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酒後之爭

  郭老闆已經開始有點激動了。當他轉述完胡宗仁的話之後,竟然一邊低頭開始哭泣,一邊告訴胡宗仁,自己現在這家女裝店在接手之前,曾經另外一家旅遊公司租下來的,而在那之前就是這家金店,雲貞被殺死的地方。

  雲貞的屍體上沒有找到那個黃金戒指,而本身死亡的原因也是因為搶劫金店,但是如果說劫匪會細心到從屍體的手上拔下戒指,這好像也太離奇了。於是我大膽猜測,那個戒指應該還在這個店裡的某個地方,只是不知道出於什麼樣的原因一直沒有找到。胡宗仁問雲貞,你留下來,是不是為了尋找你自己的戒指?雲貞說是的。胡宗仁又問,那你為什麼要迷惑郭老闆?雲貞說,她每天都在尋找,找了很多年,日復一日,卻始終找不到,這家店經過了兩次以上的再裝修,即便找到了,只怕是也早就被人給拿走了。那天她覺得自己已經死了這麼久了,就是找到了也帶不走,她需要幫忙,才開始故意讓郭老闆看見,並且迷住他以後讓他一步一步對自己產生迷戀,希望能夠影響他借助他的力量幫自己找到戒指。而在這期間,郭老闆不斷的給她買新衣服,雖然自己都沒辦法穿上,所以就假身在這個塑料模特的身上,讓郭老闆把這個塑料模特看成是一個活生生的女人,自己活著的時候從來沒有一個人對她像現在這麼好過,漸漸的她也開始有點不捨得離開,甚至壓根都沒曾想過郭老闆是個有家的男人。

  聽雲貞說到這裡的時候,我不禁有一點惻然,有句俗話是這麼說的,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雲貞本身好像不是一個壞人,她也是無辜的受害者,在被剝奪了生命之後,還發現遺失了自己最心愛的東西,好像也在情理之中。於是我對雲貞說,你跟我們說完這些之後,是不是依舊不肯甘心離開,而是一定要找到那個黃金戒指之後才肯作罷?雲貞點點頭,然後站起身來,依然躲在那個塑料模特的身後,眼睛看著我們,已經沒有了之前那種害怕的顫抖,而是一種堅定。

  我知道,如果我們不幫助它找到戒指的話,它恐怕是不會甘願跟著我們走了。而我和胡宗仁都認為雲貞本身是個可憐死掉的人,如果粗暴的打散的話,恐怕我們自己心裡也會過意不去。但是那畢竟是郭老闆的店,人家郭老闆也未必願意把店裡拆開,就為了幫助一個女鬼尋找一枚遺失的戒指吧。於是我和胡宗仁都把目光聚集在了郭老闆的身上。我對郭老闆說,你願意幫助尋找嗎?讓我沒有料到的是,郭老闆幾乎沒有經過任何思考,他非常篤定的告訴我,他願意。

  胡宗仁問雲貞,你是在這裡死去的,那你還記得你死的時候的位置嗎?胡宗仁這樣說其實是很殘忍的,因為我們都明白,讓一個鬼魂去回憶自己的死相,這是一件特別讓它們害怕的事情。鬼最怕的看見自己的樣子,因為他們看到的自己,永遠都是自己死掉的時候最慘的模樣,這就是為什麼很多農村的房子在門口會掛上一面鏡子,通常情況下稱之為照妖鏡,但其實是要路過的鬼魂在鏡子裡看到自己的模樣,讓它們自己覺得害怕,也就不會進屋了。在聽到胡宗仁的問話之後,雲貞明顯的遲疑了一下,然後一句話也沒說,只是把手指到地上,它站著的地方。

  我想雲貞的意思是說,它所站立的地方,就是自己被殺死的位置。這也能解釋為什麼不管是從錄像裡還是親眼所見,我們看到它的位置,都是在那個模特的身後了。於是我問郭老闆,這裡能拆開來找找嗎?郭老闆豪爽的答應了。

  因為這件事,郭老闆歇業了好幾天時間,而我們在當天也並沒有對雲貞做什麼,但是作為我們的角度來說,還是必須給雲貞一個防範,這個防範肯定是冷冰冰的,那就是我們紮了一個小人,用胡宗仁的符咒把雲貞的鬼魂給封在了這個小人身上。由於郭老闆畢竟不是專業人士,所以我們請人來把貼在牆上的櫃子板撬開後,在櫃子板後邊和牆壁的縫隙中,我們找到了起初那段時間郭老闆送給雲貞的許多衣服,全都折得好好的,雲貞根本就沒有帶走,只是郭老闆認為它帶走了而已。拆開板子後,我們就沒有讓工人繼續呆在屋裡,而是我們三個人用小鑿子一點一點的四處尋找。那幾天的時間裡,我向郭老闆瞭解了一些起初從范先生那裡得知的情況,我問他是不是他把那個殘破的塑料模特放到范先生的樓下的,還砸碎了人家屋裡的玻璃,郭老闆矢口否認,並問我為什麼要這麼問,我就沒繼續說下去,因為我說下去的話,可能就會牽扯出郭老闆的太太懷疑他不忠,而雇私人偵探調查他的事情。何必又去破壞人家夫妻的和諧呢。

