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下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收到悶油瓶信號的一瞬間,我們四人同時發力,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將人往上拉,然而,就拉到一半時,繩子下方的重量突然消失了,這種瞬間發大力扯空繩的做法,讓我們四人同時往後跌,四個屁股全部摔在地上。
於此同時,那截繩子也被我們拉了上來,繩子只剩下一半,斷口處是被整齊割斷的。
難道是悶油瓶自己動手割斷的?
我驚了一下,顧不得屁股痛得要命,連忙又爬到方柱邊緣往下看,下面黑沉沉的,什麼也看不見,唯一能聽到的,就是從底下傳出的,如同機關發動的尖嘯聲。
我連忙將探照燈打下去,期望可以給悶油瓶幫一點忙,雖然不知道下面發生了什麼事,但有點光總比黑燈瞎火好,但就在我將探照燈打過去的一瞬間,我看到,方柱底下,趴了一個東西。
那絕對不是悶油瓶。
它像一個人形的大蛤蟆,四隻趴在方柱上,似乎還有一條尾巴,緊接著,那個人形大蛤蟆速度極快的順著方柱往上爬,我倒抽一口涼氣,吼道:「敵襲,備槍!」
雖然沒有看清那玩意的具體造型,但絕對不是什麼好惹的東西,我吼完,同子等人已經反映極快,準備對著下面放槍,胖子卻道:「小哥還在下面。」
那東西移動速度快,我們四人如果放槍,鐵定會有很多空槍,屆時打中悶油瓶的可能性很大。
就這一遲疑的功夫,那玩意已經爬上了好長一段距離,但還是黑漆漆一團看不清楚,怎麼回事?我拔出匕首,準備等它接近,但到後來,我總算知道為什麼看不清它的樣子了,因為它根本就沒有樣子!
那東西,完全就是黑漆漆一團的人形,就如同電影裡的異性一樣。
連胖子都吸了口氣,說:「什麼玩意!」當然,事實上,對於它是什麼玩意,我們所有人都不感興趣,因為,不管是什麼,它決定不是什麼好貨色。
我懷疑悶油瓶是不是遭了它毒手,於是趁它還沒上來,對胖子道:「你槍法好,一槍崩了它。」
不用我說,胖子已經開始瞄準,然而,沒等胖子放槍,從那東西的下面,又冒出一個人影,那人影不似蛤蟆,而像一隻靈活的金絲猴,很快就爬到了那人形蛤蟆下面,緊接著,似乎揪住了蛤蟆的什麼地方,緊接著,那蛤蟆就被從方柱上拔了下來,直接掉進了黑暗裡。
那隻金絲猴自然是悶油瓶,他速度極快的爬上來,臉上全是汗,喘息道:「填充了毒液,暗弩,還有剛才那種東西。」
灰老鼠問道:「那是什麼?」
悶油瓶沒回答,一般他不回答的事,要麼是他不知道,要麼就是他不想說。
我仔細回憶了一下,道:「像『有求』。」
「有求?」同子似乎想起了什麼,道:「《山海經》裡的?」我沒料到他居然會知道,於是點了點頭,道:「形如蟾蜍,沒有五官,腹部有吸盤,將東西吸進去。」
同子愣了,道:「這……這可是神怪小說裡的東西,怎麼會跑出來?」
我忍不住苦笑,心裡想的卻是另外一回事,我想到了燭九陰還有人面鳥,它們都是神怪小說裡的東西,但是它們都出現了。我之前一直在想,那條燭九陰,究竟是生來就住在青銅樹裡的,還是後來受我思想影響,從而物質化出來的。
剛才,我在看到有黑影往上爬的一瞬間,潛意識裡,有點害怕出什麼意外,結果,意外就真的出現了,這讓我想起了那個青銅墩,當時那具棺材上面,就曾經出現過六角青銅樹的造型,這讓我不得不懷疑,這個地方,是不是也擁有同樣的力量。
為了證明這個力量的存在,我決心試一試,但青銅樹的力量,是依靠人的潛意識做出來的,於是我皺了皺眉,看向同子,道:「現在想這個也沒用……對了,你的槍掉了。」我看著同子身後的空地,說了一句。
同子立刻轉身去拿槍,結果……就在他轉身的一瞬間,一柄槍,真的憑空出現了。
同子還恍然未覺,那把槍,和他現在身上的槍一模一樣,當他將槍往自己身上插時,他愣了,道:「怎麼多出了一把?」而目睹了整個過程的我們,此時全都沉默下來。
