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叢林中,六騎快馬,風馳電掣地奔跑著,正是卓木強巴一行。他們遭到了一些手持弓箭的黑衣戰士襲擊,其結果自然不用多言,那些戰士沒能阻擋他們,連一分鐘也沒擋下,反倒是提供了快馬良駒。只不過在清晨從海裡坐船繞道上岸花了一些時間,如今時間是越來越緊迫了,卓木強巴他們緊繃著臉,任風如鞭子抽打在臉上。一切都已經預計過了,堵截的敵人、逃走的馬索、陷阱、機關……唯一沒有想到的,就是香巴拉的天氣!
狹路相逢
張立往後一退,壓在營帳的支撐柱上,營帳一陣搖晃。卻見呂竟男慢慢走過去,撿起地上的黑色颶風,對張岳二人道:「黑色颶風背後有壓力感應膜,一旦貼上去就不能取下來,你們忘啦?」
岳陽不好意思地撓著後腦「嘿嘿」傻笑。呂競男將那黑色颶風順手扔給張立,道:「炸藥被取掉了,是個贗品。」
岳陽突然道:「糟,別讓他跑掉了!」掀開帳篷一看,哪裡還有牛二娃的人影。
塔西法師道:「算了吧,因果輪迴,各自有各自的緣法,他執於生念與仇恨,恐怕也並不好過。」
張立道:「這種人,早該死了!」
岳陽反譏道:「剛才你怎麼不開槍?」
卓木強巴道:「別說了,將武器整理出來,我們收拾好繼續趕路。」
塔西法師道:「如今天色已黑,剛才那些地雷標誌已經無法確切辨認,今晚恐怕只能在此宿營了。不過這裡已接近生命之海的邊緣,明天一早出發,耽誤不了多少時間。」
卓木強巴看著牛二娃逃走的方向,歎道:「我總還是不放心,要是出了什麼岔子……」
張立道:「放心吧,強巴少爺,我們還有兩天時間,趕一天半的路程,不管怎樣都能及時趕到的。」
卓木強巴道:「別忘了郭日念青,他既然能通知雅加這邊的人阻止我們,我們返回朗布,恐怕不會像來時這樣平靜。」
岳陽道:「不,強巴少爺,你忘了那人是個陰謀家,他要撇清自己呢,在朗布動手不是暴露他自己嗎?而且,現在我們也不像來的時候了,我們有武器!」說著,揚了揚手中的槍。巴桑也莫名興奮起來,輕輕撫摸著手中的槍,冰冷道:「就怕他們不來!」
呂競男勸慰道:「關心則亂,不用太擔心,敏敏和胡楊隊長知道該怎麼保護自己。」
「也只能如此了,明天一早出發!」卓木強巴長歎一口氣,在心底隱約覺得哪裡不對勁,心道或許自己的確太過擔憂了。
張立忙道:「我去看看那些裝備。」和岳陽一起跑了出去。
各種裝備證實了張立的想法,果然,每個集裝箱裡的武器都有所不同。若說他們第一次拿到的集裝箱內是制式武器與醫療設備為主的話,第二次西米那組人取得的武器則以探測和大範圍監控為主。而這次牛二娃守著的集裝箱則以架設陷阱為主,監控攝像頭和自動機關鎗能進行遠程可控操作,那些單兵地雷也是可遙控引爆的,而且這一批全是新式的武器,估計絕大多數都未面世,實在不知道莫金怎麼能搞到這些裝備。不過經張立檢查後,發現這些武器上大多印有試驗品的英文標誌,果然是還不成熟的技術設備。他們還在武器箱裡找到一大批可以穿透防彈衣的溫壓彈,不過幸虧牛二娃似乎還來不及使用它們。
在生命之海的朗布一端,兩個人相互攙扶,以槍為拐棍,一瘸一拐地在紅樹林裡遊蕩。不是別人,正是西米和馬索兩人。西米的顴骨高起,形容消瘦,顯得更加陰戾。在穆族的遺跡時,他看準了崖壁下有凹處才敢縱身一躍,因為他認為沒有必要以一敵四,更重要的是,他打算讓馬索留在那裡,永遠地留下。可是沒想到馬索的運氣竟然極佳,在那樣的環境下還能活下來。
這些天兩人循著信號一直向西,馬索依然如故地討好著西米。但西米不是瞎子,他能看出馬索那副諂媚模樣背後的陰影,能在那種情況下活著離開並不帶一點傷的,絕不可能是像馬索自己說的那樣好運。
走到一處沼澤,兩人停下來,在他們面前,是一棵被炸開的巨大紅樹。西米舉頭四望,道:「這裡好像有很多機關,但是被破壞掉一部分了。」
「西米老大!你看這個……」馬索指著一株斷樹枝丫處,那裡有一節人的手臂,微微有些發腐。西米取下那截快要腐爛的手臂,看了看道:「是達傑,看來,他是被炸死在這裡了。」
馬索道:「一定是卓木強巴他們幹的!他們會不會就在附近?這附近這麼多機關,恐怕有村子,卓木強巴他們說不定就在村子裡。我們,我們要不要繞道走?西米老大?」說著,好像害怕得瑟瑟發抖。
西米一笑,道:「這種防禦,村子似乎用不著這樣,而且這裡根本不適合耕種嘛,不會是村子,估計是要塞。那座湖似乎不是能游過去的,那麼船就一定在這裡了。不要那麼害怕那群人,如果前面真是村子或要塞,也是他們在明,我們在暗,這次該換我們出手了!」這時,遠遠地傳來了某種號角的聲音。西米面容變得僵硬,惡聲道:「這些該死的瘟神。又來了,快走!」
生命之海的雅加一端,幾名護衛東倒西歪地躺在地上,這個地下船塢內整整齊齊地碼放著各式船隻。卻巴嘎熱站在一艘即將出海的小船舢板上,手舉火把,望著那一排排船隻,心道:「我的盟友,我再幫你一把,可謂對得起你了,希望你也能對得起我!」他用力一揮,火把朝著成排的木船飛旋過去……
第二天一早,卓木強巴竟然成為第一個醒來的人。事實上,他幾乎沒有睡著,他已經感覺到,還有什麼事是他們忽略了的,而且還能聽到敏敏在遠方輕輕的呼喚。昨天夜裡,張立和岳陽以及其他人已經將自己背包裡的裝配完全更改,那些現代文明發明的擁有巨大威力的武器重新填裝了背包,鼓鼓的彈藥包讓他們感到這就是力量。在出發前張立用了半個小時,將林中的機關陣和地雷的埋設做了調整,畢竟一個集裝箱的貨物他們無法全部帶走,更何況還要從雅加前往第三層平台,以後有時間他們將再次回來。
但當他們趕到生命之海邊緣時,那滾滾的黑色濃煙讓他們心頭一涼。卓木強巴道:「我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岳陽道:「是卻巴嘎熱,只有他才知道那些船藏在什麼地方!」
巴桑道:「塔西法師,不能再對敵人仁慈了!」
他們放下背包,抓緊一切時間削砍樹木。但是海邊的潮濕林木質地非常的細密,根本無法浮在水面上,他們不得不走到遠離海灘的地方去尋找鬆軟而牢靠的樹木,當一艘可以下海的木筏紮好時,已經過去小半天時間了。禍不單行,當小木筏漂行在生命之海上的時候,一陣狂風夾雜著冰雹劈頭蓋臉地打下來,小木筏完全失去了控制。當這群人濕漉漉地靠近朗布海岸時,天色已暗。
岳陽大聲道:「強巴少爺,到了,我們到朗布了!」
巴桑抬頭看著香巴拉那長蛇形的灰色天空,道:「今天天色很不好,可能會提前天黑!」
卓木強巴道:「無論如何,今天不能在錯日停留,我們上岸後就向朗布方向進發,一直走到天黑為止!」
在香巴拉絕對的黑暗環境中,哪怕再能辨識方向的人,也無法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森林中穿行,何況還潛伏著諸多肉食性動物和機關陣。
可是,當他們靠近礁石港的時候,朗布並沒有派出接引船來。張立氣得大罵道:「可惡!不用做得這麼絕吧!」
岳陽道:「不,你們看!那是舢板!前面的船也觸礁了!錯日似乎發生了什麼!」
一個浪花輕輕推過來,小木筏碎了幾片,當他們筋疲力盡地爬上岸時,驚愕地看著一地屍體!
