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拍賣疑雲

    盛夏時節,一場遲到的春季藝術品拍賣會,正在北京東三環一座五星級大酒店內舉行。主辦者華寶國際拍賣公司,從1997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拍賣法》實行開始,每年舉辦的春拍,早已成為全國影響最大的拍賣會。華寶國際也一躍成為世界一流的拍賣公司。

    齊寧,華寶國際首席拍賣師,名嘴,名眼。說他名嘴,是由於他在拍賣場上,妙語如珠,辯才無礙,總能最大限度地煽動買家的情緒;說他名眼,是因為他眼光犀利,有著極高的古玩鑒賞水平。

    下午六點。一位年輕的拍賣師從拍賣台上退下來,走到齊寧身邊,恭恭敬敬地說:「齊老師,該您上場了。」齊寧點點頭,卻皺了皺眉,走向拍賣台。

    春季拍賣會為期十天,每天都有一件壓軸拍品,放在最後拍賣。只有拍賣壓軸拍品時,齊寧才上場去主持。今天是拍賣會的最後一天,這最後一件拍賣品,理應是整個春拍中最珍貴的一件,真正的壓軸品。但在場所有人都看得出,齊寧現在的興致並不高。

    「下面是第……第1038件拍品,西夏嵌珠寶纏蓮紋玉插屏,從國外流回,非定向拍賣。」齊寧的介紹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然後宣佈:「現在開始競價,起拍價:80萬。」

    拍賣廳很大,有488個買家座位。因為今天是最後一場春拍,現在拍賣的又是最後的壓軸拍品,拍賣廳裡擠滿了人,很多找不到座的買家,只能站著。這麼多人的場合,總難免會有些嘈雜。但就在剛才齊寧上台的時候,嘈雜聲便漸漸止住了。而當齊寧宣佈開始競價的時候,大廳裡已完全靜下來。

    五六百人一齊緘口不語。他們不是受過專業訓練的軍人,而是來自世界各地三教九流的人,其中大部分人,因為自己頗有資產,早已習慣了不守紀律,但現在他們不僅閉了嘴,似乎連手機都靜音或者關機了。大廳裡安靜得有些詭異。

    沒人說話,自然也沒有人開價競拍。

    齊寧眉頭皺得更深,再次宣佈:「現在開始競價,起拍價,80萬。」

    還是沒人開價,也沒人說話。台下的買家,有的看著齊寧,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有的左右張望著,看有沒有人開價,有目光對觸而過的,無論雙方認不認識,都會發出無聲的會心一笑。

    齊寧臉色尷尬,深吸了口氣,第三次宣佈:「現在開始競價,起拍價,80萬。」

    還是沒人應聲。這時候,台下的買家都不再東張西望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齊寧身上,看他如何收場。那目光裡,有譏笑,也有同情。堂堂華寶國際的首席拍賣師,在全國舉足輕重的春拍會上,主持拍賣最壓軸的拍品,居然沒人出價。這是何其滑稽、何其可悲的一件事?

    齊寧臉色漲得通紅,正要扔下拍賣錘,轉身下台。就在這時,台下突然有人舉起牌,大聲說:「我出價……」

    舉牌喊價的,是個坐在第三排中間偏左一點的中年人,這一嗓子把大廳裡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去了。他得意洋洋地,把手裡的牌子轉著方向,給周圍的人看,大聲道:「我出價10萬!」

    起拍價80萬的玉插屏,他只出價10萬,這明顯是搗亂、惡搞。

    齊寧顯然認識這個人,保持著禮貌說:「對不起劉先生,您的出價低於起拍價,所以無效。」

    那姓劉的中年人哂笑道:「哦,我是看你在台上吆喝,也沒人理你,怪難為情的,才想幫你解圍。原來還是我做錯了,這最珍貴的壓軸品,看來華寶國際是要自己留著,根本不準備拍賣出去的。」在說到「最珍貴的壓軸品」時,他故意加重了語氣,引起來一陣哄笑。

