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小翠花淒厲的嘶叫了一聲,撲倒在劉今墨的胸前。

  老翠花勃然大怒,耶老隨即漲紅了臉,手舞足蹈的怒斥道:「好你個陽公,竟敢暗算我女婿,氣死我也……」緊接著便唱了起來,「哎……六月雪斬竇娥,夜夜思念梁山伯,楊玉環長恨歌,孟姜女啊,三天三夜就哭倒了長城……唗!翠花我一請唐僧豬八戒,二請沙僧孫悟空,三請二郎來顯聖,四請馬超黃漢升,五請濟顛吾佛祖,六請江湖柳樹精,七請飛鏢黃三太,八請前朝冷於冰,九請華佗來治病,十請哪吒三太子,率領天上十萬兵,速速前把陽公拿……咦?人呢?」

  耶老瞪大了眼睛盯著水潭邊,陽公早已經不見了人影,惟見水面上留下了串串漣漪……

  寒生默默地歎息,輕聲對小翠花說道:「劉先生他也已經木僵了。」

  小翠花像個孩子般扒在劉今墨身上,淚眼上望,楚楚可憐。「寒生,你能救他的,是麼?」小翠花嗚咽著說道。

  寒生惋惜道:「只有抓住陽公,自他的肺部取出痰精,培養出抗體,才可化解痰毒,可是……」

  小翠花手指著地上,說道:「地上的那一灘綠痰不行麼?」

  寒生聞言望過去,地面上是一灘陽公嘔出的豆綠色粘痰,正在慢慢的滲入土壤中。

  寒生冷不丁的大叫一聲,一下子撲了過去,忙不迭的從懷裡掏出早已準備好的一隻小瓷瓶,來不及尋找其它可用之物了,只有以手指刮起地面上的黏糊糊的綠痰,塞進瓷瓶裡。

  劉今墨以腦袋撞擊了陽公的前胸,猛烈的擠壓了其肺部,瞬間嘔出了深藏於肺內以及支氣管內的粘液,顏色呈豆綠色,還未氧化,正是寒生夢寐以求的痰精。

  「劉先生和山人叔叔有救了!」寒生興奮地說道,小心翼翼的蓋上了瓶塞。

  耶老顫顫巍巍的走上前來,望著寒生手中的小瓷瓶,說道:「寒生,你說我女婿有救了?」

  寒生知道這是老翠花,於是點點頭,說道:「有了毒痰精,培養出抗體,再配上點藥引子,一定可以解開木僵的。」

  「那就趕緊治吧。」老翠花焦急的催促道。

  寒生有些歉意的說道:「痰精抗體的培養要點時間,大約七日。」

  「那我女婿豈不……」老翠花說不下去了。

  「不要緊,劉先生只不過是木僵而已,暫無生命危險,山人叔叔木僵時間更久呢。」寒生心中想到吳楚山人和蘭兒,巴不得即可趕回鄱陽湖谷。

  「噗通」一聲,又有人掉下來了。

  水花濺起,一個俏麗的身影躍出了水面,站在了潭邊上,渾身水淋淋的,身段盈盈凸顯,是一美貌的姑娘。

  耶老揮舞著雙臂衝上前去,口中叫道:「何方妖孽,速速報上名來!」

  那女子見狀有些驚恐,禁不住後退了兩步。

  「哈哈,原來老巢在這裡……」秘洞上緩緩降下一人,動作飄逸,那是一個老年婆婆。

  耶老更不答話,清了清嗓門,雙臂突地橫掃過去,呼呼風聲直響。

  老年婆婆身影忽的一花,卻已是站在了耶老的背後,手指伸出,「噗噗」兩聲,戳中了耶老後背上的左右肩胛,著意廢棄其雙臂。不料耶老卻無動於衷的轉過身來,面向著老婆婆,嘴裡噴出些許口臭和腥味來,那還是吃下去陽公那口粘痰返上來的味兒。