「是槍傷!」岳陽道。
張立道:「是那個牛二娃干的?」
岳陽道:「不,這些人昨天就死了,那時候牛二娃還在雅加呢,是另外的人。馬索!」他和呂競男同時道。
張立道:「標準的M16彈,點射,每名士兵身上最多也只有兩個彈孔,槍法准且犀利。殺完錯日的守軍後,他們依舊有充足的火力。」
卓木強巴捏緊了拳頭。他們的敵人分散開來,就像一個個跳蚤,在你不經意的時候猛咬一口,待你察覺,他們又跳開了!而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候,他們紛紛跳出來,一個個擋在路口,像提前商量好了似的。沒有多少時間留給卓木強巴考慮了,離開這個屍橫遍野的地方,盡快趕回雀母才是最重要的。
就在卓木強巴等人剛踏上錯日時,在正面一排簡陋的屋舍內,馬索輕輕驚呼起來:「還有人!」
西米一個魚躍從床上彈起,兩人手握m4al,從瞄準鏡裡觀察,馬索道:「開槍不?」
西米道:「豬腦袋,看清楚,那群人可不是這裡的土兵,是我們的對頭!貿然開槍只會引起他們注意的。他們人比我們多,槍比我們好,而且隊形很整齊,動作反應最為敏捷靈活的在隊伍外側,傷者和弱者在中間,這麼遠的距離,我們的子彈未必能擊穿他們的防彈衣。如果我們用的是狙擊槍,他們就死定了!AM338,MX29,電子通訊,這很難對付啊。」
馬索道:「那人是卓木強巴……他們果然走在我們前面。奇怪,他們怎麼又回來了?咦?他們手中拿的是……是那批試驗品!難道說,他們渡海過去只是為了拿那批武器?」
「嗯?」西米觸摸著臉上的傷疤道,「你不是說,我們抓的那個俘虜說帕巴拉神廟在第三層麼?必須從海上過去,只有這一條路?難道說,是你的聽力或是翻譯有問題?」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我對他們的語言下了狠功夫,我相信他的意思我沒說錯。」面對西米的質疑,馬索一副汗流浹背的模樣。
西米對馬索這種表現感到很滿意,雖然知道或許馬索有做作的成分,但是看到他這副樣子,的確能覺得自己高高在上。西米緩緩道:「你瞧,他們中有個傷者,其餘的人情況也不怎麼好,或許他們在另一頭受到了重挫,回來尋求援助,找到那批武器,應該是個偶然。咦,是他?」他似乎從人群中看到了某人。
卓木強巴正準備叫大家不要去理會那些屍體,繼續趕路,但是岳陽的話讓他不得不改變策略。「強巴少爺,這些士兵不是要從錯日衝向海邊,他們全都是從海邊返回來守護在這裡的,在錯日放火燒船的是這些受軍。」
張立道:「也就是說,我們的敵人並沒有離開這裡?他們沒有船!」
空地裡的人都警覺起來,牛二娃對他們的伏擊還歷歷在目。卓木強巴明白,如今他們的小木筏成了唯一能渡海的工具,敵人如今還沒有離開朗布,已經被清洗過的錯日正是他們的最佳休息地。他們會埋伏在哪裡?哨塔?不,如果在哨塔,早就發現了自己並進行射擊,他們應該在某間屋舍內。或者,在外面的紅樹林裡找可以渡河的木材?不,紅樹林裡沒有可以浮在海面的木材。但是不管敵人在什麼地方,他們一定會盯緊錯日唯一的出入口,一旦他們打算從出入口過去,肯定會遭到襲擊。而且,不知道敵人的數量,站在這空地太危險了!
所有的想法在腦海裡電閃而過,幾乎張立剛說完,卓木強巴馬上命令道:「趴下!」他們立刻集體匍匐在地,與屍體混在一起。在正面的那排屋舍內,西米和馬索的槍一直沒離開窗口。
馬索道:「他們反應好快,混進屍體堆,我們根本就看不見了。奇怪,他們怎麼能肯定我們不在箭塔上?」
西米道:「剩下來這幾個都是他們裡面最強的,不僅熟悉我們作戰的線路,而且擅長利用環境打游擊。」
馬索道:「現在怎麼辦?」
西米道:「等,等他們出現疏漏,在空地上集體移動,肯定會有紕漏的。記住,我開槍時你就開槍,你負責他們的尾巴,我負責頭部,打光一個彈夾馬上撤離。左側緊鄰紅樹林,十分陰暗,下面又是礁石區,很適合隱蔽。從那裡去海邊,我們利用礁石和樹林作掩護,他們不敢貿然追擊。只要找到他們回來的船,我們就可以渡海過去。」
張立道:「他們會不會躲在箭塔上?我好像看到有閃光。」
岳陽道:「小聲點,會被發現的。我們得找個地方掩護。」
張立道:「這裡是個平壩,怎麼掩護?」
呂競男道:「他們不在箭塔上。容易引起別人注意的目標,雖然有很好的監控效果。但同時也是敵人打擊的目標。那閃光或許是鏡子,為了吸引我們上去。說不定在半路我們就會被襲擊。」
這時,巴桑難得地開口道:「他們在屋舍中,一處可以瞄準箭塔和監視這平地的地方。」
岳陽道:「你怎麼知道?巴桑大哥?」
巴桑道:「藍蜘蛛的做法。把敵人容易想到的地方留給敵人,這些士兵也是被同樣的手法做掉的。用敵人的屍體來吸引敵人的注意,這原本就是特種作戰教程的典範。」他已經越發肯定,自己的老朋友就在這裡。
卓木強巴冷靜地觀察著四面的環境.同時回憶著他們來時從外看到錯日的樣子。「向右側移動,保持人字隊形,從窗戶進入右側那排房舍。穿過它就是紅樹林。而外面接著礁石灘。現在天快黑了,那裡的環境對我們有利!」他做出與西米相同的判斷,同時詢問道:「塔西法師,你身體不要緊吧?」
塔西法師道:「我沒關係,你們移動的時候要小心。千萬不要高過這些屍體。」
藍蜘蛛戰法
「有動靜!」馬索道。他們看到輕輕起伏的背包,就像某隻巨獸起伏的背脊:「看不到他們。」
西米眉頭緊鎖道:「他們也在向左移動。奇怪,這不是打算與我們戰鬥的方式,他們不怕我們在左側屋舍裡有埋伏?」他看了看周圍的環境.想像著卓木強巴他們所處的位置,馬上道:「他們是從屍體倒下的方向和光線來作出判斷的,左側光線太暗了,不利於監視.笨蛋,如果你昨天把那些屍體拖出去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馬索道:「他們離左邊越來越近了,我們怎麼辦?」
西米道:那個地方對於前往礁石區和紅樹林都有利。但是要消滅我們卻很困難,而且這樣做無疑將自己的後方暴露出來,看樣子他們急於離開這裡。好極了,我們不如放他們過去,反正紅樹林裡……哼哼,說不定他們會受到熱烈歡迎!」西米猙獰地笑著,對馬索道:「我們向右撤。」
馬索道:「為什麼不提前去阻擊他們?」
西米道:「笨蛋,等我們靠過去,他們已經能看到我們了。你覺得我們兩個可以幹掉他們那麼多人嗎?」
接近窗口了,岳陽奇怪道:「強巴少爺,你看,屋裡似乎有人影!」
是窗戶沒關,樹影在動!卓木強巴也看到了,他心知,現在一個判斷不好,就會有人受傷,絕不允許失誤。他記得剛到錯日時。所有的窗戶都是關上的,因為錯日常遭受很巨大的湖風。可現在這排房舍的窗戶都是打開的,敵人為什麼要打開窗戶?便於觀察、攻擊,還是逃跑?不對,他們的目的是——延緩時間和誤導敵人,就像諸葛亮的空城計一樣,是一種心理戰術!敵人恐怕在向左側移動,如果速度夠快的話,恐怕會到自己的後面,如此自己還是被牽制著。可是這樣的環境,貿然進入屋內依然很危險,敵人究竟有多少?萬一他們留下一個,潛伏在搖擺不定的布簾中呢?
岳陽話音剛落,卓木強巴也完成了判斷,「亞拉法師!」亞拉法師是他們中唯一能進入房間內探察敵情的人。塔西法師雙腿不便,在這種平地上沒有優勢。
亞拉法師明白卓木強巴的用意,他本身就在人字隊形靠前位置,只見他雙手雙腳同時發力,保持著匍匐的姿勢從窗外一下子就躍進了屋內。看著亞拉法師的跳躍姿勢,卓木強巴不由想起呂競男在訓練他們這種動作時是這樣解釋的:「這種手腳並用的跳躍方式,好聽的名字叫羚羊跳,難聽一點的就叫蛤蟆跳,不過在某些特定的環境下十分有用。」
這時,亞拉法師在屋內發出安全的信號。卓木強巴道:「快,大家都進去!他們一個一個,都用蛤蟆跳跳進了窗內。卓木強巴不由又思索起來,敵人沒有留下守備,也就是說他們人並不多,甚至比我們的人還少,他們向左側移動了,既能牽制我們,又有機會向外面的礁石灘撤離,我們應該如何應對?
