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黑塵暴

    夜半時分,從遙遠的地方又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開始時依舊沙沙作響,然後是風聲,慢慢地,慢慢地風聲中裹挾著樂聲,那樂聲像是從沙漠深處飄來,又像是從幽深的地下傳來,在唐風緊閉的雙眼下,這樂聲挑動著唐風的神經,終於,唐風慢慢地睜開了眼睛,還是昨天聽到的歡快樂聲,優美的笛子,悅耳的琵琶,節奏感十足的鼓樂,還有女子的歌聲……

    唐風側身看看旁邊的韓江,還在呼呼大睡,後座的梁媛也沉沉睡去,他卻睡意全無,唐風打開車門,走了出來,他想弄清這樂聲究竟來自何方?忽然,樂聲變了腔調,唐風雖有心理準備,但還是心裡一驚,因為那樂聲突然就變得十分憂傷,緊接著,憂傷的樂聲開始變得詭異,詭異的樂聲越來越響,越來越強烈,唐風的心在撲撲亂跳,但他仍然壯著膽子,仔細聆聽,他想聽出這是什麼音樂?又來自何方?

    唐風走到胡楊林中央,閉上眼睛,靜靜地聽那樂聲,三分鐘後,唐風已經十分肯定這是他從未聽過的一種音樂,而樂聲傳來的方向,還是在胡楊林的西邊。

    樂聲似乎越來越近了,唐風緊張地注視著胡楊林西邊,但是漆黑的夜,他什麼都看不見,他摸了摸身上,又掏出那把匕首,唐風極力控制著因為緊張而狂亂跳動的心臟,調整呼吸,終於,他鼓足勇氣,一步,一步向胡楊林西面走去。

    來到胡楊林邊緣,唐風又摸到了那棵形狀奇特的胡楊,他倚在胡楊樹上,默默地注視西面連綿起伏的沙丘,此時,樂聲似乎消失了……唐風正在詫異,身後突然砰——」的一聲,又是一團明亮的火光映紅了夜空,也照亮了整個胡楊林,唐風嚇得趕忙回身觀瞧,他又看見了那個戴面具的女子。

    一如這兩天看到的模樣,戴面具的女子穿著華麗的長袍,高高的帽子,黨項貴族女子的穿戴,那奇怪的面具依舊閃耀著金屬光澤,散發著詭異的氣息。唐風不知道這女子是如何出現在自己身後的?但還容不得他多想,戴面具的女子已經邁著高貴的步伐,雍容華貴,姿態萬千地向唐風款款走來,那詭異的樂聲再次從沙漠深處傳來,越來越近,越來越響,彷彿一隻龐大的樂隊,正從沙漠中走來。

    唐風的身體本能地開始劇烈顫抖,全身被一種恐怖而詭異的氣氛所包圍,他想向後退,可是後面就是那棵胡楊,根本沒有退路!這時,戴面具的女子已經站在了唐風面前,女子的面具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然後,戴面具的女子又開口了,「我們又見面了。」

    「你……你是沒藏皇后嗎?」唐風壯著膽子,終於問出了他一直想問的問題。

    戴面具的女子遲疑了一會兒,說道:「我是沒藏,不是皇后,既沒有皇后之名,亦沒有皇后之實,更沒有皇后之尊,我一天皇后也沒有坐過。」

    「不,昊王在時,你雖然沒有當過皇后,但您的兒子諒祚登基後,您是至高無上的皇太后。」唐風這會兒感覺要好一些了。

    「皇太后?你見過身首異處的皇太后嗎?」女子的聲音突然高了起來。

    「身首異處?您……」唐風馬上想到了昨夜夢裡這女子說的「偷臉」,「您的臉,您高貴的頭顱……」

    唐風說著,極力想看清楚金屬面具後面的情形,但是他只能看見那兩個空洞洞的眼眶,難道面具後面真什麼都沒有?