  那婆婆「啪」的又是一指,正中耶老天突穴。

  天突穴,又名玉戶穴、天瞿穴,為陰維任脈之會,位於兩鎖骨之間,胸骨上窩中央,乃人身死穴。老婆婆這一指力度極重,料想此人不死也得渾身麻痺,動彈不得了。

  耶老乃是一具無魄的乾屍,經脈早已乾癟廢棄了,所以這一指,略勝於無。

  耶老大怒,「喀嚓」一口咬住了老婆婆的手指……

  「且慢!」寒生急著喊道,緊忙衝上前來。

  「王婆婆!明月!怎麼會是你們?」寒生驚喜道。

  耶老聞言,口中含著王婆婆的手指,忍而未咬。

  王婆婆亦是一愣,說道:「寒生,你怎麼落入陽公的老巢裡了?這怪人是誰?」

  寒生忙對耶老說道:「老翠花,這位王婆婆和明月都是自己人,快請放開吧。」

  耶老聞言慢慢的鬆開了嘴巴,王婆婆看了看手指頭,還好,只是留下了幾個青色的牙印兒。

  大家來到了祭台下,寒生將自己和劉今墨進京以來所發生的遭遇大致述說了一遍,隱去了丹巴老喇嘛托付其保管那張舊羊皮的事情,他知道,那件事非同小可。

  「陽公這孽徒,竟然又讓他給跑了。」王婆婆忿忿道。

  「婆婆,你們怎麼也趕來關東了?」寒生問道。

  王婆婆點點頭,說道:「我料想劉今墨恐不是老奸巨猾的陽公對手,你們可能會遇到危險,因此便與明月北上進京。先是去了白雲觀找金道長打聽,他卻去了雍和宮,在那兒找到了金道長,還有獨臂教授和一個不男不女的筱艷芳,當時丹巴喇嘛已經死了……」

  「丹巴老喇嘛死了?」寒生驚呼道。

  王婆婆講述了在雍和宮內的所見所聞,她和明月離開後便來到了京城火車站,發現了一列由京城開往滿洲裡——莫斯科的國際列車,於是悄悄地潛上了這趟特快列車,在長春站下來已是凌晨時分,她倆找了輛小貨車,多付些錢一路趕至了農安縣城,找到了黃龍府遼塔。

  王婆婆多年以前曾在嶺南收了陰婆為徒,後陰婆嫁給陽公出關居住黃龍府,王婆婆北上賀喜,於新婚之夜見到了新郎陽公,應其小兩口百般懇求,無奈再收陽公,當時雖然已經知道陽公是薩滿黑巫門的人,但看在陰婆的面上,最終還是收下了,王婆婆當時在江湖上大名鼎鼎,綽號叫做「客家聖母」,黑白兩道聞風喪膽。

  陰婆曾經說起過黑巫門的總堂口就在黃龍府遼塔內,所以王婆婆和明月師徒二人徑直越牆進入遼塔之內,發現了位於十層之上的秘洞,明月學藝未成,一時不慎還是落入了水潭中。

  「兇手竟然是坤威差,丹巴老喇嘛想要請的那個泰國降頭師?」寒生聽完王婆婆的敘述後沉吟良久,說道。

  「嗯,」王婆婆點點頭,接著道,「那兩根陰陽公母草已經被坤威差收回供養在他小腹丹田氣海了。」

  「可惜,老喇嘛人很好,若是有時間,我一定會想方設法醫好他的。」寒生萬分惋惜道。

  「寒生,我問你一件事,」王婆婆嚴厲的目光注視著寒生,然後緩緩說道,「老喇嘛曾經托付給你什麼後事了麼?」

  寒生心中一驚,奇怪,王婆婆怎麼會曉得的?

  「沒有啊……」寒生面色微微發燒,但是語氣堅定,丹巴老喇嘛以生命相囑托的事,自己絕對要守口如瓶,任何人都不能說。於是他仰起了臉,清澈的眼睛坦然的面對著王婆婆。

  王婆婆注視著他,許久,歎了口氣,若有所思的說道:「唉,寒生啊,今後恐怕你一生就再也不得安寧了。」

  寒生心中琢磨著王婆婆的這句話,一生不得安寧?就為那張寫著些數字的舊羊皮麼?我不說,就不會有人知道的。

  老翠花退出耶老的身體,扒在了他的後背上,露出碩大的腦袋瓜,手指著耶老,豁牙露齒的對著王婆婆道:「你是陽公的師父?可這個耶老是黑巫門的祖師爺,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枯槁的耶老後背上突然冒出了個小侏儒,把王婆婆和明月著實嚇了一大跳。