如果他們從屋舍中離開錯日,進入紅樹林,將與屠殺錯日士兵的敵人擦肩而過,最關鍵的是這些人還將成為他們潛在的威脅,就像牛二娃一樣,說不定就會在哪裡朝他們開冷槍;但是如果留下來消滅敵人,那麼他們必然錯過最後一點光亮,不得不在錯日過夜。雖說明天還有一天的時間趕赴雀母,可是沒有人能保證途中不會發生任何意外,就像現在被困在錯日一樣,那樣胡楊隊長和敏敏的性命就岌岌可危了。還有一個問題,這些敵人將錯日的守兵清洗之後,為什麼留在這裡?他們在等待什麼?這裡面大有問題。不管了!對於無法猜測的問題,卓木強巴理性地先行放棄,他做了決定:先解決此行的危機。那些敵人,就讓他們逃竄到雅加去吧,未必就能再見面。
可是,突然紅樹林傳來「嗚……」的一聲長鳴,像起航的汽笛,戰鬥的號角。黃昏中那尖銳的哨鳴讓卓木強巴不得不再次陷入兩難。此時進入紅樹林,等待他們的不僅是那成片的機關林,更可怕的是那些兇猛的生物。他突然明白了,難怪他們的敵人在錯日沒有離開,一是沒有船,二是紅樹林中潛伏著無數的殺手,他們的敵人是被困在錯日的。現在敵人顯然是想搶奪木筏,有了木筏,去雅加或是繞開錯日都可以,而他們要離開這裡,說不定也需要木筏!
想明白了這點,卓木強巴斷然道:「準備戰鬥,攔住敵人!」
張立奇怪道:「可是,我們不是趕著回雀母嗎?」
呂競男道:「不行了,剛才的聲音你們沒聽出來嗎?那是魯莫人的叫聲。我們的敵人是被困在錯日的,所以他們一直沒有離開這裡。他們現在在打我們的船的主意,而現在恐怕我們也同樣需要那條船。」
亞拉法師道:「我可以帶著塔西法師先衝過去。」
卓木強巴道:「不行,太危險了,我們不知道林子裡究竟有多少魯莫人。它們可不是死的機關,它們都是活物,和狼群—樣集體活動,塔西法師的腿傷我不能放心。」胡楊隊長告誡過他,不能因拯救一名同伴而搭上兩名同伴的性命,這樣的拯救稱做失敗。亞拉法師想了想,也認同了。
岳陽道:「那現在我們怎麼辦?」
卓木強巴看了看呂競尹道:「分配一下作戰方寨.先要搶佔有利地形。這塊地方就這麼大,這排凹字形房屋與我們正面相對.下面就是懸崖和暗礁,能下到暗礁的地方,只有我們上來的那裡和屋舍的左右兩側。如今敵人是想下去,左側的陡崖是他們唯一的通道.我們站在屋舍的尾端應該可以看見他們,巴桑,你在這裡架一個狙擊點;而除了箭塔,凹字形的橫向才是制高點,岳陽、張立和我,我們三入先過去;而屋舍頂部顯然比窗戶具有更開闊的視野,如果箭塔沒有瞭望兵,屋頂也比窗戶更具隱蔽性,亞拉法師和競男,你們上去,注意安全。」卓本強巴一面說著,一面在地上畫著地形圖,三十秒完成部署。
同時,西米和馬索也聽到了那陣陣呼號,彷彿是地獄惡魔的召喚,他們同時回憶起這幾天來水深火熱的生活,西米突然停止了奔跑,彷彿被那聲音所震懾。馬索也趕緊停下來,他可沒勇氣獨自跑在最前面。向身邊的專業人士請教專業問題,這是他老闆最擅長的事,馬索學得有模有樣。「怎麼了西米老大?有何不妥?」馬索提出一連串恭敬的問題。
西米道:「你聽到那些聲音了嗎?」
「當然,我現在一聽到那些聲音就不自覺地心驚肉跳。」
「那你說我們的對手會不會聽到呢?」
「這個自然,那些聲音很具傳播性。」
「所以我們不能向前了,這時候穿出去,迎接我們的可能是狙擊槍子彈。」
西米一面觀察身處的環境,一面道:「如果是我,至少會留下兩名狙擊手等著;屋頂是目前的制高點,我也會先派人佔領;而且還將另外派人沿著屋合包抄。」如果卓木強巴聽到西米與他完全相同的想法,不知會作何感想。
馬索道:「那,我們去紅樹林嗎?」
西米看了看外側窗戶,昏暗的紅樹林像一個個張牙舞爪的怪獸,他搖頭道:「不,那裡是死神的餐桌,如果能將卓木強巴他們引到紅樹林倒是一個不錯的想法。不過我們的敵人很精明,很難讓他們上當。如今最好的辦法就是留在這裡,對他們迎頭痛擊好了。對了,我們還有多少黑色颶風?」
馬索翻了翻口袋,道:「三個。」
西米道:「我還有兩個。在這裡放一個,時間設定一小時。在上面放點東西把它掩蓋起來,別讓定時器的光亮洩漏出來。」
「一小時?」馬索不解道。
西米道:「不錯,一小時後,不管我們是逃走了,還是死掉了,他們都會放鬆警惕,而這裡會完全陷入黑暗。到時候,給他們一份大禮,不是很好嗎?」
馬索恭維道:「這一招果然高明。如果是我,不,恐怕就算是老闆,也未必想得出……」
卓木強巴感到有什麼東西滑過心尖,這種不安的預感令他愈發謹慎,他用通訊器向巴桑詢問道:「看到他們了嗎?」
「沒有。」巴桑的聲音依然冰冷。
「亞拉法師?」
「沒有人出現。」
卓木強巴手一揚,張立和岳陽停了下來,隱蔽在光線陰暗處。卓木強巴道:「他們沒有出現在屋舍後面,也就是說,他們想到了我們可能的佈置,說不定正在前面阻擊我們。現在放慢速度,張立,從牛二娃那裡找到的拾音器呢?放大房間裡的聲音,我們盡量小聲呼吸,緩慢前進,把他們找出來!」
張立換了只耳塞,瞬間,屋子裡的聲音都被放大了,呼吸聲、輕微的腳步聲、風吹動的聲音。張立仔細地辨認著,三人踏著細碎的腳步,一步步向前挪去。
過了片刻,西米對黑暗中的馬索道:「你認為從這排房屋的另一端走到這裡,需要多少時間?」
馬索道:「嗯,半分鐘?」
西米道:「這就對了,他們遲遲沒來,一定知道了我們在半路伏擊,糟糕!他們有通訊器,知道我們沒有走出這房子!」
馬索道:「他們怎麼知道我們沒有穿出去進入紅樹林呢?」
西米道:「蠢貨,你以為魯莫人還會區分誰是敵人誰是朋友嗎?你又不是操獸師!還有那些機關陣,想必他們也已經見識過了。走!先出去。」當下翻出窗戶,西米在泥地上狠狠踩了幾腳,用一種奇怪的步伐,毛著腰沿著牆根一溜小跑。
張立聽到了一些嘈雜的聲音,但他不像牛二娃,接受過那種專業訓練,他甚至不能區分那些嘈雜的聲音是腳步踩著草發出的,還是風吹過樹發出的。眼看離屋舍尾端近了,張立取下耳塞搖頭,表示無法找出敵人所在。
西米和馬索藏身在最靠近房屋的一株樹後,西米思索道:「一定要想辦法吸引開狙擊手的注意力。可是屋頂上和窗戶後的兩處伏擊點就像可以隨時相互轉換的盾牌和矛,防禦和攻擊,都是相輔相成的,要攻擊他們,必須搶佔更高的地方。但是橫向高地已經被他們佔領了,我們唯一可做的……」他抬頭看了看箭塔。
馬索慌道:「可是,你不是說,那裡是極端危險的地方嗎?最有可能成為攻擊的目標就是那裡啊!」
西米冷笑道:「沒錯,可是有時,最危險的地方,也正是最安全的地方,這得冒險賭一把。他們會認為,天色越來越暗,這高聳的箭塔就像一個標誌,最容易吸引目光,反而忽略掉那裡。如果佔據箭塔,解決掉屋頂上的敵人,馬上撤離,並非不可能。只是,我們不能同時行動。」
馬索一副緊張兮兮的樣子,道:「西米老大,你,你是說,我們分開行動?」
西米盯著馬索道:「你害怕?你也算跟著莫金出生人死這麼多年了,我很懷疑,就你這熊樣,你是怎麼活到今天的?你給我記住,如果不按我說的做,很可能,這裡就是我們兩人的葬身之地,只有博一把,才有贏的希望。」
馬索面無人色地點了點頭,眼裡露出深深的懼意。西米滿意地看著馬索,緊緊抓住這個高個子的雙肩給他勇氣,鼓勵他道:「你做得到的。現在,我要你繞到他們的後面,然後……」
陰暗處,一個閃著紅光的小球滴溜溜向前滾去,這是張立昨晚利用現有設備改進的吸引彈,那一閃一閃的紅光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炸彈或是閃爆等武器。而事實上,這個小球只會閃紅光,沒有任何危險性,但是如果敵人在屋內,會因此而迅速作出反應,不管他們是開槍射擊還是越窗而跑,都會暴露出來。
沒有動靜,屋內沒有人。卓木強巴不由詫異起來,難道敵人插翅飛了?還是說,根本就沒有敵人,一切只是他們的猜測?