    戴面具的女子沉默了一會兒,才又緩緩說道:「我十六歲時,哥哥做主,將我嫁入當時黨項權勢最盛的野利家,這是一次政治聯姻,我並不幸福,誰料,後來野利家功高震主,引起了昊王的猜忌,野利家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野利家族最後滿門抄斬,而我卻幸運地活了下來,因為昊王愛上了我,他將我安置在賀蘭山中的寺院中,在那裡我和昊王度過了最美好的時光,我不需要名位,我只需要昊王,我只要做他的妻子,為他生孩子……」

    「但他畢竟是昊王啊!」

    「是的,我那時不懂,後來,當我懷上孩子的時候,我發現一切都變了,朝中的各派勢力蠢蠢欲動,我的哥哥沒藏訛龐是個野心家,他一心想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相,想讓沒藏家族成為西夏最顯赫的家族,野利皇后被廢,我又懷了昊王的孩子,讓他看到了希望,昊王又愛上了太子利令格的太子妃,這使我傷心之極,但是哥哥卻對我說他的機會來了,沒藏家族的機會來了!」

    「後來你哥哥挑動太子利令格弒父殺君,他再以謀反之名殺了利令格,而你生下了諒祚,沒藏家族從此顯貴。」

    「是的,但這並不是我想要的,我只要的我的昊王。」

    「但這就是命運,你命中注定將是西夏的皇后。」唐風忽然覺得此刻那詭異的面具變得憂傷起來。

    「皇后,哼,可惜我無福享受皇后的尊榮,最後居然身首異處,千年之後,仍不能安息。」

    「身首異處?您究竟為何身首異處?」唐風急切地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可是戴面具的女子卻並不回答唐風的問題,轉而問唐風,「你們這是要去哪裡?」

    「我……我們要去瀚海宓城!」唐風猶豫片刻,還是說出了他們的目的地。

    「瀚海宓城?!」女子聽了唐風的話,向後退了一步,「年輕人,我勸你還是打消這個念頭。」

    「為什麼?」

    「因為瀚海宓城是黨項人的禁地,你根本不可能找到它,這一路的艱難險阻足以奪去你的性命!」女子話語變得嚴厲起來。

    「我願意冒險一試!」

    「那你會後悔的。」戴面具的女子沉吟下來,但她仍然直挺挺地立在原地,許久,女子似乎緩和了口氣,說道:「就算你九死一生,找到了瀚海宓城,你也會後悔的,那裡早已繁華不再,成了一片廢墟。」

    「廢墟?為什麼會成為廢墟?」唐風追問。

    「因為貪婪,驕奢,這是一切罪惡之本。」

    「不,不管瀚海宓城現在變成了什麼樣,我都要找到它,哪怕只是看一眼,我也心甘情願。」唐風很堅定地說著。

    戴面具的女子似乎輕輕歎了口氣,隨即說道,「既然你這麼執著,那麼,我送你一樣東西吧,也許這樣東西能對你有所幫助。」

    「送我一樣東西?」唐風顯然沒有心理準備。

    「是的,這件東西是昊王送給我的,我一直珍藏著,如果你能到達瀚海宓城,就請你幫我把這件東西帶到那裡去吧!如果你沒能到達瀚海宓城,又平安地離開了這裡,這件東西就留給你了;如果你沒能到達瀚海宓城,也沒能平安地離開這裡,那麼,這件東西就作為你的陪葬品了。」

    「啊——陪葬品?」唐風渾身一顫,感到不寒而慄。

    「不用害怕,那只是三分之一可能。」

    「可……可為什麼要帶到瀚海宓城呢?」唐風大惑不解。

    「天機不可洩露!你只要去了,自然就會明白的。」

    說著,戴面具的女子緩緩地抬起了右手,唐風已經太熟悉這個動作,他的心臟隨著女子右手的抬起,一下子懸了起來,他不知道這女子要做什麼,唐風本能地向後退了一步,又靠在了那棵形狀奇特的胡楊上,已經退無可退了。

    唐風生怕樹幹後面又生出那恐怖的乾屍手臂來,但是他又沒有勇氣向前,離開這棵胡楊樹,不過,讓他感到奇怪的是這次戴面具的女子並沒有再走上前來,她仍然立在原地,抬起了右手,指著自己。

