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怯薛軍碑

    在濃霧中,眾人沿著水邊只走出百米遠,就花了一刻鐘的時間。每個人都處於高度緊張中,誰也不知道下面該怎麼辦。如果一直是這樣,那……正當唐風胡思亂想的時候,韓江突然大喊了一聲:「誰?!」

    緊接著,韓江就朝著前方開了一槍,唐風、葉蓮娜和馬卡羅夫也把槍口都對準了前方。可是濃霧中只隱隱約約顯出了一個黑色的輪廓,那並不是人,也不是什麼未知生物。那是什麼?

    唐風壯著膽子又向前走了幾步,濃霧漸漸散去,他看見一座巨大的石碑佇立在海子邊的白色沙子中。

    唐風長出一口氣,收起手槍,心裡忽然被一種莫名的興奮包圍——他並不知道這塊石碑會對他們有什麼幫助,也許什麼幫助也沒有,但是終於可以暫時擺脫那種令人窒息的處境了:「是塊碑,虛驚一場!」

    眾人來到石碑近前,韓江瞥了一眼石碑,依然警覺地注視著周圍,不肯把槍放下。唐風伸手摸了摸石碑,石碑的質地似乎很脆弱。唐風不禁擔心起來,這麼脆弱的石質,沙漠中又有這麼大的風沙,恐怕當年刻在上面的文字早就模糊不清了吧!

    唐風首先觀察了一番石碑的形制,判斷道:「這塊石碑應該是就地取材,所以石質並不好,而且上面也沒有雕刻什麼紋飾,很難看出這是哪個時期的碑。」

    「那就只有通過石碑上的文字判斷了。」梁媛說道。

    「對,只能通過文字了!可是這裡風沙這麼大,碑的石質又不好,我懷疑還能不能在碑上找到文字。」唐風仔細在碑的正面摸索,卻看不到有文字的痕跡。唐風心裡疑惑,不禁向後退了兩步,當他退到第三步時,隱約在石碑上看出了文字的痕跡,是很大的幾個字——石碑正面陰刻著幾個大字,可是這字……不是漢字,也不是西夏文,唐風馬上想到了八思巴文:「是八思巴文,一共是四個大字。」唐風激動地說道。

    「什麼字?不會是往生海吧!」梁媛胡亂猜測。

    「往生海?不,不是,我說了是四個大字!」

    「到底是什麼字?快說啊!」韓江催促道。

    「別急!」唐風說著又跑到石碑前,用手拂去碑面上積累了數百年的灰塵,四個八思巴文逐漸顯露在他的面前,唐風退後兩步,慢慢地念出了石碑上的八思巴文,「怯——薛——軍——碑——」

    「什麼……切……血……軍?!」韓江根本沒聽明白。

    「是怯薛軍。」唐風糾正道。

    「什麼是怯薛軍?」梁媛問。

    唐風解釋道:「怯薛軍是由成吉思汗建立起來的一支強大禁衛軍,此後一直到元朝滅亡,怯薛軍一直都是宿衛蒙古大汗和元朝皇帝的禁衛軍。我感到很奇怪,這裡怎麼會有這樣一塊碑。」

    「那也就是說,它是蒙古人戰鬥力最強的一支軍隊嘍?」韓江反問。

    「可以這麼認為,怯薛軍是元朝的精銳。但是一般怯薛軍不會遠離蒙古大汗,出來單獨執行任務!」

    「這……什麼意思?」韓江沒聽明白。

    「笨笨!意思就是說蒙古大汗帶領怯薛軍曾經來過這裡,如此說來,很可能是來對付瀚海宓城黨項人的!」梁媛倒是明白了唐風的意思。

    「我就是這麼想的,不過具體是怎麼回事,光憑這幾個字還很難判斷。我印象中除了成吉思汗,好像沒有哪位蒙古大汗帶領怯薛軍到過這裡……」唐風疑惑地盯著面前這塊已經有些殘破的石碑。

    「這碑上就這幾個字嗎?」馬卡羅夫也很好奇地問。

    「我想應該還有。這塊碑應該是怯薛軍所立,多半這種碑都是記功碑,怯薛軍很可能在這裡打過一場重要的戰役,所以才立碑記功,所以也不可能就這麼幾個字……」唐風說著,轉到了怯薛軍碑的後面。當他用手拂去石碑後面薄薄的灰土後,上面出現了許多密密麻麻的小字。

    唐風見到怯薛軍碑後面的文字,興奮地叫了起來:「文字在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八思巴文!」

    眾人一起跑到碑後面,果然,唐風只是輕輕地拂去碑後面的灰塵,上千個密密麻麻的八思巴文就清晰地展現在眾人面前。「我知道當初刻碑的人為什麼要把碑文刻在後面了。」唐風指著碑後面清晰的碑文說。

    「因為後面背風,可以避開風沙的侵擾。雖然經歷了幾百年的風沙侵襲,碑文依然清晰可見。」梁媛馬上明白了唐風的意思。

    「是的,當初刻這些碑文的工匠真是聰明之人,在這裡無法找到堅硬的岩石刻碑,又為了讓碑文清晰,流傳百世,所以他們就選擇刻在碑的後面。」唐風解釋道。

    「行了,我不關注工匠,我就關心碑文寫的什麼!你倒是快點兒翻譯啊!」韓江已經急不可待地想知道碑文上的內容了。

    唐風卻低頭不語,他在仔細辨認碑後面的文字。雖然有些八思巴文他並不認識,但他認出了大部分文字,連在一起,唐風大致弄清了碑文的內容。

    唐風看碑時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一會兒緊閉雙唇,一會兒又半張著嘴,一會兒眉頭緊鎖像是沉思,一會兒又臉色大變像是受到了驚嚇。眾人不解,梁媛不停地催促道:「上面究竟寫的什麼啊?你倒是快說啊!」