  「你是誰?」王婆婆警惕的問道。

  「女鬼翠花。」老侏儒得意洋洋的說道。

  寒生向王婆婆和明月解釋了老翠花是關東鼎鼎大名的女鬼,可以附上常人的身體,為人驅魔治病,心地十分的善良,而且還是劉今墨未來的丈母娘。

  王婆婆望了眼扒在劉今墨身上那個悲痛欲絕的小侏儒。「是的,小翠花就是劉今墨未過門的媳婦。」寒生說道。

  王婆婆有些忍俊不已,青田劉今墨竟然娶了關東的小侏儒女為妻,若是鄱陽湖谷中那個五大三粗的老祖知曉了,還不知怎樣吃醋鬧將起來呢。

  明月則好奇的蹲在了侏儒小翠花的跟前,打量著她那矮小的身材、碩大的腦袋和兩片厚厚的嘴唇,明月自幼生長在無名庵中,從未見過侏儒,感到十分的新奇。

  「王婆婆,我們必須盡快趕回鄱陽湖谷配藥,七日後為劉先生和山人叔叔醫治木僵症。」寒生說道。

  王婆婆點點頭,問道:「好吧,你們先回去,我和明月追蹤陽公的下落,此孽徒不除,終將成為心腹之患。對了,他們幾位呢?」

  小翠花站起身來,手背揩著眼淚,對老翠花說道:「娘,我要和今墨一起走。」

  老翠花想了想,說道:「好,我也和你們一起去,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可心的女婿,可不想他出事。」

  小翠花突然臉一紅,低下了頭,嘴裡囁嚅著:「娘,翠花要成親了,我可不願意你每天夜裡還在我的身上……」

  寒生心道,小翠花說的不錯,那也的確是不太方便。

  老翠花「嗯」了一聲,說道:「從今望後,娘就再也不上你身了,你倆好好過日子吧。」

  寒生心中一驚,忙道:「老翠花,你別想打我的主意。」

  老翠花微微一樂,伸手拍了拍身子下耶老的禿腦瓜門說道:「這不就是我現成的替身麼?」

  耶老聞言大喜,忙道:「太好了,以後我倆可以天天『哨』了。」

  寒生望了望昏迷著的劉今墨,對耶老說道:「耶老,這裡秘道位於何處?陽公必是從那兒逃走的,我們也得走那兒出去。」

  「水潭下面有石洞連著塔外面的一個小湖泊。」耶老想了半天,終於憶起來了。

  「我先下去探路。」王婆婆說著縱身跳進了水潭內,濺起了一爿水花。

  王婆婆潛下潭中數米深後,在石壁上找到了個洞穴,她沿著洞內向前游了數十米的距離,水面下豁然開朗,頭頂上已是結冰的湖面了。冰層約有一尺多厚,不遠處發現了一處冰窟窿,她游入那冰窟內浮上了水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夜幕仍舊是黑沉沉的,寒風如刀,雪花飄飄。

  陽公就是從這裡撞破了冰層逃走的,她想。

  王婆婆按原路潛游回到了塔下地宮內,躍出了水潭。

  「不錯,陽公就是從這裡逃出地宮的。」王婆婆講述了水中秘道的情況。

  「想不到,一千年了,還是老樣子。」耶老感慨道。

  王婆婆一手夾起劉今墨,說道:「我們走吧。」隨即率先躍入水潭。

  老翠花鑽進耶老的體內,緊接著跳進了水裡。

  小翠花和明月都會武功,閉氣的能力自然超過常人,她倆一左一右夾住寒生,最後潛入了水潭。

  寒生生長在婺源江南水鄉,雖然也會游泳,但憋氣的時間畢竟還是有限,剛剛游到一半,還在石洞之內就已經沒氣了,他痛苦的擺動著腦袋,吐光了肺裡所有的空氣,胸腔如同炸裂開了一般,最後只有張開了嘴巴,開始喝水……

  這時,一對柔軟的大嘴唇按在了他的嘴上,徐徐往裡吹著空氣……
《青囊屍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