    唐風又感到了死亡的氣息,他的瞳孔急速放大著,他想開口,半張著嘴卻說不出一個字來,唐風心中懼怕,卻不知為何,眼睛死死盯著女子的面具,特別是面具上眼眶位置的兩個黑洞。唐風面對女子指向自己的手臂,本能地想去護住自己的身體,但是此時唐風覺著自己的手臂已經不屬於自己,他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雙手,他強制自己集中意識,可是一切都是徒勞。

    唐風窒息地靠在胡楊的樹幹上,他看不見女子袖管中的手臂,只是一個黑洞洞的袖管,唐風正在詫異,忽然感到自己的胸前像是被什麼東西灼烤了一下,一陣鑽心的疼痛……唐風大叫一聲,驚醒過來,他發覺自己還在車裡,難道又是一場噩夢,一場漫長的噩夢!?而此時,天已大亮,唐風晃了晃沉重的腦袋,發現韓江和梁媛正吃驚地看著他。

    「你又做噩夢了吧?」梁媛笑著問唐風。

    唐風扭了扭酸疼的脖頸,「不,我無法分辨那是夢,還是真實發生的事。」

    「別扯了,做噩夢就做了,還什麼分不清,老子久經大敵,昨夜還做了噩夢!」韓江怒道。

    「哈——你昨夜也做噩夢了?」唐風吃驚地看著韓江。

    「是啊,連續兩個晚上了,老子這輩子也沒做過這麼多噩夢!」韓江皺著眉說。

    「那快說說,做的什麼夢?」唐風忽然對別人的噩夢發生了濃厚的興趣。

    「什麼夢?就跟昨天那個噩夢一樣。」

    「你又夢到那個戴面具的女人了?」

    「是啊!所不同的這次不是在戈壁灘上追大切諾基,而是我一個人駕駛悍驢在魔鬼城裡迷了路,到處亂轉也找不到出路,遭遇戴面具的女人也不是在黑石,而是在魔鬼城那個巨型土丘上。」韓江簡要回憶了自己的噩夢。

    「就這些?」

    「嗯,其它情節基本和昨天一樣。」

    「看來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啊!」唐風感歎。

    「屁!這叫白天見鬼,夜裡夢魔!」韓江咒罵道。

    「媛媛,你呢?你昨夜做噩夢了嗎?」唐風轉而問梁媛。

    梁媛似乎很平靜,「我也做夢了,但跟你們不同,我的不是噩夢。」

    「哦!看來長生天還是眷顧你啊!」唐風感歎。

    「那是,小時候,我媽媽就跟我說過,你們做噩夢的人心裡都不乾淨,心靈乾淨的人是不會做噩夢的。」梁媛一本正經地說。

    「放屁!我多單純!從來只知道完成任務!」韓江反駁道。

    「你媽媽?」唐風喃喃道。

    「我媽媽就是這麼說的。」梁媛說著又拿出了她佩戴的那條有她媽媽相片的雞心項鏈。

    「你不會是夢見你媽媽了吧?」韓江笑道。

    「不,我還是夢到那個戴面具的女人了,但是就跟上一次一樣,在夢裡我跟她遊山玩水,還大塊朵頤,反正全是美事啦!」梁媛笑著說。

    「有意思嘛!一場黃粱夢啊!」韓江笑梁媛。

    梁媛反駁道:「總比你們天天噩夢強。」

    「還是聽聽唐風的噩夢吧!」韓江說道。

    「我……」唐風用手使勁摁了摁太陽穴,「我的噩夢跟你們都不同。我又聽到了那詭異的樂聲,然後就在胡楊林裡見到了戴面具的女人,她承認她就是沒藏皇后,並對我說了一些她的身世,她說的身世和我已知道的基本吻合,但是她卻又說她不是什麼皇后,我不明白,她當時說……說了這樣一句話——你見過身首異處的皇后嗎?」

