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自責

    我渾身的血都涼了,下意識的想回頭看,小黃狗卻罵道:「別他媽跟個女人一樣,那小子不是一般人,死不了,我們先跑!」接著,槍聲離我們越來越遠,我和小黃狗一直跑到渾身發軟,再也邁不動腳時才停下來。

    此刻,已經是下午,太陽將落未落,我和小黃狗跌坐在佈滿腐葉的地上,對視一眼。我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臉色是什麼樣子,但小黃狗的神色是慘白的。

    片刻後,我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王哥……怎麼辦?」

    小黃狗抹了把自己的頭髮,神情前所未有的陰鬱,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喃喃自語道:「那東西為什麼甩不掉?必須要找清楚原因,否則它還會跟上來。」

    我道:「味道。」

    小黃狗有些錯愕的看著我,我於是又解釋道:「那東西雖然長得像人,但肯定不是人,應該也是某種奇怪的生物,大多數的動物,不都是靠嗅覺來分辯獵物嗎?難道你以為它是靠尋找腳印?」

    小黃狗聞言,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樣,他立刻去翻裝備包,片刻後,從裝備包裡取出兩隻藥膏,我一看,居然是皮炎平,我立刻知道了他的打算。

    皮炎平味道比較刺激,塗在身上後,連蚊子都不敢靠近,這東西味道比較大,應該很容易掩蓋我們人類的氣味,小黃狗遞給我一支,末了還囑咐道:「人類的氣味,最大的地方是會陰和腋下,多塗一點。」

    我明白,小黃狗的意思就是在小弟弟和胳肢窩上多抹一些,我覺得我們倆現在這樣挺猥瑣的,但情勢逼人,便只能一人一支皮炎平,脫了衣服抹。

    塗完皮炎平,我們才覺得安全一些,但緊接著,護林員雙手提槍的那一幕又出現在我的腦海裡,與小黃狗對坐半晌,我憋不住,道:「不行,我們得回去找他。」

    「呸。」小黃狗踹了我一腳,道:「你不是回去找他,你是去找死!」

    我看著小黃狗的動作,忍不住怒火沖天,也吼回去:「你***有沒有良心,如果不是他掩護我們,你***還能在這兒擦皮炎平嗎!」

    小黃狗劇烈的喘息了幾下,嘴唇動了動,沒說什麼。

    說實話,他這種態度,讓我挺失望的,我問道:「你真的不管他了?」

    小黃狗抿了抿唇,道:「孫邈,他確實幫了我們,我很感激他。但擺在我們面前的情況很現實,在先前那種狀態下,他生還的可能性很低。」頓了頓,小黃狗歎氣道:「我們好不容易擺脫那東西,難道你要回去送死?如果你真打算這樣,那麼我替姓王的感到不值,因為他救了一個蠢貨。」

    他這麼一說,反而是我不對?

    這一刻,我突然發現自己認識了多年的人讓我感到陌生,難道人類在生死面前,在個人利益面前,什麼原則都可以放棄嗎?我忍不住提著他的衣領,道:「你的醫者仁心呢?如果他還沒死怎麼辦?如同他只是受了傷,躲在某個地方等我們去救援怎麼辦?黃天,你太讓我失望了。」說著,我放開了小黃狗的衣領。

    對於鬼魂陳等人追尋的東西,我確實非常感興趣,哪怕我只是一個半吊子醫生,但我畢竟還是一名醫生,對於任何一個醫者來說,鬼魂陳想要去尋找的東西,都有著極大的,幾乎是致命的吸引力。

    同樣,我也很想要龍骨,大伯對我太好了,我很少能有報答他的機會,如果能找到他一直想要的龍骨,我可以付出很多代價,哪怕是我剛剛得到的那一筆對我而言,稱之為巨款的東西。

    但是……人的生命是無價的。

    如果這些兩樣東西,要通過犧牲自己同伴的生命去獲得,我做不到。

    沒錯,我就是一個蠢貨,但是我做不到。

    最後,我放開小黃狗的衣領,平靜道:「咱們在這裡分手吧。你繼續往北走,我往回走,這件事情我不怪你,只不過是咱們的價值觀不一樣。」頓了頓,我道:「再見。」

    緊接著,我背著裝備包往回走,就在我走出不遠時,小黃狗叫了我一聲,我轉過頭,只見小黃狗一臉挫敗的走上前,道:「我是為了你好。」

    我還沒反應過來什麼意思,後頸的地方突然傳來一陣劇痛,緊接著,整個人彷彿被捏到軟經一樣,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在倒下去的那一刻,我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小黃狗將我打暈了,他!居!然!敢!敲!暈!我!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老子醒過來,一定要砍死你!