    齊寧勉強應付著說:「拿出來拍賣,當然是準備拍賣出去的。」

    姓劉的中年人語調轉厲,大聲質問:「準備拍賣出去,為什麼起拍價這麼高?它真值80萬,夠資格做壓軸品嗎?!」

    齊寧說不出話來。

    姓劉的中年人不依不饒,咄咄逼人地道:「二十幾位古董專家都說它是低等次品,汪世驤老先生更斷定它只值10萬,難道他們的眼光還能都有問題?你們用低等次品作壓軸拍品,只值10萬卻起拍就要80萬,是想倚仗華寶國際的名聲,欺瞞買家,詐騙錢財嗎?還是故意用低等次品作壓軸,製造噱頭,欺騙大家的感情,吸引大家的眼球?無論你們的目的是哪個,這種行為都是極度惡劣的。作為拍賣業內人士,我劉華東鄙視你們!華寶國際再大,再知名,也不能肆意玩弄各位買家!而你齊寧,名嘴名眼,鑒賞能力一流,還能看不出物非所值?難道你這頂尖拍賣師眼裡只有錢,最基本的職業道德跑哪裡去了!」

    這番話越說越嚴厲,從批評拍品,到批判華寶國際,最後轉到對齊寧的個人攻擊上。說得齊寧雙手扶案,臉色蒼白,難堪到了極點,卻是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台下買家的情緒也被煽動起來,跟著起哄。有的冷笑,有的鄙夷,有的怒罵,有的三五成群,交流著對華寶國際、對齊寧的鄙視……整個拍賣會,一時混亂到了極點。

    唐風受金陵大學校長委託,為金大新建的博物館收集藏品,從春拍會的第七天開始參加競拍。現在他坐在買家座位的前排上,將發生的一切都看在了眼裡。當周圍混亂到了極點,劉華東洋洋得意,齊寧全身顫抖得幾乎要倒在台上時,唐風終於忍不住,舉起手裡的牌子,同時大聲喊道:「我出80萬!」

    由於唐風坐在前排,又是放聲大喊的,所以雖然周圍環境很混亂,齊寧還是注意到了他,頓時眼睛一亮,彷彿抓到了救命稻草,指著他,連聲大叫:「這位先生出價80萬!這位先生出價80萬!」

    這下子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唐風的舉動,場中又驀地靜了下來。劉華東像被蠍子蜇了一般,站起身來,指著唐風道:「不可能!這不可能!你一定是華寶國際的托兒,一定是!」

    齊寧這時已經恢復鎮定,嚴肅地說:「劉先生,請注意你自己在說什麼,您這麼毫無證據地誹謗,我們完全可以向法院起訴。」

    劉華東顯然也是個圓滑的人,剛才只是一時失態,當即說道:「我收回剛才的話。」說完又將目光轉向唐風,說道:「小伙子,你確定要出80萬買這件東西?」

    唐風從剛才的對話中,已經聽出劉華東是另一家拍賣公司的人,對他這種趁機煽動買家打壓對手的行為有點反感。此時聞言,斜了他一眼,說:「你眼睛有問題,還是腦子有問題啊?不確定我舉牌幹嗎?」

    劉華東被搶白了,低聲咒罵了一句,訕訕地坐下了。

    唐風聽不清他罵的啥,但想來是「白癡」「傻B」之類的話,再看周圍買家投來的目光,也差不多都是要表達這個意思。他不為所動,心想:你們覺得我傻B,我還覺得你們傻B呢!

    把手裡的牌子對著齊寧舉了舉,齊寧在台上喊道:「這位先生出價80萬,還有人出更高價嗎……」這話一出,又引起一陣哄笑。但齊寧只能硬著頭髮,按程序走下去,「80萬第一次……80萬第二次……80萬第……後面那位女士,出價85萬!」

    廳內買家哄然。唐風早就做好了等著齊寧落錘定音的準備,聞言大奇,向後看去,看見舉牌競價的人,居然是個金髮女郎。估計她來得比較晚,連座位都沒有,就站在後排,右手舉著牌子,中指上戴著一枚外形奇特的祖母綠戒指,很是顯眼。

    原本沒人要的一件拍品,在自己開價之後,居然就有人出來搶了。唐風失笑地搖搖頭,把牌子放下來。他剛才出價,只是一時性起,當然不會再爭下去了。

    「這位女士出價85萬,還有沒有更高價的?」

    「好,這位老先生出價90萬!」又有人出來競價了。這次是個白髮蒼蒼的老頭,舉牌的手臂,蒼白、枯瘦、僵直。

    金髮女郎和白髮老頭似乎都對這件玉插屏志在必得,互不相讓。在齊寧的主持下,競價一路攀升。這次春拍的最後壓軸品,從起拍價80萬無人問津,很快就被抬到了900萬的高價。