    「身首異處的皇后?這是什麼意思?」韓江和梁媛大惑不解。

    「對了,她還說『可惜我無福享受皇后的尊榮,最後居然身首異處,千年之後,仍不能安息。』」唐風又補充道。

    「好奇怪的話,從字面上看,她是說自己沒有當皇后的福分,最後身首異處?!」梁媛道。

    「身首異處在古代是很嚴重的刑罰,誰會讓一個皇后身首異處呢?古時候,就算皇后犯了謀逆大罪,要皇后性命也不過賜三尺白綾。」韓江說道。

    「是啊,一是女子,二是皇后,就算犯了最嚴重的罪也不會讓尊貴的皇后身首異處而死!」唐風直搖頭,也想不通。

    「但是沒藏皇后的遺骨確實出了問題,頭顱和身體確實不是一人。」韓江道。

    「而且這次我清晰地記得我在面具的眼眶那兩個洞中什麼都看不到!再加上上次面具後面可怕的一幕,這一切都似乎在應證沒藏皇后確實死後身首異處了。」唐風努力回憶著夢裡的每一個細節。

    「歷史上沒藏皇后究竟是怎麼死的?」梁媛忽然問道。

    「關於沒藏皇后的死亡有不同的說法,不過流傳比較廣的一個說法是說沒藏氏當上皇太后,還很年輕,於是與幾個男寵混在一起,荒淫無度,她沒有等到諒祚親政,沒藏家族衰敗的那一天,就被兩個刺客刺死了,有人說那兩個刺客曾是她的男寵……」唐風說到這,沒了聲,他沉思片刻,突然眼前一亮,「我有點明白了,沒藏皇后說她身首異處,很可能是刺客所為。」

    「刺客所為?你是說刺客在刺殺了沒藏皇后之後,割去了她的頭顱?!」韓江和梁媛對唐風的推斷感到無比震驚。

    一陣沉默之後,唐風拍了一下腦門,「對!一定是這樣的,所以沒藏皇后才沒了頭顱。」

    「按你這麼說,黑水城大佛塔中是被割去頭顱的皇后屍身,架上了另一個女子的頭顱?」韓江驚道。

    唐風點點頭,「肯定是這樣。所以,諒祚親政後,對母親的不檢點生活很惱怒,特別是母親的屍身沒有頭顱,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崇信佛教的母親屍骨加上一個頭顱一起封在佛像中,這樣既端莊,又能保守這個秘密!」

    韓江卻搖了搖頭,「這麼做雖然完全可以,但是我總覺得這麼做不符合常理,如果沒藏皇后的人頭沒有了,非要給她加上一個的話,完全可以用金屬材料,比如金銀,或銅鐵做一個頭顱,架上沒藏皇后的腔子上,為什麼要找個其它女人的頭去配?這不符合常理。」

    「是啊,這是不符合常理,古人是十分強調血統地位的,哪個女子的頭可以被架在沒藏皇后的腔子上,可是我實在想不出除了這樣還能是什麼讓沒藏皇后身首異處?」唐風搖著頭說道。

    「會不會……會不會佛像裡的那個頭顱是沒藏皇后的?」梁媛忽然提出了一個大膽的推斷。

    「頭顱是沒藏皇后的?」唐風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也有這種可能性,沒藏皇后被刺後,頭顱被刺客割去,於是,朝廷只好將沒藏皇后的沒有頭的屍身與元昊合葬在西夏王陵中;而數年後,諒祚親政的時候,沒藏皇后的頭顱被人找到了,這時,已經不方便再打開陵墓,將頭顱放進去,但是這又是他母親沒藏皇后的頭顱,不能輕易處置,所以諒祚想了一個辦法,就是把他母親的頭顱封在了一尊佛像裡。」

    「這樣解釋,你又繞回到原來的問題了,佛像裡的頭顱是沒藏皇后,那麼又是誰的屍身配得上皇后的頭顱?如果只是為了安放沒藏皇后的頭顱,完全可以只將頭骨放進佛像,根本不用做個身子。」韓江反駁道。

    「是的,你說得有道理,都似乎多此一舉,但只能是這兩種可能性,還能怎樣?」唐風反問。

    「總之,沒藏皇后死的比較慘,身首異處了,千年之後,仍不得安息,所以她的魂魄才不得安寧,老來騷擾我們!」韓江也迷信起來。

    「那接下來呢?」梁媛催問道。

    「接下來,戴面具的女子不再講述她的身世,而是將話題轉到了我的身上來,她問去哪裡?我就一五一十說了我要去瀚海宓城,就像你昨天夢裡說的那樣,這女子勸我不要去瀚海宓城,說什麼瀚海宓城是黨項人的禁地,我根本不可能找到它,還說這一路的艱難險阻足以奪去我的性命。」