    唐風匆匆看完了整篇碑文,震驚之餘,緩緩說道:「這是一段不為人知的秘史,更是一場空前慘烈、驚心動魄的大戰。碑上的原文翻譯過來大致是這樣的……」

    怯薛軍感恩記功碑

    大元至元八年秋,大汗聞千戶鎮守軍被屠,大為震怒,欲御駕親征,為群臣所諫阻。翌年春,大汗又聞宓城之黨項屢屢進犯四鄰州縣,謂群臣曰:「朕聞宓城之黨項驍勇異常,早年敗太祖皇帝於谷中,致我祖父墜馬染病,竟至不治!此大仇未報,又聞宓城之黨項屢屢犯我州縣城池,屠滅千戶鎮,殺我軍士無數,實欺朕也!我朝幅員遼闊,蘇魯錠所到之處,遠人無不賓服!惟宓城之黨項,負隅頑抗,垂死掙扎。朕欲親率怯薛軍討之,諸臣勿勸,朕意已決!」三月,大汗親率怯薛軍三萬,會諸路大軍十萬親征。

    四月,大軍至黑城,一敗宓城之黨項。五月初,大軍進至九里堡等處,諸軍士恐懼,不敢向前,流言散佈軍中。大汗聞之震怒,督促進軍,於千戶鎮外為黨項所襲。宓城之黨項果驍勇異常,並善驅使隗夔等凶獸,我軍大潰,大汗險為凶獸所害,奈怯薛軍將士拚死用命,大汗使得脫。大汗驚懼竟患小疾,二十日方痊癒。

    此役,失我將士數千。大汗召臣與帝師謀劃,臣曰:「宓城黨項驍勇,又善驅使凶獸,不若困之。」大汗曰:「前者困宓城數十年不滅,奈何?」臣對曰:「可使重兵困之,另覓捷徑,襲之!」大汗曰:「善!」帝師曰:「臣聞軍中尚有當年隨太祖皇帝親征之老軍士,可使人問之,或有捷徑可襲宓城。如有歸附之人,更需問之,定有所獲。」大汗曰:「大善!」

    大軍尊大汗旨,堅壁清野,築營壘困宓城數月,黨項屢屢來犯,被我大軍一一擊退。帝師於軍中覓得老軍士數人,帝師親選精幹軍士數十人隨老軍士,穿峽谷,涉流沙,幾番遇險,幾番受困,終潛至往生海邊。然此海變化無端,凶險異常,常無形於瀚海,又廣袤於戈壁,水質雖清,然水下白骨纍纍,巨蟒穿行,更有大霧籠罩,不知其周長几何!老軍士予帝師曰:「成吉思汗大軍止於此矣!」及出,又幾番為山谷所困,陰風怒號,飛沙走石,不辨方向。帝師歎曰:「絕險之地,十萬大軍不可進也。」

    八月,大軍進至瀚海已數月餘,缺糧少水,酷暑難耐,軍心浮動,諸將及群臣皆有退兵之意,大汗亦有此意,然帝師卻道:「大軍遠征,勞師糜餉,今困宓城數月餘,已挫其銳氣,黨項必已困頓,怎可於此時退兵,功虧一簣乎?」臣亦曰:「帝師所言極是!此番大汗親征,我若退,則宓城黨項氣更甚,再難制也!」大汗聞之,謂諸將及群臣曰:「幾十年之怨,必在今日!再勿言退兵之事!」軍心稍安。

    數月來,尊帝師之計,於俘獲宓城之黨項中尋捷徑之途,然宓城之黨項皆冥頑不化,不為所用,所俘之人,皆求速死!嗟乎!黨項勇士何其多也,而其主不能用,故有今日亡國滅種之事。終有一日,怯薛軍士獲黨項老嫗一人,此人願為前引。臣與帝師遂引五千精銳怯薛軍隨老嫗入谷,進至往生海邊。老嫗吐露隱情:數十年困於瀚海之中,宓城之黨項已減大半。前者千戶鎮之役,宓城黨項傾巢而出,是為決死突圍。然千戶鎮雖屠,黨項精壯之士亦折損過半,再無力與我大戰。今我大軍困之,城內糧草已盡,食馬度日耳,城內之人只求速死。老嫗求生,遂出城為我軍所獲。帝師曰:「困守孤城,必不長久,宓城指日可下矣!」

    老嫗又指往生海邊言道:「往生海可大可小,待海子小時,可尋得進入宓城之道路。」不想老嫗言畢,天色大變,狂風驟起,瀚海之上,電閃雷鳴,豪雨如注,老嫗竟為雷擊而亡!全軍大駭,帝師亦驚懼!片刻,往生海暴漲,方圓幾成澤國,臣與帝師及全軍命懸旦夕之間。軍心大亂,軍士四散奔逃,溺死,踐踏無數,若此時黨項來襲,我命必休矣!帝師於風雨中大呼曰:「諸軍勿亂!死生有命,聚於高處,我將誦經護佑諸軍!」

    大軍退之高處,水亦高漲,大軍猶困於孤島之上矣!全軍驚駭,帝師不為所動,端坐高丘之上,閉目誦經,誦經之聲,傳之數里,水至前軍之處,全軍皆謂此番必死矣!誰想少頃水面不升反降,全軍無不倒地跪謝我佛顯靈,救大軍於傾覆之時!誦經之聲,響徹瀚海,感天動地。片刻之後,雨過天晴,濃霧散去,使得親見往生海之真容,水面遼闊,碧波蕩漾,不見邊際!