    台下的買家,從最初的竊竊私語,到現在已經全部安靜下來,看著金髮女郎和白髮老頭激烈地競價。

    當金髮女郎報出900萬的價格後,白髮老頭似乎已經失去了耐性,舉起牌子喊道:「1000萬!」像這樣直接加價100萬,顯然是想徹底擊潰對方的心理防線。

    果然,金髮女郎不再像之前那樣立即抬價,而是猶豫起來。

    齊寧發揮他名嘴的特長,不失時機地問道:「這位女士,那位老先生出價1000萬,您還有更高的價嗎?」

    金髮女郎低頭不語。

    齊寧在台上開始倒計時,「1000萬第一次……1000萬第二次……」

    這時候,唐風看到金髮女郎打了個稍等的手勢,然後取出手機撥打出去。齊寧在台上道:「您再考慮一下,我們可以等您!不過您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金髮女郎撥通了電話,以流利的英語講起話來,她的語速極快,唐風坐在前排,離得較遠,所以聽不清她在講什麼。這時又聽到齊寧的催促:「如果您不出價,這件玉插屏,就是那位老先生的了!」

    金髮女郎掛斷手機,又舉起手中的牌子,用有些生硬的漢語喊道:「我出……」她還沒喊出價來,唐風就聽到「叮」地一聲,他知道那是拍賣錘敲落的聲音,但是金髮女郎明明已經舉起了牌子,以齊寧身為華寶國際首席拍賣師的眼力和反應,不可能照顧不到。

    唐風轉頭看向台上的齊寧,只見齊寧眼神複雜地從一個方向收回目光。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唐風看到大廳左側的小門晃動了兩下。

    齊寧在台上宣佈了玉插屏的歸屬。

    金髮女郎氣憤之下,漢語說得更糟,索性以英語沖齊寧講起來,指責齊寧為什麼明明看到她舉牌,還要落錘。齊寧以流利的英語回答,解釋說已經給她時間了,再等下去,對其他買家就不公平。金髮女郎爭辯說,她已經舉牌了,而且在她舉牌前,齊寧還沒有提示「最後一次」呢!

    有些人聽懂了他們的對話,開始跟著起哄,指責齊寧不公平。但大多數人對此已不感興趣了,一下午的拍賣,把大家搞得精疲力竭,眾人紛紛起身離座,往大廳外擁去,站在後排的金髮女郎被淹沒在離廳的人群中。

    唐風見齊寧要下台走人,叫住了他,問道:「你剛才看到了什麼?」

    齊寧面露不解之色。

    唐風朝大廳左側的小門看了一眼,道:「是不是有人指使你的?」

    齊寧臉色大變,結結巴巴地說:「不……我不明白您在說什麼。對不起,拍賣會已經結束了,我要走了!」說著,急匆匆地離開了。

    唐風坐在那裡,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起身離開了拍賣大廳。走近電梯時,電梯門正要關閉,他叫了一聲「請等一下」,並緊跑兩步,來到電梯門口。電梯中的人聽到他的呼喊,又將電梯門摁開了。

    電梯裡的人是個白髮老頭。唐風有些疑惑地打量著他,看到他那雙蒼白、枯瘦、僵直的手臂,馬上認出來了,他就是最後拍得玉插屏的那個老頭。

    電梯下行。老頭看了唐風一眼,忽然開口了:「你就是開價80萬的那位小伙子吧?」

    唐風點了點頭。

    老頭道:「你也對那件玉插屏感興趣?」

    唐風隨口敷衍:「還行。」

    老頭道:「既然感興趣,為什麼不繼續競拍呢?如果不感興趣,為什麼別人都不屑一顧、認為值不了10萬的東西,你又肯出80萬的價?難不成你真是華寶國際的托兒?」

    唐風冷笑道:「如果我是華寶國際的托兒,你還能不知道?」

    老頭一愣,道:「什麼意思?」

    唐風道:「你和那個拍賣師不是有勾結的嗎?剛才要不是他搗鬼,提前落錘,你能這麼容易拍到玉插屏?」

    老頭臉上露出深思的表情,沉默了一下,又說道:「就算繼續競拍下去,又怎麼樣?1500萬,2000萬,再多花一點錢而已,玉插屏一樣會落在我手裡。」

    唐風最討厭這種充闊裝B的人,毫不客氣地道:「你真不在乎錢,為什麼不直接拿錢出來,光明正大地拼過人家,還要作弊這麼卑鄙!」

    老頭搖搖頭,說:「不,你弄錯了,我沒有和拍賣師勾結……這件事有點奇怪,但跟你沒有什麼關係了小伙子。」說著,他想伸手拍拍唐風的肩膀,但被唐風閃身躲開,只好尷尬地收回了手。