    「你傻啊,她是黨項人的皇后,當然會這麼說,你不會說不去!」韓江數落唐風道。

    「我沒有隱瞞,我執意要去!然後就像梁媛夢中一樣,她說瀚海宓城已經輝煌不再,成了一片廢墟,我說不管瀚海宓城現在變成了什麼樣,我都要找到它,哪怕只是看一眼,我也心甘情願。」

    「你可真擰啊!」韓江冷笑道。

    「你別笑我,接下來好事就來了,戴面具的女子見我執意要去瀚海宓城,就說要送我一件東西,說這件東西也許對我有用!」

    「什麼東東?在哪兒?」梁媛追問道。

    唐風在身上摸了一圈,什麼也沒摸出來,韓江對梁媛笑道,「大小姐,你傻啊,他那是做夢,還真有人能給他東西啊!」

    「那倒也是,我在夢裡吃了好多好吃的,不過我現在肚裡空空如也啊!」梁媛摸著自己的肚子說。

    韓江又轉而問唐風,「好好想想,她給你的是什麼東西?」

    「我……我記得最後她又衝我抬起了右手,我感到恐懼,本能地靠在一棵奇形怪狀的胡楊樹上,然後我就感到胸口一陣灼熱,再後來……再後來我就醒了。」唐風努力回憶著,嘴裡又喃喃自語道:「胡楊樹……那棵胡楊……」

    唐風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猛地推開車門,跳下了車,逕直向胡楊林西面那棵奇形怪狀的胡楊走去。

    韓江和梁媛不解其意,緊隨其後,跟著唐風來到胡楊林西側,唐風停住腳步,環視周圍的胡楊,很快,他就看見了那棵奇形怪狀的胡楊。

    唐風疾步走到這棵胡楊樹下,對,就是這棵胡楊,連續兩個晚上,噩夢最後都在這裡終結!而此刻,這裡正沐浴在清早的陽光中,沒有乾屍的手臂,也沒有戴面具的女人,唐風怔怔地盯著這棵胡楊出神,他的目光從樹冠一路向下,樹幹,樹根,最後延伸到樹的周圍。

    唐風圍著這棵胡楊來回轉了幾圈,韓江和梁媛不敢打擾,在一旁默默注視著,許久,唐風忽然覺得這棵胡楊樹下的沙土中有些異樣,似乎……似乎有什麼東西,唐風趴下身,雙手小心翼翼地撥開塵土,一塊完整的玉璜漸漸在沙土中顯露出來。

    「這……這裡竟然有一塊玉璜!」唐風驚叫起來。

    「玉璜?這鬼地方還有玉器?」韓江和梁媛也吃驚非小。

    果然,一塊精美的玉璜正靜靜地躺在胡楊樹下的沙土中,「這就是沒藏皇后給你的東西?」梁媛問道。

    「我想是的。」

    「這……這怎麼可能?昨天早上我們可是完完整整把這裡勘查了一遍,要有什麼東西早就應該發現了,更何況這裡之前科考隊,科茲諾夫都曾來過,他們難道也沒發現?」韓江一頭霧水。

    「所以,我現在開始相信夢中的一切都是真實的了,這塊玉璜是用和田上好羊脂白玉製成,看做工應是北宋西夏時期的物件,它在這裡靜靜地等待了千年,終於讓我找到了。」唐風越說越興奮,「我清楚地記得,沒藏皇后說這件玉璜是昊王送給她的,是她的心愛之物。」

    「心愛之物就這樣給你了?媽的,真是沒天理了!」韓江罵道。

    「不,她並沒有說這件東西就是我的了。沒藏皇后是這樣對我說的——如果你能到達瀚海宓城,就請你幫我把這件東西帶到那裡去吧!如果你沒能到達瀚海宓城,又平安地離開了這裡,這件東西就留給你了;如果你沒能到達瀚海宓城,也沒能平安地離開這裡,那麼,這件東西就作為你的陪葬品了。」唐風對這三句話印象極其深刻。