張立鬆了口氣,將槍口下垂道:「呼,看來是我們多心了。」
「不,有敵人,他們出去了,在窗外!」卓木強巴看著在風中翻拍的窗戶,肯定道。
張立趕緊又端起槍,道:「怎麼可能,他們瘋了嗎?外面是魯莫人的地盤,還是說,他們因為害怕而顧頭不顧尾了?」
岳陽道:「強巴少爺說得不錯,他們曾在這裡埋伏過,就在我們到來之前,剛剛離開!」他指了指一處角落,在那裡有明顯的剛剛留下的痕跡。
卓木強巴道:「紅樹林裡有機關陣,魯莫人和錯日之間還有一條緩衝帶,他們應該就是利用了這緩衝地帶進行迂迴。現在的問題是,他們下一步想做什麼?」他的思緒飛快轉動。敵人為什麼離開這裡?也就是說,敵人知道己方已經警覺,是了,己方沒有看見敵人,但敵人已經觀察過己方。敵人知道我們擁有的武器和人數,他們離開,是說他們的武器和人數不及我們。但是在紅樹林裡迂迴,就是在生死邊緣舞蹈,他們的目的應該是搶奪我們乘坐的小船,但是如今制高點被我們控制著,他們如何才能去礁石區呢?
這時,方新教授的話適時地迴盪在耳邊:「當你猶豫的時候,不妨聽聽大家的意見,特別是專家的意見。」而此時,還有兩名特種作戰專家都沒發表意見呢。
「各位,有什麼好的建議?」卓木強巴詢問道,通過通訊器。他們得到的消息都是一致的。呂競男馬上回復道:「他們的目的是為了奪取我們的船,他們迴避我們,至少說明他們自認為處於弱勢。處於弱勢的群體想在我們的包圍下取得成功,他們就必須吸引開我們的注意力,而再過不久,黑暗也將是他們的一大保障,那個時候人數和武器的優勢將消失。
而岳陽經過幾番試探,已經判斷出敵人沒有在窗外的紅樹林對窗戶進行瞄準,他躍出窗外觀察,張立掩護。岳陽觀察後道:「腳印很亂,無法判斷有多少敵人,等等……雖然腳印的高低深淺都不同,不過鞋印是一樣,只有兩款型號……沒錯,只有兩款!」
「腳印是怎麼個亂法?」巴桑開口道。
「嗯,顯然敵人通過前進和倒退走將兩行足印踩作了數行,而且故意重踏和放輕腳步,若不是停下來仔細觀察,很難分辨。」岳陽最後補充道:「應該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普通人稍加訓練都很容易做到。」
巴桑卻再度問道:「你再看仔細點,是不是多數腳印前重後輕?」
岳陽道:「好像是前腳掌落地的時間居多,不過那個大一號的腳印很正常。」
「那些偽裝的足印有多長?」
「呃……不知道,我所能看到的都是這樣。奇怪,時間不夠啊,怎麼能留下這麼長一串多人行走的足印?難道是我弄錯了?」
「窗戶上有沒有釘子或是別的什麼東西?」巴桑又道。他似乎捕捉到什麼,很少聽到他如此反覆的詢問。
「沒有,」岳陽道,「不過有一個釘孔,有什麼用嗎?」
巴桑沒有回答,不過他鼻孔中似乎輕輕冷哼了一聲。
呂競男道:「只有兩個敵人,他們想要避開我們的封鎖。吸引我們的注意就更困難了,他們集體行動,不敢貿然分散開來,應該是沒有通訊系統,怕分散開無法相互支援。而且他們一直沒出現在我們的視野中,雖然我們看不見他們,但他們也不知道我們的具體佈置。我想,他們也只是靠猜測來判斷我們的部署,如果我們在他們想不到的地方重新佈置,說不定有所收穫。」
「不,」巴桑打斷道,「他們看得見我們。」
「什麼?」
「那些打開的窗戶,不僅僅是迷惑敵人那麼簡單,那是我們藍蜘蛛的鏡光之舞。在我們藍蜘蛛的制服上,哪怕再不起眼的一個東西,諸如一顆紐扣,或是一個軍銜、軍徽一類的裝飾,都有它的用途。它們就好比汽車的後視鏡一樣,能夠在特殊環境下為我們提供大量的信息。在那些打開的窗戶旁邊,只需要一枚小小的圖釘,就能將我們暴露在敵人面
前。而精通鏡光之舞的藍蜘蛛,根本不需要調整或測量,甚至在奔跑途中就能準確地佈置數十枚圖釘一類的反光器械,通過光線的層層反射,最後將所需要的信息傳入自己的視野。」
「巴桑大哥,你是說,在我們的敵人中,有一個人是你們藍蜘蛛特種部隊的?」岳陽不解道:「你能肯定?」
巴桑道:「不錯,你在窗戶外對足印的判斷是正確的,的確只有兩個人,其中一個,使用的是我們藍蜘蛛的踢踏舞步,在快速逃跑或行進中,用來迷惑敵人。他根本沒有後退,所謂的踢踏舞步,就好像跳踢踏舞一樣,通過腳掌連續的快速移動,原本常人奔跑時一步就能跨過的距離,我們能把它變成好像有十幾人在這裡踩過一樣.而這種迷惑跑法的最大優勢就是.它並不影響我們的奔跑速度。雖然步幅變小.而且增加了橫向偏移,但是我們的起腳落腳的頻率卻大大提高。不過。這種踢踏舞步同樣只適合於特殊環境,比如現在的泥地和適合藏身的紅樹林。」
張立突然道:「巴桑大哥,你說除了你之外,不是只有那一個……」
「嗯,西米,代號金絲蜘。」巴桑肯定道。
巴桑的話語中,透著某種興奮。卓木強巴甚至能感覺到,那是一個嗜血的獵殺者遇到可以捕食的同類時,發出那種挑釁的興奮的信號!卓木強巴問道:「那麼,我們現在該做些什麼變動?如果是你們藍蜘蛛,你們會怎麼辦?」
巴桑冷笑道:「迷惑敵人!」
紅樹林裡,西米玩弄著手中的一粒金屬紐扣,突然,他手上的動作停下來,遠處的屋頂上有人匍匐移動,光線通過另一枚早就埋設好的反光器將信息傳遞過來。雖然在紐扣裡,要分辨有沒有人移動不會比分辨一根蛛絲的粗細更容易,但是西米的眼睛彷彿不屬於人類,他就是捕捉到了這一微弱的信息。西米心中冷笑道:「終於發現在右側架設狙擊點的視野死角了嗎?我的那位老朋友,也該發現我留給他的特殊信息了,他是那麼的想置我於死地。他想要出乎我預料的話,唯一能做的就是想辦法迷惑住我的視線,這樣一來,就會調整位置。馬索來不及去設定點佈置,那個蠢貨在半路就會被發現,但是他的實力應該還能支撐一陣子,那就是我要等待的機會。」西米很滿意,一切都在他的計算中。
馬索瞅準一個機會,從紅樹林躥出來,貼在了橫向牆根下。他不敢在紅樹林裡待太久,一是那裡遠離屋舍,越是靠近屋舍右邊,在紅樹林裡移動時被發現的可能性就越大;二是紅樹林裡的聲音越來越近,那是一種讓他心悸的聲音,這裡沒有半點偽裝的成分。如今的位置應該是安全的,馬索思考著,只要自己足夠小心,就能抵達西米所說的位置。只是,到時候,西米真的會按照他們的計劃登上箭塔,幹掉一兩個狙擊手嗎?馬索又將西米的計劃在腦海中構思了一遍,裡面找不出破綻,似乎很合理。他猶豫著,是放棄西米還是繼續與西米合作?能有一個人擋在自己前面還是要安全些,反覆權衡後,馬索繼續沿著牆根躡行,就像一隻鬼鬼祟祟的碩鼠。
剛走出兩步,突然一抹灰飄落在馬索的鼻尖上。馬索突然像標槍一樣貼牆站得筆直,屋頂上有人!雖然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但是那細微的摩擦改變了原本灰塵的位置,導致最邊緣的灰塵掉落下來。馬索驚得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同時他的思緒飛快地運轉起來。為什麼屋頂會有人?
