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前,我聽過不少次鬼叫。如果一定要讓我做個區分的話,大致能夠分為這麼幾類。第一種就是純粹是為了引起別人的注意,例如哀歎,笑,或者叫名字之類的。第二種是那種毫無前兆地突然發出尖利可怕的聲音,這種聲音往往都是不懷好意的。第三種,就是受到傷害或者刺激後,發出的慘叫。
我覺得當下那個重疊的女聲,應該屬於第三種。在我把金毛犬抱進去的時候,狗就一度出現了很明顯也很突然的抗拒感,動物的情感是比較直接的,所以它的反應幾乎是在給我傳遞這麼一個信息,它已經發現了床上的小主人身體裡的那個鬼。而且它是在害怕,這種反應是騙不了人的,這也是為什麼我開始驚慌,丟下狗就跑的原因。
那聲鬼叫持續的時間差不多能有十多二十秒,期間我隔著門還聽見了狗兒因為驚慌而哇哇叫喚,刨門的聲音。隔了好一會,我們大家都聽見了匡噹一聲響,是碗摔落到地上的聲音。胡宗仁衝著我喊道,好像是進去了!我心想唯一能夠證實的辦法就是親自打開門去看,於是我對劉總說,我馬上就開門,開門的時候你就直接抓住你們家的狗,別的什麼都不用你管,記住,進屋的時候千萬不要弄到地上的墳土灰了。劉總趕緊點點頭,我看了看胡宗仁,胡宗仁也示意他準備好了,於是我深呼吸一口,打開了門。
嗷的一聲慘叫,應該是由於我開門用力過大,一下子撞到了正躲在門背後的那隻金毛犬。看樣子本來讓它去幫忙趕鬼,這賤狗在被胡宗仁調戲了以後竟然老老實實躲起來了。不得不說,我對胡宗仁的新歡簡直是太失望了。我剛打開門,金毛就迫不及待地衝了出來,於是我對劉總說,快去把狗抓住,待會我弄完還得檢查下狗。因為我心裡其實還是有點害怕,那個鬼魂離開了劉總女兒的身體,而附身在了狗的身上。雖然這種可能算得上是微乎其微,但也始終得防備。
胡宗仁第一時間就衝到自己的八卦袋那兒,我看到地上有個摔碎的瓷碗,凳子也給撞翻了,空中橫七豎八被我拉滿的紅繩上,也好像是剛剛瓜果一場風似的,輕輕擺動著。寫字檯上的那面可以旋轉的小鏡子已經被推到了,窗戶玻璃上有幾道手指的痕跡,看得出之前是有人試圖把我的敷給破壞掉,但始終未能得逞。劉總的女兒正以一種非常不雅的姿勢躺在先前她撲到胡宗仁的位置上,頭側向一邊,頭髮也亂糟糟的散在臉上,她的手還是呈現爪狀,腳也是呈踮腳的姿勢,只不過腳尖沒有著地,而是像個跳芭蕾的,突然抽筋摔到的感覺。就在我慌忙檢查屋裡之前我列下的陣裡有沒有明顯的破損的地方的時候,胡宗仁突然在我耳邊大叫到,抓到了!
有他這句話,我的心才算是整個放下來。因為胡宗仁的八卦袋如果沒有胡宗仁自己的手法的話,對於鬼魂而言更像是一個單行道,進去了就別想出來,除非是遇到羅剎這種鬼王級別的。胡宗仁手捏著八卦袋的口子,走到我身邊,看著我,然後笑起來。我依然有些心有餘悸的說,還好你的新歡害怕了一直躲在門後,否則要是剛才我們聽到的碎碗的聲音是狗把凳子撞翻了的話,我倆現在非但沒抓著這個傢伙,保不齊自己都中招呢。
我沒撒謊,我們這行,的確需要很大的運氣。
胡宗仁把房間裡的那些紅繩統統扯了下來,然後直接在袋子裡燒掉,再把袋子口給拴好,別在腰上。這時候才跟我一起把地上的劉總的女兒給抬起來,放到床上。可能是因為被上身很久的關係,加上光是我和胡宗仁呆在這裡都已經挺長時間了,我們把她抬起來的時候發現她已經尿了一地。這是常有的事,尤其是發生在鬼上身的事件上,這就好像身體裡的東西突然給騰出了位置,自己活動的空間大了些,於是就放鬆了而已。這種突然的放鬆其實就很容易造成大小便失禁。抬到床上以後,胡宗仁還細心地給姑娘蓋上了被子,然後他翻起姑娘的眼皮檢查了一下,然後對我說,姑娘的眼睛變得透亮了,這說明她身體裡已經沒了鬼魂的痕跡。我問胡宗仁,那為什麼腳還是呈踮腳尖的姿勢?胡宗仁說,可能是剛才開燈後,掙扎的時候就把鬼給逼出來了,姑娘是暈倒的,所以動作僵直了吧。
我覺得他說得還是挺有道理的,於是我對胡宗仁說,你給她的手腕稍微捏捏,我給她捏腳腕吧,於是我倆就開始給姑娘做一些按摩,卻在這個時候,劉總抱著狗回來了。
