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電話讓人覺得怪怪的,現在是半夜,陸宇峰又正跟組織聯繫著,我真懷疑這時候還有人能找他?
阿峰接通電話後,也只是餵了一口,聽對方說兩句後,就急忙掛了,又要起身。
我看他這架勢,忍不住問了一句,「難道又有任務了?」
陸宇峰搖頭,說孤狼就在咱們門口呢。
我懂了,剛才打電話的是孤狼,這小子來了,一定讓我們給他開門。
我也不糾結孤狼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看著陸宇峰抱著無線通訊器,起身不方便,我主動把這活兒攔下來。
旅店的一次性拖鞋穿起來太費勁,我也不嫌髒,光倆大腳丫子下地了,跑過去開門。
孤狼就是孤狼,門剛開他就猛地一推。也就是我反應快,躲了一下,不然腦門保準撞在上面。
孤狼顯得有些煩躁,進來後看了看我,又急匆匆往裡走。他可倒好,看到我床位空著,直接躺了上去。
我心說得了,自己虧大了,連窩都丟了。
我也累啊,正好陸宇峰盤腿坐著,他床還有空,我就湊合著擠他床上去了。
這時候潘子也被吵醒了,睡眼朦朧的看著孤狼,打了聲招呼。孤狼對潘子擺手說,「潘獸,給我拿根煙。」
我是頭次見到孤狼吸煙,不過他吸的很熟練,一看就是個老煙鬼。
我們仨都覺得孤狼有點反常,陸宇峰還當先問,「你怎麼了?」
孤狼呵呵冷笑,接話說,「組織給我任務了。」
我一開始沒聽明白,心說有任務就有任務唄,去做就得了,但我又細品這話,聯繫他的身份,心裡咯登一下,有個大膽的猜測,這次組織要孤狼去殺人。
陸宇峰也想到這個層面,繼續問,「難道要對吳昊下手?」
孤狼哼了一聲算是回答,這小子又坐起來了,從腰間把軍刺拿出來。這軍刺上還都是乾枯的血,他把軍刺在床單上抹了幾下。
我看的這個心疼啊,心說完了完了,我這床徹底廢了。
當然了,這麼一來,我也理解孤狼為什麼煩躁了,他是個高手,但吳昊也不差,要我說,他倆針鋒相對,絕對是棋逢對手了。
想想看,真要把吳昊惹了,誰知道哪天會不會有個騎自行車的殺手從身邊經過?誰知道會不會不經意間,腰間就被偷偷藏了一個炸彈呢?
我們四個也沒誰急著說啥了,就這麼悶悶的坐著。
真是趕得巧了,突然間陸宇峰手機又響了。
我心說今晚真熱鬧,而且我離阿峰近,也就順帶看了看。他手機上顯示,是吳昊的電話。
我一下變得特別敏感,陸宇峰也跟我差不多,他不避諱,對我們噓了一聲後,就摁下了免提。
電話裡一時間沒人說話,只有呼呼的風聲。
我們壓著性子等,終於吳昊忍不住開口了,只是說話語氣向自述一樣,「我本來想帶著女人遠走,但她年紀太小,熬不住,陸宇峰,我讓你答應一件事,幫我照顧女兒,把她養大。」
潘子使勁搖著頭,甚至要我看,他都快把大腦袋給搖下來了。我也贊同潘子,因為陸宇峰也好,我們也罷,都是線人,我們本身就沒自由,又怎麼能夠照顧一個女孩呢?難不成做任務時,還把女孩帶在身邊,那就是個累贅。
孤狼一直低著頭,默默聽著電話,他是沒啥表態。
陸宇峰參考了我和潘子的意思,又默默想一會兒,但他竟然還是點頭了,對電話說,「鼠哥,這事你放心吧。」
我心裡一悲,但吳昊卻嘿嘿笑了。
接下來他又說,「你夠義氣,我相信你沒搪塞我,這樣吧,明天我會把女兒送過來,另外給你們一個禮物,務必收下!」
之後電話滴了一聲,吳昊掛了。
我有種要揉太陽穴的衝動,而陸宇峰和孤狼反應很怪。
孤狼默默把軍刺收了起來,也不說任務的事了,陸宇峰無力的靠在床頭櫃上,閉目好久。
等睜開眼睛時,他又急忙下地,跟我們說,「走,出去辦點事!」
我和潘子都稀里糊塗的,但孤狼好像聽明白了,他還跟我們一起走。我們四個人下樓後,一起坐到吉普車裡。
陸宇峰還把吉普車開的瘋快。這一路上也遇到幾個大路口,晚上也帶著紅綠燈。
但陸宇峰不管,直接趕時間的衝了過去。
我看著交通燈上的探頭,心說這車也就是公家的,不怕罰單,不然這一晚上,一個駕照上的12分都不夠扣。
我們一路來到田津墳場,下車時,我還特意對著墳山望了望,上面一片漆黑,這說明吳昊沒來,那我們來這幹什麼?