    「這麼說這件玉璜還指不定是誰的呢?你只有三分之一的機會。」韓江道。

    「我還有三分之一死在這裡的可能性。至於找到瀚海宓城之後會發生什麼?我不知道!」唐風道。

    「沒藏皇后為什麼要你把這件玉璜帶到瀚海宓城呢?」梁媛不解地問。

    「我問過這個問題。沒藏皇后的回答是——天機不可洩露!你只要去了,自然就會明白的。」

    「故弄玄虛。我看是這淫蕩的皇后看上你這個小白臉了,你要小心啦!」韓江說完,便掉頭向悍驢走去。

    「你這是嫉妒!赤裸裸的嫉妒!」唐風沖韓江嚷道。然後雙手小心翼翼地將這塊玉璜從沙土中捧到了胸前,突然,唐風覺得胸前一陣強烈的灼熱,他忙撒手,玉璜掉在了沙地上,幸虧地面還算鬆軟,玉璜沒有損壞。

    唐風忙掀起衣服查看,發現自己胸前不知何時,竟然多了一道形似玉璜的印跡。

    唐風拿著玉璜,回到車上,韓江突然清了清嗓子,「下面我們開個會。」

    「開個會?」唐風和梁媛都是一愣。

    「對!因為現在我們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候,大家必須拿出個主意來,咱們下一步往哪裡走?我現在有三個選項,一,繼續從昨天我們走的魔鬼城前進;二,掉頭回去;三,開闢一條新的道路。」

    「掉頭回去?那我們不白幹了,肯定不行!」唐風率先否掉了掉頭回去。

    韓江看看梁媛,梁媛也搖頭,於是,韓江說道,「好,第二條先否掉了。第一條呢?」

    「第一條……第一條估計還是凶多吉少。懸!」唐風很猶豫。

    梁媛也是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第一條走不走,那要先聽聽你的第三條嘍!」

    「好,那我就談談第三條,我是這樣想,西北方向的魔鬼城詭異得很,咱們再冒失闖進估計還是凶多吉少,但是我們確信瀚海宓城就在魔鬼城的北面,那麼我想不走魔鬼城,從外面的沙漠走,或許是個可行的辦法。」韓江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從沙漠走?」唐風和梁媛仍然很猶豫。

    「是的,這裡到處都是沙漠戈壁,其實路多得很,關鍵是把握好方向,別在沙漠中迷失方向就行。」

    「問題就出在這個方向上,且不說這裡磁場詭異得很,就是這沙漠戈壁,沒有任何可參照物,一旦進入就很難辨別方向。」唐風猶豫地說。

    「我們不是有指南針,電子羅盤,GPS嗎?磁場異常的現象畢竟不多見,我不相信我們運氣就這麼差!」

    「運氣差?當年科考隊全軍覆沒是因為運氣差嗎?磁場異常現象是不多見,但這裡既然是人跡罕至的生命禁區,那麼各種罕見的現象都有可能出現。」唐風道。

    「那你說怎麼辦?」韓江反問唐風。

    唐風也不知該如何是好,韓江轉向梁媛,梁媛遲疑了一會兒,還是點了點頭,「好,梁媛同意了我的意見,你呢?」

    唐風剛想張嘴說什麼,韓江突然又說道,「你不用說了,梁媛要走,你肯定得跟著,梁媛就代表你同意了。」

    「哎……」唐風還想說什麼,韓江已經發動悍驢,一頭扎進了胡楊林正北面的沙漠中。三個人都十分清楚,這可能是一段從沒有人類走過的路,聯合科考隊沒走過,科茲諾夫也沒有走過的未知領域,但是他們已經別無選擇。

    悍驢艱難地在一座又一座巨大的沙丘間穿行,窗外全是單調的讓唐風想嘔吐的黃色,大約兩個小時後,唐風發現他們非但沒能擺脫這些沒完沒了的沙丘,周邊的沙丘反倒更大,更高,連綿不斷,像一座座山脈橫亙在他們面前。