    水面稍退,諸將欲領軍回撤,帝師言道:「我得佛祖點化,破宓城就在今日!」諸軍存疑。少頃,果如老嫗所說,水面急降,通宓城之道顯露。我軍疾馳,見綠洲之中果有大城,廟宇巍峨,金碧輝煌,不似人間!綠洲亦凶險,我軍折損數百將士,始至宓城下,黨項雖已式微,然托堅城據守不出,奈何?

    又一日晨,大霧突降,宓城為濃霧所隱,不得見也!諸軍疑懼黨項乘霧來襲,皆謂佛祖庇佑黨項,宓城不可得也!帝師卻道:「此霧乃佛祖顯靈,正助我破城!」於是,帝師簡精壯之軍士十餘人,覓暗門而入,宓城遂破!

    帝師嚴令軍士勿濫殺,勿搶掠,然城破之時,宓城之黨項男力戰求死,女皆自裁而亡,一時血流成河。隗夔百餘,凶殘之物,帝師以佛理化之。是夜,城中火起,帝師疑懼,命諸軍退出,諸軍爭財貨,死者眾。

    嗣後,帝師命諸軍駐於往生海邊,搜殮蒙古、黨項屍骨築城,以度亡魂。當此之時,諸軍恐懼,皆曰:「凶險之地,不宜久留。」帝師曰:「勿懼,我亦在此!我將每日誦經,超度亡魂,爾等定然無恙。」帝師見諸軍仍疑,又曰:「我見宓城周圍屍骨露野,數十年將軍不得入土,此役我軍損失頗多,黨項幾至覆滅,若使兩軍諸將士沉屍荒野,我輩之罪也!與佛理亦不符,恐佛祖怪罪,暴死不得善終也!」諸軍疑懼遂消,一月壇城乃成。一月間,往生海碧空萬里,風和日麗,不見一絲凶險之象。及工成,大軍回師,谷中陰風又起,鬼哭狼嚎,諸軍士皆言帝師神人,必菩薩化身。

    我大元天下歸心,富有萬方,四海八荒,無不賓服,奈何一小小宓城乎?此役,大漢英明,將士用命,帝師猶臨危不亂,屢獻奇謀,率軍破城,首功也!我不如也!前者,帝師築壇城,曾暗語我曰:「此城有大玄機也!」我問是何玄機,帝師笑而不語,吾愚鈍實不知也!又者,我欲著書,記此次征戰之事,以示後人,以備錄國史之用,帝師又曰:「不可,恐有人據此城生變!若記,可刻石以感恩並記功,立於往生海之側。」於是乃有此碑。

    大元至元九年秋八月二十三日光祿大夫太保中書令劉秉忠書

    唐風翻譯完碑上面洋洋灑灑數千字,倒吸了一口氣:「這真是一篇重要的碑文,記錄了一段我們從不知道的隱秘歷史,這本身就是很重要的發現。而這段隱秘歷史,對我們找到瀚海宓城,破解它的秘密又留下了至關重要的線索。」

    「你能肯定這篇碑文上寫的東西可靠嗎?」韓江質疑道。

    「我想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一來這篇碑文被刻在這麼隱秘的地方,不會有多少人看到,刻碑之人沒有必要隱藏什麼;二來寫這篇文章的人是劉秉忠,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劉秉忠是誰?」韓江又問道。

    「劉秉忠是忽必烈的丞相,是忽必烈早期的第一重臣,他為忽必烈出謀劃策,並謀劃奠定了元朝的各種典章制度。所以當我看到碑文下面的落款是劉秉忠時,就非常吃驚,想不到在這荒涼險惡之地,竟然會出現一塊刻錄劉秉忠文章的碑!再一讀開頭就更讓人吃驚了,裡面不但有劉秉忠的自述,還提到了忽必烈和帝師!」

    「是啊,我一直想問你,這滿篇的『帝師』是誰?」梁媛好奇地問。

    「帝師就是我們看到的這種文字的創立者。」

    「你是說八思巴?」

    「還能是誰?根據碑刻年代顯示,那時候八思巴剛剛被忽必烈加封為帝師,所以這裡所指的帝師當然是八思巴。」

    「這麼多大人物都來過這裡,真是有些不可思議。」梁媛似乎聽明白了碑上的一些內容。

    唐風點點頭:「是的,更讓人吃驚的就是這些大人物居然都來到了這裡。我之前說過成吉思汗在征討西夏的時候曾經來過這裡,並被宓城的黨項人所襲,墜馬受傷,沒想到幾十年後宓城頑強的黨項人又引來了成吉思汗的孫子忽必烈。碑文第一段就提到了事情的起因。忽必烈因為千戶鎮被屠,十分震怒,想要御駕親征,被群臣諫阻。第二年,宓城的黨項人又襲擾附近州縣,於是忽必烈親率三萬怯薛軍,會合其他各路大軍十萬人來攻宓城,帝師八思巴和劉秉忠也一同隨扈左右。這段記載印證了我們之前在千戶鎮的判斷,也印證了嵬名大叔對我們提到的古老傳說。宓城的黨項人在西夏滅亡後,仍然依托這裡的有利地形與蒙古大軍周旋了幾十年,直到忽必烈時期,終被蒙古大軍所滅。但是這段記載又讓我產生了兩個疑惑,第一個疑惑是我從未看到過史書有記載忽必烈曾親率大軍征討黨項——當時他正忙於統一天下的戰爭,怎麼會有大半年御駕親征這裡?」