在他們的計劃中,可沒有預計敵人會四處活動,這不是暴露目標讓他們打嗎?除非敵人知道他們的人數和裝備,還知道他們也在移動,而且是分散開來的。來不及思考了,馬索突然有不祥的預感,他緩緩地抬起一條腿來,搭在窗戶上,跟著手放平,身體重心移到手臂和那條腿上,向屋內翻過去,就像一隻笨拙的烏龜,雖然緩慢卻沒有發出絲毫聲音。
馬索剛剛進入屋內,岳陽就沿著牆根轉了出來,他一面警惕地看著紅樹林,一面順著牆根搜尋足跡。馬索在屋內還沒喘過氣來,張立也在屋內從另一面繞過來。此時的馬索突然不再是那個戰戰兢兢的膽小鬼,他彷彿變了個人一般,屏住了呼吸,全身毛孔收縮,身體開始變得和牆面一樣冰冷。他藏身在窗戶下的絕對黑暗中,與黑暗融為了一體,身體的姿勢像是床頭櫃,就算張立帶著夜視鏡恐怕也無法將他辨認出來,更何況他們沒有夜視器材。
為了以防萬一,馬索的手已然握住了獵刀,他的眼睛就像毒蛇一樣盯住自己的獵物,但那雙眸子竟然沒有一絲光亮透露出來,此時的馬索,比綁架唐敏時更加可怕。張立持槍在屋內搜索著可疑的目標,不過按照強巴少爺他們的計劃,這只是做個樣子給敵人看看罷了,何況現在天色已經瀕臨黑暗,屋內到處都是視力無法穿透的死角。岳陽從窗外走過,跟張立打了個招呼,張立一笑,向窗戶走去。馬索在黑暗中看著自己的獵物越來越近,他握刀的手也漸漸握緊。
一步,兩步,三步……馬索的瞳孔在縮緊,他竭力讓自己那狂跳的心平息下來。終於,張立在距馬索不到五厘米的地方停下,他的腳尖只差一點就碰到馬索的鼻尖,馬索已經能聞到那鞋內傳來的腳臭。「嘿,你說這個辦法有沒有效果?」張立道。
岳陽沒有停下腳步,回答道:「你想聽我的看法?我這樣告訴你好了。或許只有藍蜘蛛,才知道該怎麼對付藍蜘蛛。繼續執行吧。你這樣會被敵人看破的。」他從窗外走了過去。
張立將頭伸出窗戶看了看,紅樹林裡沒有任何異常.馬索在張立腳下,他的忍耐已經達到了極限,他就快憋不住氣了。而那緊閉的毛孔也快無法控制了,一層濛濛細汗,正掙扎著從毛孔裡鑽出來。但他還在苦苦忍耐,不能殺這個人,他們有通訊器,哪怕發出一絲一毫響動.就會驚醒他們的同夥,到時候自己就成為眾矢之的,而西米就有機可乘了。為什麼突然會有這種調整?難道說,這一切也在西米的算計之中?他早就計算好了我會暴露出來?他根本就不打算上箭塔,他需要我為他爭取時間讓他奪船而逃?好極了,我原本打算利用你做擋箭牌,沒想到你反過來利用我做了擋箭牌。西米,很好,你很好!此時的馬索,哪裡還有半分蠢態,那毒蛇一般的眸子,簡直就和他的老闆莫金一模一樣!
張立漸漸遠去,他沒有感覺到馬索的存在,岳陽和房頂上的巴桑也一樣。如果他們知道,馬索在他們三人的搜索網中的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角落避了過去,不知他們會作何感想。
西米靜靜地等待著,可是很快他就發現,已經超出他預計的時間了。沒有任何響動,卓木強巴等人依然在有條不紊地調整著位置,如果馬索是按計劃行進的話,不可能不碰到他們。難道說馬索毫無聲息地幹掉了其中的一個?不,那群人可是接受過特殊訓練的,在通訊器全開的情況下,哪怕一隻蚊子接近其中的一人,其餘的人也都會感應到。那就只剩一種可能了——馬索躲開了他們!西米笑了,這個馬索,竟然比他預料中還要強一點點。不過沒關係,他還有另一套計劃,馬索那人對於計謀可以說很白癡,如果他能避開卓木強巴他們抵達埋伏點,原本該兩邊同時有所響動,如果自己這邊沒有反應,那麼馬索同樣會成功地把這些人吸引過去。到時候,他要麼以寡敵眾,要麼逃入紅樹林。你就自祈多幅吧。馬索……
呂競男和亞拉法師依然守護在原來的地方,他們全神盯著左邊屋舍,那是敵人最後要突破的防線。突然,身後有極其微弱的響動,亞拉法師低聲道:「我去看看。」
呂競男道:「小心點。」亞拉法師就像幽靈一樣退下屋頂,這次連西米也無法從紐扣中捕捉到那遠處的變動。
沒多久,亞拉法師道:「我發現了他們中的一個人留下的半個機關,顯然他們是想讓大片的紅樹林同時發出響動,來吸引我們的注意力。但是這個機關佈置者顯然失敗了,他不敢肯定他發出的響動是否驚動了我們,所以逃進了紅樹林。」
「不是那只蜘蛛。」巴桑肯定道:「藍蜘蛛絕不會落荒而逃,如果疑似暴露,他會就地隱藏,伺機攻擊。」
「那麼說,逃走的是一個膽小鬼了。」岳陽道。
「紅樹林會成為他的好歸宿。」張立輕鬆道。如今他們面對的敵人就只剩一個了,而且那個還傻乎乎地等著同伴完成計劃,應該不知道他的同伴已經逃之夭夭了。
呂競男道:「別放鬆,剩下的可能是蜘蛛,他們最後還是選擇分散開來,看來是準備冒死一搏了。如果同時營造大量紅樹林晃動,加上現在的天色,的確可以分散我們的注意力,問題是,分散我們注意力之後,他們下一步會採取什麼行動?」
卓木強巴道:「他們可以利用這一間隙前往礁石灘,但是風險太大,他們應該知道,我們就算受到影響也不會放鬆盯著懸崖邊緣的。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利用這一間隙搶佔有利地形,這或許是我們容易忽略的。」
「箭塔!」呂競男道,那原本就是他們考慮過敵人可能會去的三個地點之一。
「那我們可以搶先做好佈置,可是,怎麼才能讓那只蜘蛛現身呢?」張立道。
「我們讓紅樹林動起來不就知道了?」巴桑道。
岳陽道:「哦,將計就計,好辦法。」
西米繼續把玩著紐扣,計算著,時間應該差不多了.他長舒一口氣.調整著精神狀態,就好像百米跑運動員一樣.接下來.必須讓身體和精神都達到最佳狀態,任何一點失誤,都可能是致命的。他仰望箭塔。那是昏暗天際的一柄標槍,西米的瞳孔散大開來.清晰地看到箭塔上每一塊磚的縫隙,以及塔頂每一根蒿草,現在的狀態是最好的。有機會登上去看看也該不錯,只可惜不是這次。
「嘩啦!」彷彿是波浪湧過,對面的紅樹林發出了陣陣響聲。馬索得手了!西米開始加速,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向懸崖邊緣衝去,凹形房屋將阻擋卓木強巴等人的視力,這個機會將讓他穿越狙擊手的視野盲點。直到箭塔下面。接下來,他佈置的機關又能為他提供一次機會,而暴露的馬索也該分散敵人的注意,那麼,他就能順利抵達懸崖邊緣了。
可惜,西米一現身,就馬上被狙擊手捕捉到了。岳陽道:「看到他了,去了箭塔。」
卓木強巴道:「縮小包圍,無論如何,不能放過。」
「明白。」
西米靠在箭塔後,大口地喘息著,並不是急速奔跑讓他感到疲憊。而是剛才發生的事情險些要了他的命。沒想到,敵人一番調動之後,狙擊手還是盯著這個位置,根本就不為那響動所襲擾。現在他只期盼敵人並沒在瞄準器中看到自己,不過要想衝到懸崖邊想來是不可能了,媽的,拼了!西米一發狠,開始向箭塔上攀爬。
西米計劃著,如果敵人沒有發現自己,那麼可以觀察敵人的動向,只要馬索被發現,那麼自己還是有機會;如果敵人已經看到了自己,那麼搶先襲擊狙擊手,然後看看能不能搜尋到馬索,如果幫他收拾掉一兩個尾巴,這傢伙將對自己感恩戴德,而這對居高臨下的自己不過是小事一樁。然後就是硬對硬的攻防戰了,那比的是誰的槍快、心狠、手穩……眼看箭塔哨所就快到了,突然上面竟然探出一個人來,是光頭!那群人裡最厲害的,而且還拿著武器!西米幾乎沒有多想,就直接放棄了攀爬箭塔,從十幾米高的地方跳了下去,落地時就勢翻滾了兩圈,卸掉了下墜力,這是傘兵都會的高空跳。
可是,當西米站起來時,身邊又多了三支槍,而其中的一人,正是他那老戰友,同為藍蜘蛛的巴桑。西米慘笑,他知道,這次自己輸了,輸得很徹底,可是,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呢?他不明白。
西米的槍掉在地上,張立敏捷地拿過槍,接著打量著西米,那游移的眼神似乎在回想。
西米突然明白過來,是馬索!馬索沒有按計劃進行,他一定用了什麼辦法,讓這群人注意到自己的意圖,並反過來利用自己的意圖包圍了自己。可是,馬索他自己呢?他唯一可去的地方就是紅樹林,難道他不怕那些食人的蜥蜴?難道說!難道說——那個傢伙一開始就在偽裝自己!膽小,愚蠢,缺乏思考和野外經驗,不依附強大的存在就無法生存,難道這一切都是那個傢伙偽裝出來的?天哪,他能跟在莫金身邊那麼多年,而莫金又是什麼樣的人,自己竟然完全沒有留意這一點。不,是那傢伙裝得實在太像了!連操獸師也是聽他說起的,說不定他真的知道如何躲避那些蜥蜴的襲擊。而他一直跟在自己身邊,和自己一起狼狽地逃,為的只是讓別人注意到自己,而忽略掉他。可怕的傢伙,簡直不是人,和莫金在一起的都不是人!