    等我真正醒過來時,已經是半夜,小黃狗升了一堆篝火,火燒的比較旺,上面正烤著我們帶的肉乾,令我感到奇怪的是,我們居然還待在原來的地方。

    按照我的想法,小黃狗打暈我後,肯定會拖著我繼續往前走,阻止我去尋找王哥的下落,但現在看來,顯然不是如此,我們還是待在下午落腳的地方,唯一不同的只是這地方的落葉被清理了,露出了一塊空地。

    小黃狗見我醒過來,沒吭聲,繼續烤肉。

    我向來是有仇必報的,於是起身,走到他身邊,一腳就踹了過去,小黃狗直接倒地,我騎上去揍,一邊揍一邊道:「你還敢打暈我,膽子越來越肥了,有武器了不起是不是?信不信大爺我現在就把你解決了。」

    小黃狗也沒還手,一邊躲一邊道:「你不敢殺人。」

    他還真說對了,我撇了撇嘴,道:「你為什麼不走。」

    小黃狗道:「等他一天,如果明天中午他還沒過來,咱們就死心吧。」

    我知道小黃狗說的是事實,因此從我們被伏擊的地方,到我們現在所處的地方,我和小黃狗跑了約三四個小時,而等他到第二天,也就是五倍的時間。

    如果他這麼長的時間還趕不過來,恐怕就真的遇害了。

    但我沒有小黃狗那麼理智,我道:「萬一他受傷了呢?比如他腿受傷了,呆在原地不能動怎麼辦?」

    小黃狗正色道:「如果他真的受了那麼重的傷,那麼一定會被那東西解決掉。」頓了頓,小黃狗道:「子彈在森林裡射程有限,而且你也看到了,那東西速度很快,槍對它的用處不大,他殺死那東西的可能性不大,如果還負了傷,那麼……」

    我打斷他,道:「別說了,你一向是烏鴉嘴,好的不靈壞的靈。」

    我看了看手錶,時間是凌晨的三點鐘,小黃狗為了守夜,一直沒睡,於是我讓他睡覺,我來守下半夜,他點了點頭,大約由於太累,很快就睡死了。

    我腦子裡很亂,完全睡不著。

    說實話,我的性格不太好,這一點我承認。當然,我一直覺得這不是我的錯,這是我大伯越俎代庖的結果,由於他沒有兒子,就搶了我老爸的位置,完全是後天教育失敗造成的。

    上學的時候,我朋友不多,直到大學,人漸漸成熟起來,懂的約束自己的性格後,才交了那麼幾個哥們兒,不過後來他們都領著紅本本,先後進入了各大醫院,有些人混的分生水起,也有那麼一兩個人,有著比較高的覺悟,主動去貧困山區,當白衣天使。

    但我覺悟不高,再加上專業沒選好,也沒進入醫院,開了間藥鋪,還是靠後台投資才開起來的,想來,實在是沒什麼用。

    回顧這二十四年,我發現自己挺可悲的,沒有幹出一番事業,甚至連比較要好的哥們都沒有教到。哦,當然有一個,那就是小黃狗,不過他一開始也是迫於大伯的淫威,所以才屈服於我。

    但姓王的是我教的第一個朋友,雖然一開始我根本沒把他當成同類人,甚至只是一個路人甲,但卻是第一次有一個兄弟,願意為了我豁出性命,甚至我根本沒有為他付出太多。

    這種感覺,夾雜著很深的愧疚,沒有經歷過的人不會懂,我此刻,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早知道他這麼夠義氣,我應該對他好一點。

    我居然還嫌棄他。

    不錯,我確實有些嫌棄他。

    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擁有大部分人類共有的劣根性,嫌棄他的水杯,甚至那頓淡而無味的飯菜,當然,還有那張臉,看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

    但現在,我只想狠狠抽自己兩個耳光:孫邈啊孫邈,你有什麼可得意的,你就他媽一個混蛋!你現在所擁有的,沒有一樣是你奮鬥出來的,就連那張長的不錯的臉,也是你爹媽給的。

    你憑什麼就看不起人,你憑什麼眼睛就長在腦袋頂上去了。

    想著想著,我真的抽了自己一巴掌,臉上火辣辣的,黑暗裡,聲音挺響亮的,而就在這時,伴隨著巴掌聲,我還聽到了另一種聲音,很輕,沙沙沙,是有什麼東西,踩在落葉上的聲音。

    不像鳥,應該是某種比較大的生物。

    瞬間,我警惕起來,拿起了寸步不離的槍。
《邪靈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