    「我想正是因為忽必烈要開始統一天下的戰爭,所以必須先解決宓城的黨項人,以防背後生變!」梁媛推斷道。

    「很有這種可能。第二個疑惑是,這裡是我們進入沙漠戈壁後第一次看到『宓城』這兩個字的地方,也是除了玉插屏外第一次在古代文獻上看到『宓城』這個稱呼的地方。你們還記得耶律楚材的卷子嗎?」

    「當然記得!卷子上記載耶律楚材誤入宓城,他當時好像……好像並沒有稱呼那座城市為『宓城』!」梁媛回憶道。

    「是的,不知什麼原因,耶律楚材只稱呼他看到的那座城市為『大城』,我想他當時可能並不知道這座城市的真正名字。」

    「而到了忽必烈時期,蒙古人已經知道了瀚海中的那座城市叫『宓城』!」

    「唐風,這個『宓城』是什麼意思?我一直不太明白。」馬卡羅夫忽然問道。

    於是,唐風解釋說:「這是個很古老的文字,『宓』指黨項民族最早起源於遙遠、康靜的地方。我想黨項人之所以將沙漠中的這座古城命名為『宓城』,可能是有某種特殊的含義,不過,這個特殊含義我現在還說不好。」

    唐風接著說道:「從碑文第二段開始,記載的就是蒙古大軍征討宓城的具體過程。難能可貴的是,劉秉忠把整個戰爭的過程寫得非常具體,使我們今天能夠得知當年的情形。第二段一開頭,『四月,大軍至黑城,一敗宓城之黨項』就讓我吃了一驚,四月當忽必烈大軍到達瀚海的時候,第一戰他們擊敗了黨項人,讓我吃驚的是他們這一仗的地點竟然是黑城。」

    「就是科茲諾夫發現的黑水城?」葉蓮娜問道。

    「嗯,就是黑水城!黑水城在元代一直被使用,並作為管理這片區域的首府。但是黑水城離我們要找的宓城應該有數百里的距離,宓城的黨項人竟然在這個時候還能長途奔襲,跑到那麼遠的地方與忽必烈大軍激戰?」

    「困獸猶斗罷了,因為後來那個老嫗吐露了實情!」韓江道。

    「即便如此,宓城黨項人的勇氣也是超乎我想像的。接著五月初,忽必烈大軍進軍至九里堡等處,有流言在軍中傳播,以至軍士恐懼不敢向前。我想肯定是關於宓城和黨項人的種種可怕傳說,也許當年蒙古大軍聽到的傳說和我們聽到的很像。」

    「這也許是黨項人的心理戰!」韓江道。

    「很有這種可能。總之,最後忽必烈震怒,強命大軍行進,在千戶鎮外再次被黨項人偷襲,忽必烈大軍大敗。幸虧怯薛軍將士拚死將忽必烈救出,才使忽必烈躲過了一劫,否則歷史就真要改寫了。不過,這段記載最讓我震驚的並不是這些,而是那句『宓城之黨項果驍勇異常,並善驅使隗夔等凶獸,我軍大潰,大汗險為凶獸所害』。」唐風說到這時停了下來,環視眾人,他的眼中寫滿了恐懼。

    在濃濃的霧氣中,眾人面面相覷。片刻之後,梁媛先打破了沉默:「這個隗……隗夔是什麼東西?」

    唐風把頭扭向一邊,看著平靜的水面,喃喃道:「我想這個東西就是我們見到的那具不明骨骸。」

    「一種能把人掏空撕碎的凶獸!」韓江停了一下,又說道,「看來當年宓城的黨項人馴養了這種凶獸,並將它用在戰爭中。千戶鎮屠城和這次戰役黨項人都使用了隗夔,把蒙古大軍打得大敗。」

    「一定是這樣,這種凶獸還險些要了忽必烈的命!忽必烈雖然得救,但顯然被這種凶獸驚嚇到,以至於患了病,二十日才痊癒。雖然碑文中劉秉忠只說是『小疾』,但我想劉秉忠這是為尊者諱,什麼小疾要二十日才好?忽必烈一定是得了一場大病!那麼反過來講,什麼凶獸能把見多識廣、威震天下的忽必烈嚇倒呢?這個『隗夔』看來確實是個很厲害的東西!」唐風說道。

    馬卡羅夫點點頭:「從我對那具骨骸的推斷,不難看出,這個隗夔一定是個相貌兇惡、力大無窮、動作敏捷的怪獸!」

    「好在這些傢伙已經都死了,否則我就真要死無葬身之地了!」梁媛慶幸地拍拍前胸。

    「但願如此!」唐風又接著說道,「第三段記述了此戰之後,忽必烈與劉秉忠和八思巴謀劃的具體經過。劉秉忠獻策採取圍困之策,忽必烈心存疑慮,說以往幾十年一直有兵馬駐守在宓城附近,但宓城一直沒有被擊敗,再採取這樣的計策有用嗎?劉秉忠說這次派重兵圍困,然後再派人尋找通往宓城的捷徑,也採取偷襲之策。忽必烈採納了他的計策。不能不說,忽必烈手下有劉秉忠這樣的大臣是他的幸運!宓城地形複雜,忽必烈大軍人數雖多但施展不開,所以當千戶鎮外再次失敗後,蒙古大軍及時改變了策略,轉攻為困——這是一種積極的『困』。前面幾十年沒有困死宓城的黨項人,我想宓城除了物產豐富,自給自足外,也一定有些渠道連接外面。現在劉秉忠加重兵將所有通往外部的通道都堵死,這無疑對宓城的黨項人是滅頂之災,而且劉秉忠不僅僅採取『困』這一招,還積極命人尋找捷徑,準備偷襲宓城!」