巴桑冷冷道:「你輸了!」
西米閉上眼睛,喉結上下聳動著,低聲道:「你來遲了!」
巴桑道:「是的,我遲到了十八年!十八年前你就該死了!你為什麼要留著那道恥辱的印記,卑微地活著?你還算金絲蜘嗎?」
西米的雙眼陡然睜開,厲聲道:「因為我還不想死!誰他媽的想死在那些野獸嘴裡?」旋即帶著一絲驚奇:「馬龍騎,你都記起來了?」
藍蜘蛛對決
巴桑道:「雖不是全部,但是你的所作所為,我已經記起來了!十八年前,是你偷吃了狼崽,才引來狼的攻擊!而後又是你出賣了所有的人,才能苟活下去。是你將我們引入了狼群的包圍圈,是你給狼群留下引路的標記,全都是你幹的!」
西米暴喝一聲:「胡說!」跟著聲音委靡下來,喃喃辯解道:「不是你想的那樣!那些狼,絕不是因為我吃了狼崽才襲擊我們的!我也一直在找,一定有別的原因,否則,我不可能活下來,你也不可能!」
巴桑斬釘截鐵道:「我不管你怎麼說,從雪山上活下來,我忘了很多,只有一件事,我一直記著,那就是殺了你!」
西米三角眼輕顫,終於道:「好啊!是該結束了!你以為這些年我好過嗎?風蠍、斑漏斗、北極狼,他們死前的樣子,我一直忘不掉,每天都活在噩夢中。能死在你手上,也算是對蜘蛛們有個交代了。「
巴桑突然道:「強巴少爺,請把他交給我。」
「他是你的了。」卓木強巴能從巴桑的眼中看到怒火,然後他將視線移向西米身後的天空。聖域的天空就像瞇成一條縫的眼睛,是深藍色的,今夜是走不掉了。
巴桑從張立手裡拿過繳獲西米的佩刀,也是水滴狀的尼泊爾彎刀,重新扔到西米腳下,道:「我給你機會,再活一次的機會!」
西米從地上拾起刀,戲謔道:「像從前那樣?」
「我允許你作為一名蜘蛛死去!」巴桑點點頭。
「不怕我逃了?」
「如果你真逃得掉,那你就一輩子做逃兵吧,你不再是蜘蛛了!」
「我們的戰場在哪裡?」西米那道傷疤微微地抖動著,巴桑的話彷彿令他蒙受了極大的侮辱!
巴桑將目光投向那排屋舍,在黑夜下就像一尊古代的青銅禮器,簡約,神秘。
巴桑和西米開始檢查身上的每一件器械,同時觀察對方擁有的器械,小到一枚紐扣、一根絲線,都不放過。這時,其餘人也都集中過來,呂競男道:「巴桑,你們打算怎麼做?」
巴桑道:「藍蜘蛛的生死對決方式,持刀肉搏,以牙還牙,以血償血。以那道拱門為界,我和他各去凹形房屋的一半,除了手中的刀之外,屋裡的一切也都可以作為武器,不管埋伏還是進攻,只能有一個人活著出來。」
卓木強巴和呂競男對望一眼,他們從未聽過有這種對決,這應該是屬於藍蜘蛛的獨有對決。這時,張立站了出來,對巴桑道:「我,要加入這場對決。」
巴桑抬頭看了他一眼,張立的聲音彷彿來自冰雪世界:「我也有必須殺死這個人的理由!」
西米譏笑道:「我不和小孩子玩遊戲。」
巴桑道:「理由。」他從未見過張立如此的怒容,卻又如此的冷靜,這是一名殺手成熟的標誌!
張立看著西米,一字一句道:「你還記得十八年前,雪山下,一個叫張懷成的人嗎?」
「張懷成?那個救了我,後來被我幹掉的雪山科考隊員?」西米輕蔑地笑道:「像,我竟然沒看出來。不過小鬼,你有什麼資格和我談決鬥?」
「中國特種兵!」張立一字一頓道。
西米收起笑容,這五個字意味著什麼他很清楚。不過很快,他又露出嘲弄的表情,道:「不過,你別以為有馬龍騎幫你,你就能撿到便宜。」在黑暗的環境中,實施偷襲和暗殺,並不是人越多越有優勢。相反,西米比張立和巴桑早到一天,一天的時間,足夠他熟悉房裡的每一件擺設,而且,他還提前做好了準備。
張立不為所動,壓抑著怒意答道:「殺你.一把刀就足夠了!」
巴桑已經檢查完畢,站起身道:「好了,我們開始吧。」
「我要……右邊!」西米的眼睛盯著地面道。
當天色陷入更深的黑暗中時,三人各自走進了房屋,四周頓時安靜下來.雙方都沒發出一絲聲響。
岳陽嘟囔道:「真的不怕那個西米趁機逃走嗎?」
卓木強巴道:「不,我看得出來,這是蜘蛛對蜘蛛,他們賭上榮譽的對決,甚至比性命還要重要!」
岳陽道:「真的要為了所謂的榮譽,不惜賭上一切嗎?」
呂競男淡淡道:「這,就是職業軍人!」岳陽搖搖頭。這和他們這些臥底偵察兵完全不同,他們所受的訓練需要靈活多變,要在各種複雜的情況下保全自己,才能更有效地打擊敵人。
戰鬥一開始,香巴拉就陷入了完全的黑暗。在接下來的大約半小時內,能聽到黑暗中傳來零星的打鬥聲,有時傳來砸損器物的巨響,而更多的時候,則和香巴拉的夜一樣,黑暗中,只剩下絕對的安靜,安靜得令人不安。
最後,屋舍裡發出驚天巨響,火光沖天而起,火舌席捲了屋舍。就在岳陽震驚地站立起來時,張立和巴桑相互攙扶著走了出來。卓木強巴等人迎了上去,呂競男詢問道:「結束了?」
張立道:「結束了,西米再也不會出現在我們的敵人名單上。」
岳陽道:「你看你,怎麼搞成這樣?」
張立一身是血,眼中露出復仇的快意,笑道:「我沒事,是我幹掉他的。」
巴桑道:「是西米的血,我們都沒受傷。休息一晚,明天就恢復了。」說著,很古怪地看了張立一眼,似乎帶著讚許。
岳陽還從沒見過巴桑讚許過誰。
卓木強巴道:「最後的爆炸是怎麼回事?是在你們佈置的房間內爆炸的。」
巴桑道:「應該是我們佈置之前就安裝好的黑色颶風,估計西米是打算自己逃走後,趁我們放鬆時搞一次意外爆炸,定的時間比較長。這也是藍蜘蛛的延時行動,我們通常稱為戰鬥後的安魂曲!其實在爆炸發生前他已經告訴我們了,不過就算他不告訴我們,我也能想到。」
岳陽不禁冷戰道:「好歹毒的計劃,還好他總算死了!」
張立卻道:「對了,西米在死前告訴我們一件事,不知道他說的是真的還是嚇唬我們。他說,小心與他同來的那個人。」
巴桑道:「馬索。」
岳陽以為西米是被炸死的,現在聽起來好像不是,他死前還說了些告誡的話,不由問道:「西米是怎麼死的?」
巴桑又用讚許的目光看了張立一眼,道:「被刺殺,被一把來自黑暗的匕首刺殺的。」
岳陽驚愕地看著張立。這傢伙竟然說到做到,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用匕首刺殺了西米這個藍蜘蛛,怪不得巴桑大哥看他的眼神都變了。
張立輕輕道:「好累,現在我想休息。唉,今晚我們只能在這裡露營了,房子被燒了……」
遠處的紅樹林,馬索躺靠在樹梢,突然遠方閃起一片紅光,馬索搖搖頭,心道:「西米完蛋了,如今先頭傘降的人,恐怕就只剩下自己了。真該死,當初不該邀功急進的,如果和老闆一起下來,就安全多了。」
錯日廣場,火焰高照,卓木強巴看著那火焰,彷彿在自己的心尖燎烤,明天一定不能再出現意外了。
同時,在雀母的石屋內,燭火搖曳,唐敏小心地給胡楊隊長換下紗布。傷口癒合很好,再有一兩周就可以痊癒了,雖然會留下道疤,不過胡隊長一定會將它當做自己的戰績。胡楊隊長看著這個為自己包紮紗布的小姑娘,心裡湧起了和方新教授同樣的感覺,自己過去那麼粗魯地對待這個小丫頭,或許,的確是以貌取人了。