    回到賓館,唐風打開電腦,上網搜索有關今年春拍會的信息,獲得最多的就是關於這件最後的壓軸品的,而與之相關的主要人物是有「京師第一玩家」之稱的汪世驤老先生。

    汪老先生是著名的文物專家、文物鑒賞家、收藏家,文物界的泰斗級人物。全國每年有大中型文物拍賣會十幾個,出於禮貌,都會給汪老先生寄去請柬和宣傳冊,但汪老先生從未參加過,最多看完宣傳冊,委託別人去拍下幾件文物來。

    不料,這次華寶國際的春拍會,居然在第一天,所有拍品進行展覽時,汪老先生就到場了。他是衝著那最後的壓軸品——玉插屏來的。在仔細看了玉插屏之後,汪老先生只說了一句「太離譜了」,然後就離開了。

    後來有記者千方百計採訪到他,問起此事,汪老先生緘口不言,被問得煩了,又說了一句「那塊玉插屏,能值10萬」。

    值10萬的,屬於低等古董。這種貨色,當然不足為最後的壓軸拍品。但華寶國際偏偏就這麼幹了。難怪汪世驤老先生看到宣傳手冊後,會來看拍品展覽。看到拍品後,確信自己沒看走眼,這件最後的壓軸拍品,確實是低等貨色。作為忠厚長者的汪老先生,只說了一句「太離譜了」離開,給華寶國際留了面子。

    汪世驤的兩句話,「太離譜了」「那塊玉插屏,能值10萬」,再加上記者自己添枝加葉的推測,寫成文章,一見於報,立馬被無數次轉載。華寶國際的春拍會也得到空前的關注,前三天的拍品展覽日,全國二十幾位文物專家、鑒賞家都來看了那件玉插屏,從專業的角度細緻分析,最後一致認同汪老先生的說法:那塊玉插屏,能值10萬。

    唐風是春拍會第七天趕來的,不知道這些事情,現在才明白,為什麼今天下午的拍賣會,會有那麼多人參加,為什麼齊寧上台主持最後的壓軸品拍賣時,場中可以保持一片寂靜。原來大家都等著看這件被專家鑒定為次品的文物,被作為壓軸品拍賣時,是否會有傻B出來競價,還是拍賣師像傻B一樣喊一通,而卻無人問津。

    唐風苦笑。看來自己真的當了一回傻B。不過文物是什麼?不就是歷朝歷代留下來的破爛嘛!也許它們有歷史價值,有工藝價值,但絕對沒有金錢價值。它們的金錢價值,都是被這些有了幾個閒錢就燒得慌的傻B買家們哄抬起來的。

    唐風一向鄙視這種拿金錢價值來定位文物的行為,但很無奈,在經濟社會中,這早已是一種流行趨勢了。

    參加了四天的春拍會,唐風也拍到了幾件古董。第二天吃過早餐,便打車去華寶國際辦理相關手續。華寶國際在雲宏大廈的頂層,13層。唐風走進大廈的旋轉門,迎面走過來一個人,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也不看路,朝旋轉門直撞過去。唐風拉了他一把,說:「小心看路!」

    那人在旋轉門前停住,說了聲「謝謝」。

    唐風一呆,這才看清他便是昨天拍到玉插屏的那個老頭。現在他右手提了個密碼箱,左手拎著一摞檔案袋,檔案袋顏色深暗,又破又舊,袋上印的字母,不是英文,卻似俄文。他今天來這裡,顯然是來接收玉插屏的,估計就放在那個密碼箱中了,但這一撂破舊的檔案袋又是什麼東西呢?