    「這是用黨項人的辦法對付黨項人啊!」梁媛歎道。

    「劉秉忠獻計後,八思巴也提醒忽必烈,可以在軍中尋找當年跟隨成吉思汗來過此地的老軍士,當然更重要的也是更厲害的一招是從敵人內部瓦解敵人——如有歸附之人,更需問之,定有所獲。」

    「看來這劉秉忠和八思巴兩人都是厲害的角色,這樣一搞,宓城的黨項人要遭殃了!」韓江長歎道。

    「那你就低估宓城這些黨項人了!第四段記載圍困之策開始挺有效果,黨項人為了突圍,屢屢主動進攻,但都被堅守的蒙古大軍擊退。這讓我想起了我們一開始在狼窪附近發現的一些防禦工事,當時我們感到奇怪為什麼那裡會出現蒙古人的防禦工事,現在這篇碑文解釋了這個問題,那些工事應該是蒙古人在千戶鎮被屠,退守到狼窪一線的時候建造的,也可能就是在忽必烈採納劉秉忠之計後修築的。」

    韓江聽了唐風的推斷,想了想:「那麼,在沙漠中像那樣的防禦工事應該還有不少。」

    「總之,黨項人被徹底困在宓城。這時,蒙古大軍又開始實行另一計策——尋找通往宓城的捷徑。八思巴找來幾個曾經隨成吉思汗來過這裡的老軍士,『穿峽谷,涉流沙,幾番遇險,幾番受困,終潛至往生海邊』。從他們的過程中,你們看出什麼了嗎?」唐風用詢問的眼光注視著大家。

    梁媛想了想,道:「他們所走的這條路似乎……似乎和我們所走的路差不多啊!」

    「是的,我想老軍士帶八思巴所走的路就是我們這幾天所走的路線,接下來『然此海變化無端,凶險異常,常無形於瀚海,又廣袤於戈壁,水質雖清,然水下白骨纍纍,巨蟒穿行,更有大霧籠罩,不知其周長几何』,這不與我們在這裡遭遇的情形一模一樣嗎?」

    「看來上千年來這裡都是如此!」韓江驚歎道。

    「更為重要的是,這段記載又證實了那個關於往生海的傳說——變化無端,凶險異常,常無形於瀚海,又廣袤於戈壁……」唐風嘴裡喃喃自語,望著不遠處被大霧籠罩的海子,陷入了沉思。

    許久,唐風望著遠處,說道:「成吉思汗大軍當年就止步於此,幾十年後,忽必烈的大軍也被困於此地。當年八思巴恐怕也像我們一樣,在這往生海邊被濃霧所困,進退維谷,以至於他感歎道——絕險之地,十萬大軍不可進也。」唐風感慨了一番,又回到碑前,指著第五段碑文道:「顯然,忽必烈、八思巴和劉秉忠都低估了宓城黨項人的決心和毅力,他們圍困了宓城幾個月,黨項人並沒有屈服。從碑文上可以看出,黨項人後來已經沒有什麼力量向蒙古大軍發起主動進攻,但是他們仍然依托複雜的地勢和堅固的城池據守,忽必烈大軍也沒有辦法。當時正值盛夏,沙漠中缺糧少水,酷暑難耐,軍心不穩,於是大臣和將領都想退兵,忽必烈也有此意,只有八思巴和劉秉忠堅持不能退兵。八思巴不但是一代宗教領袖,更是傑出的政治家、軍事家,他準確判斷出這時候宓城的黨項人也很困難——應該比他們還困難,這場戰爭很快就要見分曉了,這時候就是看誰能堅持到最後,如果此時退兵,將會功虧一簣!劉秉忠的看法與八思巴相同,並對忽必烈說,這次大汗親征,如果就這樣無功而返,那麼宓城黨項人將會氣勢更盛,今後就很難制服了!最終,八思巴和劉秉忠幫助忽必烈重新堅定了決心。」

    「看來凡事都需要堅持,我想我們離宓城也不遠了!」馬卡羅夫喃喃地說道。

    「不錯,我們離宓城應該很近了,這從碑文上就能看出來。」唐風又指著第六段碑文說道,「幾個月來,八思巴一直派軍士尋找宓城的黨項人,但是所有被俘獲的黨項人皆求速死,不肯透露宓城的細節,可見宓城的黨項人是何等頑強,以至於劉秉忠感歎道『嗟乎!黨項勇士何其多也,而其主不能用,故有今日亡國滅種之事』。