    「這……這好像全是流動沙丘。」看著看著,唐風看出了一些名堂。

    「流動沙丘?流動沙丘又怎樣?」韓江不明就裡。

    「流動沙丘是沙漠中最可怕,也是殺傷力最大的,他們不停地隨著風移動,早上,它們可能在東面,晚上,它們就可能移動到西面。」唐風用手一指車窗外東、西兩側兩座巨大的沙丘。

    「你不會是懷疑當年科考隊就是被這些流動沙丘掩埋的吧?」

    「我一看到這些流動沙丘,就想到了當年的科考隊,你曾經說過,科考隊失蹤後,國家派了很多部隊和直升機在沙漠裡尋找,但是找了數月,一無所獲,你想想是為什麼?」唐風反問韓江。

    「你的意思是被這些巨大的流動沙丘給埋了?!」

    唐風點點頭,「所以在沙漠中失蹤的人,一般都很難找到,除了沙漠戈壁的廣袤,荒涼,還有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失蹤的人很容易被流動沙丘吞噬,然後便永遠了無音訊,也無法找到他們的屍體,所以說流動沙丘就是過往商旅的滅頂之災,它對商旅的吞噬可能是毀滅性的,完全讓救援的人發現不了你。當這些流動沙丘發怒時,它所爆發出來的力量將是驚人,足以將一支隊伍完全吞噬,表面不留一點痕跡。」

    「看來我得小心了。」

    「你的方向對嗎?」

    「應該是對的。怎麼?」

    「我們要趕緊開出這一片區域,否則一旦這些沙丘開始移動,後果不堪設想。」唐風告誡道。

    韓江加快了車速,但是車仍然在沙丘間來回顛簸,很慢,又過了一個多小時後,他們在翻過一座高大的流動沙山後,終於來到了一片平整的戈壁灘上。

    戈壁灘上鋪滿了石頭,韓江不得不將車速放緩,唐風很快注意到一些異樣,他發現在這片平坦的戈壁灘上,除了鋪滿了大大小小的石塊,更奇怪的是,不大的戈壁灘四周居然全是高大的流動沙丘。

    唐風示意韓江停車,韓江將車停在了戈壁灘中央,唐風下車,觀察了一下四周的環境,「這裡怎麼四周全是高大的流動沙丘?」

    「怎麼?有什麼不對嗎?」韓江反問。

    唐風隨手拿起了兩塊石頭,擺弄了一番,道:「這是很好的風稜石。」

    「風稜石?」

    「一種靠風長期雕鑿出來的奇石。這兒的戈壁灘上鋪滿了風稜石,說明這裡經常遭到大風的侵襲,是個風口,像這幾塊石頭,不是經常有十級以上的大風,是不會形成這種模樣的。」

    「十級以上的大風?」韓江和梁媛感到震驚。

    唐風話音剛落,三個人就覺得天色發生了變化,唐風抬眼望去,烏雲又遮住了太陽,唐風暗道不好,「可能要起風了。一旦來次塵暴,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就是死地!」

    韓江和梁媛也緊張起來,三人趕忙回到車上,這時,車外已經狂風大作,一陣陣狂風不知從哪兒刮來,捲著成噸的黃塵,裹挾著戈壁灘上大大小小的風稜石,像狂暴的猛獸,張開血盆大口,向唐風他們撲來,韓江驚恐地望著就要逼近的「猛獸」,沖唐風大吼道:「我們該怎麼辦?」

    「都是你要從這兒走的!」唐風抱怨道。

    「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韓江叫道。

    「往……往那兒開!」唐風指了指東側一座比較低矮的沙丘。

    韓江猛踩油門,向那座沙丘奔去,就在這當口,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唐風回頭一望,背後那個「猛獸」已經變成了黑色,遮天蔽日,排山倒海,原來不同方向的幾股力量瞬間匯聚在了一起,黑色的猛獸成了一堵高牆,一座山脈,一排海浪,不,應該是海嘯,以不可遏制的力量由西往東,吞噬一切。