大概是我和胡宗仁的動作讓劉總有點誤會,儘管我和胡宗仁再怎麼不算正人君子,也絕不會幹這種乘人之危的事情的。為了不讓我的解釋變得蒼白,我趕緊對劉總說,你來得正好,你女兒身上已經乾淨了,你快讓你家裡的親戚來幫你女兒肩膀和腳腕這些關節的地方做做按摩,活動下血脈,畢竟被鬼魂佔據身體都那麼長時間了。
我提醒劉總,最好是找家裡的女性來幫忙,因為這姑娘家的,始終是不方便。劉總很快就從樓下把人給叫了上來,接替了我和胡宗仁。我起身後把窗戶玻璃上的敷給擦掉,然後打開窗透氣,但吸頂燈上的敷我沒動,只是告訴劉總,49天以後,才能換洗燈罩。
由於已經是入夏,忙活折騰了半天我和胡宗仁都是一身臭汗。既然這裡已經由他們家人接管了,也就沒我和胡宗仁什麼事了。鬧事的鬼魂裝在了胡宗仁的袋子裡,我們也是時候離開了。臨別前胡宗仁告訴劉總,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還是要不離人地讓人守在你們家女兒身邊,因為接下來的幾天她可能會反覆出現發燒嘔吐頭疼的現象,這些都是正常的,只要她說話和神志恢復了,人就不會有事了。我接過胡宗仁的話告訴劉總,你女兒醒過來以後,有可能記得這期間發生的事,也有可能什麼都不記得,作為你們來說,別死追著問,被鬼上身的人不是你,所以你們無法體會那種痛苦。
劉總問我和胡宗仁,那到底是因為什麼才鬼上身的,不就查不出來了嗎?胡宗仁看了我一眼,然後拍拍自己的袋子說,沒事,我們會問出來的。這次讓我們倆來幫忙的黃婆婆,就是問事最厲害的老婆婆了。
劉總一直送我們到樓下,天色已經很晚了。我的映著小區裡很有情調的燈光,劉總的一個隨行的人把我的車鑰匙還給了我,我才發現原來他不但給我加滿了油,還給我把車洗了個乾淨。劉總問我們,難道就真不打算收點報酬嗎?
我敢打賭,如果我是個心黑的人的話,那天我可能問劉總要的酬金將可以多到讓我幾年內都不必再繼續抓鬼。但是事先已經答應了黃婆婆,這種偷偷摸摸收錢就太沒品了。於是我告訴劉總,我們真不要錢,我收了你的錢你估計還更不放心呢。他尷尬地微笑著,可能平時花錢求人的事太多了,遇到我們這種反而不知所措。為了減緩他內心的不安,我對胡宗仁說,你身上還有煙嗎給我一根抽抽。一邊問他我一邊衝他狂使眼色,胡宗仁很快明白我的意思了,說我身上的也抽完了啊,這劉總啊你們小區有小賣店嗎?我們去買盒煙。
劉總是個聰明人,趕緊吩咐身邊另一個男人,跑到樓上,拿了兩條很好的煙下來,如果按零售的話,這一包煙都得100塊呢。遞給我們的時候,劉總笑呵呵的說,我們這小區還如果要買東西要走挺遠的,小地方就是不方便,兩位小兄弟要是不嫌棄,就將就抽抽這煙好了。
我一副非常為難地推辭,一邊推辭一邊把煙遞給了胡宗仁,並迅速拆開了一包。當著劉總的面我給黃婆婆打了電話,付韻妮和彩姐都還在那兒,我告訴她我們很快就先去一趟她那兒,剩下的事情,看她的吩咐再說吧。
由於略施小計就賺了兩條煙,而且我們也確實沒收酬金啊,這只不過是劉總看我們忙活半天,送的一點禮品罷了,禮物就是情義了,這跟錢沒關係。總之回去的一路上我和胡宗仁都是以這樣的理由相互勉勵著對方。到了黃婆婆家裡的時候,我和胡宗仁具體的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黃婆婆和付韻妮,我們並且提到這個姑娘被附身,是因為被鬼換眼了。這並非是說這個姑娘可以直接看見鬼,而是指她不知道自己看見的那個小女孩,其實是個鬼。
在胡宗仁和黃婆婆看來,人死之後,有些會因為心存遺憾,導致自己不肯面對自己死亡的事實,繼續以人的形態生活,甚至會讓身邊的人看見自己,在彼此都完全無法察覺的情況下。這種情況,稱之為「中陰身」。
而被中陰身以達到目的的方式附身的情況,也是數量最多的。現在的情況很顯然,附身在姑娘身上的就是一個小女孩,小女孩的執念是不能回家,她此刻應該是知道自己已經死了的,但是死得不甘心,不肯面對事實而已。對它自己而言,雖然是在做自己覺得正確的事情,但對於咱們活生生的人來說,它卻形成了傷害。
我問黃婆婆,接下來該怎麼處理?黃婆婆說,別著急,等我下去問一問,看看小女孩是因為什麼回不了家,你們再幫我送她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