陸宇峰不解釋,帶著我們急沖沖往上跑。
中途我們又遇到那個守墳人了,他這次挺友好,也顯得有些低迷。他看著我們說,「昊哥在上面!」
憑他這句話,我一下意識到什麼了。
等我們來到吳昊妻子墳前時,我發現這裡擺了幾碗菜,一瓶被喝過的白酒。吳昊整個人坐在墓碑前,他腦袋靠在墓碑上,早就嚥了氣了,但他在很滿意的笑著,雙眼留出淚水,掛滿了整個臉頰。
吳昊現在的打扮很普通,看著就跟個小工人一樣,另外他的手機還在播放著音樂,就是那段彌撒曲。
我明白,這段彌撒曲,是吳昊播給自己聽的,我也一下懂了,他之前說的給自己留了退路,是什麼意思了。
除了潘子說了句心真堵以外,我們仨都忍著沒說啥。孤狼又突然走過去。
我被孤狼的動作弄得很敏感,心說他不會因為任務,要把吳昊腦袋割下來吧?那他太沒人情味了,但孤狼沒我想的這麼壞,他走到吳昊面前,單腿跪下來,對吳昊稍微意思的拜了一下。
隨後他又摸出煙來,這是潘子的煙,之前孤狼要煙時,也順手把整盒煙都搶了過來。
他點了一根煙,插在吳昊的面前,自己也吸了一根。
要我說,這是男人的一種祭拜方式,我也不知道咋了,沒上來煙癮,卻也跟陸宇峰和潘子一樣,都吸了一根煙。
我們四個把吳昊圍著。陸宇峰和孤狼一件件事念叨起來。
他們說的這些,我和潘子都聽不懂,反正都是九十年代末,兩千年初的事了。
比如99年,沙漠之鼠在戈壁成功剿滅恐怖分子,又比如02年,沙漠之鼠在新疆破了一起走私案等等的。
我默默數著,這類事情竟然有幾十件。
最後孤狼還歎了口氣,說鼠哥晚年應該享受到很好的待遇,結局卻如此!
陸宇峰動了動嘴,似乎也想說什麼,但最終把話嚥回去了。潘子是真不走大腦,來了一句,「我記得前幾年有個舉重冠軍,退役後還不是去澡堂子當搓澡工了?」
我們的煙很快就吸完了,但我發現個趣事,插在地上的煙,滅的速度幾乎跟我們吸的一樣快。
難道是風吹得麼?又或者說,吳昊在天有靈,接受了我們的煙?
我不敢往深了想,不然大晚上在墳場的,這也忒嚇人了。
我們沒多待,都起身往山下走。
守墳人自打見到我們上山後,就一直堵在路上沒離去。看我們回來了,他掏出一把鑰匙,遞過來說,「吳昊說,這是你們的東西!」
我可不記著我們有啥鑰匙在吳昊手裡,等陸宇峰把鑰匙接過來時,我看到上面還粘著一塊白膠布,寫著地址,是某銀行保險櫃的鑰匙。
孤狼最先把目光從鑰匙上收回來,冷冷看著守墳人,問了一句,「你是不是什麼事都知道了?」
守墳人現在狀態不咋好,他都有些哽咽了,點點頭表示回答了。
但孤狼問的話,裡面意思太多了,也等於間接問,守墳人是不是知道了特殊線人的秘密。
守墳人這麼一點頭,孤狼又把手往身後摸。我以為孤狼為了組織,要殺人滅口呢。
我急忙湊到他身邊,我覺得守墳人沒毛病,不該死,所以孤狼要是行兇,我今天絕對管一管。
但孤狼摸向屁股兜,拿出一沓子錢來。
我估計這得有個千八的。孤狼把錢遞給守墳人,又說,「兄弟,看你體格不錯,你辛苦一下,一會拿鍬挖挖坑,把鼠哥跟他媳婦兒合葬到一塊吧。」
守墳人沒接話,只是猶豫的呃了一聲。
我以為這哥們嫌錢少呢,也急忙掏兜,拿了幾張票子。
吳昊的事一定讓我心亂了,反正今晚上我看人不准,一系列的事都看走眼了。
這守墳人最後只從孤狼手裡抽出一張百元票子,他捏著票子跟我們說,「我就一傻粗漢子,力氣有都是,挖一晚上坑不算啥,但拿你們一百塊錢,就當我挖坑時,你們請我吸煙了。」
孤狼歎了一口氣,拍了拍守墳人的肩膀,也不囉嗦啥了。
我們也沒跟守墳人特意說句告別的話,就這麼扭頭走了,不過我相信,明天一早,吳昊妻子的墳前不會再有吳昊了。
吳昊這個人也不會被警方找到了,他真的按他說過的那樣,給自己選了一個最佳的退路。
走好,沙漠之鼠!再見,夜半彌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