胖子看著我,道:「天真,這就是你說的物質化?」我心情沉重的點了點頭,胖子頓時就踹了我一腳,一臉的恨鐵不成鋼,道:「撿什麼槍啊。你應該對我說:胖子,你身後有一尊蟠螭雙耳青銅鼎。」
我道:「呸,那鼎在北京博物館呢,你想得美吧。」頓了頓,我將這種力量大致解釋了一遍,秦嶺的事情我跟胖子說過,但沒跟悶油瓶細說,也不知他能不能理解。
我說完,悶油瓶依舊沒什麼表情,但當他看向我時,似乎在思考什麼。
這時候最忌諱的就是瞎想,我道:「大家盡量控制自己的思想,不要想雜七雜八的。」我有些汗顏,因為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方柱下面那些毒液,或許就是被我物質化出來的。
從我們進入這個空間開始,那種物質化的力量,已經在起作用了。
我們三人很容易接受,但同子和灰老鼠,儼然是一幅世界觀崩塌的神情,這種狀態我理解,因為我曾經也經歷過。
半晌,灰老鼠才緩過來,道:「這麼說,我如果想錢,就會有錢?」
我點了點頭,道:「是,但前提是你能控制住自己的潛意識。」人的思想,是最難控制的東西,即便老癢當年特意進行過訓練,也無法自如的掌握。
灰老鼠點了點頭,道:「那如果我想鬼,是不是也會有鬼……太可怕了。」說完,警惕的看了下四周。我心裡咯登一下,頓時升起一種把他踢下方柱毒死算了,因為根據他的這句話和神情,我幾乎已經可以知道,他的潛意識在想什麼了。
就在這時,密閉的空間裡,突然吹來了一陣涼風。
我腦海裡瞬間冒出一個詞:鬼喘氣。
緊接著,就在灰老鼠身後,出現了一件紅衣,確切的說,是被人穿在身上的紅衣。那個人懸吊在半空中,身形隱在黑暗裡,很難辨別。
而灰老鼠,此刻還是有些害怕的模樣,他顯然也反映過來,幾乎立刻去看自己的身後,緊接著,他倒抽一口涼氣,猛的不敢動了。
倒斗這一行有句老話:叫笑面屍,紅衣鬼,三個頭,往後退。這意思是說,如果遇見這樣的東西,你也別掙扎了,掙扎也沒用,也別開槍了,開槍也搞不定,磕個頭就趕緊走人,人家放不放過你,那就看你自個兒的運氣。
灰老鼠估計是受此影響頗深,竟然弄出了一個紅衣鬼。
他臉色就跟要哭一樣,道:「吳哥,怎麼想什麼來什麼。」胖子踹了他一腳,道:「你也不想點好的,這不存心找抽嘛。」說話間,那陣涼風吹的更加急驟,緊接著,那個紅衣鬼消失了,周圍想起了女人的笑聲,就跟在你耳邊笑一樣。
胖子舉著槍,道:「胖爺最恨裝神弄鬼。」說完,朝著黑暗處空放一槍,砰的一聲槍響震得人心中一定,鬼……小爺又不是沒見過,相反,我見過的軟粽子,都能組織去相親了。
定了定神,我踢了灰老鼠一腳,讓他起來,道:「一正壓百邪,別再想什麼邪念頭,這紅衣粽子雖然凶,但我們有捉鬼大師。」
「捉鬼大師?」灰老鼠沒反應過來,就在這時,悶油瓶反手抽出了青銅古刀,帶血的手從刀柄抹至刀尖,隨後道:「她不敢過來,想辦法離開這裡。」
那個物質化出來的紅衣軟粽子,估計是懼怕悶油瓶帶血的寶刀,笑聲戛然而止,恢復了平靜。
灰老鼠小心翼翼的問道:「她已經走了?」
我擺了擺手,道:「沒有,還在附近,大家不要離開張爺周圍,不要再想些雜七雜八的念頭。」同子甩了甩頭,顯得比較鎮定,道:「爺,現在怎麼辦?」
怎麼辦?我也想知道怎麼辦,可惜現在沒人能告訴我。張家人歷來就有牽墳的習慣,就像龍脈破壞神,敲骨吸髓,吸了一條龍脈就換一條,鬼知道這個詭異的斗裡,究竟隱藏著什麼,或許是個連屍體都沒有的廢鬥,但所有人都跟著攙和下來了。
我示意同子先不要問,低頭想了片刻,我去問胖子的意見,大多數時候,他能提出比較靠譜的辦法。
我一問,胖子就道:「不是有物質化嗎?依照胖爺我說,咱們不如物質化一座橋,直接搭過去。」他的話雖然聽起來有些天馬行空,但當物質化真的存在時,這個辦法並不是不可能的,但這個辦法有很多不好解決的問題。
一:該怎麼啟動潛意識去構架這一座橋?