「我自己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胡楊隊長聲音親和道。
唐敏搖了搖頭,依然輕輕地,一絲不苟地,為胡楊隊長包紮著。忽然.她輕輕問道:「胡隊長,你說……強巴拉.他明天會回來嗎?」
胡楊隊長道:「放心吧,明天他們一定會回來的。」
唐敏道:「可是,不是說,最多只需要三天時間嗎?」
「呵,是你太想念強巴拉了吧。他們或許遇到了暴風雨,或許在雅加多待了一會兒,明天他們一定會趕回來的。你應該知道,在強巴拉心裡,你比他的性命還要重要。」唐敏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臉上飛起一棟紅霞。
可是,他們一直等到第二天正午,也不見卓木強巴等人回來。唐敏有些慌了,她又來到胡楊隊長的房裡,焦慮道:「他們還沒回來呢。」
胡楊隊長正想著該怎麼安慰這個小姑娘,門口突然站了一人,只見郭日念青笑瞇瞇地說道:「我們約定的時間就快到了哦,兩位,請準備一下吧,我是來請你們上祭壇的。」他那只瞎眼瞇成了一條縫。
「什……什麼上祭壇?」唐敏慌了,問道:「今天還沒有結束呢!」
「沒錯,」郭日念青道,「今天的確還沒結束,不過,按照我們的協議,今天天黑,就是你們斷氣之時,我會嚴格按照協議來執行的。而且,祭壇正是我們雀母最高的地方,在那裡可以最先看到你的強巴拉是否已經回來了。」
胡楊隊長皺眉,看起來,情況不像想像中那麼樂觀。只聽郭日念青還在說:「我想,卓木強巴他們已經扔下你們不管了。為了防止你們逃跑,我們不得不採取一些必要措施。」
唐敏搖頭道:「不會的!強巴拉他們一定會回來的!你們這裡把守得這麼嚴,我們怎麼跑?能跑到哪裡去?」
郭日念青不再解釋,手一揮,讓士兵將唐敏和胡楊隊長捉住,帶往祭壇。但他自己並沒有離開房間,等唐敏和胡楊隊長被帶走後,黑暗中有人道:「士兵應該已經到了。」
郭日念青對著黑暗道:「你確定他們真的已經帶來了戈巴大迪烏?」
黑暗裡的人道:「不錯,不知道他們用什麼方法說服了他,而且他還幫著他們破掉了我多年的機關。」
「那個叫牛二的甲米人怎樣?」
「這件事壞就壞在他身上,他和那個叫卓木強巴的有仇,這次要不是他一心報仇,我們本可以順利地拖延他們與戈巴大迪烏見面的時間,也不至於讓戈巴大迪烏毀掉了我的機關陣。」
「好了,那個甲米人最後怎麼樣了?」
「不知道,多半死了。」
「嗯,那很好,我的計劃依然沒受到什麼影響。」
黑暗中的人心中暗罵:「你的計劃當然沒受什麼影響,我可全毀了!」不過他嘴上卻關切詢問道:「那些士兵,能攔住他們嗎?」
郭日念青笑道:「放心好了,我親手培養的暗夜士兵,就算他們渡了海,今天也來不急了。好了,該去上刑了,我絕不放過,任何一個和我作對的人!」他的笑臉突然變得凶狠,變化之快,讓黑暗中的人心頭一驚。
胡楊隊長之死
環形石祭壇上,唐敏和胡楊隊長被麻繩牢牢束縛在石柱上。這裡的確可以憑眺到雀母下方的森林和海,郭日念青走到二人面前,看了平台下方一眼,道:「景色不錯吧?」
「哼!」唐敏道,「他們會回來的,他們就快回來了。」
「嗯,我相信你說的是實話,不過,在這之前,我要送給你們一件小禮物。」郭日念青讓士兵端過來一個盤子,只見盤子裡放著好似超大號針頭一樣的空心金屬筒,由小到大排了一排,最粗的足有拇指粗細。
「這是什麼?」唐敏大聲道。胡楊隊長卻一眼辨認出來,那是放血刀.是過去在屠宰場內給豬牛等大型動物放血用的,削尖的一段插入血管中,血液會順著這些金屬管流出體外,直至死亡。「你究竟想幹什麼?」胡楊隊長也質問道。
「哦,這個麼……」郭日念青在盤子裡挑選著。微笑道:「神聖的盟約,需要用鮮血來締結,而違約的一方,則會付出血的代價。根據我得到的報告,卓木強巴他們現在都還沒抵達錯日。今天恐怕是趕不回來了,所以,我提前準備準備!」
「你胡說!你騙人!他們一定早就抵達錯日了,現在正在路上,很快就會看到他們了!」唐敏大聲道。郭日念青選了一根粗細居中的針頭,在唐敏面前晃了晃,唐敏臉色慘白。
「喂,你要做什麼就衝我來好了,欺負一個女人,也算是大將軍麼?」胡楊隊長看不過去了。
郭日念青道:「不要著急,都有份,你們的血,只會慢慢地流出來。我是一定會遵守神聖盟約的,天沒有完全黑,你們一定不可以斷氣。」
胡楊隊長氣得臉色發青,這傢伙,竟然玩弄文字遊戲,這不是要活活折磨死人麼?用這種卑劣的伎倆,這些不齒的手段!那雀母王卻不見蹤影,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難道那位雀母王就任由這個郭日念青胡來嗎?
眼看郭日念青又朝唐敏走去,唐敏的淚水在眼眶中滾動。胡楊隊長道:「夠了,別把這些東西用在她身上,你就衝我來!」
「哎呀!」郭日念青一副很驚訝的樣子,嘖嘖道:「這可是你提出來的要求,我擔心,要是天黑前他們趕回來了,你……你又堅持不住的話。那我們不是違背了神聖盟約麼?」
胡楊隊長吹鬍子瞪眼道:「別他媽廢話!你小子總不會是只想嚇嚇我們吧?」
郭日念青抿笑著,換了一根大一號的放血刀,臉上掛著那種恭維的笑容,向胡楊隊長走來。胡楊隊長不甘道:「我還有個問題。為什麼?為什麼你一定要針對我們?」
郭日念青將面頰貼過去,踮起腳尖,在胡楊隊長耳邊輕輕道:「因為你,搶走了我最珍貴的東西。沒有人,可以搶我的東西!」
胡楊隊長轉過頭來,滿臉狐疑地看著這個郭日念青,突然感到胸口一陣刺痛,低頭看時,那根約五寸長的放血刀已經有一半插入了自己胸口,大顆大顆的血珠從刀筒的另一端滴落,染紅了石台。郭日念青已經退了開去,唐敏失聲痛哭道:「胡隊長……不要……不要!」
胡楊隊長安慰道:「我沒事,一時半會兒死不了。」他盯著郭日念青道:「我不明白,你究竟掉了什麼東西?為什麼會是我搶走了?你說出來,如果真的在我這裡,我可以馬上還給你!」
「還給我?哈哈!」郭日念青慘笑道:「不,你永遠也還不了!永遠也還不了了!」他轉身離開祭壇,吩咐士兵道:「看著他們,有什麼情況隨時向我匯報。」
旁邊的護衛長道:「郭日念青大人,王讓我來詢問您,這樣做,是否……呃,是否不太妥當?」
郭日念青道:「你告訴王,他們肯定回不來了。而且,我敢保證,只要這天沒完全黑,那人就絕不會斷氣,我們沒有違背神聖盟約。」護衛長恭敬地退下了。
叢林中,六騎快馬,風馳電掣地奔跑著,正是卓木強巴一行。他們遭到了一些手持弓箭的黑衣戰士襲擊,其結果自然不用多言,那些戰士沒能阻擋他們,連一分鐘也沒擋下,反倒是提供了快馬良駒。只不過在清晨從海裡坐船繞道上岸花了一些時間,如今時間是越來越緊迫了,卓木強巴他們緊繃著臉,任風如鞭子抽打在臉上。一切都已經預計過了,堵截的敵人、逃走的馬索、陷阱、機關……唯一沒有想到的,就是香巴拉的天氣!今天的天色很差,中午時分香巴拉的蛇形天空已是灰濛濛的一片。巴桑估計,今天可能會比往日提前兩至三個小時完全天黑。正是這兩至三個小時,就可能要了胡楊隊長和唐敏的命!