    唐風正想搭訕套問一下,這時旋轉門已經轉了過來,老頭跟著走了進去。

    隔著玻璃旋轉門,唐風看到那老頭走向大廈前的停車處。一輛奔馳車門打開,一個年輕女孩跳出來,伸手要去接老頭的東西。老頭沒讓她接,自己拎著東西坐進了車裡。女孩跺了跺腳,坐進駕駛位,駕車而去。

    唐風乘電梯上到大廈頂層,在華寶國際的工作人員王凱的接待下,辦理了相關手緒,並托付華寶國際將拍下的幾件古董運送到金陵大學。交接完畢,王凱熱情地邀請唐風到貴賓室休息,唐風正有事情想要打聽,便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在貴賓室裡,唐風喝著茶,跟王凱閒聊了幾句,忽然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剛才上樓的時候,遇到一個熟面孔,好像是昨天拍賣會上那位老先生,他把玉插屏取走了吧?」

    王凱道:「對的,那位老先生一大早就來了,我們來上班時,他早就等在這裡了。」

    唐風點點頭,道:「我看他還拿著一撂很破舊的檔案袋,那也是一件拍品?」

    王凱笑道:「那個不是拍品,好像是跟玉插屏相關的一些資料什麼的,具體什麼內容,我也不知道。」

    唐風問:「那位老先生是什麼人啊,好像很有錢的樣子?」

    王凱面露為難之色,道:「對不起唐先生,按規距,我們不能隨便透露客人的身份,請您諒解。」

    唐風知道拍賣公司有這條規定,剛才只不過是姑且一試,當下就哈哈一笑,說:「沒事沒事,我只是有點好奇,隨便問問,隨便問問。」

    王凱陪著笑了兩聲,話題轉到了玉插屏上,「唐先生對玉插屏也有興趣,為什麼昨天出了一次價,就沒再跟?現在很多人都以為唐先生是我們華寶國際的托兒呢,沒人出價的時候就出來喊價解圍,有人出價了,就立即停價不爭了。」

    唐風知道他說的不錯,自己昨天的行為確實很像個托兒,劉華東,還有那個白髮老頭,都曾這麼懷疑過。現在面對華寶國際員工的疑問,唐風也不好不解釋一下了,「其實我昨天喊價,只是看那個劉華東不順眼,想幫你們的拍賣師齊寧解一下圍,對那個玉插屏倒沒什麼興趣,後來看到有人出來爭,正好就放手了。」

    王凱張著嘴,表情有些滑稽,道:「就……就這麼簡單?」

    唐風哈哈一笑,說:「很多事情都是這麼簡單,沒那麼多複雜的。對了,齊寧齊先生現在忙不忙,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和他交流一下。」

    王凱似乎還沒從滑稽的感覺中脫離出來,隨口就回答道:「齊寧今天沒來上班,那位金髮女士來投訴他拍賣作弊,老闆打他手機都打不……」說到這裡,他才驚覺這種事不應該向一個外人提起,趕緊住口。

    唐風知道打聽不出來什麼了,便起身離開。

    剛剛走到大廈門口,唐風突然聽到頭上一陣風響,有一個物體從天而降,啪地一聲,重重地摔落在唐風面前的地面上。

    唐風驚得向後退了一步,再仔細觀看,落下的竟是一個人!

    那人的頭顱和身體已經完全扭曲錯位,臉斜側過來,正對著唐風,血肉模煳的臉上,五官依稀可辨,那雙曾經炯炯有神的眼睛,只剩下大片被血水染紅的眼白。唐風終於辨認出來,摔死在他面前的人,正是他剛才想找的拍賣師齊寧。

    一個活生生的人,摔得血肉模煳,橫屍在你面前的時候,你會是什麼感覺?沒經歷過的人永遠不會知道。

    唐風雙腿一軟,坐倒在地上,盯著那扭曲錯位的身體、那張血肉模煳的臉,脖子僵硬得都無法轉動一下。他的大腦裡,也是一片混亂,成了漿煳。

    作為目擊者,唐風被帶到警局去錄了口供。回到賓館,閉上眼睛,齊寧那張臉就出現在眼前。拍品無人問津時尷尬的臉,被劉華東指責時蒼白的臉,被唐風質問時驚惶的臉,摔下十三層樓血肉模煳的臉……這一切似乎都跟那件奇怪的拍品有關,而那件拍品,現在到了那個白髮老頭的手裡。他究竟是什麼人?