二:這座橋的終點應該放在哪裡?
三:我們的潛意識,最後會不會影響整個墓的佈局,從而造成混亂?
胖子嘶了一聲,考慮我的問題,隨後道:「有辦法解決。」說著,他豎起一根手指,道:「第一點,我們可以慢慢試,咱們人手比較夠,總能試出來。」
「第二點,既然不知道終點,那就先不考慮,咱們先把橋駕到吳二爺那邊去,但是……前提是,那個吳二爺不是你物質化出來的。」我噎了一下,心裡沒辦法肯定。
「第三點……」胖子沒明說,他湊道了悶油瓶耳朵邊上說悄悄話,我正納悶這死胖子在幹嘛,就見悶油瓶朝著同子兩人走過去。
這是做什麼?
我用眼神詢問胖子,他朝我擠眉弄眼。
就在這瞬間的功夫,悶油瓶突然出手如電,按住了灰老鼠和同子的後脖,這種事我不是沒遭遇過,頓時就明白他要幹什麼了,緊接著,灰老鼠和同子就軟塌塌的暈了下去。
胖子這才豎起第三根手指,道:「咱們五個人裡,胖爺的潛意識裡只有明器,最不怕蹦出粽子,所以胖爺也不會想到粽子。至於小哥……小哥絕對不用我們操心,他的潛意識一向是開外掛的,這倆小子暈了,就想不出別的東西了,剩下的就只有你。」胖子指著我,道:「你給胖爺爭氣點。」
要不怎麼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呢。我們三個雖然不是親兄弟,但一差不離了,至少我想,如果我真有個親弟弟,能不能為他死,我還得考慮很久,但如果是胖子和悶油瓶,真到了要犧牲那一天,我也就脖子一橫,眼睛一閉,從容赴死了。
胖子的分析在正常情況下是非常不靠譜的,但恰恰相反,我們現在就處於一種不正常的情況下,所以他為我們理出的思路十分有建設性。
接著,我們三人坐下,商討該怎麼控制潛意識去架橋,我和胖子一邊討論,一邊不斷做實驗,但橋還是沒有出現,就在這時,悶油瓶道:「睡覺。」
睡覺?我愣了愣,道:「小哥你也確實累了,那你睡吧,一會兒橋出來了我們叫你。」
悶油瓶搖了搖頭,微微瞇眼,淡淡道:「人的意思在清醒的那一刻是最模糊的。」我暫時沒回過味兒來,胖子卻十分機靈,一擊掌,道:「還是小哥牛x,咱們現在馬上睡覺,一邊睡覺一邊想橋,一直不要停,等處於半睡的狀態時,小哥再把我們叫醒,那時候,我們潛意識的第一反應,肯定也是橋。」
我樂了,頓時有種恨不得抱著悶油瓶咬一口的激動感。
有些人喜歡睡覺前想東西,我記得大學的時候玩網絡遊戲,當時白天完一天,整個心神都在遊戲上,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還在想,想著想著睡著了,由於這種刺激,使得大腦產生習慣性記憶,因此第二天早上一起床,睡覺做了什麼夢全忘了,還迷迷糊糊中,潛意識又回到了遊戲上面。
事實上,這屬於精神催眠的一種,長期想像一件事情,會造成大腦麻痺,就像催眠一樣,最古老的遺忘催眠,就是催眠師不斷的提醒你忘記,配合特定的迷惑方法,大腦就會出現麻痺,從而達到真實的忘記效果。
而我們想要潛意識裡出現橋,那麼就需要麻痺我們的潛意識,悶油瓶所謂的睡覺,這個主意是相當不錯,而且也有可行性。