    「終於有一天,怯薛軍捕獲了一個黨項老婦人。這個老婦人願意為大軍帶路,劉秉忠與八思巴便帶五千精銳怯薛軍再次入谷。在往生海邊,老婦人吐露了宓城的實情。原來宓城經過這麼多年的圍困和戰爭,已經精疲力竭,人口損失大半。攻打千戶鎮其實是宓城的黨項人想要突圍,但是他們雖然打下了千戶鎮,卻也損失許多青壯年,蒙古大軍又死死圍困,城中糧草已盡,宓城的黨項人無力再打,只能殺馬度日,城裡的人現在只求速死。而這個老婦人不想死,於是偷偷出城,想謀條生路,卻被怯薛軍俘獲。為了求生,這個老婦人最終出賣了宓城。」

    「戰爭真是殘酷,連老婦人都……」梁媛哀歎起來。

    唐風沖梁媛擺了擺手:「行了,先別歎息了,更值得歎息的在後面呢!八思巴在聽到這些情況後說『困守孤城,必不長久,宓城指日可下矣』,這句話幾乎就宣判了宓城的最後時刻!」

    唐風望著長長的碑文眉頭糾結起來:「第七段碑文最為神奇,也對我們最為重要。那個黨項老婦人對八思巴說出了往生海的秘密——『往生海可大可小,待海子小時,可尋得進入宓城之道路』。我認為這句話至關重要,這很可能是我們找到瀚海宓城最後的鑰匙。」

    「最後的鑰匙?什麼意思?」梁媛不解。

    韓江插話道:「他的意思是我們也應該聽當年這個黨項老婦人的話,待海子小時,自會有道路顯現,通往瀚海宓城!可是這幾百年前的話也能相信嗎?」

    「我們一路上的遭遇和發現無不應驗了這個古老的傳說!」唐風堅持道。

    「可是這碑文後面說得也太離奇了,什麼老婦人剛說完,就電閃雷鳴,風雨大作,老婦人還被雷給劈死了。片刻之後,往生海水位暴漲,差點兒讓蒙古大軍全軍覆沒。最後,八思巴靠唸經感動了佛祖,就在他們要全軍覆沒的時候,雨停了,全軍又得救了。這怎麼跟說故事似的?」韓江還是表示懷疑。

    「這兩段確實太過離奇,像是在講一個故事,但仔細想來,也跟那個古老的傳說和我們的遭遇相符。這不正說明往生海的水位是不斷變化的,水位升高時,水面就很廣闊,水位下降時,水面就縮小。暫且不去說這兩段記載過於離奇,這其中還是透露給我們一些線索的。當大軍危難之時,八思巴再次顯現了統帥的領導才能,臨危不亂。我想雨停水退並非是八思巴誦經的功勞,但是他的誦經還是安撫了驚慌失措的大軍。至於雨停水退,我想只能是跟這裡的地形和氣候有關。還有一點,就是當雨停後,濃霧也散了,這點很重要。八思巴率大軍幾次來到往生海邊,都被濃霧所阻,這不正與我們遭遇的情況類似?而當濃霧散去,他們終於看清了往生海樣子——『水面遼闊,碧波蕩漾,不見邊際』,這說明往生海在一般情況下確實非常大。」

    「聽你的意思,咱們也得來場大雨,才能驅散這霧氣?」韓江反問。

    唐風搖搖頭:「我不知道,這沙漠中一年也下不了幾場雨,我不敢奢望天降甘霖!我們再往下看,雨停水退後,諸將都想退兵,這時,八思巴信心十足地說『我得佛祖點化,破宓城就在今日』。八思巴為什麼敢這麼說?我想除了鼓舞士氣外,很重要一點就是他相信了那個老婦人的話。果然,不一會兒,真的像老婦人所說,往生海的水位急降,那條通往宓城的道路顯露出來了!」

    「真是越來越離奇了!通往宓城的道路在水下?這往生海的水位怎麼會一會兒暴漲,一會兒又急劇下降呢?」

    韓江的疑問讓眾人陷入了沉思。許久,馬卡羅夫低聲說道:「除非……除非這沙漠下面有巨大的空間,就像喀斯特溶洞一樣……」

    「這怎麼可能,這裡是沙漠啊!」葉蓮娜驚詫地望著身旁的水面。

    「我也無法理解,海子的水位有變化是正常的,但是如果真的像碑文中所說急漲急退,則很不正常。」唐風頓了頓,又道,「可這一切卻都是事實,往生海水位急劇下降後,通往宓城的道路顯現,八思巴和劉秉忠率軍疾馳,深入綠洲,果然看見一座金碧輝煌的大城,壯麗不似人間!」

    「這段記載與耶律楚材的卷子正好可以互為印證——宓城建於一片綠洲之中。」梁媛又提到了耶律楚材的卷子。

    「這段記載倒讓我想起了馬昌國,他臨死前一直呼喊著『死亡綠洲』!」韓江想到了史蒂芬對他們的訴說。

    唐風連連點頭:「是的,我也想到了馬昌國。我們已經推測過,馬昌國很可能來過綠洲,這也確是一塊死亡綠洲,因為碑文上特別提到了死亡綠洲——『綠洲亦凶險,我軍折損數百將士,始至宓城下』。這說明綠洲也很危險,以至於在沒有遭到黨項人進攻的情況下,怯薛軍損失了幾百人才來到宓城下。這段記載再次證明了我之前的判斷——宓城就在死亡綠洲中,而綠洲就在我們前面,往生海對岸!」