祭壇上,胡楊隊長臉色已經有些發白,大顆大顆的血滴還在不斷往下滴落。唐敏一直在和他說話,分散他的注意力。此刻,她也察覺到胡楊隊長身體的異態,「胡隊長,你,你千萬別睡啊!」
胡楊隊長道:「我知道,我哪裡有睡了?」
「胡隊長,你是不是有點冷?」唐敏道。
「沒有啊。」胡楊隊長微笑道。
可唐敏分明看到,胡楊隊長全身在微微發抖,而且說話聲音也越來越小。唐敏繼續道:「胡隊長,胡隊長?」
這次沒有回答。好一會兒,面色白皙滲著冷汗的胡隊長才抬起頭來,輕輕道:「這條路,該由你們自己去闖了。我老了,已經不適合做這項工作了。」
「胡隊長,你在說什麼?」唐敏焦慮起來,難道說,胡楊隊長已經快聽不到她說話了嗎?
胡楊隊長依然在自言自語著:「這次到這裡,可真是,我到過的最危險的地方啊。對了,替我告訴強巴拉一聲,就說……」胡楊隊長的聲音越來越小,漸漸就聽不到了。
唐敏大哭道:「胡隊長!胡隊長!你不會有事的!胡隊長,強巴拉他們就快回來了啊!胡隊長!來人啊!你們快來人啊!求求你們了!」
很快,郭日念青來到祭壇旁邊,觀察著胡楊隊長的狀態。唐敏在一旁哭泣道:「他真的快不行了,你們快救救他……請你們快救救他!」
郭日念青思索道:「為什麼就不行了呢?」他抬頭看看天空,又恍然道:「哦,原來天就快黑了!」他轉向唐敏道:「別擔心,很快就輪到你。我會給你一個痛快的,不會像這位勇士一樣慢慢受苦。這是,給你的優待哦。」
唐敏這才發現,天空已經陰雲密佈,果然馬上就將陷入完全的黑暗了。她喃喃道:「怎麼會,怎麼會這樣的?」
郭日念青吩咐士兵點起火把,反覆念叨道:「該上路了,該上路了……」就像一個巫師在發出詛咒。
這時候,胡楊隊長又恢復了一點神智,低著頭對郭日念青道:「嗨,矮子,我說,我死後,是不是會享受天葬啊?」
「哼,天葬?」郭日念青對胡楊隊長稱呼他矮子絲毫不介意,回答道:「那是君王的待遇!就憑你?死了我會把你的皮做成袍子,你的肉只配埋在地下喂蟲子。」
「回來了!他們回來了!」突然,唐敏大叫起來,「快,快放了我和胡隊長,強巴拉他們回來了!」
郭日念青站上祭壇向平台下眺望,果然,黑暗中有東西移動,但是根本分不清那是什麼。他不敢斷定小姑娘說的是否是事實,低頭稍加思索,認為寧為錯不放過,於是抬頭大聲道:「那不是卓木強巴,是魯莫人。而且……天色已黑,按照神聖的約定,我將收割你們的靈魂!」
「不!」唐敏慘烈地大叫道:「天還沒有黑,你們快看啊!天還沒有黑!」
那密佈的彤雲中,還有一道縫隙,有那麼一絲微弱的光亮從那裡透出來。那些士兵都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郭日念青。違背神聖盟約,就是褻瀆神佛,他們猶豫著。
郭日念青怒斥道:「怎麼了!我的命令你們膽敢違抗?」
一名士兵道:「可是王……」
郭日念青道:「王那邊我去說,現在,照我的命令,行……」話音未落,又一名士兵來報:「報告大將軍!是卓木強巴他們,他們回來了!」
郭日念青再看,那些黑影已經移近,是六匹快馬,還無法分辨馬背上的人,但前方的士兵應該已經看清楚了。他平和道:「哦,回來了,回來了就好。」就在唐敏以為他要宣佈放人時,卻見郭日念青走到了胡楊隊長身邊。
郭日念青湊在胡楊隊長耳邊輕輕道:「沒有人可以和我搶東西,沒有!」胡楊隊長突然感到心頭一涼,緊接著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吐了出來。唐敏卻看得分明,那根插入了一半的大號針頭,又有近四分之一被郭日念青刺了進去。「不要!」她大叫一聲,兩眼一黑,在昏迷前隱約聽見守衛的士兵叫道:「誰?!」
「幹什麼!」
接著,唐敏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祭壇上,卓木強巴等人小心地將胡楊隊長放下來。那殷紅的血,觸目驚心,每個人都悲憤莫名!
「別動。」塔西法師制止卓木強巴道:「這吸血管一拔出來,他馬上就死。」
呂競男道:「他失血太多,生命體征開始衰竭。我們不是有備用血嗎?在哪裡?」
卓木強巴抬頭,對張立道:「去拿。」
張立道:「在哪裡?」
卓木強巴怒道:「問啊!快去拿!」
張立恍然,抓過一名護衛,大聲道:「我們的那些包袱在哪裡?帶我去!馬上!」
而另有一名護衛此刻正在巴桑面前瑟瑟發抖。這個冷漠得沒有一絲表情的殺神,雙眼淡漠地望著遠方,「誰幹的?」那聲音就像從地獄裡傳出來的,冰冷。
「我,我,我……我不知道,是,郭日念青,郭日念青大人讓我們守在這裡的。」
「他人暱?」
「剛才,剛才都還在這裡,後來,後來就不見了!」
「王八蛋!」巴桑忽然仰天發出蒼龍一般的悲鳴,雙手探出,一手抓腰帶,一手擒胸骨,將身前那名士兵雙手舉過頂,再重重地擲在地上,單膝壓了上去,盯著他的眼睛,用雀母士兵聽不懂的語言,咬牙切齒道:「你們就這樣看著他被殺……你們就這樣看著他被殺嗎!」那名士兵驚恐莫名,兩眼一翻,竟然昏了過去。
卓木強巴看到呂競男又走到唐敏面前,忙問道:「她怎麼樣?」
呂競男道:「只是昏過去了。」
「胡隊長!胡隊長!」岳陽道:「胡隊長醒了。」
「回來啦?」此刻大鬍子的聲音輕得好像蝴蝶在空中飛舞。
「胡隊長!」卓木強巴半蹲在一旁。胡楊隊長努力地轉過頭來,看著他,微微一笑,道:「跟老方說一聲,欠他的,我還清了。」
「胡隊長,你不欠什麼。你堅持住,馬上就會好起來的,你的命硬啊,你忘了?」
「呵呵,再硬的命,也……我就知道,像,我這樣的人,總不會安死在家裡,你呀……可別學我!」
「胡隊長,你要振作,你行的……」卓木強巴焦慮地看著大家,希望能尋找到幫助。他拉過亞拉法師,道:「有什麼辦法止血?不能這樣流下去!」
亞拉法師搖頭。那吸血刀直插在血脈裡,根本止不住,何況如今胡楊隊長的情況恐怕已是迴光返照,止住血也無法解決任何問題。卓木強巴暴躁起來,大聲道:「張立人呢?怎麼這麼慢啊!」
胡楊隊長輕聲道:「行了,你這麼急躁,會影響隊員的。待會兒雀母王來了,你幫我問問,像我這樣的人,死了有沒有資格,享受天葬啊?我第一次踏入西藏就聽說了,在藏民心中,天葬的人,靈魂會升到天堂,只可惜在西藏這麼多年,從來沒有遇到過。」
「別說傻話,你不會有事,我答應過導師,一定把你們帶回去的。胡隊長,我們還等著你領路啊!」
「不,我知道的,你該讓我把話說完,就……就幾句了,記著,千萬不要火葬,到時候什麼骨灰的,帶著不方便。而且現在,墓地的價錢,比房價漲得還貴,你們的胡隊長是……是個窮光蛋,哈哈!」
卓木強巴突然難以扼制心中的悲憤,淚水不受控制地湧了出來。胡楊隊長最後輕輕道:「秋天的樹葉落下,是為了春天的新葉發芽,後面的路,你們要自己走。記住,成功的人之所以成功,是因為他們每天都在努力。不要鬆懈,不要放棄,不要……」胡楊隊長的聲音漸漸消失,天空中的陰雲漸漸散去,七彩的光芒從雲縫中照射下來,輕柔地包裹著胡楊隊長的身體,那張灰白色的臉上,帶著安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