,避開光線,落在二樓入口處。光線的最後落點,就在那青銅武士像的眉心上——最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他站立的角度至少向正北偏移了十五度。這個變化非常明顯,因為他此刻幾乎是正面向著樓梯,只要稍加留意就能看得出。
光線持續了三秒鐘,然後就消失了,空氣中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和味道,唯一的改變就在武士像的站立角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