    「哦!這個我倒沒想到。也就是說只要我們過了這片水面,就進入了死亡綠洲,也就可以看到宓城了!」韓江有些激動地說。

    「嗯,快了!只是……只是不知道綠洲之中有多少危險在等著我們……」唐風喃喃自語道。

    唐風停了一會兒,又繼續說道:「但是宓城的黨項人據守堅城,不與蒙古大軍接戰。蒙古大軍應該都以騎兵為主,缺乏攻城的裝備,所以雖然他們千辛萬苦攻到了宓城城下,城裡的黨項人也已彈盡糧絕,但蒙古大軍仍然無法輕易破城!從這段記載不難看出,宓城的城牆一定很堅固,很難攻破,這也是宓城黨項人的最後一道防線,黨項人即便彈盡糧絕,也會拚死抵抗。」

    「但是大霧似乎幫了忽必烈大軍的忙!」梁媛說道。

    「是啊!當八思巴和劉秉忠率怯薛軍來到宓城城下時,突然又降了一場大霧,將士們疑懼城內黨項人會乘大霧出城偷襲他們,以為佛祖這次是要保護黨項人。八思巴再次把握住機會,他趁大霧,選拔了十多名精壯的軍士,從宓城的暗門攻入了宓城!你們一定都注意到了這個所謂的『暗門』,我想這對於我們也是至關重要的。」唐風說著環視眾人一圈。

    誰料,韓江倒笑了:「你多慮了吧!蒙古大軍已經摧毀了宓城,恐怕宓城現在連大門都沒有了,這暗門不暗門的,跟我們也沒什麼關係了吧!」

    唐風想了想:「你說得有道理,不過這句話我認為還是很重要,這說明宓城有城門,還有暗門。只是……只是我實在想不明白這個暗門是個什麼東西,我從沒見過城牆上有暗門的!」

    「會不會是地道之類的東西?」葉蓮娜忽然想到了什麼。

    「地道?一般若不是有特別的需求,是不會在城牆底下修建什麼地道的,因為那樣既不安全,又會影響城牆的穩固。」唐風道。

    「先別管那麼多了,總之就是怯薛軍偷襲得手,攻入了宓城!」梁媛道。

    「嗯,宓城被攻破了!下面就是一幅極其慘烈的畫捲了,八思巴命令軍士們勿濫殺,勿搶掠,可是宓城的男子皆力戰求死,女子皆自裁而亡……」

    唐風說到這兒時,眾人眼前都浮現出了宓城最後的悲壯畫卷,梁媛不禁感歎道:「這就是玉插屏上所說的『復國之人』嗎?看來昊王沒看錯人,宓城的黨項人不但驍勇善戰,還都剛烈守節。」

    「這一段記載最重要的還不是這些,而是後面幾句。」唐風繼續破譯碑文道,「『隗夔百餘,凶殘之物,帝師以佛理化之。是夜,城中火起,帝師疑懼,命諸軍退出,諸軍爭財貨,死者眾。』這段話說了兩件事,第一件事很有意思,說是怯薛軍在城內發現了百餘頭隗夔,面對這種極為凶殘的動物,八思巴居然用佛理化之。整篇碑文讀到這裡,這是讓我最不能理解的一句。隗夔如果真的那麼凶殘,八思巴是如何馴服他們的?難道他對著這些凶獸唸經,就能把它們搞定?」

    眾人也大惑不解。「看來我們只有到了宓城,才能搞清楚這一切。」馬卡羅夫喃喃說道。

    唐風又說道:「第二件事說當天夜裡宓城中突然著火,連八思巴都感到疑懼,趕忙命諸軍退出,可軍士們爭搶財貨,以至造成眾多傷亡。這幾句看似很正常的記載,卻透露出巨大的信息。首先讓我想到的是八思巴已經嚴令『勿搶掠』,可是怯薛軍仍然爭搶財物,這說明什麼?是怯薛軍軍紀差嗎?是八思巴的命令不管用嗎?從前面的記載看,都不是,只能有一種解釋,那就是宓城內的珍寶太讓他們震驚了,都是他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所以在巨大的誘惑面前,軍紀也好,命令也罷,都不管用了,連八思巴和劉秉忠也無法約束士兵。

    「其次,就是這場無名大火。我之所以說是大火,因為如果只是一般的失火,還不至於讓八思巴疑懼,所以當天夜裡宓城中一定是著了一場大火。至於這火是如何燒起來的——是倖存的黨項人縱火焚城,還是怯薛軍賊喊捉賊,亦或是無意之中燃起大火,就不知道了,總之,這場大火嚇跑了怯薛軍,也徹底摧毀了宓城。」

    「宓城地處荒漠之中,人煙稀少,怯薛軍縱使搶掠,也沒必要故意放火,賊喊捉賊吧?無意中失火有可能,但是導致一場吞滅宓城的大火,似乎也說不過去。所以我覺得,倖存的黨項人縱火焚城的可能性大。」韓江分析道。

    「我也是這麼想的,一定是有黨項人倖存下來,他們可能白天躲了起來,夜裡跑出來放火。」唐風同意韓江的推斷。

    「照你們這麼說,夜裡倖存的黨項人跑出來放了一把大火,然後蒙古大軍就撤了。合著打了半天,最後宓城還指不定是誰的呢?」梁媛忽然提出了一個奇怪的觀點。

    「這……」梁媛的話一下子把唐風給怔住了,難道在蒙古人退走之後,依然有黨項人在宓城延續著它曾經的輝煌?