    唐風瞪著驚恐的眼睛,目睹這一切,突然傳來了梁媛的尖叫,「這是什麼?」

    「這……這是黑塵暴!」唐風從嘴裡喃喃地冒出這麼一句來。

    「黑塵暴?」梁媛不寒而慄。

    「對!最可怕的黑塵暴,它能吞噬一切,它的力量大的甚至可以把這裡的沙子一直帶到東部沿海地區。」

    「啊——這麼大的威力,那我們該怎麼辦?」

    「快!快點躲到那座沙丘後面去。」唐風不停地催促。

    悍驢和黑塵暴開始了一場賽跑,忽然,「砰——」的一聲,被黑塵暴捲起的一塊風稜石直接擊穿了悍驢的後擋風玻璃,砸進車內,洶湧的狂風瞬間灌進了車內,梁媛不住地尖叫著,「趴下,趴到座位下面去!」唐風沖梁媛喊道。

    梁媛哭喊著趴到了座位下面,車後的「猛獸」越逼越近,那「猛獸」的體積也在不斷壯大,越來越高,越來越龐大,遮天蔽日,橫掃一切,頓時日月無光,陰風哭號,那恐怖的聲響,唐風無法形容,但是心臟的劇烈跳動讓他馬上想到了科考隊出事的那個晚上,馬卡羅夫的回憶中,和今天的景像是何其相似!

    身後的黑塵暴已經迫近他們,唐風有一種窒息的感覺,他開始絕望了,但就在這時,韓江駕駛著悍驢猛地衝上了東側的沙丘,躍過沙丘,沙丘後面是一塊凹地,唐風一看,心中似乎又燃起了一絲希望,他果斷地沖韓江喊道,「把車停在凹地裡,我們下車,躲到車下。」

    「這樣行嗎?」

    「不知道,只能一試!」

    「流動沙丘會把我們埋了的!」

    「聽天由命吧!」唐風幾乎是扯破嗓子喊出了最後一句。

    悍驢的速度很快,流動沙丘很軟,韓江知道悍驢很快會陷入沙子中,他高超的駕駛技術,在這一刻發揮了作用,就在悍驢要陷入沙子中時,韓江駕駛悍驢一頭衝進了沙丘後的凹地裡,幾乎同時,猛打方向盤,將車身橫亙過來。

    「快!媛媛,下車!」唐風連拉帶拽的將梁媛拉下了車,唐風利用沙丘和車身作掩護,又用自己身體將梁媛壓在身下,韓江也趴在了悍驢車身後面。

    就在三人各就各位的同時,唐風感到他身下的大地劇烈顫動起來,狂風裹挾著沙粒不斷地鑽進自己的口鼻,衣領,身旁的悍驢也開始劇烈抖動起來,唐風知道黑塵暴已經逼近了,悍驢抖動越來越劇烈,韓江敏銳地覺察出悍驢的問題,前兩次沙塵暴他們靠著悍驢的保護躲了過去,這次黑塵暴的力量遠遠超過前兩次沙塵暴,隨著悍驢越來越劇烈的顫動,韓江的心也落入了深淵,但是他還想反抗,難道就這樣聽天由命嗎?

    不!韓江猛地站了起來,沖唐風和梁媛大喊道:「不行,悍驢撐不住了,我們不能躲在這裡。」

    說罷,韓江強行把唐風和梁媛拉了起來,狂風吹得三人東倒西歪,韓江拖著唐風,唐風拽著梁媛,三人剛剛從悍驢身旁站起來,就見悍驢瞬間被一股強大的黑色氣流掀了起來,在半空中翻了三個滾,然後又重重地落在了唐風他們剛才趴著的地方。

    目睹這一切,唐風渾身冰涼,若不是韓江及時把他們拉起來,此刻,他們已經被悍驢砸成肉餅了。

    三人跌跌撞撞地又爬上了一座沙丘,就在他們爬上沙丘的同時,沙丘上的細沙全被捲了起來,將他們三人包圍,唐風回頭望了一眼,滿眼黑色,猛獸就在他們背後,精疲力竭的三人再也沒有力量對抗黑塵暴,三人幾乎同時滾下了沙丘,黑塵暴橫掃而過,剛才還突兀的沙丘在黑塵暴面前,是那麼的脆弱,不堪一擊,瞬間被移為了平地……

《西夏死書4:克格勃和中情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