當即,我和胖子直接躺在了方柱上,悶油瓶則依舊握著青銅古刀,側躺在地上,但他沒有睡,事實上,悶油瓶是個沒有太多慾望,也沒有恐懼的人,他和我們有很大的區別。
當我走入一團黑暗時,我潛意識的想像力,會覺得黑暗中站著什麼東西在窺視我,而如果換成悶油瓶,他可能心如止水,因為他不怕黑暗。
這個任務,由我和胖子來完成,睡覺過程中,我腦海裡一直想像著,已經有一架橋通向二叔所在的地方,這個過程挺痛苦的,但只要持續放鬆,持續放空大腦,要入睡也不是難事,大約四十多分鐘後,我出現了濃重的睡意,意識也有些模糊,但模糊中,由於重複的想像,即便我不在動腦子,也會自動浮現出橋的樣子,在這種迷迷糊糊的狀態下,我徹底陷入了睡眠。
這個睡眠過程並不長,因為我們的自我催眠時間並不長,如果睡太久,醒來的時候,麻痺的大腦已經放鬆,會成為一種放空的狀態,因此悶油瓶並沒有讓我們睡太久,甚至我覺得,自己才剛剛要進入深眠,他就把我弄醒了。
醒過來的一瞬間,我潛意識裡想到的依舊是橋,只不過這個時候,由於大腦麻痺,我所想到的,是那裡有一架橋,但等我下意識的看過去時,我愣住了,因為……那裡有兩架橋。
其中一座位於上方,是我潛意識中的拱形橋,這是古墓裡最常見的橋,因此它形成了,但是另一座橋……是一架鐵索橋,看起來很舊,不用說,這絕對是胖子的傑作,但問題是,為什麼這座橋還是爛得?鐵鎖上木板上的可憐,這樣的橋不是給人用的,是給鳥用的!
我指著那鐵鎖橋,問胖子:「這什麼橋?」
胖子打著哈哈,道:「那個……飛奪瀘定橋。」
靠!我忍不住想罵娘,合著他潛意識裡,想的是電影。
我剛想撲上去揍他,悶油瓶道:「不要耽誤,走。」於是由悶油瓶掛著三人份的打撈袋,我和胖子一人扶起一個,為了防止這兩個愣頭青再整出什麼『有求』和紅衣粽子,我們一致認為,在這個環境下,還是讓他們繼續暈著比較好。
我和胖子一人背了一個,由悶油瓶在前面開道,這次我算是有經驗,也不瞎想,只給自己做暗示,人多槍馬壯,有悶油瓶在,來什麼也不怕。
這樣的暗示還是有一定作用的,因此即便周圍黑洞洞的,我還是覺得沒什麼好怕的,大不了當自己家裡關了燈而已。
很快,我們走到了拱橋的盡頭,橋的那一端,剛好搭在二叔所在的方柱內,我剛想奔過去,悶油瓶攔了我一下,緊接著,他伸出青銅古刀,扔到了方柱上。
落地時發出清脆的聲響。
這根方柱是實體,不是虛影。
我鬆了口氣,將身上的灰老鼠扔下,趕忙去看二叔。
二叔是背對著我的,當我看清他的面容時,頓時鼻子就發酸了,差點流淚。據說我二叔年輕時就十分俊雅,留下了很多風流債,後來是在我爺爺的教育下,才收斂起來,開始修身養性,雖然年近五十,但他十分注重養身,再加上手裡的財力,一身雅致貴氣,不管走到哪裡,都很難讓人忽視。
但我眼前的人,哪裡像我平時看到的二叔,他整個人都廋的凹陷下去,臉色灰敗,身上的衣服也髒污破爛,黑髮中夾雜著灰白,看到他的一瞬間,我幾乎立刻就想到了三叔,三叔當年是何等的意氣風發,後來幾次下鬥,無一不是落魄。
想到三叔,再一看二叔如同重蹈覆轍的場景,我只覺得心臟難受的要爆炸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