  在尋找的過程中我的羅盤還是幫上了一點忙,這個房子建設於80年代,算是老房子了,所以大多數承重結構還是以磚結構為主,和很多新修的鋼筋混凝土不同,那些東西會對羅盤產生一定的干擾,所以在連續好幾天的尋找下,借由羅盤微弱的反應,我們終於在早前塑料模特站立的位置,撬開了地上的地面磚,甚至找到了當初給地面找平的時候打好的木樁,而在木頭和水泥地之間的縫隙裡,找到一個已經暗黃並出現了一些氧化的金戒指。這是一個非常撲通的金戒指,可以自由改變尺寸的那種,接縫的地方用細細的紅色繩子纏繞,但是由於時間過於久遠,繩子大部分已經斷裂了,而且早已不是紅色,而是那種褪色後的紅。在找到戒指的時候,我的羅盤開始轉得有些厲害,我能夠分辨出,這是雲貞的開心和激動。

  在送走雲貞之前,我和胡宗仁留下了幾個小時的時間讓郭老闆和雲貞道別。在我和胡宗仁看來,郭老闆對雲貞的愛意未必是真切的,他只不過是被迷住了而已。雲貞也不見得真的捨不得郭老闆,她更加在意的還是自己的戒指。考慮到雲貞生前命苦,害死自己的人已經在十年前就被執行死刑,加上對郭先生雖然是在利用但是其本意也只是找東西而非害人,所以我們儘管沒有用很高規格的帶路方式來送她,起碼也讓她走得舒舒服服的。剩下的修補工作我們就沒有繼續參與了,讓郭老闆自己完成。

  在一切都完成以後,事情已經過了差不多一個禮拜,我們打電話告訴范先生事情已經全部辦妥,他承諾在收到那位太太的酬勞之後就支付佣金。

  就在那天,完事的時候差不多是下午5點,我問胡宗仁要不要我送他回去,他說不用了。我說那你打車回去嗎?他說去你家吧,我挺想吃你家彩姐的飯菜的。我就給彩姐打了電話,說晚上胡宗仁和咱們一起吃飯,讓她不用準備太好,一般的就行。

  我和胡宗仁湊在一起吃飯是一定會喝酒的,但是由於家裡啤酒喝完了,誰也不願意跑腿去買酒,於是胡宗仁貪婪的瞄上了那瓶我珍藏多年還特意擺在一進屋就能看見的酒櫃上的塵封茅台,於是我倆就著尋常的飯菜,開始喝這瓶絕版且價格昂貴的酒,他倒是喝得很爽,但是我每喝一口,滿嘴都是錢的味道啊。

  我問胡宗仁,當時在店裡的時候,明明藏好了,為什麼你要喊雲貞的名字,萬一是個惡鬼怎麼辦?胡宗仁笑著不回答。我說你今後能不能別這麼蠢,你自己想死也別拉我下水。胡宗仁看著我笑著說,兄弟,我真的累了。

  累了?你什麼意思啊?我問他。胡宗仁說,因為這件破事,已經牽扯了太多人,他總算明白為什麼我會漸漸開始厭倦這一切。胡宗仁說,跟你一塊辦事,和我自己單槍匹馬辦事不同,你總是要刨根問底,為的是不錯殺好人。但是每次和你一起這樣辦事,我心裡的負擔就更重。胡宗仁喝了一口酒接著說,以前我一隻覺得,人生下來就是奔著死亡而去的,死後如果有執念解不開,就會變成鬼。我們就是抓鬼打鬼的人,就好像警察和賊一樣,但是這段日子我看來,它們根本不是賊,甚至很多比我們活人更灑脫,更自在,只不過它們已經死了,你總說這個鬼可憐,那個鬼可憐,你想過嗎?其實我們才可憐,活著真可憐。

  我放下酒杯,胡宗仁很少這麼正經說話,所以我還很不習慣。我問他你說這些是什麼意思?又想放棄了嗎?他搖搖頭說,他只是累了,想逃。我說你逃到哪去?這些人總有辦法找到你,你放得下你身邊的人嗎?我們就不說了,付韻妮怎麼辦,你當初怎麼答應人家老頭子的?

  我有點激動了,我大聲問他,如果你覺得哥們之間替你做這些事,會讓你覺得愧疚的話,你他媽怎麼不乾脆直接死了得了?禍害咱們大家幹嘛!胡宗仁也生氣了,他把酒杯朝著桌上重重一放,酒杯碎了,裡邊的酒至少價值50元巨資,他站起身來衝著我吼道,沒錯,我就是覺得你們拖了我的後腿,你們讓我覺得我們替天行道的人,還要背負這麼多情感的壓力,你殺雞殺魚的時候你想過它們的可憐嗎?為什麼跟你沒關係的死人你就覺得可憐呢?你們這群混蛋,真他媽虛偽!

  我一下子怒了,狠狠一拳朝著胡宗仁的臉上打去,彩姐在一邊見我們打起來了,嚇得站起來退了好幾步。我和胡宗仁就這麼你一拳我一拳來回打,桌子上的東西碎了一地,我在失去理智的時候也容易沒有輕重,那還剩小半瓶的茅台瓶子,也被我用來敲胡宗仁的腦袋給敲碎了,打累了,我倆手撐著地坐在地板上怒目相視,呼呼喘氣。

  我站起身來,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傷口,我問胡宗仁,你沒事吧?胡宗仁氣呼呼的說,沒事。我說還能走路嗎?他沒有回答,只是點點頭。我說那你滾吧,永遠別來找我這個拖後腿的人,記得給我關門。

  說完我就自己回屋了。

《怪道胡宗仁》