    唐風拿起手機,撥通了王凱的電話。電話接通,王凱「喂」了一聲,聲音裡帶著疲倦,顯然,齊寧的死也影響到了他。唐風直截了當地道:「我是唐風。齊寧死了,就摔死在我眼前。」

    電話裡,王凱沉默了一下,才道:「誰也沒想到他會自殺,他是我們華寶國際的首席拍賣師,事業和年齡都正當顛峰。很抱歉唐先生,讓您受到驚嚇。」

    唐風道:「他的死不會那麼簡單,昨天拍賣會上,因為他的作弊,玉插屏才落到那個白髮老頭手裡的,今天他就死了……」

    王凱在電話那邊打斷他的話,「不,唐先生,您一定是誤會了,齊寧不會作弊的,這是拍賣行業的大忌,我們華寶國際是絕不會允許這種行為出現的!」

    唐風冷冷地說:「這不是誤會,很多人都看到了。你也說過,那位金髮女士還去投訴過。我會考慮把這些情況告訴警方,相信對他們破案會有所幫助的。」

    「不!」王凱惶急地叫道:「不,唐先生,你這麼做,是在毀滅整個華寶國際!」

    唐風道:「我只想知道真相。要麼我告訴警方這些情況,讓警方去查;要麼你告訴我那白髮老頭是誰,我自己去查。」

    王凱遲疑地道:「公司規定,不能洩露顧客資料……」

    唐風道:「那好,讓警方去你們公司調資料,就可以不違規了。再見!」

    唐風剛剛掛斷電話,王凱立馬就回撥過來,語氣焦急地說:「唐先生,您不能這麼做。告訴我您的地址,我這就把資料給您送過去,立刻、馬上就送!」

    將地址告訴王凱後,唐風離開房間,到賓館的餐廳去用餐。一份套餐還沒吃完,王凱就在服務員的引領下,急匆匆地趕來了。唐風瞥了一眼夾在他脅下的公文包,道:「還蠻快的嘛!」

    王凱道:「您先吃飯,然後去您房間談?」他雖然努力作出恭敬的樣子,但語氣僵硬,臉色也不好看。任誰被人脅迫,心情都不會好的,他能做到這樣,已足見是個深沉隱忍的人了。

    唐風放下筷子,說:「現在就去。」

    進了房間,王凱從公文包裡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放到桌子上,慢慢推到唐風面前,說:「唐先生,這一切都只是個誤會。相比於玉插屏買主的資料,也許一筆錢會對您更有幫助。」

    唐風斜眼看著他,說:「我肯出80萬買一塊只值10萬的玉插屏,你覺得我像是貪財的人嗎?如果你只是帶了這些錢來的話,很抱歉,恕我不能招待你。也許我該去公安局轉轉了。」

    王凱臉色變得非常難看,又從公文包裡取出一個檔案袋,丟在桌子上,惡狠狠地說:「唐先生,記住你的承諾。我們滿足了你的條件,如果你還去公安局的話……哼!」撂下這句狠話,他轉身就走。

    「慢著!」唐風道:「請把你的錢拿走,謝謝!不送。」

    王凱拿起桌上裝滿錢的信封,走出房門前,又說了一句:「奉勸你一句,太多管閒事的人,不會有好下場的,你好自為之!」

    唐風關上房門,將王凱留下的檔案袋打開,取出裡面的資料。那是華寶國際的買家登記檔案的複印件,有買家的基本資料,及一些資產證明。

    拍下玉插屏的那白髮老頭,名叫梁雲傑,香港人。唐風雖然不是商人,但對梁雲傑也是早有耳聞。梁雲傑原籍北京,在上世紀六十年代末到了香港,在香港白手起家,開始創業,從一家不起眼的小公司,一步步發展到赫赫有名、資產上千億港幣的跨國集團公司。前些年,梁雲傑已將公司的業務交給自己的兒子梁湧泉打理,自己只保留了一個榮譽主席的頭銜,退出商界,過起閒雲野鶴的逍遙日子。

    資料中顯示,這件玉插屏,是梁雲傑拍下的唯一一件拍品。

    唐風又上網搜了一下梁雲傑的其他資料,發現他喜歡跑步、騎馬、射擊等運動,但並沒有收藏古董的愛好。

    商人重利,這麼一位沒有古董愛好的商人,居然肯出高價拍下一件專家公認只值10萬的古董次品,確實很耐人尋味。

    按資料上的聯繫方式,唐風撥打了梁雲傑的電話,卻無人接聽,連續兩天撥打都是如此。唐風還查到新生集團的公司的電話,打了過去,但接線小姐回復是梁雲傑只是名譽主席,已經半年沒去過公司了。

    第三天,唐風乘飛機趕往深圳,準備去參加那裡的一個拍賣會。剛下飛機,就接到了電話,是一個陌生號碼打來的。

    打電話的人聲音蒼老,「唐先生你好,我是梁雲傑,在北京春拍會上我們見過。我現在在廣州,你能否過來一趟,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和你商談!」

《西夏死書1:死書裡的神秘活人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