    片刻之後,唐風又緩過神來:「我覺得宓城還是應該算被蒙古大軍攻破了,雖然後來起火他們只在城裡待了一天就退出來了,但是從日後的記載來看,倖存下來的黨項人人數應該很少了。此役之後,再沒有關於宓城的任何記載和線索。」

    「怯薛軍攻破宓城的事已經基本講完了,怎麼後面還有兩段碑文?」馬卡羅夫指著石碑問道。

    「最後兩段文字對劉秉忠來說也許並不重要,只是在後面又記上了幾筆,但我卻以為這兩段文字對我們非常重要。倒數第二段主要講的是攻破宓城後的善後事宜,整個善後事宜其實就是一件事——八思巴命怯薛軍搜集散落的蒙古和黨項人的屍骨,在往生海邊築造了一座壇城,以此來超度亡魂。這件事又讓我想到了那個古老的傳說……」唐風說到這兒,停了下來。

    梁媛接道:「你這一說,我也想起了嵬名大叔提到的那個傳說,傳說往生海中有一座骷髏城。當我聽到這個傳說時,先是被嚇了一跳,然後想想覺得是無稽之談,但是今天這一看,還很有可能是真的啊!」

    「是的,碑文上提到八思巴所築的壇城是拿兩軍將士的屍骨壘砌而成的,又說幾十年野狼谷內的屍骨無人收殮,再加上此役蒙古大軍損失頗多,而黨項人幾乎全軍覆沒,一定有很多屍骨。你們想想,當這些屍骨堆砌在一起,不……不就是一座骷髏城嗎?」唐風瞪大了眼睛望著眾人。

    聽到這裡,眾人無不驚駭:「看來傳說都是真的!」

    「當然,這段記載也頗為傳奇,說是軍士們擔心往生海邊凶險,不願久留,八思巴給了眾將士一個保證後,大家才在往生海邊住了下來。說來奇怪,一連十多天,這裡風和日麗,不見凶險的跡象。一個月後,壇城建好,當他們撤出去後,野狼谷中又恢復了原來的凶險之狀。於是,軍士們都說八思巴是神人,是菩薩轉世!這後面過於傳奇的記載,甚至讓我開始懷疑前面的記載,那個壇城真的存在嗎?」唐風也開始懷疑這段記載的真實性。

    「我看這就是給八思巴臉上貼金,吹牛吧!」韓江戲謔道。

    「真是這樣嗎?」唐風把思緒又拉回到碑文上,「最後一段說了三件事,其實是兩件事,因為前面幾句就是歌功頌德;但是緊接著劉秉忠話鋒一轉說了一件事——前者,帝師築壇城,曾暗語我曰:『此城有大玄機也!』我問是何玄機,帝師笑而不語,吾愚鈍實不知也!這『大玄機』是什麼意思?」

    「廢話,當年劉秉忠都沒弄明白,我們怎麼能知道!」韓江道。

    「劉秉忠是絕頂聰明之人,又參與了整個事件,他竟然不知道八思巴所築壇城裡面的大玄機?而且劉秉忠說是八思巴暗語他,看來這個大玄機只有八思巴一個人知道了!」唐風歎道。

    「得了吧,說不定這是八思巴在故弄玄虛,既然他都成了菩薩轉世,那就乾脆再寫得神一些吧!」韓江搖著頭說。

    「那麼第二件事呢?」梁媛問道。

    「第二件事很簡單,正可解開我之前的疑問。碑文的最後劉秉忠說了他為何寫這篇碑文,他本來想著書記載整個戰爭的過程,既可傳之後人,又可在將來編修國史的時候派上用場。他想的倒是挺好,但卻沒有八思巴考慮周全。八思巴對劉秉忠說,『不能這樣做。萬一有人——特別是亡國之後的黨項人,看到書上的這些記載,再跑到宓城,佔據此城,與朝廷對抗,那麼又將成為朝廷的心腹大患。如果你非要記載這段歷史,那麼你就在往生海邊刻一塊碑吧!』於是,就有了我們看到的這塊石碑。」

    「八思巴倒是考慮周全,怪不得史書上找不到關於這段歷史的記載!」梁媛終於明白了這塊石碑的來龍去脈。

    「但也要感謝八思巴和劉秉忠,沒讓人把這段歷史寫進正史,那樣我們就看不到這麼原汁原味的記錄了。劉秉忠在這塊碑上無所顧忌,所以既可詳細真實記錄,又可加入自己的觀點,就是我們見到的這篇碑文。」

    唐風說到這兒,發現馬卡羅夫把臉轉向了一邊,失神地望著濃霧籠罩下的水面,若有所思。唐風忙詢問馬卡羅夫:「老馬,你想到了什麼?」

    唐風喊了兩遍,馬卡羅夫才回過神來:「我……我還在想那個『大玄機』。」

    「大玄機?老馬,當年劉秉忠都沒明白的玄機,你一個老外能想出來?」韓江笑道。

    「那可不一定!」馬卡羅夫的倔脾氣上來了,「八思巴叫劉秉忠立碑於往生海之側,八思巴率軍築骷髏壇城也是在往生海邊,你們想過兩者之間的關係嗎?」

    馬卡羅夫的話讓眾人全都是一驚,唐風眼前一亮,驚道:「我怎麼就沒想到呢,還是老馬厲害啊!刻碑與修築壇城應該是同時進行的,而且應該就是在蒙古大軍攻破宓城之後的一個月中,那麼這兩個建築很可能離得並不遠!」

    「也就是說……那座骷髏壇城就在附近?!」梁媛的話,再加上周圍的濃霧,讓所有人都感到了深深的恐懼。

《西夏死書5:死亡大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