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魂夜(2)
這一路行來,幾次在高速公路服務區上廁所,那女人都沒趁機方便方便,而且車裡坐滿了人,又開著暖氣,那女人的紅帽子和大紅圍脖始終沒摘下來過。
回到車上,花白頭髮還沒回來,陰陽臉便對那女人說:「大姐,你也不去上個廁所啊?」
那女人還沒回答,她身邊的矮個子先說:「給墊著尿不濕呢。我們都是大老爺們兒,帶著她上廁所太不方便了,你說是去男廁所還是女廁所?沒辦法,將就一些吧!」
陰陽臉恍然大悟,誰趕上這樣的事,也都只能讓那女人尿在尿不濕裡。但那女人一動不動,低著頭歪倚在後座上,瞧上去要是沒有兩個弟弟在左右支撐,她一準兒會倒下來。陰陽臉皺了皺眉頭,剛想說話,矮個子說:「我哥去買吃的了,師傅你迴避一下好嗎,我們哥兒倆給我妹換一塊尿不濕。」
陰陽臉見人家這樣說,只好下車避嫌,心裡嘀咕那高個子的山西人一路陰著臉,一句話都沒說過,莫非是個啞巴?隔了一會兒,花白頭髮拎著一個大塑料袋回來,見了陰陽臉就說:「委屈點兒,山西運煤的大貨車太多,我怕後面的路會堵車,咱就別在餐廳裡吃飯了。我買了吃的,咱就一邊趕路,一邊填填肚子算了。」
車開出服務區,又朝臨汾方向駛去。花白頭髮取出麵包夾香腸,分給幾個人充飢,陰陽臉肚子也餓了,嘴上客氣一句,接過來就吃。車廂裡醬牛肉香氣四溢,香腸裡澱粉卻很多,陰陽臉一邊吃一邊暗罵:老醯兒,果然摳門,藏著上好的醬牛肉不拿出來,用碎爛肉做的香腸窮對付!他肚子裡有了食,腦子活泛起來,發現幾個男人都在大嚼,唯獨那女人依舊坐在那裡,不吃也不動。
陰陽臉剛想從後視鏡再看一眼,就聽見背後那女人嘟囔一句:「還有多遠啊?」
幾個山西人只顧大嚼,都沒搭話,陰陽臉覺得不合適,使勁嚥下嘴裡的麵包說:「我也是第一次跑這條路,不熟。看公里數剛跑了一半,還有五百公里呢。」
那女人沒再說話。出租車再往前開,就遇上了堵車,前面是一眼望不到頭的車龍,幾乎都是運煤的晉牌大貨車,密密麻麻塞滿了只有兩條車道的高速路。起初,陰陽臉還仗著車小,循著大貨車的縫隙往前硬擠,擠出幾百米之後,前面再無間隙可過,只得老老實實等著了。堵了半個小時之後,再看後面也是一眼望不到頭的車龍了,一點兒挪移的餘地都沒有。
又堵了個把小時,車龍開始以蟲爬的速度緩緩向前移,十分八分鐘裡也沒移動出幾十米。光耗油不走路,陰陽臉急得要命。那幾個山西人看起來比他還急,花白頭髮幾次三番下車打探,都沒探出堵車的原因,回來就是長吁短歎,直說這下天黑前趕不到家了!
陰陽臉正煩躁中,只聽那女人說:「我有點兒渴。」
後座矮個子就說:「妹子,忍著點吧,喝多了水又尿,不方便。等你渴得忍不住了再喝吧。」
那女人就沒再說話。
陰陽臉擔心那女人的屎尿弄髒車座,有心提醒那幾個山西人,又始終覺得不好意思,再想既有尿不濕墊著,冬天裡穿的衣服又厚實,拉尿也不大可能滲出來,乾脆閉口不談。幾個人都放下車窗玻璃,在車裡抽煙。
這一堵耗去了好幾個小時。等道路終於疏通,出租車駛出大運高速的臨汾出口時,天已經快黑了,還下起了大雪。出租車的里程表上顯示,已經走了大約800公里。
山西人說,要去的地方在深山裡,奔黃河方向,是個還用羊皮筏子的小山村,還有200多公里的盤山公路,盤著呂梁山走,不大好開。
陰陽臉開了這麼久的車,已經很疲乏,怕自己犯困,索性打開了收音機,聽聽音樂。此刻收音機收到的已經是山西當地的音樂節目,一首山西民歌《六到你家》:
第一次到你家,你呀你不在,你爸爸打了我兩呀麼兩煙袋;
第二次到你家,你呀你不在,你媽媽打了我兩呀麼兩鍋蓋;
第三次到你家,你呀你不在,你家的大黃狗咬我的褲腰帶;
陰陽臉覺得十分好笑,忍住了沒說,要不是車裡有個女的,他一定會感歎這民歌的歌詞隱晦。這首歌聽完,陰陽臉精神頭兒好多了,全神貫注地繼續開車。
第一眼看見呂梁山,就是滿眼的碎石頭,在天津開慣了車的陰陽臉領教了呂梁山的厲害。一邊是山壁,一邊是懸崖,坡度沒多少緩衝。209國道落了雪,像一條扭曲著爬山的大白蛇,連續七八道胳膊肘一樣的彎道,盤旋著向山上衝去。
盤山路是沒有路燈的,前面常常是懸崖深谷,只有走到近前,才知道山路拐了大急彎。這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那股醬牛肉的香氣又鑽進陰陽臉的鼻孔,他忍不住嘟囔一句:「你們到底帶了多少醬牛肉啊,這麼大的味兒?」
「醬牛肉?哪有醬牛肉?」花白頭髮看了陰陽臉一眼,詫異得很,「我們沒帶醬牛肉啊?」
陰陽臉一怔,抽抽鼻子,花冠車裡醬牛肉香氣極濃:「沒帶?難道你們聞不見嗎?」
「沒有啊!」花白頭髮抽抽鼻子,聞了幾下,回頭問後面,「你們聞見了嗎?」
後座上那女人沒出聲,兩個男人都搖頭,矮個子說:「沒有,沒聞見什麼味兒。」
花白頭髮道:「兄弟,你餓了吧?我這裡還有麵包夾香腸,你來點兒墊墊肚子,到家咱喝酒。」
「是餓了,可不能吃,這路太難走,餓著肚子開車人精神,吃飽了容易犯困!」陰陽臉說的是實話。
五個人在一輛車裡,只有一個人聞見氣味,如果不是四個人裝傻,那就是自己的鼻子出問題了!陰陽臉心裡納悶,卻顧不上再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